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华佗手捧着一本用黄纸装订而成的书籍,全神贯注的观阅着,甚至连营帐之中多出了很多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直到他的药童推了推他,他才反应了过来。
等到华佗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本来只有他和药童的营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进来了四名服饰各异的人。
一人身穿着鹰狼卫服饰,不过和平常鹰狼卫不同的是,此人的衣服颜色是牙白色,还有两名穿着苍狼服的旗官跟在他的身后,其中一人华佗认识,正是他以前遇到的旗官邓续,另外一人却是没有印象。
而最后一名身穿甲胄的将校,华佗也是认得,那人正是此处军营的屯长。
“拜见上官,在下读书一时入了迷,多有失礼,还请包涵。”
华佗注意到了帐中来人,连忙站起了身来,向众人施了一礼,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本《卫生条令》之中所写的一些办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下观看了一些,实在是受益良多,让上官见笑了。”
“华先生言重了。”
赵绩稍微客套了一下后,并没有再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的发问道。
“敢问华先生真有解决疫病的办法!?”
营帐之中,众人听到赵绩的问题,也是纷纷看向华佗,与这件事相比,其他的事情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什么失礼不失礼,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敢欺瞒诸位上官,在下确实有解决疫病的办法,不过仅限于疫病的早期。”
华佗面色肃然,郑重的言道。
“伤寒病难治,在于其变化多端,在下虽然对其有过了解,但却也没有多少手段可以解决,不过对于其症状早期如何解决,在下还是有一些心得,若是得病不久,在下有七成的把握使其康复。”
华佗说完,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赵绩,突然走上前去直接走到了赵绩的旁侧不远。
赵绩有些惊诧,看到华佗的举动,连忙制止道:“华先生不要再上前了,我已经得了疫病,虽然现在用面巾遮着口鼻,但是不敢保证不会传染给你。”
“无妨,在下早就看出上官身患疫病了。”
华佗盘腿坐下,伸出手指向一旁言道。
“上官还请坐下,让在下为您诊脉。”
赵绩看到华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本来已经消失的希望又重新涌现了出来,虽然他之前已经决定赴死,但是有生的希望在前,谁又会真的想去死。
哪怕是最为牵扯的黄天使者,在生死之间选择,能够选择活着,他们也都会选择活下去。
赵绩坐了下去,伸出手让华佗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华佗微微皱眉,仔细的探查着赵绩的脉搏,随后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赵绩的面色,询问了大致的情况,这才舒了一口,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华先生?”
赵绩有些激动的看着华佗,他看到了华佗脸上的喜色。
“举之有余,按之不足,上官的脉象是为浮脉,其病症有恶寒,体痛,此为伤寒太阳病之病症,上官染上疫病应该最多不过三天,上官体质强健,尚未病入膏肓之间,尚可医治。”
华佗收回手,转身走回案桌前,取过一只毛笔在黄纸上,缓缓的写了起来,同时念道。
“治伤寒太阳病,需用麻黄汤,上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
笔落话停,华佗对着案桌上的黄纸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赞叹道。
“在下在世有四十余载,已入不惑之年,却从未见过如此良好的纸张,竟然防范虫蛀,成就书籍,留墨千古。”
华佗举起手中的黄纸,墨迹稍干后,便将其递给了坐在地上的赵绩,嘱咐道。
“在下医治病患颇多,药箱之中已无可用之药,上官依照此药方抓药,食用数日,疫病必去。”
赵绩伸出双手,颤抖的从华佗手中接过黄纸,看着黄纸上用墨笔勾写出的药方,连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鹰狼卫副千户赵绩,谢神医救命之恩,这次疫病去除,神医之名必于我太平道之间传播。”
赵绩曲膝跪坐在地上,对着华佗郑重的行了一礼,叩首言道。
“使不得,赵千户请起。”
华佗上前一把扶住了赵绩,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份。”
华佗扶起赵绩,再度开口道。
“我给赵千户的药方,是治疗伤寒太阳病之病症的药方,太阳病之中还有一病为——‘中风’,其病如同上官所述,那瘦弱女子所患的病症相同,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据悉那女子患病已有五日……”
华佗摇了摇头,叹息道。
“若是如同赵千户一般体质,五日之久或许还有把握,但是按照那女子道体质,恐怕伤寒已经变化,在下亦无解救之法,不过我有治疗早期‘中风’的药方,我将其誊写出来,赵千户按其抓药便可治疗。”
赵绩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但是人生无常,疫病流行,本来是必死之局,但是如今却是出现了一线生机,就算是无法救治所有人,也已经是足够的惊喜了。
华佗坐回案桌后,重新握住了毛笔在黄纸上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张季,你带人将药方抄写多份,收拢药材,在军营外熬制汤药。”
赵绩解下腰间的腰牌,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张季,张季没有拖延,带着赵绩的腰牌领命而去,就在华佗还在誊写药方的时候,营帐外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快渐去渐远,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而华佗也写好了第二张药方,赵绩将药方交给了邓续,邓续也很快转身走出了营帐,去准备熬制汤药的事务。
营帐之内,只剩下了华佗和药童,还有赵绩三人。
赵绩恭恭敬敬的对着华佗再度行了一礼,诚挚的说道。
“多谢神医相助,如果此番没有遇到神医,真不知这次有多少民众会因疫病死难。”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赵千户实在不必多言感谢,在下游方行医时,也遇到过太平道的符祝,救治病患,却不收取酬劳分毫,在下对太平道中符祝行为也是多有崇敬。”
华佗同样回了一礼,正色道。
医者仁心,华佗钻研医术而不求仕途,郡县征召其为官他也并未有接受。
正是因为钻研医术,也让华佗见识了底层民众的生活,更是看到了豪强世家所犯下的恶行,也正因为如此,华佗在学医有成之后,拒绝了征召为官,宁愿捍着金箍铃,到处奔跑,在各地行医。
在行医的过程之中,自然也是接触到了当时正在急速的发展的太平道。
那些符祝,手持着九节杖,背负着药箱,同样游走在乡间治病救人。
华佗虽然不信仰太平道,但是对于太平道也没有任何别样的看法,毕竟太平道的符祝是真的在治病救人,而且他们也并非是什么邪教异端,很多教义都是导人向善。
天下真正禁止太平道,是在黄巾起义之后的事了。
中平五年,四州黄巾复起之时,当时华佗正在兖州的济北国行医。
豫、兖、徐三州数十万黄巾一股脑儿的涌入了济北国后,华佗也阴差阳错的跟着黄巾军一路走到了平原郡,再后来便也是跟着渡过黄河,通过清河郡一路抵达了冀州的安平国。
本来华佗并没有想跟着四州的黄巾军一路前往并州,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
百万人的部队,管理确实不易,少上几个和其余人没有多大关系的人,根本难以发现。
但是随着距离并州越来越近,听着符祝述说着并州的生活,华佗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在符祝的描绘之下,并州是一片乐土,那里没有地主豪强高高在上,没有横行在乡间的恶霸官吏,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业者有其产。
而在迁徙的路上,华佗也看到了和民众前进的方向截然相反的黄巾军军兵,他知道那些黄巾军军兵是前去抵挡尾随而来的汉军。
那些逆行的黄巾军军兵没有一个是健壮的,是健康的,华佗走在外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看的很清楚。
那些兵丁他们面带着菜色,骨瘦如柴,衣难蔽体,他们拿着木枪,拿着农具,拿着厨具,罕有拿着利刃的兵丁,说是军卒或许称之为农夫更为贴切。
华佗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人是如何击败那些顶盔贯甲的汉军。
沿路上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华佗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已经并非一介医者所能救治,很多人都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长途跋涉而死在了路上,而并非是什么疾病。
华佗只是一个医者,他只能医人,而不能医国。
在抵达了安平国,当华佗看到那些身披着甲胄,手持着利刃的黄巾军,他便开始的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因为他开始认清了那些带着黄巾的人,从并州而来的黄巾军,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那些手持着九节杖的符祝来到人群之中,不遗余力的救治着伤患。
那些戴着黄巾的军兵,会行走在道路的旁侧,将更容易行走的主道留给转移的民众。
那些戴着黄巾的军兵,看到有困难的民众,会上前帮忙,力所能及给予帮助。
那些戴着黄巾的军兵,没有一个人是趾高气扬,是飞扬跋扈。
第四百零九章 何不食肉糜
漳水水畔,一支五百余人的赤红色骑兵队疾驰而过,在漳水之中震起了道道涟漪,凌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寂静的氛围。
飞鸟惊起,走兽四散。
红衣红甲红旌旗,一面火红的旌旗当先而立,在一众旗帜之间,显得尤为瞩目。
火红的旌旗之上,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文”字,火红的旌旗之下,一名汉军的骑将正策动着座下的战马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而在那骑将的身后,是数百名手中执着红旗的骑士,随着奔驰和跑动,骑阵之中大量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绷直,直至展开到了最大.
猎猎的响动声和如雷般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闻之而生畏。
这只骑军正是冀州北部军的先锋,他们是整个冀州之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
而他们的统领,也是整个冀州最为骁勇的骑将之一,有着勇冠三军之名的骑将——文丑!
文丑虽然名中有丑,但是其实并不丑陋,面貌甚至还算得上俊朗,鹰眉狼目眼光犀利,豹头虬髯气势凌人。
和颜良喜欢穿戴锦袍不同,文丑的装扮和普通的汉军将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外面罩着的也是普通汉军将校常罩的猩红战袍。
猩红色的战袍之下穿着的一件铁铸的对襟筩袖铠,这也是一般汉军骑将常常穿戴的甲胄。
但只是寻常打扮,但文丑给人感觉依旧是危险无比,好似一柄藏于剑鞘之中的宝剑一般,望之而生畏,不敢近前。
文丑轻轻一拉缰绳,抬起了右手,身后便立即响起了低沉的角号声。
不远处的林间人影绰绰,文丑并非是那些靠着家族的威望和扶持登上高位的世家子弟,他的军司马职位,是他一刀一枪从马上打下来,文丑清楚那林间的异动,必然是黄巾军的斥候。
出发之前,他已经看过了舆图,他们离黄巾军的渡河点已经非常的靠近了,而这里出现了斥候那么就证明着,黄巾军大部队应该就在附近。
“林耕、田耳,你们两人各带百骑先行,散开侦查,一有黄巾军踪迹立即回禀,不可擅自接战。”
文丑马鞭一举,从身后的一众将校之中点出了两名屯帅,下达了军令。
两人没有犹豫,领了令旗,吹响了旗号。
片刻之后,两百余名骑兵在两人的带领下,从文丑的身旁呼啸而过,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向远方席卷而去。
看着远去的骑兵,文丑的面色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跟随在文丑身后的程奉有些诧异,发现了黄巾军的踪迹,文丑的脸色不仅没有出现一丝喜色,相反还露出了一丝忧色。
说来很怪,但是确实如此,程奉和文丑乃是同乡,跟随着文丑一路参军,历经了大小十数仗,自然知道文丑的脾性。
按理来说,他们奉命讨伐黄巾,发现了黄巾的踪迹,这就是军功,这就是功绩。
若是能在漳水大破黄巾,那么无疑能借着这股东风再进一步,成为校尉,总比昔日在边疆之地和那些蛮夷拼死搏杀争来的军功要强。
当初拼死杀敌得来的军功,大半要归于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军官,只有小半可以拿到自己的手中,甚至还要搭上不少的钱财。
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官职,若是只靠军功,他们都非什么世家大族出身,怎么可能登上军司马的职位。
吕布戎马半生,历经大小战事不知几何,勇武之名在整个并州传播,但是也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军侯。
颜良和文丑两人,能够登上军司马的官职,其实很大的原因,还说在于钱财,他们使了大量的钱财来贿赂上官,这才挣的了这一份军职。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空有勇略,若不是宦官当政,公然卖官卖爵,颜良和文丑两人恐怕最多止步于军侯的职位,要想成为军司马,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前番伪燕军的乌桓峭王南下,颜良、文丑还有高览三人兵败没有挡住,若非是战事尚未结束,冀州此前因为绣衣使者引发了很大动荡,军中人人惊恐,几乎不堪一战,为了稳定军心,他们三人的官职才得以保留。
颜良、文丑、高览三人都很清楚,若是战事结束,他们还无法将功抵罪,那么去官免职都是最轻的处罚,论罪处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可不会在乎敌人有多强大,前线的军兵遇到了多少的难题,他们只在乎结果。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石脆山之战后,张颌被擒,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因为兵败受到了处罚,不过当时冀州民乱未止,他们还有用处,而且当时的王芬早已开始图谋废帝,想要趁机笼络人心,因此只是罚俸了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王芬以谋逆罪被判罚,他们三人早已是被打上了王芬的烙印。
此前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无一例外,都被绣衣使者丢入了广阳郡的大牢,准备论罪处罚,若不是冀州事变,恐怕已经下达了具体的处罚命令了。
幽州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将校尚且受罚,颜良、文丑两人出身只能说是还算富裕,他们两人的官职已经是最高了,就是想要托人说情也是没有办法和门路。
唯一能够让他们摆脱困境的办法,就是击败黄巾军殿后的部队,将功折罪,不至于被去官免职,甚至下狱论罪。
“司马。”
程奉面色变幻了数次,最终还是开口叫道。
“嗯?”
文丑微微偏头,有些疑惑的看向程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