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祝
“若是不来救，绛霄无论是否断绝情念，都不会对蜀山上清派有半分好感；若是来救，我们便有机会谋夺那柄剑……当然，在此之前，需要先将他的叛门罪名彻底定下才行。”
“冷泉，你先前从未涉入任何青螺峰相关之事。以你来做人证，玉京掌教便是如何怀疑，也断然拿不出任何反驳证据来。”
第三章 做出选择吧
内奸。
可恨的内奸！
凌云破从未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痛恨内奸的存在。
地狱道什么阴间门派！还有蜀山，堂堂峰主居然是地狱道的暗子，而且还妄想杀害我这等年轻有为的金丹真人，我看你们蜀山啊……怕是药丸！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非是想杀害你，而是想谋夺你的剑？”昆仑镜提醒他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凌云破反问道，“抢了我的剑，还不是要把我给一并杀了？”
不过经过昆仑镜这么一提醒，凌云破倒是立刻反应过来：
等等，我的青萍剑……青萍已经跟着羽化升仙走了？那我的青萍剑究竟是啥？
“青萍啊，那个，我问你一件事儿。”凌云破便将青萍剑从体内取出，询问说道。
青萍剑一声不吭，显然是正在装死。
“先前冥华长老说的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啊。”凌云破继续问道，“你不是我的青萍，还能是什么剑？如萍吗？”
“如萍是谁？”由于这个梗太过超时空，以至于青萍剑也没绷住，好奇问道。
“如萍就是……”凌云破沉吟片刻，说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便告诉你如萍是谁。”
“剑主大人啊，你与其想着要弄清楚我是谁，不如想想怎么去救你的安师姐为好。”青萍剑拉长声音，慢条斯理地道，“毕竟冥华长老居然敢在蜀山之内对你动手，肯定是已经吃准安知素不可能来救你，亦或是替你去向玉京掌教报信求救，对不对？”
对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弄清楚安师姐怎么样了！
凌云破思及至此，十万火急，也顾不得继续磨青萍剑，只是迅速离开蜀山地界，在附近找了一个坊市，隐瞒身份，打探消息。
很快，便得知了更大的悲报：
清衡真人涉嫌杀害同门弟子司马长烟，目前正在被蜀山悬赏通缉中，任何将其活着带回蜀山的人，都可以得到蜀山提供的丰厚赏金。
“涉嫌”“要活的”，而不是“确认”“格杀勿论”，表明蜀山高层并未全信那冥华长老的栽赃，因此还想着将清衡真人抓回来了解真相。
但冥华长老既然能杀死司马长烟来嫁祸自己，未必就没有对应的后手，这时候若是回了蜀山，八成就是自投罗网，坐以待毙了。
得想个法子。
凌云破正想法子呢，便发现坊市里头多了许多身份不明的修士。
是来抓我的蜀山修士？不对，根据扫描结果来看，有一部分是功法和蜀山完全不同的散修，想来也是冲着赏金而来。
他借助阿镜幻术，巧妙地从这些修士的搜捕中悄然脱身，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化作剑光向南遁去，前面就是南疆地界。这个季节，南疆之中到处都是桃花瘴气，高阶修士也很难在其中久留。
但凌云破已经掌握先天混沌大五行神光，如今对他而言，五行变化便如呼吸那般简单，当下立刻运转妙法，将周围的桃花瘴气通通化去，留出可以通行的安全范围来。
躲入南疆瘴气深处，凌云破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蜀山修士是不可能追到这里面来了，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没收到安师姐的消息，终归让人忐忑不安。
但正如青萍剑所说，既然冥华长老敢于对我下手，那么师姐的情况未必也能好到哪里去。
等等，他们该不会要将安师姐判处有罪，然后公开处决吧？
若是如此，便解释了未来时间线上的魏东流，为何会在魔教大本营里得知那个消息——因为蜀山想要借助处决安师姐的消息，将我诱回宗门啊！
可恶，我怎么可能会上当！
“是吗？”昆仑镜忽然问道，“可是你不回去，若是他们真的将安知素给处决了，你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安师姐是二品金丹。”凌云破回答说道，“长眉仙人除非是被天魔夺舍，否则怎么可能处决一个二品金丹？”
“如此说来，你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你就算不回去，师姐也绝对不会出事咯？”昆仑镜惊讶问道。
凌云破默然无言。
昆仑镜刚才的问题，其实便是他心中最深切的担忧：
从理智上分析，蜀山不可能自毁长城，去处决掉一个二品金丹。这得等多少个千年，才能等到一个二品金丹啊！
但时局的发展实在太过吊诡，先是安师姐莫名其妙被带走，然后是冥华长老这个地狱道内奸悍然自爆，接着又是自己被栽赃陷害，乃至于被蜀山通缉搜捕……
哪怕是师姐好端端的，又或是不存在冥华长老这个内奸，我此时也就直接去找玉京掌教，剖明心腹自证清白了。
但万一……结合以上两点来看，万一长眉仙人被地狱道内鬼蒙蔽，真想搞死我们青螺峰一脉，怎么办？
师姐如今身陷囹圄，能做出抉择的只有我！
要慎重啊！若是轻易选择归派，却落入死境之中，后果便再无挽回可能了！
凌云破想来想去，只觉得头皮发麻，完全整理不出头绪来。
……
每隔一段时间，凌云破便离开南疆的瘴气掩护，外出坊市去打探消息。
这次的新消息，倒是在预料之中。
绛霄真人因擅杀同门，被判处在一个月后，于峨眉金顶的天极广场进行问罪。
擅杀同门，若是放在其他宗门里头，基本上就是以命抵命，但蜀山这边由于内卷激烈，私斗太多，因此倒是不好说会怎么判。
可能是死刑，也可能是有期徒刑几百年，甚至更大的可能是没打算判，仅仅只是为了把我骗回去而已！
如此雕虫小技，我岂会上当？我赌你们根本不会对安师姐怎么样！
“话说，你还没有想好吗？”昆仑镜出声问道，“若你认定这是诱你回去的计策，那蜀山凌云破这个身份，便暂时封存起来算了。”
“只要你身上的嫌疑一天没有洗清，就没可能拿到长眉仙人手里的补天石碎片的，还不如先专注于其他身份再说。”
“什么叫还没想好？我只是打算慎重行事而已。”凌云破还在嘴硬。
昆仑镜叹息不语，晓得凌云破口中的慎重行事，其实仍然是犹疑不决。
万一安知素真的被判处死刑，当众问斩，该怎么办？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凌云破肯定要回去救人。
但救人，怎么救？跟整个蜀山上清派进行战斗，正面硬扛两仪微尘剑阵吗？
只要回去了，以他小小金丹真人的修为境界，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情。
“唉。”昆仑镜叹息说道，“要我说，不如不回去算了。”
“一旦你暴露在整个蜀山面前，我可没法将你和安知素一块儿救出来，而且就算是要带你跑路，我的能力也有暴露在公众面前的风险。”
“反正你和安知素也只是逢场作戏，真正的目标还是要收集补天石碎片，对不对？”
凌云破不吭声了。
第四章 差不多得了
凌云破时常在想，他与安知素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不是逢场作戏。
如果说不是，那过去无数的深情互动，以及安知素对他近乎无限的信任、包容和依赖，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如果说是，那又要如何解释自己身为内奸，迟早有一天会叛出蜀山，而且安知素始终不曾知晓这点？
这里头又涉及到一个更艰深的本质问题：
自己究竟图什么呢？
如果自己仍然以集齐补天石作为目标，那么就应该避免让自己涉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什么是“不必要”的危险？哪怕回蜀山劫刑场，哪怕自己一品金丹，诸多仙阶秘法，御剑术再怎么超绝，面对蜀山茫茫多的元婴长老，以及手持两仪微尘剑的长眉仙人，基本上就是被一巴掌拍死，不做它想。
这就是不必要的危险！陈观水，你回去又能如何呢？
若安知素真的会被处以死刑，你回去也不过和她共赴黄泉路而已；
但若是蜀山本不打算惩处安知素，那你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阿镜说得没错啊，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先将蜀山这边的小号暂时封存，等着看蜀山会如何处置安师姐。
但是……
但是，倘若蜀山真打算……
藏身的山洞之中，凌云破暴躁地拉扯头发，眼里已经隐隐出现了许多血丝。
他神情僵硬地看着山洞外头，目光呆滞，仿佛陷入泥潭里徒劳挣扎的野兽般。
识海之中，阿镜和青萍剑彼此对视，相顾无言。
凌云破对局势的分析，一镜一剑自然也是认可的。
安知素最后究竟是什么下场，取决于蜀山对她的真实态度如何。跟凌云破有没有选择回去救她，关联的可能性大概不到百分之零点一。
如果不信，就问问一千个凌云破凑在一块，能把安师姐从蜀山救出来吗？
哪怕是一万个凌云破绑在一起，在长眉仙人手里怕是连一招都走不过！
救或是不救，都无济于事，金丹的修为境界太过弱小，面对蜀山上清派这等庞然大物，就像是妄图阻止车轮前进的螳螂般不堪一击。
若要纯粹按理性来，应该选择不回去救。
这样万一蜀山真的要杀安知素，凌云破至少不会跟着一起送命。
然而，若凌云破真的能够理性思考，那么他便不会在这里纠结如此之久了。
既然纠结，那么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的内心深处都是渴望去救安师姐的——哪怕他根本没法从道理上说服自己。
“观水。”昆仑镜叹气说道，“或者我们切换到其他小号上去，到未来打听清楚蜀山的态度如何，怎么样？你这样干坐在这里纠结，也不是办法。”
“若是其他小号去打听，知晓蜀山已经将师姐处死了，怎么办？”凌云破漠然说道，“木已成舟，为时太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昆仑镜也很是不忍，于是她沉默良久，问道：
“观水，你其实……”
“……已经爱上了安知素对吧？”
在那一瞬间，凌云破的身形忽然凝固了。
在还没有暴露身份之前，他可以和阿镜贫嘴饶舌，说安师姐胸大腰细腿长我怎么能不爱，说看到师姐的第一眼起我就是青螺峰弟子了……但那只不过是糊弄过去的花言巧语而已。
如果你真的爱上了她，那你后续悍然谋夺补天石，真的叛出蜀山上清派后，你又要怎么面对她呢？
让按师姐面临被欺骗、被背叛的痛苦和绝望之中，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她”吗？还真是感人哦。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次冥华长老带来的深重危机，只不过是将未来的那场危机给提前了，让凌云破抢先承受应得的心理折磨而已。
“要不。”昆仑镜缓缓说着，仿佛在做一个很艰难的抉择，以至于她的声线也有些发颤起来，“要不，谋夺补天石的事情就算了吧。”
“你呢，继续当你的蜀山剑仙凌云破，我再去找一个宿主从头开始，也免得后续要你叛出蜀山，不得不和你爱的师姐分别，搞得我好像是什么折磨宿主的邪恶法宝似的……”
“我不知道。”凌云破低声回答。
“啊？”昆仑镜怔怔问道。
“我不知道。”凌云破看着沙土凌乱的地面，重复说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爱上她。”
那是当然的了。昆仑镜忽然猛地想起，这家伙当初在蜀山问心洞里，压根就没有办法证得问情流呢。
他当然会逢场作戏，反正他最擅长这个了。他可以抱着徐应怜、石琉璃和姜离暗叫娘子，可以对着龙狐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但他始终没有对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也许是觉得矫情，也许是怕露出破绽，又或许是压根儿说不出口，谁知道呢？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昆仑镜有些魔怔般地想着，忽然听见青萍剑叹息说道：
“剑主大人，有的时候，跟着本能行动可未必是对的。”
“就像是带着孩子、面对恶狼的母亲，即便勇敢地冲上去和恶狼搏斗，也无非是一死两命而已。还不如丢下孩子自己逃命，恶狼忙着吃孩子也就不来追杀母亲了，对不对？”
“喂！差不多得了！”昆仑镜听得满头黑线，连忙打断它道，“你不会说话可以少说点！”
“但是呢。”青萍剑咯咯笑道，“哎呀，说到底，人类就是这样愚蠢的生物。明明知道应该躲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但真正遇到关键时刻，还是头脑一热就冲出去了。”
“剑主大人，你应该不是那样的蠢人，对吧？”
凌云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低头看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