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迹奇
“不用，我都知道。”骥星河语气平静：“但我只想给我儿子报仇。”
“愚蠢。”
屠远呵斥出声。
骥星河无悲亦无怒：“子贡不及，我能及。”
啊？啥意思。
屠远一时气愤有些想不明白，觉得骥星河在说胡话，但身旁的参谋却能一直保持冷静，这本就是他的职责和义务，低声提醒：“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屠远瞬间就回想起来了一段对话：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子贡说：“我不想要别人强加给我的东西，我也希望不要强加给别人。”孔子说：“赐啊，这不是你能做到的啊。”（子贡：端木赐，复姓端木，字子贡）
一个随口能够以《论语》阐述自己想法的人愚蠢吗？他不愚蠢。
他只想给他儿子报仇，他不在乎联邦和帝国之间的胜负。他只想给他儿子报仇，他不关心什么责任和义务。
他只想给他儿子报仇，他不想让更多的人和他一样，他其实，只是想和他儿子死在同一颗星球上。
老骥伏枥，志不在千里，志在死于异星，因为这老骥了无牵挂。
屠远沉默了，骥星河追问。
“下策。”
下策是……屠远没有说，而是拿出了一份四天前他拿到的资料，原本他是准备在离开新凤城的时候让人交给骥星河的，但现在他却不得不亲手交给骥星河，因为他不想让骥星河去送死。
“你有一个孙女，六岁。”
第013章 没有告别的离开
“你有一个爷爷。”
联邦位于异星的6号基地内，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脸上充满了不舍。
“爷爷？”
“是的，你有一个爷爷。”
“爷爷是什么？”
“爸爸的爸爸就是爷爷。”
“那他能让我见到爸爸吗？”
病床上的女人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的女儿解释，不仅仅是这种事情跟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没法解释，还因为解释的越清楚就越残忍。
最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问题是，她即将做出一件更残忍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并非出自于她的本意，但确实很残忍。
“这个问题你要问他啊。”
“他是谁啊？”
“他是你爷爷。”
“他会回答我吗？”
“会的，你问什么问题，他都会回答你的，只要你听话。”
“欣欣最听话了。”
……
这是一个有些俗套的故事。
异星前线并不是只有战场，蔚蓝星和异星之间遥远的距离，让大量普通的生活物资并不适合直接运送过去，于是就有了异星基地。这些基地原本就在联邦的计划之中，存在的意义就是开采异星上的资源并建造更多适宜人类生存的基地，缓解蔚蓝星上的人口压力。
当帝国的军队从突然出现在异星上的跃迁门里出来时，并没有武装力量保护的异星基地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近乎于全数沦陷。为了御敌于星球之外，为了那些存活在异星上的人类，为了异星上的资源等等……
联邦派出了军队，也派出了很多并不会直接参与战争的人，他们用他们的方式为战争服务，而他们生活的地点就是异星基地。
这些人之中有矿工，负责开采异星上的特有资源，有植物学家，负责在异星上种植农作物解决食物压力，有建筑工人，负责建设和维护异星基地，有科学家，有医生和护士……
骥辰星在一次战斗中英勇负伤，被转移到了6号基地的医疗系统进行救治，于是就有了一场战斗英雄和白衣天使的美丽邂逅。
但前线的爱情很难得到善终，战斗英雄不愿意离开前线，白衣天使同样也不愿意离开前线，为此，白衣天使选择了独自生下孩子，且不愿意透露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不想因此而耽误骥辰星。
“她病了，很严重，没法再照顾那个孩子了。所以她想要找到骥辰星，但那个时候骥辰星已经牺牲了。”
“我们经过确认，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孙女，你如果不愿意相信的话，等你去了异星前线的6号基地之后，可以用相关的技术手段进行鉴定。”
屠远看着沉默的骥星河，没有半点恭喜的意思，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看完了资料的骥星河，视线停留在了那个小女孩的照片上，他不需要去做什么鉴定就能够确定小女孩就是他的孙女，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孩子她妈……”骥星河看向了屠远：“还能救活吗？”
屠远微微摇头：“不能，癌症晚期。”
“孩子，能回来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骥星河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这代表着他放弃了他不择手段也要坚持的一件事情。
这原本是屠远最希望发生的选择，可问题是他必须要实话实说，他不愿意对这个老人说谎。
“不能，她是在异星上出生的，而异星的重力只有我们蔚蓝星的三分之一，所以她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她现在就回到蔚蓝星健康的生活。她需要结合相应的治疗手段，顺利的话八岁就能回来。”
异星的环境和蔚蓝星相比，不同的地方不仅仅是重力，还有气压、磁场、辐射等等，联邦建造的基地并不能完美的还原蔚蓝星的环境，成年人可以长时间的生活在异星上，但新生儿却并不容易。
骥星河也知道这些，当他得知骥辰星要奔赴前线的时候，就疯狂的补充着异星上的相关知识，他想要像是骥辰星小的时候一样，问什么他就能够回答什么，虽然那个时候的骥辰星已经不需要了。
所以骥星河知道，如果不顺利的话，他的孙女永远都没法回到蔚蓝星，只能在异星上长大，然后因为意外、战争、疾病而死去，无论是哪一种原因，他都将再一次成为孤家寡人。
“中策。”骥星河看着屠远，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我选择中策。”
其实上策最好。
屠远在心里面说了一声，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让骥星河晚一两年的时间见到那个女孩，因为他很清楚，一两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变故。
“好。”
“今天能出发吗？”
“不能，你需要进行详细的体检，你需要接受一次采访，你需要进行专业的培训。最快，两个月之后你能出发前往异星，航程是三个月。”
蔚蓝星和异星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恒定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五千多万公里，而距离最远的时候有四亿公里。每隔十五年左右的时间，两颗星球的距离最接近，然后渐行渐远直到十五年之后再次接近。
未来七年时间内，蔚蓝星和异星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近，这也就意味着前线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因为帝国的猴子们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我可以接受体检，我也可以接受采访，我还可以接受你们直播我去异星之后的生活。”骥星河提出条件：“但我要在一周之内出发，我知道你们一周之内就有一艘宇宙飞船去异星。”
屠远皱眉说道：“但如果你不接受培训的话，你就没法适应异星上的生活。”
“我可以，我看过很多书，我可以参加考试。”
纸上谈兵。
屠远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
“如果你考试不过关，你就要接受专业的培训，直到你考试过关。”
“好。”
“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能带着我的刀吗？”
“你带刀干什么？去砍帝国的机甲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不能带。”
“恩。”
骥星河没有坚持，因为他准备去了异星之后再打造两把刀，相比于他使用的防弹合金，异星上有更好的矿藏可以冶炼出更好的合金，那是联邦最需要的异星资源之一。
然后他就去接受采访了，采访他的人让他有些意外，不是军方的记者，也不是联邦官方电视台的知名记者、主持人，而是之前采访过他的裴静。
过程很简单，因为骥星河的故事很简单，但在采访结束之后，骥星河却对裴静提出了一个请求。
“小姑娘，能帮我一个忙吗？”
“骥爷爷你说。”
“帮我找一个律师，我要尽快卖掉我的房子，买断我的养老金、退休金。”
“可以啊，但是……骥爷爷你不准备回来了吗？”
骥星河准备回来，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而且他觉得想要治好他的孙女应该会花不少钱。
“我不知道。”骥星河将他的包递给了裴静：“谢谢你小姑娘，这个送给你，不值钱，不喜欢可以丢掉。”
裴静视若珍宝的接过，她知道这包里是两把刀，没开锋，不是管制刀具，本质上确实不值钱。但却在某一段时间里，承载着骥星河报仇的希望，虽然承载的时间很短，刀也很短，可那希望却很长，像是川流不息的河。
“我不会丢的，我会好好保存的，骥爷爷，你也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谢谢。”
采访结束骥星河没有回家，没有去见那些关心他的朋友、邻居、同事，他签署了相关的授权协议，然后跟着屠远离开了新凤城，参加了一场考试之后登上了一艘宇宙飞船。
他要去照顾他的孙女，但他没有放弃报仇。
他对屠远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
……
……
第014章 有73颗金星的机甲
骥星河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联邦的宇宙飞船，之前都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在游戏里看到的、在手机上看到的……
和科幻电影中的宇宙飞船造型完全不同，形态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架有些臃肿的飞机。事实上，联邦绝大多数的宇宙飞船都是升级之后的航天飞机，需要通过可回收火箭的帮助才能够升入太空之中。
确实有能够直接飞到太空的汽车，也有能够直接从蔚蓝星地表飞到异星前线的单兵星舰，但无论是太空汽车还是单兵星舰的载重量都是有限的。
就像是爬山一样，背着千斤重担的普通人不可能爬到山顶，轻装简行却能够登上世界最高峰。把两吨的物体送上太空，和把两万吨的物体送上太空之间难度相差巨大。
所以本质上，还是联邦的引擎技术并没有飞跃式的发展，不过这些都和骥星河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够让他到达异星前线就行了。
体检顺利完成，考试顺利过关，骥星河穿上了宇航服进入了飞船之中，用安全卡扣和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了舱体上。没有座位，没有科幻电影中的休眠仓，一切都是简易的，目的就是为了节省资源，包括了他身上的宇航服也不是单独定制的，而是能够多次反复使用的。
舱内不止骥星河一个人，还有很多要奔赴异星前线的人，大家都穿着宇航服安静无声。因为宇航服有头盔的原因，所以大家并不能看清楚相互之间的样子，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们之间的一个金属巨人身上。
高度有3.9米，通体金属打造却并不臃肿，完全是人形的构造，但却是名副其实的战争兵器。一个肩膀上有微型导弹发射架，一个肩膀上有机枪口，双肘、双膝的位置是反射着寒芒的金属刺，一只手背上有切割机一样的构造，另一个手背上有着类似于指虎的构造。
算起来这些武器构造其实有些简约了，并不适用于复杂的战斗环境，但简约也意味着不容易坏，只要不坏就能够继续战斗。
相比于联邦各类型号的机甲，以及使用者根据自身的使用习惯进行的各种改装，这架崭新的机甲看起来并不显眼，但它依然能够吸引这个船舱之中所有人的目光，不是因为这些人没有见过机甲，事实上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驾驶过机甲进行训练。
而是因为这架机甲上，喷涂了73颗金星，这就意味着这架机甲的驾驶员击破了73架帝国机甲，很有可能成为一名王牌机甲战士。
联邦的机甲战士等级并不多，三级和二级，只要通过了相关的测试考核就能够获取，一级需要在实战中击破十架帝国机甲，特级需要击破二十架帝国机甲，而王牌则需要击破一百架帝国机甲。
特级机甲战士和王牌机甲战士之间的晋升难度非常大，不是联邦有意为难，而是因为成为了王牌机甲战士之后，就能够拥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定制机甲：使用全联邦最珍贵的材料，由全联邦最顶级的科学家联手打造。
而在王牌机甲战士之下，只有特级机甲战士才能够使用改装机甲，特级之下只能使用制式机甲，想要改装也不是不行，只能自己改不能使用联邦的资源。
这不是不公平，而是资源的合理分配，把有限的资源利益最大化。
看向这架机甲的目光几乎都是崇敬、羡慕的情绪，但骥星河的目光却充满了悲伤，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一架机甲，但他却不是第一次见到此时身处于这架机甲之中的机甲战士。
韩力，联邦新晋战斗英雄，少校军衔的特级机甲战士，他儿子骥辰星的同班同学，曾经在全校格斗大赛上打败他儿子拿到第一名，毕业之后成为了他儿子的战友，因为战绩突出并具有指挥才能而成为了他儿子的长官。
骥辰星最后一次战斗，就是在韩力的指挥之下死战不退，于是骥辰星死了。
如果骥辰星当时没有死的话，现在应该也是特级机甲战士了吧，也应该可以改装自己的制式机甲了吧，那自己之前给骥辰星设计的那些改装方案，是不是就可以……
骥星河闭上了双眼，他很清楚他设计的改装方案骥辰星绝对不会使用，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包括在他自己看来，他的改装方案都比不上联邦那些专业科学家们的设计。
就像是他很清楚，那一场死战不退的战斗并不能怪韩力，韩力只是在执行来自于上级的命令，只是在用自己和战友的生命来坚守阵地。
从更高的格局来看，骥辰星以及他其他战友的牺牲是有重大意义的，韩力的指挥和亲自战斗在事后看来也是没有任何瑕疵的，完成了一个在指挥部看来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一场值得歌颂和赞扬的胜利。
然而胜利的代价，却是骥辰星的牺牲，胜利的结局，却是只有韩力一个人存活。
船舱抖动了起来，运载火箭已经点火成功，开车时猛踩油门的推背感被乘以十出现在了骥星河的身上，宇航服很好的保护了他的身体，头盔内部的氧气供应系统让他不至于缺氧。
闭着双眼的骥星河思绪平静了下来，排除了所有杂念的他进入了心无外物的状态，他在仔细的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这样做，因为只有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他才能够发挥出自己身体所拥有的全部能力。
精神意志之下，人体才是第一序列机器，机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