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刘长抱怨着,韩信却不悦的打断了他。
“事情太多,耽误你去五鼎楼了吗?”
“我这忙着身毒那边的事情,难道我就很闲??”
“完羝大父!!!”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公主蹦蹦跳跳的朝着韩信跑来,一把冲进了他的怀里,跟刘长一样,韩信那严肃的脸色顿时改变,乐呵呵的看着怀里的小公主,没有女儿的韩信,是将刘姈当作自己的“亲闺女”,或者说是亲孙女来看待的,还曾亲自给她做过玩具……偶尔来皇宫的时候,就给她带点好玩的东西。
小公主很喜欢这个大父,因为韩信的胡须,所以小公主叫他“完羝大父”。
完羝是说野山羊……要是别人这么叫,韩信大概率要把头给你剁下来……可刘姈这么叫,韩信反而觉得亲切。
甚至小公主上手揪他胡须的时候,他都不说什么。
只有刘长,担惊受怕的低声劝说:“不要揪你大父的胡须啊……”
韩信凶狠的瞪了刘长一眼,随即哄道:“别管你阿父的!!!”
似乎是在刘姈第一次大声喊出大父之后,韩信就沦陷了。
然后他就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刘姈的大父……刘姈跟他阿父一样,对人不拘束,亲和力爆表,而且她很可爱,不惹人烦,韩信一瞬间就拥有了儿孙满堂的感觉。
吕禄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模样都有些呆滞。
当初云梦泽的时候,太尉是失败了吧???是败了对吧??
怎么总是有种他老人家谋反成功了的错觉啊??
被你抓了就把你儿子变成我儿子,让你孙女喊自己大父??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外人走了进来。
“长……”
刘盈走进了门,刚开口,就看到了面前的一家人。
刘盈有些沉默。
“太尉也在啊……”
韩信没有说话,只是抱起了刘姈,“派几个宫女来……我要带着姈去外转一转……”
刘长还来不及开口,韩信就已经将小公主给抱走了。
刘姈还在大叫着:“伯父!伯父!”
刘盈笑呵呵的伸出手想要捏一下刘姈的脸,韩信直接一个侧身,让他落了空,刘盈更是尴尬。
等到太尉离开,刘盈这才擦了擦额头,坐在了刘长的身边。
“长弟啊……太尉这还真的是……把姈当成了自家孙女啊……”
“师父本来就孤苦伶仃的,没有什么人陪他……我那兄弟吧……也不敢跟他亲近……不说他了……二哥你咋来了?”
“哦,我是想要举荐一个人的。”
“韩婴是吧。”
刘盈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长撇了撇嘴,“这长安城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做的那些事,我可都知道……只是没给阿母说而已……”
“哈哈哈,这点事没必要去打扰阿母的……”
“我听说二哥最近弄了一匹良马……通体赤色,很是高大……”
刘盈无奈,他就知道这竖子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连亲哥哥都要勒索,“借你骑几天……”
“让韩婴进来吧……不过,我可不会因为那匹马就看重他……还得看他的礼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二哥可不能怪我。”
“我知道的!”
“他不像是寻常的儒生!你肯定会赞同他的!”
刘盈自信满满。
第628章 谁抄谁?
起初,面对韩婴,其实刘长心里也曾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但是在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刘长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刘长一眼就能看出面前的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确实跟绣衣们的描述一样,是个年轻,英俊,高大,仪表堂堂的一个人。
但是他跟大哥确实不是一类人,他看起来自信满满,整个人都很阳光,眼神明亮,他行礼拜见了刘长,不卑不亢的坐在了皇帝的面前,刘盈看向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敬佩。
他大概是真的通过才学来折服了大哥,就跟当初留侯通过能力来折服高皇帝一样。
刘长上下打量着他,这动作很不礼貌,可面对皇帝的审视,韩婴依旧是大大方方的,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妥。
韩婴作为历史上独自开创了“韩诗派”的大家,他的历史地位甚至要强与浮丘伯,在儒家各派被董仲舒打的抬不起头来的时日里,他曾跟董仲舒打了个五五开,不分上下……然后董仲舒觉得他的学问很不错,随即他的主张就被拿去给“春秋大一统”做贡献去了。
他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儒家,这从他的上书里就可以看到。
刘长瞥着他,不怀好意的询问道:“我听闻你曾上书辱骂汾阴肃侯……有这件事吗?”
“是有这样的事。”
“连朕都格外的尊重周相,不敢得罪他,你怎么敢辱骂他呢?!”
韩婴认真的说道:“臣并非是辱骂,而是劝谏……臣以为,忠高于一切德,孝从属于忠,若忠孝必舍其一,则宁做忠臣,不为孝子……臣下对君主要以道覆君而化之,以德调君而辅之……万不可做出彰显君王恶名之事,卖直求名,是为大不忠也!!”
这厮明明是个儒家,却不知从哪里挖出了法家的内核,直接借鉴。
他光明正大的反对以孝治国,主张以忠治国,认为忠在孝前,同时反对大臣通过任何激进的方式来劝谏君王,他居然公开辱骂比干,伯夷,叔齐,卞随,介子推等人,认为这些人是下忠……其他人不好说,张不疑肯定很喜欢他的主张,他认为君王是没有罪行的,若是有罪行,那肯定是大臣没有辅佐好他。
这些听着是否很熟悉?没错,汉朝的儒皮法骨,这骨头就是董仲舒从他这里得到的。
董仲舒吸纳了忠的部分,却排除掉了君王无过,可小猪却用这套破解了董仲舒用以限制君权的主张,董仲舒本来想通过君权神授来完成大一统,同时给皇帝上枷锁,出现天灾是因为皇帝的过错……结果武帝直接运用韩婴的主张,反将一军,天灾是因为大臣辅佐不利,随即西汉就开始了三公消消乐模式。
在过去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三公位,在后来成为了鬼门关,大臣听到自己当了三公都是哭着上任……
只有一人平安无事的熬过了三公期,那就是公孙弘。
刘长皱了皱眉头,按着他本人的感触来说,这思想不错,要是身边都是张不疑,那多酸爽啊,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天有人吹……咳咳,可是当刘长往长期里看,他忽然又觉得不妥,自己英明神武,身边都是张不疑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要是安这样无能没有才学的庸人上位,身边还都是张不疑……那问题可就大了。
“不妥啊……你这套只能运用在朕这种贤明君王身上,若是君王无道呢?哦,对,按着你的说法,根本没有无道的君王,胡亥也没有过错,罪行全部都是赵高李斯的,对吧?”
韩婴没有辩解,很干脆的说道:“陛下既然觉得不妥,那肯定就是不妥!”
“这主张大有问题!”
“那陛下觉得该如何呢?”
这反应将刘长都给弄沉默了……是你!!韩不疑!!
合着武帝时两位大儒的争辩,就是两位不疑的内讧啊!
这么看起来董仲舒似乎还更有节操……
韩婴却急忙开口,“陛下,臣只是反对通过激进的方式来劝谏君王……臣以为,贤明的君王能听取大臣们有用的劝谏,不必通过激进的方式来劝谏他,而若是胡亥这样的君王,激进的劝谏对他是没有用处的……群臣应该通过合理的方式来进行劝谏……”
刘长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没有任何感触。
韩婴再次改变了说法,“臣以为,君王的行为也是不能践踏律法的,理当按着律法来办事,若是君王的行为逾越了律法,那群臣就要通过律法来阻止他……”
这一次,刘长终于有了些兴趣。
“律法?”
韩婴认真的说道:“是这样的,高皇帝设立律法,您改进了律法,如今的律法,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修改的地方了……”
韩婴说话的时候,也是在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脸色,观察细节,发现皇帝皱眉,他急忙说道:“虽说没有修改的地方,可还是要与时俱进……可一些根本性的是无法改变的……臣认为陛下应当设立一部对君王的律法……规定君王应该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若是有违背律法的……群臣可以按着律法进行处置……”
他每说一段话都要停留一段时日,看着天子的脸色,然后再继续。
“你是让朕在律法里增添君王律是吗?”
“不许后人更改……这倒是有点意思。”
刘长不喜欢自己被限制,可他很乐意看到后代们被限制……尤其是这种律法上的限制,这一套东西吧,倒也限制不了君王什么,顶多就是给大臣们一个借口,若是遇到胡亥那样的,就可以直接请长老爷的家法,刘长估摸着,按着自己如今的功劳和名望,自己所制定的东西,后来就是出了个不孝子,想要改掉怕是也不容易吧……这其实就是一种规避风险。
与其让昏君逼着百姓叛乱,大臣谋反,天下大乱,倒不如让大臣直接收拾掉昏君。
至于那个收拾昏君的大臣会不会谋反……未来的事情,刘长也不好说。
若是将这个变成传统,倒是有可能规避掉谋反行为。
毕竟以大汉的情况,在外头产生一个能灭亡大汉的势力,那难度有些太大,只可能是内部问题。
韩婴这位儒学大家,此刻正在对皇帝侃侃而谈以法治国……他提出将律法分成几类,再由皇帝亲自对后来的君王做出限制……就像高皇帝规定非刘不王一般,其实高皇帝的规定还是挺有用的……甚至到四百年后,还有人遵从他这一套东西,以此为借口来讨伐夏侯灶或者是曹窋的一位后人……究竟是谁的后人也不好说,毕竟修史的人都说了无法查明真相。
刘长没有急着答应,也没有急着反对,反而是问起了礼。
韩婴在礼的主张就更加亲君了,他曾上书给刘长,没有得到太大的反响,于是乎,他迅速灵活变通,此刻给刘长讲起了清静无为的礼法……
吕禄站在不远处,听的有些懵。
不愧是大儒啊,除了儒什么都说啊!
韩婴削减了礼,删减了那些繁琐的部分,他是将礼当作了一种道德标准,作为提醒……正好与刘长的想法不谋而合,法禁止而不为,礼所倡而为之……这人学问不错,最难的是,他几乎精通儒家所有的派系,并且还对法家,黄老,墨家等都有一定的研究……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人跟人确实是不同的,只是他遇到了一个更厉害的对手,董仲舒在未来肯定是打掉了他的信心吧……
“不错,你的想法都很不错……就是有点太跳脱,你回去后好好书写,再给我上书!”
从厚德殿离开的时候,韩婴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皇帝果然看中了自己的主张!
刘盈也是真心的为自己这位好友而感到高兴……刘盈虽然有着不少的坏毛病,可从本质上来说,他依旧是一个善良的人……其实他在外头的私生子并不多,有的也早就被宗正安排妥当,他还时不时会去看望……而对韩婴,他还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才学,是个值得交往的好友,皇帝刘盈是不能结交好友的,而太上皇刘盈就可以。
韩婴真诚的拜谢了刘盈。
“多谢陛下……让我终于得以施展抱负!”
“哈哈哈,不必多礼……我就知道长弟肯定会重视你的学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学问的人!”
“您过誉……当今天下,比我有学问的人很多,太子就是其中之一。”
刘盈想起那犹子,笑着说道:“那竖子倒也不错……是宗室里最成器的了……就是性格急躁了点……类其父。”
韩婴告别了刘盈,回到了自家府邸,他的弟子也不少,他来到长安后,四处招收弟子,甚至挖人家墙角,他的弟子里,有不少人的年纪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大,当韩婴走进来的时候,众人急忙起身,似乎他们等待老师已经很久了。
“老师??”
“怎么样了??见到陛下了吗?”
弟子们的眼神同样火热,他们都知道,学派的兴盛,就由这一刻来决定。
韩婴笑了起来,“成了……陛下接受了我们以法治国,以礼教化的主张……”
“太好了!!”
众人正要欢呼,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以法治国??可我们的主张不是以忠……”
弟子们看起来有些茫然。
韩婴严肃的说道:“我只是对我们的主张进行了一点点变动……”
“一点点??”
这似乎都从儒家直接跳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领域里去了啊……
可他的弟子们还是接受了,毕竟,韩婴最大的成果不是他的主张,而是他对诗和礼的另类解读,这才是吸引了众人跟随他的原因。
……
此刻的刘长却出现在了汝阴侯他们家里。
刘长和夏侯灶箕坐,身边有酒和箭壶。
他们喝的醉醺醺的,抓起了一旁的箭矢,一同朝着远处丢去,看谁丢的更远……夏侯灶尽管使出了吃奶的劲,可依旧是赢不了刘长,看着刘长的箭矢几乎都要飞出院落,夏侯灶有些沮丧。
“不知何时才能赢得过陛下啊……”
夏侯灶明日就要离开了。
刘长打了个酒嗝,“你这次离开,再想回长安估计就有点麻烦了啊。”
“是啊……这路还是远,况且这次我还是要去身毒那边。”
“灶,这次的事情我可都是交给你了……到了身毒,不要着急……多观察情况,孔雀如今购买大汉的军械,这件事对西庭国有利,但是人要有长远的谋划,可不能让孔雀直接吞并了百乘……就怕有小人在启进言……你去了西庭国,要多听郅都的话,郅都看的清楚,可他毕竟没有你这样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