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柔然与梁合约攻魏,平分其地。”
淳于覃一字一句的说道,面色肃然。
这话刘益守越听越是熟悉,尼玛不就是蒙古与宋约定,攻金国平分其地的翻版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跟柔然合作搞死高欢,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那可真是大聪明。南宋的例子活生生的摆在眼前。
“这些事情,只能梁国天子决定才算数。鄙人不过是梁国一小小的驸马而已,何德何能。淳于先生对在下这么上心,恐怕会有负你主所托啊。”
刘益守十分矫情的说道,但拒绝之意,已然是表露无遗了。
“吴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便是我主阿那瑰的诚意。这些财货作为嫁妆,送给吴王。阿那瑰长女亦是会下嫁到王府为妻,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梁国是谁说了算,我想吴王也不必打马虎眼。在下虽然来自草原,打听点事情却是不难的。”
你们居然愿意送女啊!
刘益守也不由得认真起来了。
这年头,谁家要是愿意送女合作,那定然是诚意满满的啊。柔然可汗很上道还舍得下注,搞得刘益守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柔然可汗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
你们是认为,在下必须要打通梁国到草原的通道,这些财货才能送过来,要不然也是空口白牙的承诺对吧?”
刘益守微微皱眉问道。
“然也,吴王果然是心思缜密,聪慧过人。”
淳于覃微微点头说道,似乎非常欣赏刘益守的坦率。
“其实柔然的版图,如今已经到了幽州那边的长城以北。因为长城年久失修,草原大军进入幽州其实并无阻碍。
如今镇守幽州的斛律金,似乎颇有自立之心。若是吴王能说服斛律金让开幽州的通道,这些财货过境到东海岸边还是不难的。
梁国大船颇多,海运发达,到时候便可派船只将财货与柔然公主都带回建康。
我主英雄人物,看不上无能之辈。吴王殿下若要拿到公主与嫁妆,也要能够证明自己才是。”
淳于覃略带倨傲说道。
这话刘益守就不爱听了,没了柔然这根搅屎棍,北方的局面当然会有利于高欢。可是为了引这头猛虎入局花费太多的精力,打乱原有的布局就不太好了。
刘益守看到淳于覃似乎心中依然有傲气,若是跟对方达成协议,只怕双方的合作连蜜月期都没有,政治交易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么玩的。
“淳于先生看来对本王还是颇有轻视之心,所谓合作是各取所需,若是耗费太大则得不偿失。淳于覃先生还是请回吧,今日本王身体不适,阁下改日登门拜访也是无妨。”
刘益守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一看不对劲就立刻掀桌子不谈了。这也让本就是试探对方虚实的淳于覃一阵错愣。
淳于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刘益守找的借口都不加掩饰,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身体不适,就跟直接打脸没什么区别。
他只好拱手行了一礼,将装着礼单的盒子也拿走了,狼狈的离开了王府。
等淳于覃走后,刘益守才长叹了一声,心里颇有些舍不得。
若是柔然能入局,则可以极大牵制高欢的精力,甚至将魏国的军队主力留在黄河以北。这对于梁国酝酿的北伐洛阳,是有着莫大好处的。
可以这样说,若是两边达成协议,起码可以牵扯高欢五万精兵!
但同样的,此举隐患也很大,有南宋鲜血淋漓的例子摆在眼前,刘益守也不得不慎重。而且要拿到那些马匹牛羊财货,必须要跟幽州的斛律金打交道!
想在对方眼皮底下交割这些财货,不给斛律金好处,那是难以想象的,甚至要担心对方黑吃黑!总而言之,联姻很容易,但嫁妆的交割却很难,让柔然那边出死力更难。
不过一旦成功,便可以获得战略上的极大主动权。
北齐建国后,高洋才派遣高睿征发十万民夫去修补幽州的长城,修了好多年,一直到高洋去世都没有完全修好。后来斛律羡又在那边继续修长城,一直修到斛律氏一脉被高玮灭族为止。
想起这一茬来,刘益守瞬间明白了阿那瑰的谋算。如今的幽州防线非常脆弱,远不像是明代那样完备。柔然从幽州南下,确实很具备操作性。
若不是这样,刘益守前世的高洋也不可能把修幽州长城作为国家主要工程来办了。
“唉,苦恼,这回是要请个妈回来供着啊!”
刘益守叹了口气,一脸不高兴。柔然公主老爹野心勃勃,这位进了家门,才不会是第二个萧玉姈呢。
长城公主这种乖宝宝多难找啊。
刘益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
“淳于公,吴王那边说什么了?事情成了么?”
淳于覃一回到驿馆,龙无驹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很关心这件事,毕竟,阿那瑰很早以前就关注刘益守这个人,认为他将来必成大器。这次来南梁,主要就是来跟刘益守谈合作的。
至于梁国天子,不仅听说只是任人摆布的傀儡,而且看了以后也发现,确实是不打折的傀儡!
淳于覃私下里跟刘益守见面,规格实际上是比龙无驹被梁国天子召见要高多了,一个是真正的谈大事,一个不过是走过场而已。
“吴王意志坚定,颇有城府。似乎对与我主联合很有兴趣,却不肯下太大的气力,着实可恨。”
淳于覃忍不住叹息埋怨说道。
刘益守的态度概括一下就是想吃鱼又嫌弃做鱼的工序太麻烦。
“淳于公,那我们要如何是好啊?”
龙无驹焦急的问道。
柔然内部实际上也不是铁板一块,反对阿那瑰的柔然保守势力,实力颇为强劲,这些人也反对农耕,提倡游牧,并且排斥汉人官员管理,抵制相关法令。
阿那瑰反复使用平衡之术,重用淳于覃压制柔然的保守势力,他亦是需要借助外力。如果不是南梁,那就必须要在高欢与贺拔岳之间选一个。
淳于覃在柔然也得亏是阿那瑰的信任,要不然他的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此番来梁国淳于覃之所以会这么积极,其实也是本着建功立业而来的。要不然,绕这么大一圈,从大漠来到梁国,难道真的不嫌累么?
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有各取所需的事情,在多番共同努力谋划之下,才能达成协议,这便是政治当中联合的精髓所在。
“如今,在下只有自作主张了。我这边修书一封你带回怀朔镇北面的王庭,告知我主此事正紧锣密鼓在办,吴王颇为意动。
总之建康这边的事情,你如实禀告即可。”
第一步,先建立密切关系,双方都投入资源,但不要很多,不会伤筋动骨。
第二步,等时机成熟后,再交割双方的筹码,共谋大事!
淳于覃考虑得很周全,那张礼单虽然非常吓人,但这么多财货,实际上柔然此刻根本拿不出来。不过是先把大牛吹起来。
将来若是刘益守真的带兵打过黄河了,再来谈具体的事情也不迟。若是刘益守败了……阿那瑰损失的不过是个女儿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淳于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龙无驹微微皱眉问道,感觉淳于覃有点想当然了。
很多内幕他不知道,自然是感觉很奇怪,无法理解。但若是他知道内幕,就不会这样天真的认为刘益守拒绝一次,生意就谈不拢了。
看到龙无驹一副疑惑的模样,淳于覃担心他坏事,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当年洛阳丧乱,正值我主在洛阳朝贡,目睹了洛阳城内发生的一切。
那时候现在梁国的吴王还是尔朱荣麾下的人,我主便十分欣赏他的为人和能力,便命公主亲手赠与金刀交好。没想到他没多久就跟尔朱荣恩断义绝,最后到了南方。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相信只要我们不要逼迫太狠,吴王会接受的。先把公主嫁过来,若是吴王能和我们合作,再把嫁妆补上即可。
若是吴王到时候背信弃义,那便将公主接回来,再嫁他人便好。”
淳于覃无所谓的说道,这买卖简直双保险,完全没什么问题。
我送个女人给你玩,难道你还要拒绝?大家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最后不能合作,你不也爽过了么?顺便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难道不好么?
淳于覃觉得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刘益守都没必要拒绝此事。而只要谈成了,对于淳于覃来说便是大功一件。
“如此也好,那便按淳于公的办法来吧。”
龙无驹叹息说道。
……
同一时刻,刘益守亦是把陈元康招到书房商议此事。
“柔然的公主?嫁过人么?生育过么?容貌如何?身段如何?”
听完刘益守的陈述,陈元康一脸兴奋问道,就好像是他要娶妻一般。
“长猷(陈元康表字)啊,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刘益守轻抚额头无奈说道。
“不,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陈元康猛然站起身,继续激动的说道:“长得丑千万别领回家,主公身边女人的容貌,就是主公的脸面啊!若是柔然公主太丑,主公颜面何存?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公是跪在地上求着阿那瑰施舍呢!”
陈元康两眼放光,似乎他的关注点跟刘益守的关注点颇有些不同,直奔下三路而来。
第489章 突然间的自我
或许对于阿那瓌来说,当年在洛阳朝贡的记忆并不算太差。他亲眼看到北魏轰然倒塌,勋贵宗室如猪狗一般被杀掉,内心中涌起一种“寇可往,我亦可往”的豪情壮志。
并在多年后利用北魏内乱的机会率部杀回柔然,夺回大权,成为了真正的人上人。
这段岁月虽然辛苦,却是个人奋斗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回想起来只会令人热血沸腾。
有类似想法的或许还有高欢与贺拔岳等人。高欢曾经作为信使,来往于洛阳与怀朔镇之间。
那年三十,洛阳城下不如公卿之犬,应该是高欢的切身感受。一朝翻身,鱼跃龙门,怎能不让人荡气回肠?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自六镇之乱开始,带给自己的便一直都是不愉快的回忆,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
比如说如今的魏国皇帝元修,之前颠沛流离,甚至沦落到躲在乡野间耕田的窘境。
他现在酷爱与堂妹乱伦而不得。不仅在刘益守那边遭遇鄙视与漠视,而且回到邺城后,更是被高欢压得喘不过气来!连高澄这样的人都来殴打他,事后半点惩罚都没有。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元修是一个志大才疏之人,他渴望改变现状,渴望得到权势。然而现实当中,他连个堂妹都得不到,刚刚弄到手的安德公主,还没捂热,就被高欢给弄死了。
不改变,毋宁死!元修心中一直在酝酿一个大计划。表面上一点都不惊动高欢,实际上内心已经是饥渴难耐。
如今高欢带领邺城精兵前往河东,元修觉得一直盼望的机会终于来了。
高欢杀掉他喜欢的堂妹,高澄当众殴打他到鼻青脸肿,这事算完了么?
不,这事远远没到完结。元修就是要让高欢知道,失去了都东西,他一定要想办法夺回来!
……
自从高欢带兵出征,让高澄坐镇霸府“监国”后。这位高王世子就收敛心性,好好的处理日常政务。在唐邕的得力帮助下,一切都还算比较顺利。
河北今年又是丰收年,高澄主持秋收的统计入库,并安排辅兵将粮草源源不断的转运到晋州,以供军需。
如今晋州的局面不是太好,尔朱荣派慕容绍宗偷袭高欢后路所在的西河郡,如果邺城方向还不供给粮草,那高欢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不过高澄这次总算是没有掉链子,一切政务都处理得还算妥当,因为这件事,高欢还特意写信回来褒奖了高澄一番。
这天,高澄又是在霸府的书房内处理政务,在这里办公,他就感觉自己变成了高欢一样,格外的得劲。
忽然,本应该在城外督办粮草的唐邕急急忙忙的来到高澄所在的书房,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此话当真?”
高澄微微皱眉问道。
“回世子,千真万确。元修昨日外出打猎未归,今日随行侍卫的尸体被人发现,身上财物乃至铠甲都被人洗劫一空,疑似盗匪所为。”
唐邕表情诡异,又不动声色的说道,似乎话里有话。
天子疑似被盗匪劫持,按理说,他应该急得跳脚才对。但唐邕的语气显然并不慌张。
高澄性格顽劣,人却并不傻,一听就知道唐邕已经发现了端倪。他沉声说道:“唐道和(唐邕表字),不用绕弯子,有话不妨直说。”
“回世子,此事颇为蹊跷,属下怀疑,是元修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唐邕微笑说道,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有点意思,说下去。”
高澄一点也不惊慌,甚至还有些暗自窃喜。
“元修的侍卫,都是高王安排的人,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他们是被元修的亲信给杀死的。”
唐邕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就连高澄也是一愣,没想到元修这个废物竟然有如此能耐。
“世子该不会以为元修一个亲信都没有吧?”
唐邕问了一个高澄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者说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烂船也有三千钉,元魏又怎么可能连几个死忠之人都找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