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573章

作者:携剑远行

崔冏一声长叹道:“建康虽好,终究不是家。我父陨于洛阳,我多年未去祭拜,甚至不知道他的坟在哪里,是为不孝。

将来若是能打进洛阳城,我也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了,不算是虚度光阴。”

崔冏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一般,刘益守实在是没想到他内心如此渴望回归北方家乡。

只怕自己麾下的老兄弟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很多人平日里没有多说什么罢了。

“这一天已经不远了,我答应你,很快,平灭陈霸先后,就会酝酿北伐了。这一次,要灭魏国,平高欢,不会半途而废了。”

刘益守很是郑重的对崔冏承诺道。

熔铜佛铸铜钱详解

我国自古以来直到现代,都是一个缺铜的国家,明清时期的白银本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铜真的不够用,这是由我国自然条件决定的,非人力可以解决。

所以在银本位以前,封建国家缺乏货币,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拿着铜金属造铜钱,就等于是在直接创造“财富”,这条荒谬的定律,在中国古代某个时间段里面,是成立的。

甚至这种“财富”在当时还属于十分优质,根本不担心贬值抢手货。

造铜钱就等于是凭空变出“钱”来洗劫社会层面的实物财富(如粮食、布匹、劳力等),这一点不需要怀疑,哪个统治者做的事情,本质都是一样的。

造钱便等于是抢劫。区别只是在于,拿这些铜钱去抢谁的财富。

铜的重量在绝大部分统治者看来,不过是铸钱的成本而已,本身不代表任何意义。这些人绝大多数对经济学一无所知,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变着法子搜刮民间而已。

特别是在南北朝,国家的生命周期短,都是可劲的作死,在这方面花样繁多。

比如说南陈的太货六铢。

陈宣帝为了北伐,铸造新钱搜刮民间财富。然而新钱尽管铸造精美,在当时却并不受欢迎。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这种钱币大小和旧五铢相仿,而朝廷规定新钱一枚要抵十枚旧五铢钱!

这种脑残一样的货币贬值,而且是官府强行规定的,完全是对人民的残酷剥削,把别人当傻子在耍,于是引起民众的强烈不满,纷纷抵制这种钱,还是用旧式的五铢钱多。

旧式五铢钱乃是陈文帝为了稳定民生所铸,当时对于稳定江南经济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乃是南朝流通最广的钱。

由于新钱文上“六”字看上去很像一个人叉着腰,于是民间传出了“太货六铢钱,叉腰哭天子”的民谣。

这些形形色色的铜钱,从开始铸钱的源头起就是套路,越后面铜钱越来越薄,越来越小,掺杂的其他金属也越来越多。乃至有萧衍的骚操作,直接改铜为铁,用铁钱代替铜钱流通。

封建老财们已经隐约知道货币不等于货币本身的使用价值这样的概念,然而却对其中的“本位制度”不屑一顾,要么是一知半解,要么是根本就不在乎。

铜钱所发挥的作用,更多的是官府洗劫民间的一种手段,反倒是布帛制品,乃是民间交易的主要载体。

看完以上的论述就明白了,封建时代的铸钱=等于抢劫,其他作用都是其次。不认同这一点的,下面的可以不用看。

所以从以上论述就看得出来,缺钱就胡乱造铁钱的萧衍在第一层,敢为天下先的柴荣熔铜佛铸铜钱以供军需在第二层,把熔铜佛铸铜钱都玩成了行为艺术的刘都督,至少在第三层了。

先说萧衍,啥也不扯看《隋书食货志》记载的:“人以铁贱易得,并皆私铸,及大同已后,所在铁钱遂如丘山,物价腾贵,交易者以车载钱,不复计数而唯论贯。”

铁钱充斥市场,引起铜钱的沉淀期及币值的上升。

由于古代有露天铁矿,很多也不在官府记录之中,因此民间私自盗铸成风,引起物价急剧上涨。铁钱的购买力,一落千丈。

通货膨胀、经济混乱导致小农经济破产,大量的农民流离失所,社会变得极不稳定。

不懂经济学就不要玩什么铁钱嘛!你又不建立本位制度,铁钱不贬值才怪呢!

南梁如此倒行逆施,老实说侯景来了一大堆人跟随他,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书中刘都督废了铁钱,民间肯定是念他的好,不会觉得他是反贼的。你万般的笼络民心,都不如废了这个铁钱来得实惠。

再说第二层的柴荣。

你不得不承认,商人出身的柴荣,确实对经济学的理解比较深刻。他也意识到,中国自古缺铜,天然通缩,铸造铜钱,只要是货真价实的“好钱”,是有利于社会发展的。

铸造精美铜钱在社会上流通,可以抵消天然通缩,使得社会稳定。笔者就经历过通缩时代,只能说通缩绝不意味着社会发展更不能保证社会稳定。

“钱”越来越值钱,绝不是什么好事情!而随着古代纺织业的发展,布帛的购买力肯定是越来越低,铜钱的币值天然上升,这是无可回避的事实。

前提是这种铜钱有收藏价值。铸造精美的铜钱,哪怕是隔了朝代,其实也是在流通的,这一点很多文献里面多有阐述,我就不在这里多说了。

柴荣能意识到用“死物”铜佛,做成利国利民的活物“铜钱”,在不伤及民生的情况下,筹集到打灭国之战的军费。这确实是中国古代一流的统治者所拥有的素质。

如果不熔铸铜佛,那必然要洗劫民间,孰轻孰重,柴荣心里有数,他能打出北宋的基业,确实不是偶然。

柴荣的玩法,还是把铜钱当“钱”用,而刘都督的玩法,已经超脱货币的范畴,把铜钱当奢侈品在炒作,利用舆论给这些铜钱加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使其天然具有一定的奢侈品属性与收藏价值。

爱惜民力的刘都督,根本就没想过让这些钱在民间流通。

第一层,通过抢劫佛寺的铜佛,打击影响国家实力的佛教,却又不把他们逼到墙角得罪死。佛寺失去了铜佛,不过是肉疼而已,寺庙与田产都在,那根基就在,犯不着跟朝廷对着干。

第二层,通过炒作铜钱的神秘色彩,让朝廷的狗托们反复回购拉高币值,引诱寺庙“回购”铜钱,他们将能吃能穿的粮食布匹,换成仅有象征意义的铜钱。

形成一种“买佛钱多的寺庙才是真敬佛”的舆论氛围。

有的寺庙肯定会再次熔钱铸佛,刘都督还有后手等着他们。不过也有些寺庙估计只会对信徒们售卖这些铜钱,而买得起这些“佛钱”的,必然非富即贵。

换言之,不会流通到穷苦百姓手里,自然也不是在洗劫他们的财富。那些权贵们大出血,刘都督一点也不心疼。

第三层,用这些从寺庙与权贵那边直接或间接收割来的粮食布匹,来抵充朝廷大军南下平叛的军费。只要常平仓里面粮食足够,便可以堵死世家大户趁着刘都督南下的时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以此为要挟谋取政治利益的行为。

第四层,各类佛寺为了弥补亏空,必然要大肆作妖捞钱,这便为了将来刘都督将其一网打尽铺垫了基础。北伐高欢之前,肯定要搞一波灭佛运动的,要不然南朝社会人口不足的毛病肯定无法根治。

优胜劣汰之下,那些作奸犯科过多的,自然是活不下来,到时候将这些寺庙的土地拿来论功行赏,刺激军中将校奋勇杀敌,岂不是件美事?

刘都督有后世的眼光,但他不是用这些来作威作福,抢劫老百姓们的血汗钱。而是在做“补不足而损有余”的事情,尽自己所能让百姓生活得轻松一些。

体恤百姓,爱惜民生,这些话不是随便喊一下口号就算了,他是很认真的在践行着。

第592章 焦虑综合症

人算虎,虎亦算人。就在刘益守铆足了劲准备南征的时候,陈霸先也没闲着。

李迁仕虽然在萧勃的策应下,打了陈霸先一闷棍,但他本身并无多少治军的才能,上次能赢,不过是萧勃掏了陈霸先老巢番禺城,李迁仕欺负陈霸先大军思归心切而已。

要是正面对敌,十个李迁仕都不是一个陈霸先的对手。

这年秋收刚开始,地里到处都是在收割水稻的农民。

李迁仕以为陈霸先上次元气大伤,再加上现在秋收正忙,对方肯定组织不起兵马来对抗。于是还是按上次的老风格,带兵突袭新宁郡(广东新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陈霸先早已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一个叫龙潭(广东省阳春东北春湾镇附近)的地方。

这里不仅有一大片湖泽,而且岸边还山石林立,地形异常复杂。别说是有心算无心,就算是两军正面对垒,不熟悉地形,没有提前准备好的军队绝对是必败无疑!

李迁仕带兵沿着湖泽岸边往东北走,不久便中了埋伏,右岸山丘上杀出一支伏兵来,刚一接触,李迁仕就发现自己被压着打。

混乱之中,前后左右似乎都是敌军伏兵,他居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除了身边的亲信部曲外,其他士卒都已经失去建制,找不到人了!

而水泽边上东北面的那一片石林,似乎是唯一的生路!李迁仕带着亲信部曲逃往石林,扔下其他士卒狼狈逃出了战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石林之中,陈霸先带着两个侄儿陈蒨与陈顼,身后跟着三百精兵。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敌军降卒,还有身上中了十多支箭,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李迁仕,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你我都是要被朝廷围剿的,何苦敌军未至,就互相算计呢?”

陈霸先看着李迁仕的遗体,颇有些无奈的反问道。

踏马的身边一帮“猪队友”,陈霸先骂娘都不知道要去找谁。什么萧勃,什么李迁仕,都是些什么玩意!

唯一靠谱的冼夫人,根本不掺和这些事情,明摆着不看好自己。

别看陈霸先人前一副淡定自若,输了都自信满满的模样,实则内心慌得一比!

作为在广州地区扛起反旗的头面人物,他的压力有多大,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

陈霸先不止一次梦见刘益守带着兵马攻破广州,派人冲进他卧房,割了他的脑袋!

建康朝廷早就不是萧衍那个时候啥事情都办不好的废物了!如今在刘益守的整合下,建康中枢对于各地的资源整合,都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甚至可以说南朝百年来都未曾达到这样的高度!

陈霸先听说韶关以北的各郡县太守县令,都跑建康述职,接受所谓的“京察”,然后又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朝廷如此自信,便是因为刘益守胸有成竹,根本不必玩什么诡谲套路。建康中枢越是自信,临近广州的各州郡越是不容易被陈霸先拉拢过来。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韶关以北的各郡县,收到陈霸先的劝降信后,全都是将其上交给了朝廷,直接送到了刘益守那里。

说白了,形势比人强,两边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如今梁国在政治军事各方面都趋于稳定,连流民都一年比一年少,谁愿意在陈霸先身上押宝呢?

这些事情,陈霸先那两个侄儿陈蒨和陈顼不太清楚,但是陈霸先却是能感觉到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把李迁仕的脑袋砍下来,首级送到建康去,就说我陈某帮朝廷平叛了。”

陈霸先淡然说道,吩咐手下亲兵动手。

“叔父,如此不是在向建康挑衅么?”

陈蒨迷惑不解的问道。

“非也,叔父是在向建康示威,告诉他们,广州这边已经是我们一家独大了。”

陈顼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陈霸先摆了摆手,示意陈蒨等人不用再说下去了。

送李迁仕的人头过去,那是在向朝廷示威?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在向朝廷服软啊!

陈霸先相信刘益守一定看得懂自己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如果朝廷借着李迁仕这个坡下来,给自己封一个广州刺史,都督广州、衡州、成州三州诸军事什么的,那国家也能维持明面上的统一。

萧纲,也是时候交出去了!

不,无论朝廷同意与否,萧纲都要交出去,如今萧氏一族已经没什么号召力了,反而是容易授人以柄!

陈霸先心中已经萌生退意,感觉打不赢朝廷的南下平叛大军。对于时局有敏锐判断的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在一个逐渐复苏的巨人身上讨到便宜。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是唯一要做的事情。

再说了,南朝方镇时而臣服时而叛逆,时而听调不听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衍当初在南齐末年的时候,地位也就跟今日的陈霸先一样。

南齐朝廷也没把他怎么样,反倒是他一鼓作气逆袭,反杀回去成了天子。

陈霸先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天生叛逆,把萧纲交出去,把李迁仕的人头交出去,服个软就行了。将来不过是安安心心的当一个外镇都督,听从朝廷的号令坐镇广州,但是不会去建康,形同半独立状态。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可以,他为什么要在明知道打不过建康朝廷那边平叛大军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刚一波呢?

“叔父?叔父?”

陈蒨看到陈霸先在发呆,拉了拉他的袖口询问道。

“没事,我刚刚在想,朝廷的平叛大军来了,我们也能如今日这样,伏击他们一下。真正的敌人,只有自己的内心而已。只要自己不害怕,总会有机会战胜对手的。”

陈霸先自信满满的说道,只是他那两个侄儿,觉得自家叔父的笑容似乎有点勉强。很多话,说出来就代表了自己的态度,跟语气如何已经无关了。

偷腥的男友反复跟相恋多年的青梅竹马说自己只爱她一人,绝不会找其他女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做贼心虚。

如果你真的不怕,何必一口一个朝廷的平叛大军呢?

就好像走夜路吹口哨一般,真要不害怕,那口哨难道是吹给路边孤魂野鬼听的么?

陈蒨和陈顼都是面色一黯,感受到了自家叔父身上的那种无力感。

朝廷中枢太强大了,拥有的资源也是陈霸先不能比的!

“罢了,回去吧,你们组织百姓们快些收割田里的水稻,做事不要疲沓。我带着士卒们在此打扫战场就可以了。”

陈霸先对二人正色说道。

“领命,侄儿这便回去。”

陈蒨与陈顼领命而去,等他们走后,陈霸先看着石林中的满地尸体,深深的长出一口浊气。

他下令麾下士卒们迅速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后再撤走。

李迁仕这种废物,毫无领兵之能,打这种弱鸡,自然是可以跟砍瓜切菜一般。但刘益守麾下精兵,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湘东王萧绎麾下兵马也很有实力,然而却依然只是对方一合之敌,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霸先如今已经心生退意,只是他被顶到了最前面,可不是他自己想退就能退得下来的!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檄文也发了,难道就跟刘益守服个软,对方就能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可能不是没有,只是基本上不需要做指望了。

“要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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