作者:寂寞剑客
一言以蔽之,北新钞关还有长沙府的官员都曾经极力的想把堵胤锡拉入贪腐的泥潭,但他们都没有成功,堵胤锡扛住了诱惑,不为所动。
如果换个人这么说,崇祯只能说朕信你个鬼。
但是堵胤锡这么说,崇祯就相信,因为这是位言行如一的国士!
所以说,堵胤锡简直就是新文官群体的楷模,不过崇祯并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把他准备另起炉灶的事情透露给堵胤锡知道,不到时候。
“堵卿,漕粮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崇祯说道。
“你先回吧,朕这就准备动身去山阳催促漕粮。”
“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朕一定会把漕粮送到。”
第一百零二章 能吏
“如此,臣告退。”
堵胤锡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崇祯叫住。
“堵卿,且留步。”崇祯招手道,“朕忘了还有一事。”
堵胤锡急忙转身回头并长揖到地,等着崇祯来问他。
崇祯道:“堵卿在徐州屯田可还顺利?有什么困难吗?”
崇祯这个领导当得还真是有够不称职,只是给了堵胤锡一个屯田御史的名头,此外甚至连一个吏员都没有给,也没给一文钱经费。
到现在时间过去一个多月,才想起来过问一下。
“没有。”堵胤锡摇头道,“挺顺利的,并没有遇到困难。”
其实堵胤锡在徐州的屯田并没有他说的这般顺利,中间还是遇到了不少困难,但都被堵胤锡解决了,所以就不愿多说。
堵胤锡就是这么一个耿直的性格。
做出成绩不想表功,遇到困难不愿诉苦。
除非遇到他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才会找人求助。
比如说漕粮的问题,这个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只能找崇祯。
堵胤锡不愿意多说,崇祯就只能自己问:“朕就直说了,到现在为止你一共已经开垦了多少亩荒田?”
徐州也是迭遭战乱,良田大多都荒抚掉。
之前崇祯刚到徐州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庄稼。
堵胤锡不假思索道:“徐州境内的荒田多数已经复耕了,具体亩数暂未统计,但是臣粗略估计应该在四百万亩。”
“四百万亩?”崇祯闻言不由得愣了下。
这个说实话,真的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啊。
按四百万亩,既便一亩产出1.5石计算,今年的秋粮也将会有600万石之巨!
而且是屯田,屯田的田租既不是民田的每亩3升3合5勺,更不是官田的5升3合5勺,而是直接征收一半,也就是300万石!
想到这,崇祯忍不住就想说一句我去!这也太牛了吧?
看来堵胤锡的能力比他想象中还强悍,真正的能吏啊!
这么说,等到今年秋粮下来,就再不用为军粮的事操心。
堵胤锡猜到了崇祯心中所想,忙说道:“圣上有所不知,臣为了解决种子的难题,不得已向徐州以及邻近州县的缙绅借贷了粮种,所以秋粮下来后,还需要偿还相当一部分,再减去流民所得及吏员禄米,最终的结余估计也就是200万石左右。”
“缙绅?”崇祯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堵胤锡的话牵动了崇祯的一根敏感神经。
崇祯道:“流贼肆虐中原这么久,徐州的晋绅还有幸存?”
“有的,而且数量有数百家之多。”堵胤锡道,“听闻朝廷光复徐州之后,这些缙绅就又纷纷回来了。”
“这些缙绅,保命的本事倒不小。”
崇祯哂然道:“他们肯定向你讨要开恳好的荒田了吧?”
“讨了。”堵胤锡道,“但是臣不可能还给他们,不光是今年不会给他们,明年还有后年他们也需向朝廷上缴额外的复耕田租。”
崇祯来回踱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堵卿,朕交给你一样差使。”
堵胤锡再次长揖到地,恭声说道:“请圣上示下。”
“你仔细的查查徐州的这些缙绅,如果有时间也可以查一查整个中原的晋绅。”崇祯若有所指的道,“看看他们是否跟流贼有勾连?”
堵胤锡猛然抬起头,有些震惊的看着崇祯。
从堵胤锡这个表情,崇祯就知道他已经懂了。
“怎么?”崇祯盯着堵胤锡眼睛道,“堵卿可是觉得不妥?”
“圣上,确实不妥,大不妥!”迎着崇祯的眼睛,堵胤锡毫无畏惧道,“臣闻君王不与民争利,圣上此举实有违君王之道。”
崇祯却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的道:“好,那么朕现在问你,你知道这个月在夏镇,十镇边军的赏银加饷银开支了多少两银子?”
“臣已经听闻了。”堵胤锡道,“一共60万两。”
崇祯道:“那么朕现在再问你,以目前徐州的二十八镇边军,能挡得住建奴大军吗?”
“不能。”堵胤锡不假思索的道,“要想守住黄淮防线,至少得四十万以上边军才行,而且流贼那边还不能出问题,否则建奴可以先下陕西,再经湖广,再顺长江而下直取南京,镇守武昌的左良玉只怕是很难抵挡得住。”
崇祯道:“那朕再问你,四十万边军每个月需多少饷银?”
堵胤锡:“按蓟镇标准,坐饷每月就需80万两,战饷则需240万两,如果再有大战,再有大量杀敌或者大量的伤亡,则开支极可能攀升到300万甚至400万两!”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堵胤锡自己也被吓一跳,因为实在是太夸张了。
这可是一个月的开支,那一年得开支多少军饷?啥都不干就要960万两!
崇祯听了也暗自心惊,同时更加坚定了削减募兵的决心,40万募兵是绝对养不起的,现阶段甚至连20万都养不起。
“堵卿,那么朕再问你。”崇祯肃然道,“这么多饷银从何而来?”
堵胤锡嘴巴嗫嚅了一下,想说开源节流,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因为这么大的缺口绝不是简单的开源节流就能解决。
大明朝的正税、丁税、徭役再加上三饷,一年也就是2000万两,现在黄河以北的半数国土已经尽数沦丧,虽然江南膏腴之地仍在,但是赋税肯定会有缩减,再加上天灾人祸以及各级官员中饱私囊,今年的赋税能收上一半就不错了。
也就是说,一年的赋税全部拿来维持黄淮防线都未必够。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开源节流?怎么开源节流都扛不住。
看到堵胤锡被自己问住了,崇祯才幽幽说道:“堵卿,朕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年浙江的新安江发大水。”
“如果上游的建德、淳安两县毁坝泄洪,那么淹没的就是建德、淳安两县。”
“可如果建德、淳安两县不肯毁坝泄洪,那么淹没的就是最富饶的杭州府,从国家层面来说损失要大十倍!”
“如果你是浙江巡抚,你会怎么选?”
堵胤锡面露苦涩之色,说道:“臣会选择淹掉建德、淳安两县。”
“所以,你明白了吗?”崇祯叹道,“朕身为天子,乃是天下黎庶之君父,天下黎庶皆是朕之子民,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其实也很为难。”
堵胤锡默然半晌后问:“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崇祯心说更好的办法当然是有的,但是短时间之内不可能见效。
而且这话也用不着跟堵胤锡说,说了他也听不懂,大概率还会招致反对。
堵胤锡再清廉也终究是个文官,士农工商的排序还有重农抑商的思想早就已经融入他们的骨髓之中,这一点是很难改变的。
所以只要跟堵胤锡强调北方缙绅的事情就可以了。
“堵卿,只要你有更好的对策,朕立刻改弦更张。”崇祯肃然说道。
“如此,臣明白了。”堵胤锡作揖道,“臣一定会把圣上交代的差事办妥当。”
听到这,崇祯便长出了一口气,有了堵胤锡的这句话,这件事情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用不着他操心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准备收割胜利的果实。
这时候,堵胤锡却忽然又说道:“圣上,臣在徐州虽然临时募集了一些吏员,但是这些吏员用来应付屯田就已经极为吃力,再去调查徐州乃至周边各个州县的缙绅的话,这点人手就远远不够,所以能否给臣调些人?”
崇祯道:“吏员没有,军队倒是有一支。”
“军队也行。”堵胤锡不假思索的说道,“三百人就够。”
“朕给你两千六百人!”崇祯直接将金铉的2600骑兵调拨给堵胤锡,反正金铉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做,正好协助堵胤锡调查缙绅。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对着卢九德招了招手。
卢九德便赶紧塌下腰,踩着碎步到崇祯跟前。
崇祯道:“你带上朕的口谕,让金铉全力协助堵卿办事,然后你也留在堵卿身边,暂时就不必去南京了。”
“老奴遵旨。”卢九德领了口谕跟堵胤锡走了。
说真的,卢九德现在是巴不得能离开崇祯身边。
伴君如伴虎啊,何况他还有过拥立福王的过往在。
别看圣上现在好像变得比以前大度许多,但是涉及到皇位继嗣的问题,卢九德觉得圣上恐怕是大度不起来,所以还是别在君前的好。
崇祯又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让水师靠岸。”
接到崇祯的口谕之后,郑鸿逵迅速指挥水师战船靠岸,又将舢板放下。
崇祯带着朱慈烺、朱慈炯上了岸,想了一下又让王承恩把傅山他们四个南逃士子也一并叫到了岸上,然后会合胡国柱的八百夷丁从陆路直奔山阳。
崇祯本来是打算走水路悠哉游哉的回南京,可是现在漕粮出现了问题,就只能走陆路尽快的赶过去,要不然徐州80多万流民就要断粮。
有时候,崇祯真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救火队员。
自从穿越来到大明朝,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第一百零三章 讲政治、守规矩
崇祯带着八百夷丁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三天就赶到了淮安府境内的草湾镇,跟淮安府城山阳城仅有一河之隔。
傅山等四个南逃士子也算是见识到了崇祯的狠劲。
圣上是真狠,不光能跟夷丁一样连续骑马好几个时辰都不带歇,而且还能跟夷丁吃一样的飨、豆豉、醋蒸饼以及硬盐块。
这样的东西,他们都感到难以下咽。
可是圣上跟太子、定王却甘之如饴,不服不行啊。
“胡国柱。”崇祯轻轻勒住马,招手示意胡国柱上前说话。
胡国柱便轻催战马上前两步,于马背上拱作作揖:“圣上?”
现如今的胡国柱,已经彻底变成崇祯的忠实走狗,至少表面上如此。
崇祯说道:“你带着八百夷丁在草湾镇外暂且驻扎,未奉诏不得过黄河,也不准擅自率军进入草湾镇。”
“臣领旨。”胡国柱肃然应诺。
崇祯又道:“兀把炭,你挑二十个夷丁换上旧布衣,随朕过河。”
兀把炭挠了挠头说道:“圣上,臣等随身携带只有甲胄及战袄,并没有布衣,这便如何是好?”
傅山便自告奋勇的道:“圣上,草民愿往市集沽衣铺采买布衣。”
孙繁祉三人因为白食了数日军粮而没有为国为君做出丝毫贡献,便齐声说道:“草民等原意一并前往。”
“好,那便有劳你们了。”崇祯欣然同意。
四大士子领了2两碎银,直奔草湾镇而来。
崇祯也是够抠的,派钦差办事就只给2两碎银,也不怕人笑话。
此时的草湾镇早已经恢复秩序,不过战乱的痕迹仍旧随处可见,比如说被焚毁的民房废墟,又比如说沿街乞讨的大量流民。
四大士子进了草湾镇,便径直奔食铺而来。
“店家,来八个蒸饼!”傅山坐下来就招呼。
明代的蒸饼就是馒头,就是面团发酵再蒸熟,没有馅。
“好嘞。”店家麻溜的打开笼屉,从里边盛出八个热腾腾的蒸饼,又免费给傅山四人盛了四大碗汤。
四人狼吞虎咽一般啃完八个蒸饼,意犹未尽。
吃了三天的飨、干醋布以及豆豉,忽然间觉得蒸饼也是人间美味。
“没了。”傅山会了账,摊手说道,“就剩这几个大钱,只够买八个蒸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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