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85章

作者:江南南丶

“不知道。如果只是收点过路钱,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动静,怕是……有什么变故了……”根叔太阳穴的青筋明显跳动着,他抬手把石头拦到了身后。

沈藏压低了身子,声音突然拔高道:“他们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劫道

马队未至,猎猎疾风却已如急先锋一般,吹动了沈藏的发梢。

话音刚落,峡谷对面烟尘滚滚,一支马队如一柄尖锐的刚锥直刺而来!

马队的人数说多不多,十五人而已。

只是令沈藏惊讶的不是人数,而是他们奔袭之间周身所生出的气势。

纵然他们胯下的马匹颜色不同,从白马到棕马到黑马称得上是五花八门,然而他们冲锋的态势,却始终如一,伴随着一声声有力的呼喝,马匹在他们的操控下宛如一体。

“山匪……也能有这样的队列?”沈藏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而就在他们离商队不到五十步的地方,领头之人嘶吼出一声:“候!”

整只马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牵动缰绳,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马队已经由疾驰转为极静。

速度之快,动作之整齐,令人惊叹。

沈藏当时并没能入选荆吴骑军,但他也曾经在骑兵营中为青州鬼骑打扫过马棚,见识过青州鬼骑训练的场景。

骑军奔袭之要,在于阵势,若是一支骑军零零散散,稀稀拉拉,首先第一就无法发挥骑军的冲击力,甚至,在冲击敌方阵形之前,己方就会因为这种混乱碰撞成一团,更不要说对敌人造成杀伤了。

所以高长恭临危受命,接过青州鬼骑指挥权的那天,没有让青州鬼骑出战一次,却是一直在军营之中进行着艰苦卓绝的训练。

等到整支战力平庸的荆吴骑军,在这样的捶打之中融合为一体,他才带他们走上真切的战场,磨刀不误砍柴工,那支骑军在与唐国无数次的战役中迅速成长起来,终究扬名天下。

但那是青州鬼骑啊。

他们此生何其幸运,能遇上高长恭那样一位举世无双的大将军,因此能在唐国疆土如入无人之境,气吞万里如虎。

可面前这不过是山匪的队伍,或许他们相比较青州鬼骑仍然差了太多,可有这样的气势,已经足够令他震惊。

“沈镖头。”正当沈藏发呆的时候,他的身旁有人骑马靠了过来,他转过头,走来的是商队其中的一位领队。

“这就是你说的……黑鹰岭彭瞎子的人?”领队的眼神之中有些惊惧,显然被这支骑军震慑,说话有些颤抖。

沈藏摇了摇头,低低地道:“这不是彭瞎子手下的山匪。我半年没有走这条路,或许……这半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故……总之,来者不善啊……”

“那怎么办?”商队领队险些握不住缰绳,“我这边除了那几个护卫,就没有能握刀的人。”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的队伍,都是求财,我手下也有十几号人,打起来他们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按理说,做匪的也没理由非得跟我们过不去……”

“那就好。那就好。”商队领队连声道:“那就拜托沈镖头了。”

沈藏点了点头,但眼中依然闪过一丝异色。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

镖局确实有十几号人,虽然说对上普通山匪绝对没问题,可眼前的马队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以他们精湛的马术和骑阵,一旦冲锋起来,他们的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他唯一指望的,就是这群人只是单纯的求财,那还有得谈,毕竟对方训练这样的马队必然不容易,就算他们稳操胜券,应该也不愿意在这里莫名折损个几人。

而且看马队领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应该也是有和谈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伸出有力的左臂,按住石头那蠢蠢欲动的手,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沉默凶悍的山匪,心里已经露了怯,弄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忍不住拔出刀来。

沈藏催动马匹缓缓向前,看着山匪领头人,朗声道:“敢问好汉姓名,不知道好汉是属于哪位爷麾下?是彭爷吗?”彭瞎子只是他私下的说法,若彭瞎子真是这些人的头儿,只怕听他这么一句,直接就要杀上来了。

彭爷?

马队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露出讥讽的笑,领头那人端坐在马上,看着沈藏,眼神深邃:“彭爷?是彭瞎子吧?他死了,中了七刀,叫得比猪还难听,尸体……早被我们喂了狗。”

“果然……”尽管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沈藏心中还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彭瞎子一直管着这黑鹰岭,手下山寨人也不少,怎会下场如此凄惨?

他知道山匪之间黑吃黑向来残酷,但能将拿尸体喂狗一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人……或许会比普通山匪更加难缠。

想到这里,他脸上挤出几分笑容,道:“原来是这样,那不知道各位道上的兄弟是那位爷的手下?我是长荆镖局的镖头沈藏,这次接了趟镖,路过宝地……改日若是有暇,定然按照规矩,亲自带着猪头烧鹅去山门拜会。”

“我们是丁爷的手下。”领头人笑了笑,道,“没事,不知者不怪,我们也是几个月之前来的这里,沈镖头不知也在常理之中。”

“哪里,还是我沈藏消息闭塞之过,本该早些来拜会的。”听着领头人的语气,他放松了些许,既然不知者不怪,那就是有得谈了?

只不过这批新的山匪刚刚占据了这块地盘……这第一笔过路费,必定得贵上许多,真是流年不利啊!

不过,走镖几年,这种事情他也没少遇见:“既然各位来此,想必都是求财,不知丁爷这回想收多少钱?”

领头人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同沈藏的说法:“我这帮兄弟们也是无处可去,这才会落草为寇,大家都是求财,和气才能生财嘛,沈镖头,不知我说得对是不对?”

“当然当然。”沈藏也跟着笑了起来,“和气生财,谁都不想打打杀杀。”

领头人听着沈藏的回答,眼中露出几分讥讽神色,他对着商队高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把货物和钱财都留下,哦对了,还有马匹,骡子和板车就准你们带走,路,还是要赶的嘛。”

最后,他竟看向了已是满脸惊诧的沈藏,笑道:“沈镖头,你这些兵器……也留下吧。”

“哈?”整支商队经过片刻宁静,顿时一片哗然,货物和钱财都留下?这怎么成?

要知道,商队中的诸位商人虽说都有些家底,可一大半的钱财都已换了这马车上的货物,本指望把这些运到唐国甚至是沧海能卖个好价钱……可若是在这交了出去,岂不是要他们的命么?

而跟着商队一路行来的那辆板车上,许多人也是满脸惊慌,虽说他们没有货物,可出门在外总还带了不少盘缠钱物,没了盘缠,此去唐国千里迢迢,他们该如何是好?

“这群人……味道有点不对啊。”尽管周围人俱是惊慌失措的表情,高易水脸上倒是没什么惊慌,反而眼光一直没离开不远处的那队人马,神情颇有些玩味。

秦轲却不像高易水那么洒脱,他可担心着自己包袱里的钱财,于是手上攥紧了‘菩萨’,抬头问:“你刚说什么,什么味道?”

“明明是一群山匪,却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兵,你说呢?”高易水看着阿布,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阿布在太学堂时间久一些,还隔三差五去军中替高长恭跑跑腿,也没少因为想多摸摸战马,自告奋勇地跑过去洗刷马棚马匹。

他的见识,终究要比秦轲广一些,但阿布只是憨憨一笑没有说话。

秦轲眼神一凝,仔细回忆着刚才马队出现的场景,没错,确实很古怪,他们的许多动作带着一股子军中的铁血味道,只不过……跟高长恭麾下的青州鬼骑不同。

“官兵?难不成他们是唐国官兵打扮的?”秦轲没敢大声喧哗,压低了声音凑到高易水旁边问道。

这种事情未必没有,他甚至听说过一位州官为了赚钱,把麾下的官兵扮做强盗劫掠财货的事情,也正是在诸葛宛陵的处置之下,这位州官被罢免所有官职,最后死在了建邺城的断头台上。

“不。”高易水摇了摇头,“说他们像正规军,但不代表是正规军。他们肯定只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但……或许有军中的人在训练他们?有意思……”

高易水睥睨了一眼那些正在捂紧钱袋子的同行者们,突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战起

“军中的人?那肯定不会是荆吴,是哪边?唐国?沧海?”阿布看着山匪,惊讶地问道。

“看样子有点像沧海的架势……以前我在草原上见过沧海的骑兵。”

“虎豹骑?”秦轲顿时来了兴趣,天下三大骑军之一,黑骑和青州鬼骑他都算是见识过了,而这三大骑军中唯一的重甲骑兵,至今尚未得见,他的确有点好奇,想想全副武装几十斤重铁铠的骑兵,得是如何可怕的存在?

“绝不是。”高易水立即摇头道:“沧海国主把虎豹骑当成手里最强的一张底牌,动则如雷霆万钧,所到之处,只留尸骨。这样的骑军……我要是见到了,我不早成了死人?”他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双手勾起在前,翻着眼睛咧着嘴,“嗷……我其实是个鬼……一个女……呸……男鬼!”

“哦。”秦轲嫌弃地看了一眼高易水哈喇子快流到衣襟上的样子,转头对阿布道:“那说不定会是沧海的普通骑军。”

“极有可能!”高易水正了正脸色,也没管阿布是不是正准备接话,插嘴道:“不管怎样,这支马队不简单,真打起来,我们这边讨不了好。”

秦轲心中微紧:“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高易水动了动嘴型,却没有发出声音,秦轲和阿布都看得真切,那个口型,分明就是一个“逃”字。

“喂。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他们所说的东西,旁人未必听得懂,坐在离他们不远地方的人,都没机会见过真正的军阵,至于风格不风格的差异,就更显得像是天边的浮云,遥不可及。

“什么沧海?还虎豹骑,乱七八糟的……”老儒生哼声道:“沧海远在天边,哪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落草为寇?尽是胡说。”

秦轲看着老儒生,有些不满他那股倨傲,太学堂里教书的黄汉升同样推崇儒学,可他那气度比起这位老儒生,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秦轲不服道:“怎么就胡说了?我们只说看着像,又没确定。”

“山匪就是山匪。”老儒生看着那支马队,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照我看,人家就是说句狠话,长荆镖局这里有十几个人,他们也是十几个人,人家除非不要命了才要硬抢。各位都别怕,我敢打包票,我们绝对能安然走过去。”

老儒生的话语起了作用,车上的人确实心安了一些,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这一路能平平安安到达唐国,听着老儒生的分析,他们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他们看向高易水和秦轲三人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屑了。

“我看也是,还是老人家见过的大风大浪多,山匪而已,不足为道。”

“没错。”众人振奋起来,甚至有人露出了笑颜。

秦轲翻着白眼,心想这群人真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难道就凭老儒生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多?哼,也不怕齁死……

沈藏此时脸色难看,跟那些强自振作的人不同,他没从领头人的脸上看出什么玩笑之意,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强笑道:“这位好汉,这种玩笑可不好轻易开,一整支商队,车上载得也都是众人的身家,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若是各位想多要点银子……倒不是不可以谈的,就当我恭贺丁爷称霸黑鹰岭,如何?”

“你是没听清,还是听不懂?”领头人脸色冷了下来,笑容也变得有些刺眼,“他们要货物,那是他们的事儿,我要货物那是我的事儿,若真是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兄弟们也就是劳动劳动,亲自剁了他们的手便可。至于多要点银子……我都说了,你们的钱全得交出来,哪里还有什么多点少点?”

这时候,领头人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山匪显得有些不耐烦,大声道:“别跟他废话了二哥!谁不听话,就砍了他丫的。”

听到这里,石头同样也是怒火上涌,伸手就要拔刀。

沈藏面色凝重,再度按住石头的刀柄,道:“好汉,我们长荆镖局走镖多年,虽然不说横行天下,可道上的朋友我们结交得也不少,凡事都得讲个规矩。我们路过宝地,交些银两,然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总归是件美事。可若是有人不讲规矩,硬是要蛮横地胡来,我们不见得就怕了谁。我这里有十几位弟兄,不说武艺精湛,可走江湖多年,也算耍得几手好刀枪,硬来,好汉自认自己就能必胜……呃……”

然而就在他还没说完,场间却骤然响起了一声弓弦“嘣”的声音,沈藏刚刚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已经从山匪队伍之中激射而出,直指石头!

箭太快,即使沈藏已经在第一时间抽刀出鞘,却仍然没能斩中箭矢,而石头更是反应不过来,就连拔刀的时间都没有,只见箭矢一瞬间钻入他的肩膀,没入皮甲三分,一声闷哼之中,他已经从马上坠落下去!

“石头!”根叔一声大吼,双目通红的他催马已经冲了上去,手上的朴刀直指领头人。

然而领头人微微一笑,却是从马鞍上一跃而起,抽刀出鞘,从上而下猛然劈下,连人带马都给劈成两半。

众人看着这般情景,先是一呆,沈藏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自小与他一同修习武艺的兄弟会死得如此轻巧。

而方才看到领头人显露出了这般身手,他已经笃定自己这方根本毫无胜机,或许他早该放下傲骨,留下兵器退逃而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他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随着一股气上涌,他咬了咬牙,人活一口气!好兄弟死了,这趟镖大概也是要折,自己这帮人就算回去还能有什么脸面?

想到这,他一声嘶吼:“长荆镖局的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镖局众人轰然响应,他们相依为命多年,早已经把彼此视作血亲,看见根叔死状如此之惨,他们不可能就此退却,瞬间,马匹嘶鸣,众人已聚集一处,策马向着山匪头领直冲而去。

擒贼先擒王!

然而头领看着众人,嘴角却是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猛然抬手一下子架住沈藏迎面而来的刀锋,他能感觉到明亮的刀锋上正在不断积攒着浑厚的力量,他赞了一声道:“沈镖头倒是有一把好力气。”

可他随后沉声大喝道:“盈!”

山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都解下硬弓,搭弓上箭。

“平!”

就在领头人这一声响亮的喊声中,十几根箭矢列成一排,宛如一面长满尖刺的墙一般,向着长荆镖局的方向射了过去。

顷刻间,有四人坠马,甚至有一人被箭矢直接从眼睛贯穿头颅,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声闷响坠到了道旁的草丛里,再无声息。

“盈?平?”

当高易水听到这两声,猛地一拍大腿:“长城的箭阵?”

他正想拉过秦轲说上两句,却只见身旁嗖嗖两道人影闪出,秦轲和阿布已经跃下板车,一人手持菩萨一人赤手空拳,竟是朝着战团的方向直冲了过去。

两人脚步俱是奇快,但毕竟距离战团甚远,仍然不是一步两步就能跑到的距离。

而前方已经又发生了变化,就在那箭矢平射之后,山匪是十四人分作两排,每排七人,共同抽刀,纵马向着长荆镖局的人迎了上去,后面的七人则再度举弓,但这一次山匪头领喊的是“天”,于是他们举弓向天,一轮抛射,竟然向着那转身想要逃跑的商队领队。

商队领队纵马狂奔没两步,两支箭就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剩下的几箭已经把他的胸腔射成了筛子状。

不到片刻,整支商队慌乱得就好像一锅糊粥。

第二百一十二章 父死子亡

战端开启的那一刻就已白热化,谁也没有想到这群山匪会如蛮横不通情理,一时间,商队和行路人都在一阵惊慌之后开始四下逃窜——领队都这样白白被射死了,死守着那些货物,难不成以为这些山匪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不成?

而或许是为了证明他们心中的猜想,就在商队之中,一位因为全部身家都搭进货物里的中年商人围着货车踌躇不定,脸上表情要多纠结有多纠结,可凭空一声尖啸,一支箭矢猛地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胸口中箭处淌出的血很快沾满了货车,而他颤抖着,终于还是抱紧了那些本该给他妻儿带去财富的货物,临了闭上双眼的时候,他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声。

但谁也不会知道,他究竟是在叹息什么。

山匪和镖师们终于碰撞在了一起,然而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原本在他人看来气势雄壮的镖师们,不仅没能在交锋之中冲散山匪七人的阵形,反而是被这七人以一种尖锐的阵形突破,而擦身而过的刹那,七人向外吐露出刀锋,顷刻间带走了两人的性命。

山匪头领看着这样的场景,似乎并不意外,微微眯起了眼睛,而后右手持刀压低身体,随着他猛然出刀挥向前方,一名手握朴刀骑马而至的镖局壮汉,竟完全避无可避地被削去了头颅,碗口大的伤疤上血涌如柱。

刚刚被他逼退的沈藏看见这样的场景,双目怒瞪,手握着那柄“传家刀”再度疾行向前,腰背弓起如一只猛虎,一声大喝之间,刀光斩落,斩得山匪领头抬起的阔刀上,火星四溅。

然而他一个人的勇猛,却根本无法阻止整个场面的颓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藏都不会相信自己手底下的镖局兄弟会打得如此之惨。

山匪七人队在杀入战团之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直接散开各自为战,他们一直紧紧地保持着一种古怪的阵形,动作整齐,纵马奔腾之时,就宛如一头巨大的猛兽在镖局兄弟的群体之中撕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