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97章

作者:江南南丶

“爷……”

路明身后的人有些等不急,刚想开口,路明却是轻轻一摆手,道:“你去,把他家里人抓来。”

“谁家里人?”身后的山匪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几分残忍的笑,“明白了。”

他一拱手,直接趁着夜色,叫上几人从门口走了出去。

拷问一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吴爷的一只手五根指头都被捏断,已经弯曲成了一种怪异的形状。

武庭见吴爷还是死咬着牙关不肯说,直接把他绑在了椅子上,开始用钳子一只一只地拔他的指甲,然而吴爷这时候倒反而硬气了起来,嘴里大吐特吐的不是有关于书信的事情,而是一大通污言秽语:“你们这群恶棍!混账!外地佬!你们这些人迟早让人活活阉了,迟早被吊死在城门口,迟早给城外的那些豺狼给啃了去!我呸!”

或许是因为武庭的所做激起了他原本行走江湖时的那点血性,他甚至猛地朝武庭的手腕上咬了一口,虽然很快就被武庭一拳打得门牙尽数掉落,可他反而更是怒瞪着双眼,宛如一头嗜血的野兽。

武庭额头青筋暴起,他心中当然不安,自己今天晚上跟丢了那小子已经是让爷很不悦了,现在连问几句话都问不出来,以后在爷面前,在那几名兄弟面前,哪儿还有脸?

自然,他也更加粗暴地像吴爷施压,把他平时在山里对那些硬骨头的手段一样样如法炮制,都用在吴爷的身上。

吴爷满嘴都是鲜血,一身血肉模糊的他却依旧嘶声大笑:“哈哈哈,有本事你杀了我,要我说出来?除非你宫里把我干爹请来,那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武庭越发愤怒,一脚踹过,吴爷的一条腿就像是一根芦苇般干脆利落地折断,扭曲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声哀嚎被吴爷死死地咬紧在喉咙里,直到他喘出几声极重的呼吸,才从他的嘴里露出了一星半点。

“我确实没办法请到那位赵公公。”一个清淡的声音从地窖入口传了过来,武庭顿时停手,转过头,路明已经从楼梯的转角显出了他单薄的身形,然而就是这个看上去孤僻单薄的人,却让他不敢有任何地不恭。

他低着头,有些唯唯诺诺地道:“爷,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

路明摆摆手,止住他的话语,轻声道:“没用的。他既然早先不肯吐露,那么现在他更不可能再多说。你这般折腾下去,只能是遂了他的意。”

路明看着吴爷:“你想死,对吧?”

吴爷这会儿面色显得十分平静,他终于见到了驱使那四个人的“幕后之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能驱策如此彪悍四人的家伙,身上却丝毫没有匪气,反倒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文士,他瘦削的脸庞上带着岁月给他刻下的疲惫感,眉间有几道皱纹,大概平日忧思不少。

吴爷突然笑出声来,嘴角淌出鲜血:“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路明摇了摇头:“死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吴爷哈哈大笑:“说得好,我吴老二纵横半生,虽不说扬名天下,好歹在这定安城的一亩三分地,也是有头有脸。如今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无话可说!只恨我一时贪心那五百金,呵呵,多年捉鹰,最后却被鹰啄瞎了眼睛,来,杀了我,死人又怎会向你吐露半句那书信下落呢?”

“确实。”路明轻轻点头,“你死了,最多只是你一个人的陨亡,而你的母亲,你的妻妾,以及你那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能活着,甚至他们还会得到赵公公的照拂。可如果你真的在我这里开了口,只要赵公公发现端倪,你的全家,包括你,都无一能幸免。”

吴爷呵呵笑着:“看来是位明白人,比这位……”他看了一眼武庭,眼神带着嘲讽,“明白得多。”

武庭无名火起,伸出手就想一巴掌扇出去。

只是路明却向前一步,伸手轻轻地拦在了武庭手掌的前方。

武庭看着那只并不怎么健壮的手,根本不敢再用上半分力气,只在那只手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赶忙收了回去,他低头道:“爷,武庭莽撞了。”

路明没有理他,静静地把目光放在吴爷脸上,眼神略带怜悯:“说了这么多,你倒不是个明白人了……”

他轻轻地击掌两下,地窖楼梯上的手下顿时松开了大手,那一直被捂在嘴里的呼喊顿时爆发出来——是一个清脆的女童声,甚至还带着几分奶气,显然年龄很小。

而吴爷听见这声呼喊,眼神陡然大变,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他被折磨已久的身体猛然震动起来,捆绑他手臂的皮带跟着一阵紧绷,拉扯,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红艳的勒痕:“这不管她的事,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啊!”

路明神情冷漠,在他的背后,山匪轻而易举地提着小女孩走到了吴爷的面前,小女孩的脸上满是惊惶,甚至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人带到这儿来,但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这里,她顿时大哭起来:“爹!爹!”

“小芸……”吴爷看着自己这位不过八岁的女儿,一时面如土色,他有三个儿子,女儿却只有一个,这是他的掌上明珠,她的母亲是他最钟爱的小妾,生孩子那天难产,从外地赶回的他,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这是他的最宝贝的东西。

放在平时,他从不让她有哪怕一丝烦忧,更不用说是害怕与哭泣。

而今天,他的女儿就在自己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那稚嫩的哭声就像是一柄刚锥,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爹……陆伯死啦,大娘二娘哥哥他们都被抓啦。”小女孩大声哭着,“爹你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

吴爷想要伸手去擦干她的泪珠,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那该死的牛皮带,他双目通红,瞪着路明:“放开她!她还是个孩子!你们有什么冲我来!”

“江湖规矩?”路明叹息了一声,走到那女孩子面前,伸出一只手,看似爱怜地抚上了小女孩的头,“真是可爱的孩子……”

“不准你碰她!”

路明微微偏头,看向吴爷:“或许在你眼里,江湖规矩很重要,但在我眼里,江湖规矩……甚至这整个江湖,都无足轻重。”

小女孩或许也有几分吴爷遗传的血性,突然张嘴用力地向着路明的手掌咬了过去,然而路明只是低头微微看了她一眼,她顿时整个人僵硬了,眼神中露出的恐惧更甚之前,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你要做什么?”吴爷呼吸急促。

路明继续那样看着,一双手背到了身后,然而女孩颤抖得更加厉害,一双眼睛几乎即将翻白。

路明缓缓道:“我要做什么,这取决于你。”

“不,不要……我求你了……你放开她。”吴爷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血性终于崩塌,此刻他看着自己满脸惊恐的女儿,乞求道:“放过她吧,她跟这件事情毫无关联,我可以给你钱,多少钱都可以,你也可以取我的狗命,只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路明摇了摇头,眼神越发凌厉起来,顿时,小女孩的一双眼翻白过去,小脸憋得通红。

第二百四十二章 盛放的木兰花

“你别逼我!”吴爷声音仓皇,“我真的不能说!我说了,我全家都得死!”

“你现在不说,你全家还是会死。”在路明的注视下,小女孩已经因为呼吸困难而逐渐没了力气,他继续用那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你现在说了,至少你全家现在还能活。或许,我还能准你连夜带着全家逃出定安城,你不是有钱么?出了唐国,隐姓埋名,你照样是个富家翁。”

“说得轻巧!赵公公可是宫里的人!将来他要是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你以为我能逃得过他手底下的那些修行者追杀?”

路明面无表情:“我给你了选择,赌一把,或者放弃,这由你。你对我的价值,只是你肚子里那点东西,如果你不肯倒出来,那么对我来说你就失去了价值。没了你,我还是会去找那个阉人,希望……他的骨头能比你更硬一些。”

“你先放开她!先放开她!”吴爷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疯狂地在椅子上挣扎,接着他嘶吼起来,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大喊道:“好!我告诉你书信的下落!”

路明终于移开了目光,山匪手上擒住的小女孩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双目含泪,含糊道:“爹爹……”

“小芸乖,别怕,爹爹在呢,他们,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吴爷柔声道。

路明摆了摆手,手下立即抱着小女孩往外走去。

吴爷仍然对着小女孩的背影不断地柔声安慰,声音凄凉:“小芸乖,别怕,等一会爹爹去接你,去接你……”

路明冷漠地转头看他:“说吧。”

吴爷眼里布满血丝,他看向路明,低沉道:“你这个魔鬼……”

路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笑道:“魔鬼?那又如何?我已经厌倦了当你们所谓的好人……”

他想到了长城,想到那些如潮水一般攻上长城的凶兽大军,那无数的战士手中的战刀挥下,可更多的是被凶兽们张开的血盆大口硬生生地从城墙上拖下,随后城墙之外,是无数的啃食声,这种贪婪的生物,不会留下一丝肉屑,等到他们进食完毕,只会剩下累累白骨。

而木兰……

她就站在长城之巅,冷静地指挥着军队击溃一波又一波的袭击,目光凝视远方,深邃又高远。

他早已爱上了她,爱上了那个真的如木兰花一般坚强又圣洁的女子。

只是他自己已不再干净。

山匪请来的大夫在外面等候多时,这个被一路提溜而来的瘦弱大夫一直听着地窖里的惨叫声,一双腿软得好似两团棉花,如果能逃,只怕他早就连滚带爬地出了这间院子。

而路明缓缓地听完了吴爷的阐述,眼神微微变换,最后对地窖上方道:“把人带来。”

大夫战战兢兢地走下地窖,后面的山匪提着他的后领,几乎让他脚不点地走下台阶。

吴爷不去看那给他包扎的大夫,而是对着即将离去的路明,怒声道:“我已经说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等我确认了你说的确凿可靠,自然会履约。”路明淡淡道,头也不回就与大夫擦身而过,等他走到上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吴爷的一声痛呼,大概是大夫在帮他接上那条断腿。

“爷……你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武庭跟在路明的身后,低声道:“书信在王宫里?这,恐怕是他故意搪塞我们的吧,难不成我们还能进王宫亲自验证一下?”

路明走在前头,黑暗里,他轻轻地说道:“或许有搪塞,但在我看来,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没必要说假话。既然这个消息来自于一个老宦官,那书信在王宫里的消息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可……我们怎么才能拿到书信?”武庭面有难色。

“当然是进去拿。”

这是一句废话,却不是一句玩笑话。

武庭听出了路明话语中的坚定,心中惶惶然:“您是说,我们要进王宫?那可是唐国王宫啊,可不是什么江湖帮派头子的宅院,不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吧?”

路明当然知道,唐国的王宫是虎狼之穴,但他看着远处王宫日夜不熄的灯火,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机会。

他虽从未出仕唐国,也从未入过唐国王宫,但却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唐国王宫结构的人之一。

长城有一间尘封的库房,存放着许许多多卷宗,但因为从来没有人打扫,已经沾上了不少蜘蛛网。

而那书山文海中就包含有不少各国的地图,甚至,连他们的王宫结构都有详细的记录。

唐国的王宫也不例外。

不少卷宗已经被老鼠啃噬到千疮百孔,可那些卷宗里,最终还是透露出一个人名。

木铁。

这个看似普通的名字,却代表着驻守长城的木氏家族近年来最为光耀的一个人。

他是木兰的叔叔,是木氏家族上一代当权者,他领着长城的守军,不但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凶兽,甚至还亲率骑兵追击凶兽数千里之遥。

他想要带着骑军赶至荒原的尽头,以探索这两种奇异猛兽的秘密,甚至——找到能彻底铲除它们的方法。

虽然最后,他还是在如潮水一般的凶兽大军攻击下不得不勒马退回,但他的举动,无异于给了长城守备军一种新的希望,他们早已经累了,一代又一代,不断地告别家人,不断地走上长城,握起兵刃,守护着背后那早已分崩离析的天下。

如果没有这些凶兽,长城境内,该是如何一番美好景象?

自然,木铁在长城百姓心中,几乎如神了。

只是这位长城百姓心中的神,却因为顶着寒风看了一夜的沙盘,最后染上了风寒,病死在了床榻之上,死得如此卑微,几乎难以置信。

长城的百姓们痛哭流涕,只觉得一代将星陨落,从此长城仿若失去了太阳一般,再无天日。

人们自发地把他供奉在庙中,希望他在天之灵,仍能俯视那延绵万里的长城,甚至每年到了他的忌日,百姓们都会恭恭敬敬地在自家门前撒纸钱,烧草香,来纪念这位早逝的英魂。

或许一切都是这样的。

路明却知道一些细节。

这位木氏家族的昔日领导者,并非死于风寒,而是木氏的族中长老们共同谋划,让他死在了自家人的刀口之下。

杀死他的人,就是木兰。

木铁连续两次北上去探索凶兽巢穴失败之后,痛定思痛,知道单以长城一家之力,根本做不到挥师千里,所以他的目光不再是放在长城以北,而是放到了长城的背后,那些争斗不休的诸侯身上。

长城向来远离纷争,独立于北境,自然对这些诸侯王、对于境内的山川地形都不甚了解,因此他派着人不断地收集各种图谱、资料,以求某日,他能以长城军备突兀杀出,占据一席之地,然后借此为根基图谋天下,甚至一统天下,以天下之兵,撑着大旗北上……

完成他心中最大的功业!

只是他的所作所为,最终还是没能得到木氏家族老人们的支持,在一场看似和睦欢乐的宴会上,他临死前对众人大笑,似乎是在嘲讽这些老人们,只知固守誓言,却不知道天下已变。

然后长城内部则迎来了一次空前的清洗,数十万石粮草也在这场纷争中被焚烧殆尽,这才有了木兰不得不向中原诸侯求援的后话……

但只有路明自己清楚,那个时候,他就是木铁暗中的左膀右臂,只不过在最后,他还是站在了木兰这一边。

木铁当日的大笑,又何尝不是在嘲笑他?一个最后为了女人而放弃初衷的男人……他出卖了木铁,出卖了理想,只能躲在人群之中,像一只无能的老鼠。

就连木兰都以为路明是因为出使各国受了太多冷眼,才会做出刺杀荆吴丞相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而刘德查出了他身边有诸葛宛陵埋下的暗桩,以为是诸葛宛陵在暗中推了他一把,由此又生出了与诸葛宛陵酒馆之中的一番质问。

第二百四十三章 地图

但路明自己呢?他到底要的是什么?是当初一统天下的理想,还是木兰的爱意?

不,或许,他现在只是想回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身边,守着她足矣。

“需要时间么?”路明低眉自言自语道:“不……是时机,我需要一个时机。”

“爷……你说什么?山鸡?爷想吃山鸡了?”说着,武庭嘿嘿一笑,抬起自己健壮的手臂,道:“这好办,我连夜出城,上山逮他一筐去,唐国到底是富庶,就连山上的野鸡都没人抓,倒便宜了我们。”

路明摇了摇头:“让他们准备准备,三日后就是杨太真的生辰,我们去王宫内走一趟。”

“呃……是。”武庭一愣,立即点头恭顺道。

秦轲躺在床上,听着阿布的讲述,说实话阿布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拙劣,纵然他们一起去听了那么多说书先生的精彩故事,可当他说起自己的事情,却是干巴巴如夏日午后暴晒过的黄土,轻轻一碰,就得掉下不少碎屑来。

不过秦轲还是听明白了他与阿布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他遇上的那个,叫做婵儿的姑娘。

“所以,你见到了那个叫婵儿的姑娘在舞坊里跳舞,你却什么也没做,光在发呆?”

“我也不知道……”阿布想自己应该是确实呆住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的记忆竟然像是一片空白,除了……那漫天的花灯,和飘动的裙裾,最重要的是,她脸上甜美的笑容……

“该死的,这就是一见钟情啊!”秦轲终于来了兴趣,“阿布,你的‘情窦’终于开啦。哈哈哈。”

秦轲肆意地嘲笑着:“当初我们去听说书先生说那些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你就听得挺入神,现在你自己遇上了,什么感觉?”

阿布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还有……别说什么情窦,什么一见钟情,我又没说我喜欢人家,何况你自己不也是一个人?五十步笑百步……我只是……一时忘不了而已。”

“你还记得稻香村吧?你们住的那间破落客栈,是我季叔开的,他是个怕老婆的人,庆婶让他蹲着他不敢站着,庆婶让他吃饭他不敢喝汤。就连抽烟他都得躲到伙房里去,有一次我问季叔说,你跟庆婶过得这么不好,怎么没想过自己一个人过?季叔就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也说不上来你庆婶有哪里好,反正就是离开不了。你这个忘不了,跟他可有异曲同工之妙。”秦轲伸出之手,就这么躺着揽住阿布的肩膀,笑道,“还是老高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你在那里傻笑什么。”

“然后呢?你上去问人家姓名了?”秦轲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