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风
“哎,我要是一女的,我就上去了,这事儿十万火急,你去把人这都几点了?”祁尧山也急了,“她要是骂你,我替你解释。”
女佣犹豫了一下,看祁尧山那个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假的,点了点头,答应上去再看看。
不一会儿功夫,就看到江琳穿着一身紫色的睡袍,踩着棉拖鞋,黑着脸从楼上下来,在她身后,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女佣,脸有异色,显然是挨骂了。
“老祁,你搞什么鬼,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中午十二点之前不要过来打搅我?”江琳走过来,看都不看祁尧山一眼,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个眼来。
女佣赶紧的擦燃一根火柴,给她点上了。
江琳有后台,她不怕,可祁尧山怕呀,虽然说这两年上头让跟江琳搭档,借着江琳的出身和名头他暗地里捞了不少,可是,这万一要有人定锅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得罪了军统,那下场一定很惨的。
他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未来,想到这里,他就不禁一哆嗦,差点儿没憋住就出来了!
忍住,一定是刚才来的时候,紧张的不停的喝水闹的……
“江琳,我们可能有麻烦了。”祁尧山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以低大约半个脑袋的身姿说道。
“老祁,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曾副总编被抓了。”
“老曾,他被抓不是常事儿吗?”江琳翘起二郎腿,吐了一个烟圈儿,嗤笑一声,“一个男人,管不了裤裆,早就该抓进去,坐几年了,还副总编呢。”
祁尧山苦笑一声,他知道的,当初江琳进中央通讯社的时候,这位曾副总编也曾打过她的主意,不过被教训之后,就老实了,从此见到江琳,那都是绕道走的。
一个老色棍,这种人他也瞧不起。
“江琳,老曾这一次被抓背后的原因不简单呀,咱们程社长亲自给警察局唐局长打电话也没用。”祁尧山道。
“老程的电话都没用,难不成老曾这一次犯到那个衙内的手里了?”江琳大吃一惊,她了解这个曾副总编,好色不假,但人不傻,典型的欺软怕硬,山城大大小小的衙内他不说认识,但起码都是知道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不是,其实老曾的事儿不大,按往常,也就是关一个晚上,罚点儿钱就出来了,可现在不行了,三分局抓的人,侦缉大队硬是把案子抢过去了。”
“侦缉大队,军统?”江琳也是那个圈子的,自然知道一些普通老百姓不知道的事情,警察局侦缉大队虽然隶属警察局,可直接归军统管,查察的也都是涉及日谍和汉奸的大案要案,怎么会去管一个因为争风吃醋而打闹这种无关紧要的案子?
“你说呢?”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老曾他是咎由自取。”江琳也不是政治白痴,她察觉到这件事可能跟她的那篇报道有关,又不愿意承认,但是夹烟的手指却抑制不住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我的江大小姐,你还不明白吗,军统的人为什么把老曾弄进去,还不是因为你写的那篇采访报道?”祁尧山急了。
“老祁,你瞎胡说什么,我写的那篇报道有什么问题,老曾被抓,那是他自己持身不正,如果他不去那种对方,谁还能跑到他家里,把他抓去监狱?”江琳反驳道。
“哎,反正我听说了,咱们程社长一大早就被宣传部叫去开会了,我来你这儿之前都没回来,我估摸着这事儿小不了……”
“你别在这里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了,一篇报道而已,我就是气不过那个姓秦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而已。”江琳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不陪了,我还得上去再睡一会儿。”
祁尧山傻眼了,江琳这个反应,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切都还是他的分析推测,他才心急火燎的过来,跟江琳说这个事儿,希望她有个心理准备。
该找关系的找关系,别事到临头再乱了方寸。
可是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
这怎么办?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吗?江琳有背景,有后台,他呢,出事儿了,谁能为他说句话呢?
祁尧山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孤立无援起来,特别是那个受迫害妄想症一上来,就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而此时,江琳已经拖着脚步缓缓上楼去了。
祁尧山没办法,总不能再等江琳睡醒了再说吧,只能先离开,返回社里上班。
回到中央通讯社,他明显感觉到社里的气氛不太一样了,有些紧张和压抑。
一打听辞职到,社内主编以上的都被社长叫去开会了,小会议室内,锁的紧紧的,任何人不准靠近。
很明显是出事儿了。
会议足足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到主编们一个神情疲惫的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看这些人的脸色,那肯定没好事儿,不然,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干什么?
因为江琳的关系,祁尧山在中央通讯社的地位也比一般摄影记者高,加上他工作时间年长,资历深,就是一般主编都要给三分面子。
于是,他难忍心中的疑惑,就找了一个借口,找到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编辑。
“老祁,什么事儿?”那名编辑看到祁尧山后,脸色就微微一变,刚才开会,社长已经通报了一些情况,但是给下了封口令,不允许出去乱说。
“老刘,完善有空,出去喝一杯?”祁尧山嘿嘿一笑,丢了一根烟过去。
刘编辑伸手接了过去,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叼在嘴上,而是随手放在了一边,这让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火的祁尧山的动作为之一滞。
“没空,刚刚程社长开会布置任务了,晚上要加班,你要是没其他事儿,出门的时候帮我把门儿带上。”
“老刘,这都快过年了,社里怎么还让你们加班?”祁尧山问道。
“上头交代,要随时待命,我怎么知道?”
“老曾抓了,你知道吗?”
“知道,要不是他被抓,他那摊子事儿分给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加班加点了。”刘编辑意有所指道。
“老曾这一次是真折了?”
“不好说,上头刚发文没多久,正是抗战救国艰难时刻,要大力践行新生活运动,老曾消费奢靡,还留恋风月场所,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完全没有一点儿素养,社里已经决定,将其从中央通讯社开除,以儆效尤!”刘编辑道,“通告明天一早就会在《中央日报》上发布。”
“啊……”祁尧山脸色一白,这曾副总编可以说是中央通讯社一支重要的笔杆子,要不然,就凭他的德行,早就不知道被开除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保出来,继续留用。
现在居然把人给开除了。
这是撇清老曾跟中央通讯社的关系呀,对老曾这样曾经给中央通讯社立下不少功劳的人尚且如此,而对于一个只会摆弄相机的他来说,那就更非必要了,到时候说扔出去背锅,还不是扔出去?
祁尧山有一种想马上去找社长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冲动,可是这个念头一起,又让他掐灭了。
就算自己说出了事实又如何,且不说社长会不会相信自己,就算相信了自己又如何?
他会为了自己去得罪江琳背后的人吗?
这么一想,祁尧山后背直冒冷汗呀,原本往社长办公室已经走了两步的,马上又缩了回来。
不行,得自救,可现在谁能救自己呢?
一时间,祁尧山脑海里搜遍了自己认识的人,发现到了关键时刻,过去那些朋友和关系一个都用不上。
他有些后悔跟江琳搭档了。
“老林,你不是去采访……”
“别提了,没带证件,让人给撵出来了!”林姓记者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山城谁不认识你老林,怎么还有人拦你?”边上人诧异的问道,这新鲜事儿都在今天出了。
“谁知道呢,反正今天我算是碰上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记者垂头丧气的回来,他更倒霉,钱包让人给偷了,报警处理,警察反倒把他带去折腾了好几个小时,钱包不但没找到,还几个小时水米未进,差点儿没饿的低血糖了。
什么车胎让人扎了,汽油给放掉了,莫名其妙掉江里了,喝了一肚子水让人给救上来……
越来越多的怪事儿出现在中央通讯社的外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身上,简直碰见鬼了。
祁尧山在边上听的是毛骨悚然,这些虽然不要命,可谁碰到一次,那都不好过。
这就是得罪军统的下场。
可报复的手段也忒损了点吧?
第0563章 老吴的表演
事情仅仅过去了两天,舆论和现实是冰火两重天,舆论上,山城各大报纸纷纷的褒扬《中央日报》的正义之声。
这其中多少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浑水摸鱼的,还有多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倒是一向对军统深恶痛绝的《新华日报》居然罕见的没有发表任何批评。
而是发表了一篇评论员的文章,没有指责“秦鸣”在采访中的可能的不当的行为,毕竟这也是记者一面之词,过去《中央日报》经常造假,撒谎,也是正常的。
当然,这些话没有明说,点到即止,都是对“秦鸣”和“X”小组在湘城会战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予以了肯定。
一个人的声音是有限的,何况此时的《新华日报》在山城也不算是主流报纸,只是因为它背后是共产党主办的,才得到相当的关注,影响力也颇为不小的。
国民党的政府机构那怕再不喜欢,每天都要订购一份的,研究嘛,对他们而言,日寇只是芥于之藓,共产党才是心腹大患。
戴雨农看到这篇文章,心神感慨,最懂自己的,还是自己的敌人,而身边的全是一群猪队友。
党国的脸面连自己人都不好好维护,反而巴不得自己人出丑,好博取眼球。
“中央通讯社的程社长打电话来,说想约您见一面?”秘书走进来,小声询问道。
“不见,就说我下乡巡视工作去了。”戴雨农心里的火还没散出去了,这个时候,他才不想见这些人呢。
“是。”
“还有,打过来说情的电话外线都不要接到我这里来,我嫌烦。”戴雨农又追加了一句。
……
大过年的,下乡巡视去了,骗鬼呢,分明就是不想见自己,程沧海焉能不知道戴雨农不想见自己而找的借口。
这事儿只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也是自己把关不严,江琳的那篇文章,他当初觉的,没啥问题,现在看来,问题不小,自己怎么就让它蒙混过去了呢?
……
“老师。”江琳家的电话铃响了,她有些不高兴,但接了电话后,马上就换了另一种情绪。
“前天早上的《中央日报》上一篇关于你采访军统抗日功臣的报道是你写的吧?”董显光声音传来。
“是的,老师。”江琳有些紧张了,老师都打电话来过问这件事了,说明事情严重了。
“文章我看过了,虽然有些地方言辞稍微过了一些,但你是从女性的角度思考和看待问题,多一些联想也是不为过的,党国的军人,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立了一点儿战功,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一点老师尤为看不惯,自然要将这些丑陋的现象揭露出来……”董显光在电话里义正辞严地说道。
江琳听了,心虚的背后直冒汗,她写的报道里面的东西那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的,根本就不存在的,现在老师这一定性,自己反倒成了揭露黑暗和丑陋的勇敢斗士了。
采访是一对一的,除了那个姓秦的,还不是自己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想到这里,江琳的心中定了下来。
反正对方也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官司达到法院,她也不怕,一口咬定就是了。
“老师,学生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你别怕,明天就是除夕了,通讯社估计也放假了,老师派辆车过去接你,把你送到你父母那边,这几天,你就在乡下过年,最好不要到处乱走。”董显光叮嘱一声。
“谢谢老师,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江琳连忙答应下来,她也有些后悔了,自己干嘛为了一口气,去惹那个军统,谁知道军统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报复中央通讯社。
……
虽然戴雨农没有明令要对江琳下手,可手底下人不见得就不会揣摩上意,知道这一次在报纸上大肆攻击军统有功之臣的记者就住在四川路上的这栋独立的小楼里面。
军统山城特别区派了一组人在附近监视,上头什么时候下令,他们就什么事后抓人。
“那姓江的女记者出来了,还拎着一个大箱子,上了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汽车,车牌号是……”
“马上想姜区长汇报!”
山城特别区的去争姜绍谟接到手下的报告,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是抓人,还是任由人离开。
但是他还是马上下令派了一辆车跟随,然后,亲自跑去请示戴雨农了,这事儿他得得到一个准确的命令才行,否则,万一做错了,那就是他的责任了。
姜绍谟没有见到戴雨农,但是见到了毛齐五。
毛齐五告诉他,虽然江琳表面是那个始作俑者,可整件事已经不是她个人能够解决得了了。
抓一个江琳,甚至报复对方,反而会落下话柄,军统可以对中央通讯社的任何人下手,唯独不能是那个江琳。
相反,还要提防对方使阴招儿,利用江琳来搞事情,抓人是不必了,但监视还是要的。
有了毛齐五的提醒,姜绍谟自然知道怎么做了,调配了一个小组,负责跟踪监视江琳的行踪,随时上报有关情况。
……
农历己卯年最后一天,姜筱雨上班,忽然发现,在自己平时用的空白稿纸被人撕掉了一张,但是上面却有一行依稀可见的数字。
她大吃一惊,连忙取来一支铅笔,在上面涂抹了起来,数字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一串密码,姜筱雨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脑海里迅速的过了一遍,不用写下来,内容就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新联络人接头的地点和时间,就在今天上午,沙坪坝街。
姜筱雨瞬间紧张起来,自己工作办公桌就在走廊里,这里人来人往的,谁都有可能在自己的稿纸本上留下痕迹。
所以,很难确定是谁,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潜藏在密译室的同志是谁。
感觉就在自己身边,但是谁,她是真一无所知,对方一直隐身,通过不接触的方式给她传递信息和命令。
她也知道,对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为了更好的隐藏和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