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自从史可法自我去职在家,高弘图以次辅代行首辅主政以来,高弘图的诸多门生也就跟着水涨船船,迅速掌握了各部、院、寺的实权。
“恩师,已经打听清楚了,圣驾到了扬州之后就没再往南走。”
说话的这人是礼科都给事中袁彭年,此人的官衔品级虽然只是正七品,却是高弘图诸多门生中最受器的那个。
高弘图甚至已经给新任吏部左侍郎范中杰打了招呼,等下次部推的时候就要推举袁彭年直接出任左佥都御史,由正七品直升正四品,连升六级。
不过有左光先这个成例在,袁彭年也就没那么扎眼。
“什么,圣驾到了扬州就没再往南走了?既然如此,还让我等去浦子口迎接,这不是存心戏耍我等?”高弘图忿然道。
当今圣上看来是戏耍他们这些大臣戏耍上瘾了。
去年年初刚从北京脱困南下之时,就涮了他们一回,让他们在燕子矶吹着冷风等了大半天,可他自己却直接从太平门进了城。
去了国子监之后还发布了讨虏诏。
这家伙,搞得他们这些朝中大臣真是措手不及。
原以为上次就已经做得够过分了,没想到这次做得更加过分。
这次不光是让满朝文武在江北浦子口等了两天,而且让金铉带着士子营,趁着他们不在南京的机会劫了法场,把马鸣騄还有詹仰之都押回到应天府大牢。
金铉这个愣头青,甚至出动麾下骑兵冲杀百姓,险些激起民变。
所以此时高弘图对崇祯真是一肚子怨气,哪有皇帝这样戏耍大臣的?
“恩师,圣上或许并不是有意要戏耍朝中百官。”袁彭年哂然一笑又说道。
“据闻,在抵达扬州码头的当日,圣上便命内侍高起潜将扬州城内的青楼名妓凡五十余人搜罗一空,并全部送到圣驾的船上。”
“至今日,圣驾已经十日未出船舱。”
“整日整夜只与这些青楼名妓歌舞相戏。”
说到最后,袁彭年脸上的轻蔑之色已经藏不住。
在场的门生之中,除了袁彭年之外,还有左春坊左中允刘正宗以及右春坊右中允李景濂二人,这两个门生都在詹事府苦熬资历。
别看两人现在只是正六品的低阶官,却是储相。
一旦熬够了资历,再往上升就有机会入阁拜相。
这点甚至就连袁彭年这个最得意的门生都是比不了。
刘正宗沉吟着道:“恩师,你说圣驾此举是何意?之前从徐州到淮安府再到扬州都是跟路振飞和金铉作一路,怎么到了扬州就突然不走了呢?不走就不走了吧,可为何又要通知朝中大臣去浦子口迎驾?”
“难道真是为了调虎离山?”
“就为了给金铉劫法场制造机会?”
顿了顿,又说道:“问题是,金铉若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劫法场,谁又能阻止得了这匹夫?圣上驻留扬州岂非是多此一举?”
“哪有这么复杂。”袁彭年哂然道,“事情不是明摆着的么,圣驾原本肯定是准备跟着路振飞和金铉一道南下,可是在高起潜这阉竖献上几十名美女之后便乐不思蜀了,就此留在扬州运河码头夜夜笙歌。”
刘正宗闻此便不再多说什么。
心下却不屑的道,袁彭年你个蠢货真是什么都不懂。
圣上可是立志要当第二个永乐大帝的,会沉迷女色?
李景濂也觉得崇祯此举没有那么简单,当下委婉的说道:“圣上或许是想借此表达对恩师的不满吧。”
“胡说。”袁彭年反驳道,“恩师自从主政内阁以来,哪件事情不是处理得井井有条?户部银号及市易所也是在恩师的极力推动之下才得以办成,此二者使得我大明之国库变得前所未有之充盈,是以圣上感激恩师尚且来不及,何来不满?”
“恩师,是学生失言了。”李景濂连忙道歉,心下却颇为不屑。
心说袁彭你这个马屁精,除了会拍恩师的马屁,你还会点什么?
顿了顿,李景濂又说道:“恩师,圣上效仿永乐大帝之意志甚坚,不像是个不能容人的人主,但是圣上身边却是不乏奸佞小人,尤其是高起潜、卢九德以及王承恩等阉竖,素来视我们东林党人如寇仇,定会在圣上面前进馋言中伤恩师。”
李景濂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在很委婉的告诉高弘图,圣上肯定是对你有了意见,毕竟你在徐州大战正酣之时,对内务府下了手,还把负责给徐州前线提供军械的詹仰之也以通寇罪名给抓起来,以圣上之圣明,又岂能看不出其中的阴微?
“中伤恩师什么?”袁彭年皱眉道,“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见高弘图丝毫没喝止袁彭年的意思,李景濂只能无奈的说道:“学生的意思是,圣上下中旨简拔路振飞为刑部尚书,并加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复以中旨简拔金铉为应天巡抚兼提督操江军事,此举颇不寻常。”
袁彭年哂然说道:“不就是一个刑部尚书外加一个应天巡抚么?就算路振飞这个刑部尚书加了东阁大学士又能怎样?整个朝堂上都是我们的人,只是路振飞和金铉两个人,就能把这天翻过来?简直痴心妄想。”
一句话,袁彭年真没把路振飞和金铉两人放在眼里。
这下李景濂真忍不住了,皱眉说道:“袁给事中难道就没想过,圣上会不会将刘宗周老大人召回并且重开三堂会审?”
“什么?重开三堂会审?”袁彭年闻言不由得一愣。
高弘图也是心头猛一凛,如果刘宗周被召回,加上路振飞这个刑部尚书,再加上金铉这个应天巡抚,三堂会审的三个主官就没一个倾向东林党!
这三人,路振飞和金铉是铁杆帝党,刘宗周也已跟东林党决裂。
想到这,袁彭年顿时间就沉不住气,沉声道:“恩师,此事倒不可不防。”
“恩师。”刘正宗肃然道,“圣上之所以驻跸扬州不回,就是想要假借路振飞以及金铉之手兴起大狱,等到整个南京被搅得满城风雨之时,他再回朝收拾残局,则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掌控大局,而所有骂名却皆由路振飞、金铉以及刘周宗等三人担之。”
顿了顿,又说道:“此等手腕此等心术,真不在当年世宗皇帝之下。”
“此又有何惧哉。”袁彭年再次反驳道,“路振飞、金铉想要在朝堂上与我们斗法,那便陪他们斗法,南京可不是北京,看最后谁能斗得过谁。”
李景濂却皱眉道:“恩师,我们若是在朝堂上与路振飞、金铉斗法,那便是落入了圣上构织之陷阱,既便是最终斗赢了只怕也是输了。”
“胡扯。”袁彭年道,“为何斗赢了也还是输了?”
“够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高弘图终于出声喝止。
同时对袁彭年的认识也是越发清晰,此人的执行能力是很强,但是政治眼光太浅,看问题不够深入,用来充当打手再合适不过。
当下高弘图问李景濂道:“亦周,你可有什么良策?”
李景濂神情一肃,压低声音说道:“恩师,当效仿灵武之变!”
“效仿灵武之变?”刘正宗勃然色变,袁彭年听了则是神情一动。
所谓的灵武之变,就是扶持永王即皇帝位,再逼迫圣上退位当太上皇。
“胡说。”高弘图听了也是厉声训斥道,“我大明刚刚击退建奴,赢得了徐州大捷,处境相比玄宗朝时的大唐不知好了多少倍,又如何会有灵武之变!”
高弘图的言外之意就是,此时效仿灵武之变没有丝毫成算。
这时候,袁彭年突然插话进来说:“但如果圣上在扬州遭受不测呢?”
“闭嘴!袁彭年,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高弘图勃然色变,“老夫郑重警告你,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趁早打消掉。”
“恩师,是学生失言了。”袁彭年忙致歉。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高弘图挥手道,“老夫也要忙公务了。”
“如此,学生等先告退。”刘正宗、李景濂还有袁彭年从高弘图的直房告退出来,又分头散直回家,不过刘正宗和李景濂并没有真走。
等袁彭年走远,两人便又返回高弘图直房。
……
回到自己寓所之后,袁彭年还是心潮难平。
当即到书房里翻出尚书,又找到其中一段:“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垂拱而天下治,垂拱而天下治!”
低语了几句又合上书本,猛一拍案说:“为了实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之下之理想,吾又何惜此身?恩师,此一事学生替你办了。”
当下袁彭年便让管家把他的一位好友请来。
这位好友是操江提督署辖下一位游击,姓杜。
杜游击来到袁彭年府上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袁彭年寓所就在秦淮河畔,两人对坐窗前往外看,只见秦淮河上的画舫以及两岸的青楼都次第亮起了彩灯,将这十里秦淮河点缀得灯火通明。
更兼有丝竹声远远的传来,闻之令人沉醉在夜风里。
酒过三巡之后,袁彭年道,“杜兄,你可愿助小弟做一件大事!”
杜游击肃然道:“袁兄这就见外了,你于小弟一家有活命大恩,只消你吩咐一声,水里火里我绝没有二话。”
第三百零三章 大爆炸
“好。”袁彭年当即附耳过去低语一番。
“啊?”杜游击听了之后却是勃然色变。
“怎么?”袁彭年冷冷的道,“杜兄可是怕了?”
顿了顿,袁彭年又说道:“杜兄难道忘了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
袁彭年说到家破人亡时,杜游击眸子里顿时流露出刻骨的仇恨。
“罢了。”杜游击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烧酒,说道,“既如此,小弟我的这条命就还给袁兄又如何,不过老母幼子还望袁兄能够代为照料。”
“若事败,则一切休提,若事成,你母即吾母,你子即为吾子。”
说此一顿,袁彭年又道:“不过还请杜兄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让你单独为之,我会给你找寻些帮手。”
“此事大可不必。”
杜游击却拒绝道:“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也好。”袁彭年给自己和杜游击各倒上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杜兄,这杯酒就当是小弟给你壮行了。”
杜游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杜游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贡院街上,袁彭年喃喃低语道:“这大明江山,终究还得靠我袁彭年这个小小的七品都给事中来扶啊,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我袁彭年的名字都必将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数日后,扬州运河码头外。
一艘晚归的渔船正从运河上缓缓的驶来。
船上是一对父子,父亲已经是上了岁数,在船尾掌舵,儿子则在船中摇橹,木橹与木架的磨擦声中,渔船正缓缓向前。
儿子无意中扭头看向左侧的码头。
只见一溜的鸟船正停泊在运河码头之上。
最中间那艘鸟船的甲板上用白幔搭起了一个巨大帷幄。
白幔内点起了无数的蜡烛,将整个帷幄照得亮如白昼,更有一道道窈窕的倩影映袂在白幔之上,看着好像在翩翩起舞。
还有丝竹笙歌声随着夜风传过来。
小渔船上的父子两个都能很清晰的听到。
“呸,什么圣君。”儿子一脸气愤的说道,“这都已经第几天了?每天晚上召这么多青楼名妓侍寝,这身体能吃得消么?”
言语间流露出更多的其实是嫉妒。
凭什么那么多青楼美女陪狗皇帝一个人睡?
凭什么我黑狗起早摸黑却连媳妇都娶不上?
“阿狗你很闲是吧?”老父亲立刻低声喝止。
“你要是闲,就下到河里再给我摸几条鱼去。”
“爹,这天都黑了,还摸啥鱼呀。”儿子没好气道。
“你也知道天黑了?”老父亲道,“还不赶紧摇橹,快些回家!”
儿子便不敢再吭声,吭噗吭噗的摇起了木橹,渔船的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
老父亲一边把着舵,一边也将目光看向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帷幄,然后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当了几天明君?
就又变成荒淫无道的昏君?
失落中的老父亲并未发现,几艘漕船从渔船右侧错身而过。
正在摇橹的儿子却发现了,只见这几艘漕船都满载着货物,货物上面甚至还覆盖着油毡布,奇怪的是这几艘漕船的吃水都非常浅。
儿子甚至隐约闻到了一股火硝的味道。
一刻钟后,父子俩就操控着小渔船远离了扬州运河码头。
水师战船、灯火璀璨的帷幄还有悦耳的丝竹声慢慢远去,渐至不可闻。
就在父子俩把心思收回到自家渔船上,慢慢往家里赶时,身后运河码头方向陡然响起梆梆梆的敲锣声。
随即就是此起彼伏的高喊。
“走水了!走水了!来人,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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