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书楼三楼楼体外的空中,一条紫线似的一粟,在空中欢雀的转了几个圈,随后便是朝白眉老人的方向,耀武扬威似的摆了摆剑身,状似挑衅。
赵戎此时面色若有所思,二者刚刚明明撞上了,但这柄奇怪飞剑却是完好无损的穿过了。
书楼也是看起来无事,楼梯上那一行行儒经字句没有异象。
这是书楼的阵法原因,还是说……这是一粟的本命神通?
面对小家伙的挑衅,白眉老人眼皮抬也不抬。
对于这柄突然出现的甲等飞剑,老人认识,并不是说以前见过,虽然是有些耳闻,可也只是今日第一次瞧见,真正让老人第一眼‘认识’出的,甚至不是这柄甲等剑的神通,而是它……
飞扬跋扈的气势,轻世傲物的姿态,桀骜难驯的野性。
和传闻之中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并且,老人觉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像白眉老人这样认识之人,在望阙洲山上,颇少,但若只要是去过几次南逍遥洲,那便……不认识也得认识了。
在南逍遥洲,这种‘放肆桀骜’的剑往往会伴随着一袭紫衣的出现。
而眼下……剑来了。
老人白眉一挑。
第二百八十三章 傲睨的李姑娘
这我行我素的人与剑。
是南逍遥洲独有的一景。
甚至成了去过南逍遥洲的外洲之人在其它洲遇见时,只要‘不小心’提到那个名字,面上便会有的会心一笑。
至于在南逍遥洲的洲内……谁敢笑?
嗯,山上餐馆酒肆的老板应该心里笑开了花。
因为席间只需一有人提那袭紫衣的名字,大伙都要喝口酒压压惊的不是?
压完精后,总得抓起筷子夹几口菜缓缓神的不是?
缓完肾后,动作也轻手轻脚些了不是?
动作温柔些不粗鲁了后,这些剑客侠士好汉们以往那种,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喝了大半碗酒,放下个酒碗还要用力往下拍摁,生怕剩下的小半碗酒没有全溅出来好体现壮士豪情,结果就哐的一声要不是碗遭殃要不是桌子倒霉的情况,也少些了不是?
这都成了南逍遥山上仙家酒肆的老板,增加酒水销量、稳定店内秩序、发家致富的不二法门了,偶尔同行间还会交流下心得。
这可比以前什么,仙子与侠客情爱纠纷爱的荡气回肠,或是剑客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老掉牙故事,有用多了……
书楼外有一层低矮的白墙,将书楼圈住,楼与墙头之间空隙数尺,是一个过渡的小院子,来往出入之人平时都要先经过院门,再经过楼门,过两重门后进书楼。
此刻,楼体上浮现的儒家字句和那本翻动儒经所在的位置,其实并不是紧贴书楼,而是与这院墙一样,相隔数尺。
万千墨字,一刻不歇的流转。
离院门槛门还差一步距离的位置,白眉老人背手独立,没有去看一粟,转头瞥了眼书楼刚刚撞击之处,前方的儒经。
他白眉下的目光一扫周围,中途在李雪幼的脸上微微停顿,然后挪开,继续环视一圈。
老人摇了摇头,并没有看见那人和另外几柄剑的影子。
那一身刺目的颜色,若是入书院了,大老远就能瞅见,是藏不起来的,也不可能藏。
因为那就是一把无鞘的剑,锋芒逼人。
只有陨落后的剑冢才可藏其锋锐。
原本耀武扬威的一粟,骤然紫光大冒,剑体一横。
剑尖直指胆敢无视它左顾右盼的白眉老人。
全场寂静,气氛剑拔弩张。
穿着陈旧黑衫的白眉老人,瞧了一眼,抬脚,往前走了半步,布鞋的脚尖,贴着院门门槛。
他抖了抖袖子,一本古旧书籍从袖中落下,掉入一只干枯的手中。
一手捧书,一手抬起,食指沾了点唾沫,随后翻开书页。
白眉老人旁若无人的翻书,停停顿顿。
期间,又不时的抬手,精瘦的五指一抓,似乎是从某一页书中摄取了某物。
只是动作太快,各色的光芒一闪,就已被抓入掌中,一旁安静观望的赵戎等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已握拳将其塞入袖子中。
就像整理着杂物似的,不急不缓。
只是偶尔,老人也会看一眼手心的抓握之物,随后抬手,五指一松,向侧方的书楼院一抛。
竟是一些长长短短的字句,归入了,正在缝补中的书楼字海禁制内。
其中有风景游记中的突兀一句。
‘又前有禁蛙池,至今夏月无蛙鸣。’
又有古人传记中的片纸只字。
‘童子时,问塾师何为第一等事。师言:读书登第尔。伯安不然,曰:此未为第一等事,唯为圣贤也!’
还有闲篇杂记中的一言半语。
‘握笔昏睡,梦中忽作一诗,既觉,辙能记之,挥就,笔停落花也。’
不一而足。
平平无奇的字句,起初石沉大海,随后,书楼字海,顿时沸腾,木质楼体之上紧跟着,依次浮现一幅幅模糊异象。
有寂静夜景,有圣人气象,有梦里花落……
白眉老人要给某个正在呲牙的小家伙,在书里腾出些位置来。
太久没出书楼晒太阳,在楼内一直翻书,存的东西有些儿多了。
这剑的主人。
来头,确实大。
位置,确实高。
金贵,确实贵。
都说剑修是人族诸多修士之中,最为吃钱的一类,杀力也最大。
某个太宗为玄黄人族养剑修,而此剑的主人,可以说……是极贵极贵的了。
吃的钱,不是以青蚨钱和彩蝶钱计的,而是以价值连城的金龟钱起步。
白眉老人微微皱眉,这些钱,若是倾斜在七十二书院,不知能培养出多少大道有望的读书种子出来。
就算是怕儒家做大、百家势力做大,那把这笔难以预计的山上钱,花在山下民生,也不知能让多少王朝的百姓温饱安康,乐业安居。
再不济,还可以花在各洲的太清四府上,也是效果极好的。
可是结果……
老人停止了翻书,因为翻到了某一页。
那儿,静静躺着一枚被遗忘的书签。
干枯的手,将其轻捏,取出。
场上的儒生中,目光敏锐之人,视线刚刚落及那枚书签之上,呼吸骤然一窒。
书签薄薄的一片,玉质古式,圆形,如茶杯口大小,但却并不是无暇无缺的玉壁,因为弧身某一处,有一条笔直的缝隙开口!
这是……玉玦。
白眉老人一手端书,一手握住那枚薄如蝉翼的‘书签’,持君子玉玦的手横放腹前。
他看着那柄,太阿剑阁三尺楼内金简之上登记过的,最细小的剑修本命剑,一粟。
小家伙和剑主人一样,没被夫子先生打板子管教过?
无事,只要占理,我们儒生都能管。
谁说的?你们剑修的老祖宗,姜太清。
苍老君子微笑。
一粟见这个磨磨蹭蹭、碍眼碍事之人似乎是准备完毕,再不犹豫,一剑西去。
“住手一粟,回来!”
李雪幼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那只画出笔直紫线的‘笔锋’哪里有停,丝毫不理。
“我叫你回来!!!”
一声娇斥。
这个往日里柔柔弱弱,喊个人嗓音都不敢太大的女子,此刻的声音出奇的大,而更出奇的,是她的语气。
而这一声怒语似乎也是奏效了。
一粟刹那间急停,在书楼小院门外,三尺处堪堪刹住。
笔直的紫线方向骤转,仰冲上天,旋即画圈,缓解冲势。
一粟顾不得再去理会白眉老人,而是剑身颤动,却又噤若寒蝉的朝着李雪幼那边。
只见李雪幼此时有些不一样。
两手背在身后,柳眉倒竖,高抬下巴,凝眸抿唇,瞅着胡闹的飞剑。
女子冷着脸,“嗯?”
一粟早就停止了画圈,呵斥声传来,它在空中晃了晃,摇摇欲坠,差点掉下来,此刻,见到那人生气,嗖的一声,赶忙回到她身边。
这柄价值连城的通灵甲等飞剑扭扭捏捏的来到李雪幼的身前,动作害怕的,绕着她缓缓转圈,似乎在打量着李雪幼的冷面,不敢靠近。
李雪幼轻声,“还转?”
一粟猛地一停,剑身竖立而起,立正,老实起来。
远处,鱼怀瑾眼神平静的打量着这个竟能离开剑主万里的本命飞剑。
她的身旁,赵戎则是两手抄在袖子里,眼神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要不是人多,他都想抓一把瓜子蹲下看热闹了。
赵戎仔细端详了下有些不一样的李雪幼,又看了看那柄似乎又转圈癖好、却安分了下来的奇怪飞剑。
这是……连抖腿都不让抖了?
李姑娘冷着脸,傲睨的模样,确实挺有气势的,不过抿唇时,脸颊上显出的微微酒窝,有些儿出戏啊,没那么严肃了……
课上吃瓜的赵戎乐呵呵想着。
院门内,白眉老者低眉,将玉玦书签重新插入古旧书籍中,拍了拍袖子,又塞了回去。
一直沉默旁观的司马独一,此刻,以往那样未睡醒似得眼睛已经睁大,又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雪幼的冷脸之上,那副他无比熟悉的傲睨神色……
处于众人注意力中心的李雪幼,依旧抬着下巴,一语不发,不过没人知道的是,这个除了对他爹外没对外人凶过脸的小姑娘,心里松了口气。
此时,她身前罚站的一粟,委屈的颤鸣了几下,似乎是在述说着某事。
李雪幼侧耳听了会儿。
她回正了下巴,只是仍绷着脸,吐字清晰道:
“挡着你转圈圈了,你就凶别人?什么,第一次大意,没有想到会穿不过去,结果撞上了?你先往上撞的,还有理了!”
李雪幼伸出食指没好气的点了点紫线模样的一粟,后者赶紧狗腿子似的去摸她的指肚。
“还有你就不能不转圈?真傻。你再调皮,我就写信和……”
澄——
李雪幼话语还未完,一粟就顿时发出微弱的剑鸣,连忙贴过去讨好的蹭她。
它速度极快,像个不安分的小丫头蹦蹦跳跳。
一会儿去轻点下李雪幼的小手,一会儿是用无锋的剑身挤挤她的脸蛋。
手忙脚乱,模样笨拙。
李雪幼的冷脸好像有些板不住了。
她眼睛似乎是瞄了瞄周围看过来的人,又赶紧回正眼,鼓嘴道,“快些给老先生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