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风
严枫身上的伤进行了一些处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见的时候,不似先前那般难看了。
当然,还能看得出来,他被抓这段时间,糟了多大的罪,这身体要是不养上一段时间,只怕会留下隐疾。
但是严枫见到罗耀,那眼神可就复杂多了。
他从未想到,会跟罗耀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而且,再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认识的那个木讷,不善言辞的同学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举手投足之间,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度,还有,抓他的这些穷凶极恶之的特务,那是一个个垂头丧脸的站在一边。
显然,罗耀的权势和地位要比这些人高得多,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如此俯首帖耳了。
这短短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罗耀的家庭背景他很清楚的,绝不是什么高官财阀子弟。
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境殷实家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迫不及待的问个明白,但是,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严枫,虽然我跟你过去是同学关系,但是你若是真犯了法,我也包庇不了你。”罗耀开明宗义,把话说在前头,不能让人拿住了话柄,“接下来,对你有些问题询问,你必须如实回答,这关系到你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可隐瞒或者胡言乱语。”
“是。”严枫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来问你,那是因何被抓,又是在何处被抓?”罗耀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我在怒火剧社工作,主要是剧务工作,偶尔也会做一些编剧工作,我那天在剧社工作完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就这样被人劫持到一辆汽车上,就这样被抓过来了,然后,他们就说我是共产党,非要我承认,不承认,就打,给我用刑,可是我根本就不是共产党,我怎么认呀……”严枫被救出来的时候,十根手指头血肉模糊,要不是天气冷,不容易感染,此刻怕早就流脓了。
“你说你不是共产党,普通人在这样的大刑之下早就招供了!”齐耀荣愤愤一声插话道。
罗耀冷冽的看了齐耀荣一眼。
他的说的没错,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不会承认自己身份的,只有那种意志力薄弱的软骨头才会。
而辨别是否是共产党员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能否在严刑拷打之下,招认自己的身份。
如果招认了的,那还真未必是,除非说出有价值的情报来,如果仅仅承认了身份,啥都说不上来,那反而根本就不是。
而如果坚持不肯承认的,反而基本上能确定身份,很荒谬吧,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两统特务积年下来的“经验”,罗耀当然知道,但是面对这样的甄别办法,无解。
严枫坚持不承认自己身份,那他是“共党”的可能性是极高的,共产党员都是有信仰的,如果没有牺牲的准备,是不会加入的,他了解严枫,虽然很多时候有些玩世不恭,但一颗爱国之心还是有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严枫真的就不是,有些人表面上看上去胆小怕事,可遇到正事儿,那远比平时嘴上说的漂亮的人靠谱,大是大非面前,绝不会退缩。
罗耀也希望严枫是后一种。
当然如果他真的是“共产党员”的话,就更好了,但这对他来说,就比较棘手了。
“这只是你的主观认定,难道我们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抓共党不成?”罗耀不无讽刺的道,“那你齐大督察直接上街把所有你认为有嫌疑的人统统抓起来,一一用刑,不就全搞清楚了?”
“对共党,只要有嫌疑,我们就抓。”齐耀荣道。
“是吗,要不我向上峰推荐,调你去西北,那边的共党多得很,保证让你抓的很开心。”罗耀怪笑一声。
齐耀荣脸色一白。
“罗副主任,我们中统的人事安排还轮不到军统插手。”杨威冷哼一声。
“我只是建议,杨区长这么着急干什么?”
“杨区长,没有证据,甚至只是怀疑,就当街抓人,严刑逼供,就这样给人定罪,似乎不太合适吧,还是你们中统办案一贯这样?”罗耀缓缓说道。
从刚才齐耀荣等人脸上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严枫所讲,应该是基本事实,否则他们早就跳出来反驳了,而不是齐耀荣那句“你若不是共党,你为什么能在严刑酷打之下不肯招供”的话。
“既然有怀疑,那不应该接受调查吗?”杨威脸色很困难,对方太咄咄逼人了,可话柄都在人家手里,怎么说,对方都能找到理由反驳,他当上中统山城实验区区长以来,还没这么憋屈过,可对方的身份在哪儿,他敢用强吗?
“调查就是,你们把人抓来,然后刑讯逼供?”
“严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当着杨区长的面,都可以说出来,如果真冤枉了你,我可以为你做主,给你讨一个公道!”罗耀继续向严枫问道。
严枫眼神之中似乎流露出一丝犹豫,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严先生,如果你真有什么话要说,不妨说出来,我们中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杨威也似模似样的表态一声。
“那个,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骚扰过我老婆。”严枫忽然一抬手,指向了齐耀荣身后一个人。
罗耀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还真是有些眼熟,正是带队把自己抓回来的那个男子。
胡晓玲长的很漂亮,这一点毋庸置疑,当年在震旦大学也是校花级别的,追求者很多,严枫能追到手,那可是花了好大力气的。
大家都觉得严枫是走了狗屎运了,不然,胡晓玲怎么看上他这么一个穷小子,虽然严枫模样也不差,但跟胡晓玲比起来,那就有点儿泯灭众人了。
但是严枫是真的跟胡晓玲在一起了,结婚的时候,还给他送个请帖,只不过他当时走不开,没办法前去。
错过了他们俩的婚礼,这一别才五年才见到。
胡晓玲在大学就能唱会跳,是学校各大舞台的风云人物,她在怒火剧社也是担任主演,必然有很多的机会登台演出。
而中统对这些进步青年剧社是密切监控,甚至还会派人渗透,其目的就是掌控这些人的思想动态,因为这些人的影响力很大,这也是中统的主要任务。
如果说学生是国家的未来,那青年就是国家的柱石,搞党务的岂能不重视?
但是,中统从根子就是歪的,能只能他们做事儿能够守规矩?
而且,中统跟军统一样,吸纳的都是什么人,这些人去搞这些工作,能把工作做好,那还真见鬼了呢。
罗耀都不用继续问下去了,事情的真相就基本清楚了,中统有人看上了胡晓玲,胡晓玲不从,想逼其就范,诬陷其丈夫严枫是“共党”,谁也没想到,严枫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共党”,胡晓玲忧心丈夫安全,仍然没有就范……
在座的没有一个傻子,当严枫这话一出口,事情完全就变质了,这不是中统抓错人的问题了,这是为了一己私欲,构陷普通百姓。
这要是中统内部发现的话,那还好说,内部处理就是了,甚至狠一点儿,直接灭口就是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下手之前,没查清楚对方还有这么铁的背景,居然跟军统扯上关系了,还是这么铁的一块铁板。
这一脚踢上去,不只是疼一下的那么简单,弄不好把腿都给踢断了。
首先变脸的是杨威,手底下人什么德行,他自然清楚的,这事儿完全干得出来的。
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终于酿成了大祸了。
那被指着的家伙,惊慌失措起来,整件事是怎么回事儿,他心里是清楚的。
而且,他根本隐瞒不了。
他骚扰胡晓玲的时候,可是有人证的,而且不止一个,不查还行,一查那是经不住的。
齐耀荣更是气疯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小舅子,他这是挖了多大的一个坑,让他往里面跳呀!
“王八蛋,我打死你这个混账玩意儿……”
“姐夫,姐夫,你听我解释,这真没有,真没有……”小舅子惨叫一声,连滚带爬,想要躲开齐耀荣的追打。
结果本是一场严肃的调查审讯,变成了一处令人瞠目结舌的闹剧,杨威的脸黑成了锅底炭。
中统今天丢人了,丢大人了,自己这个位置还能不能坐得住都不好说呢。
他都有把齐耀荣和他小舅子一起活剐了的心思。
“杨区长,我会将今天所见所闻写成一份详细的报告上报给委座,我就想看看你们中统回如何处置。”罗耀已经觉得没必要在询问下去了,事实已经明摆着了。
那个齐耀荣督察的小舅子看上了怒火剧社的台柱子,也就是自己同学严枫的妻子胡晓玲,骚扰威逼不成,就构陷严枫是“共党”,将人抓了起来,证据根本就很牵强,其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人家的妻子,本来这种事儿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家常便饭了,没觉得会出什么问题,可偏偏这个严枫跟他扯上了关系……
这下,事儿翻了。
杨威一听,立马就慌了,罗耀可是军技室的副主任,眼下在委员长跟前正当红,这报告要是交上去,那中统上下全部都得挨板子。
到那个时候,他还不被徐泰来给恨死。
“罗副主任,还请手下留情。”
第0886章 扣押
“留情,杨区长,你们中统办事儿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做不怕被老百姓戳咱们脊梁骨吗?”罗耀盯着杨威质问道,“当然,你们恶人做多了,当然不怕,可党国的声誉呢?”
杨威额头上的汗珠下来了。
虽然他们做事百无禁忌,可一旦涉及到上面的声誉,他是很清楚的,他们比谁都贪婪,既要名,也要利,然后出了事儿,把下属推出去“背锅”了事儿。
今天这个锅背下来,前程毁掉还只是小事儿,弄不好会掉脑袋。
“罗副主任,这只是个案,并不能代表我们所有中统的同仁,你若是这样做,未免有失偏颇了。”
“我会就是论事,不会涉及其他人,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罗耀冷哼一声道。
“这件事我会详细调查,所有涉案人等全部带回。”
“恐怕罗副主任没这个权力调查我中统吧?”杨威脸色阴冷了下来,他可不能让罗耀带走齐耀荣等人,否则,中统是要出大事儿的。
“曹辉,若有人报警,不明身份来历之人绑架,私设公堂,你们可不可以管?”
“当然可以。”曹辉马上回答道,“保护市民安全,这是我们警察局的责任。”
“这个庄子是何人名下,可有登记?”
“是一个叫何姓的商人……”曹辉早已将中统这栋别业调查清楚了,既然是秘密黑牢,那表面上自然是跟中统毫无关系了。
杨威脸更黑了,罗耀摆明了,就是要跟中统做过一场了,哪有“善了”的架势。
理在人家手里,势人家也彻底占了上风。
今天他想要从军统手里把人带走,那是不可能的了,这事儿他已经是毫无办法了,本身不占理,再硬来的话,他还没那么头铁。
……
罗家湾十九号,漱庐,戴雨农书房。
“泰来兄呀,怎么今儿个想起来给我打这个电话?”戴雨农拿起电话,跟对面那人呵呵招呼一声。
电话那头徐泰来的声音传来:“雨农兄,咱们也别绕弯子,你们军统的人突然包围了我中统的一处别业,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们做过一场?”
“泰来兄,你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吧。”戴雨农立马变了一个脸色,冷冷的一声。
“雨农兄,委座正在实施剿匪计划的关键时刻,你我这个时候争斗起来,不合适吧?”
“不要拿校长来压我,是你们先做错事在先,难道还不准我的人讨回一个公道吗,泰来兄,欺负人不带这么欺负的,你说呢?”
“雨农兄,你非要把事儿闹大了吗?”徐泰来也是很恼火,他是很不情愿给戴雨农打这个电话的。
可是不打不行,别业那边,杨威等人完全处于下风,根本无力扭转局面。
戴雨农冷笑一声:“泰来兄,你的手下人做事之前,就没有考虑后果吗?”
“雨农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两家斗起来,那会让别人看笑话!”
“别人是谁,共产党吗?”
“难道不是吗?”
“这不是你们做错事的借口,难道,你们抓错了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一句不让共产党看笑话,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当我们军统是什么?”戴雨农怒道,若是徐泰来今天这个电话是道歉,认罚的,他到还不好过分计较,毕竟抓错人这种事儿,军统也有过,下面的人良莠不齐,难免做事儿毛躁,犯错误,可犯错了错误,还这么豪横的,那他戴雨农能忍吗?
这种事儿都能这么糊弄过去,军统的人走出去,中统还不把唾沫“啐”自己脸上,还的唾面自干?
“戴雨农,这事儿说不好就是共产党暗地里使用的诡计,就是想利用此事儿让你我反目,他们好坐山观虎斗!”
戴雨农一愣,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要做到这一步,得多精心的布置这样一个局才行?
现在具体内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罗耀去看望自己一个大学同学,结果被中统的人当成共党接头人抓了起来,还被打了。
这事儿,怎么说,都是军统占理。
而罗耀去看这个同学,并不是早就定下的计划,而是临时起意,一次临时起意,怎么就成了设计共产党的诡计呢?
正常人的逻辑都不会这么想。
但徐泰来却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诡辩,说来说去,就是不肯低头认错,赔偿损失。
这时候,毛齐五从外面进来,看到戴雨农在打电话,没有出声。
戴雨农捂住了电话机,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戴老板,沈彧刚打来电话,说事情有了变化,这里面……”毛齐五迅速的汇报道。
“徐泰来,你说瞎话也要先打一个草稿先,这件事来龙去脉我已经大致了解,这里面根本就跟共产党毫无关系!”戴雨农闻言,心中更是笃定了,移开捂住说话电话机那一头的手,对着徐泰来重重地说道。
“戴雨农,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徐泰来,这事儿你等着倒霉吧。”戴雨农恶狠狠的挂掉了电话。
“戴老板,以我对徐泰来的了解,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恶人先告状的本事没有人比得过他!”毛齐五提醒道。
“对,我这么把这个给忘了,快备车,我要去上清寺见校长!”戴雨农连忙下令道。
“戴老板,这会儿天色已晚,委座已经返回黄山公馆了。”毛齐五忙道。
“也是,明天一早过去。”戴雨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