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35章

作者:江南南丶

这是一场只属于两个人或者说两兽的盛大对决,但却因为这样惨烈的厮杀状况引得不少人都下意识转过视线,不忍的同时,也充满了畏惧。

第五百四十七章 胜局

与他们不同,此时的黑龙是那般愉悦。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地感受到了杀戮的甜美,却并不让他感觉到陌生,反而像体会到了一种从血脉之中衍生出的亲切感。

看着鸾凤徒劳的挣扎,他不由得疯狂地大笑起来,漆黑的云层回应着他的狂笑,发出隆隆的雷声。

是啊,有什么事情能比杀死自己的敌人更让人愉悦?他本就是从杀戮之中诞生,如今重临世间,必定要再度取夺一夺这人世间那犹如云端的高贵宝座,当他一统天下,众生皆是蝼蚁,而他则是君王。

几近新生。

所以他再度发出一声震动云层的咆哮,豆子大的雨滴汇聚成一大片冲刷在他的身躯上,浇灭那灼热的火焰的同时也使得他鳞片上的那点点寒芒更加闪亮。

他欣喜若狂地张开嘴,重重地咬住了鸾凤的喉咙!

如果不是洛凤雏幻化的鸾凤根本没有骨骼,恐怕她的喉咙早已经发出碎裂的响声。即便如此,她仍旧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一股阴冷的气息更是顺着锋利的牙齿向内流淌。

她剧烈地挣扎,却无法摆脱黑龙强壮的身体,身体的火焰热烈到几乎要变成白光,灼烧得鳞片都开始消融,却依旧不能让喉咙间的利齿松懈半分。

鸾凤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量一般,突然松弛下去,火焰随着血肉向下坠落,显出里面那个身穿红衣嘴角却流淌着鲜血的美丽面容,她闭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沉睡,又像是等待着什么人将她唤醒。

秦轲知道,只需要再过片刻,这个女人就会因为无法再维持先天火术而失去这火焰组成的躯壳,接踵而来的,自然是他亲手施加给她的死亡——他的利爪会划开那红艳的衣裳,鲜血会从她白皙的前胸绽放,如同一朵夏日热烈的花。

那是很美的景象,至少他现在是这么期盼的。

但随后,他眉头一动,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变得无比苍白。

怀里的东西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毒虫蛇蝎,原本一寸寸收紧的龙躯也骤然散开,并且向后退却。

一道锐利的锋芒几乎在他退却的一瞬间坠落下来,切开他的一只龙爪,重新在他身体上留下一道凄惨的伤痕。

疼痛轰然涌上脑海,秦轲发出一声疼痛的呼号,黑云之中跳动的雷光得到了他的感召,顿时发出一连串隆隆的巨响。

无数雷电钻出了黑云,化作巨蛇,扭曲却又迅速地向着那道锋芒冲了过去!

“破军!”秦轲愤怒地嘶吼道:“该死的女人!”

雷光覆盖了那道锋芒,但秦轲仍然惊慌地向后逃窜而去。

他知道这并不能完全阻挡破军的前进,在洛凤雏的控制之下,断剑的速度更像是脱离了时间的桎梏,带着冰冷的杀意,一次次递到他的眼前。

太快,快到秦轲凭借如今的实力,也无法准确地避开。

洛凤雏终于睁开了眼睛,透过一片火焰,她的一双眼睛像是可以穿透一切,雷光、雨水,这些隔绝在她和黑龙中间的一切事物,只是在一眼的时间里,便被切成了两截,分割而来。

随后是一阵空气的爆裂声,那遍布天穹的黑云竟也开始了分裂,而破军仍保持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指那逃窜的身影!

黑龙的身影消失在黑云深处,破军紧随其后。

光芒轰然乍现。

一声带着痛楚和愤怒的龙吼,震碎了那些已经被破军附着力量所撕裂得七零八落的黑云,黑龙的身体又再一次显现出来。

秦轲剧烈地喘息着,一双血红色的瞳孔中显出了几分恐惧,而下方的军士们此刻看到的是黑龙身上被震落的无数鳞片,流淌下来的,是一条条如墨的雾气,浓稠似血。

他长长的尾巴几乎被截去了一半,看上去十分凄惨,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关键时刻以龙尾击中了破军的侧面,恐怕他现在不单单幻化出的龙身会被贯穿,甚至藏于化身之内的本体也将遭到重创。

他没想到鸾凤在这样的死境之中还能召唤出破军对他发动这致命一击,更没想到残断的破军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锋锐。

“蝼蚁……”秦轲的声音冰冷,尽管伴随着痛楚,胸口那股来自神龙的精魄发出更加明亮的清光,肩膀上的小黑已经完全和他的皮肉贴在了一起。

没有人可以威胁他的生命,即使是那里来的人也不行。

秦轲双目骤然流淌出血泪,身体的皮肉竟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纹,在这股强大力量的释放之下,这具凡人之躯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他必须要杀死面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他想要重临世间,成为翱翔九天之上的君王,首要一步是杀死这个女人,夺取她的圣人之力,助自己重塑化身。

在这股满满的恨意和杀意影响下,龙鳞片片张开,每一道缝隙间都迸溅出了雷霆!

黑龙的一连串撕咬,鸾凤并没讨到好处,化身残缺地七零八落,火焰也虚弱到了极点,虽然破军仍徘徊在周身,但上面的光芒已经越发灰暗不堪。

反观黑龙,虽表面看上去凄惨,埋藏在龙身之中的秦轲却毫发未伤,神龙精魄尚在,反倒保有了足够的力量。

“看样子,是鸾凤输了。”毡布之下,高长恭抬头望着天际平静地说道。

可惜连黑龙都未曾考虑到的是,面前的鸾凤并不准备和他决一死战,一声响彻天际的鸣叫之后,她非但没有再度追击,反而振动双翅转头向着南方远远飞去!

“想走?”秦轲猛然一挑眉,双眼中的怒意直接映射到了黑龙的眼眶之中,刚刚被切断的龙爪逐渐复原,只是一握,剩余的黑云再度变得厚重,同时内里蕴含的雷电也开始在苍穹之上张牙舞爪。

无数的雷电追逐着鸾凤长长的尾羽,像一群嗜血的毒蛇,同时秦轲身躯一震,眼看就要追上鸾凤。

鸾凤的速度虽快,但终究无法在连遭重创的情况下逃脱雷电的覆盖范围,突然,鸾凤身体里的洛凤雏再度吐出一口血,随后周身飘动的破军再度得到了某种激发,调转方向朝着黑龙的本体秦轲直刺过去!

黑龙自觉能稳胜鸾凤,但两次在破军的锋芒下受伤,对于这半截神器的重视程度早已无以复加,眼见破军一剑逆风划破长空,黑龙立刻停下了身形,随后追逐鸾凤的雷电方向一转,直接劈到那柄破军之上。

趁着这个空隙,鸾凤正好双翼大展,顷刻间化作一道流星般的火光,越来越远。

等停下来的秦轲终于击退了破军的攻势,却也只能眼看着这柄断剑转过方向和它的主人一同消失在南面的云层之间,顿时愤怒地在空中嘶吼起来。

一场浩大的战斗落下帷幕,下方的荆吴军们早已看得眼睛发直。

要知道,黑龙和鸾凤,这两位无论哪一个,都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难以见到的存在,如今一次出现了俩,还真真切切、轰轰烈烈地打了一场,最终还见证了鸾凤狼狈逃离的景象,想来将来有天老去,也能凭此见闻对自家孙儿好好叙说一番了。

不过严明的军纪到底比眼前这场景更令人生畏,所以即便唐军完全离去,他们依旧保持着阵形,坚守着自己的位置,正面看去,大军雄壮如山,气势如虹。

第五百四十八章 对视

“大将军!”气喘吁吁的赵谦终于一路纵马靠近了高长恭,一身的肥肉套在盔甲里却是一抖一抖,相比较当初刚出荆吴的时候,他似乎又胖了不少。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谁让他一直容易紧张,并且一紧张就肚子饿,想要吃东西呢?

放飞灯的计谋,本就是由他提出,虽然目的只是逼唐军不敢在河谷之中固守,却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步。

要计算风向和飞灯到达的时间,并非容易的事情,稍有差错就会偏离很远,选择合适的位置放飞自然就成为重中之重。自然,绞尽脑汁的他又吃了不少行军所带的酱肉干,这会儿的嘴里不但齁还发干,说话声音也嘶哑了许多。

“来了?先喝口水吧,酱肉还是要少吃些。”高长恭笑了笑,对于这个胖胖的太学堂学子倒是格外看重,甚至把他的位置放到了张明琦之上,不然也不会放手让他去带五千骑兵。

经过这场战事,他更坚信赵谦就是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中的一将,虽然他一身所学与其他太学堂学子有些差别,但以他在山川地理和天文观测方面的能力,坐镇军中当个军师幕僚绝对绰绰有余。

即便再不济……将来还能做个太史令?高长恭不由得对自己这种想法有些好笑,铁血的军中教出个天天看星星做占卜的太史令,这倒是天下少有的奇闻了,说不得他这个大将军又得出一次名。

如果在平时,他总会和这些年轻的孩子们随便说笑几句,只是,现在却不是那个时间,所以他说完了之前那一句,然后就是一直坐在马上,仰着头,目光平静。

他在看天。

看云。

云下有一条龙。

他看龙的同时,龙也在看他。

高长恭比其他人更清楚,这条黑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朋友,甚至,可能是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敌人,如果不是诸葛宛陵为他准备好了那件东西,恐怕他早就领着全军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这里了。

但既然诸葛宛陵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他自然不必走,更重要的是,还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一只玉盒被递到了他的手中,他缓缓地接过,伸手抚摸着玉盒那翠绿光滑的表面,为了把这东西送至边关,信使一路从建邺出发,历经十余日,跑死了八匹马。

等到高长恭接过了玉盒和那封信,信使也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只知用他那干裂的嘴唇不断地重复道:“丞相急递……大将军接信……信……”

不到半刻,信使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无气息。

高长恭站在城楼脚下静静地看完了信中内容,随后安排下属将信使葬在了河畔,也是希望这一缕英魂能顺着河流,去往南方的故土。

其实并不是这名信使为了挣功劳而不肯把信件交给沿途驿站的人来传递,只是因为这玉盒里的东西太过重要,诸葛宛陵只信任他一个人送信,而为了回报这份信任,他豁出了性命。

“宫里那个家伙又该吐血了吧?”高长恭回想到这里,不由得轻声叹息,“为了预知到此间发生的事情,想来他也不会有多轻松。”

这时,天穹上的那条黑龙缓缓地开口,声音滚滚如雷,传遍三军:“是你……”

高长恭依旧仰头望着他,笑了笑,道:“没错,是我。许久未见,阁下还好?”

恐怕也只有高长恭能这样随意地说出这样的话,但洞穴中的一切却是一道深深镌刻着的伤痕,一旦揭开就是鲜血淋漓。

黑龙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带着怒意,长长的身躯依旧傲然地漂浮在空中,虽然有些狼狈,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确实,跟其他蝼蚁比起来,你几乎已生出双翅,但你远远不够资格与我对视,也罢,正好可以问问你,你想怎么死?”

全军哗然,一开始他们看着黑龙帮着打跑了鸾凤,又见这黑龙和自家大将军说话,都以为这是大将军请来的帮手,谁知道如今形势急转直下,这黑龙也要杀自家大将军!

所有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弓箭手则下意识地把箭矢搭上弓弦。

没人有自信自己能与这样的敌人交战,即使经历刚刚那一战之后,黑龙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凄惨,但那片黑云仍然笼罩在他们上方,甚至因为鸾凤的逃离,这片黑云已经完全覆盖了这片天穹,所有人再度被笼罩在一片深邃可怕的阴影之中。

被雨水打湿的火把已经无法点燃,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晦暗不清,高长恭抬着头,感觉到空气之中逐渐升腾起的一股威压,握着玉盒的手自然而然地更用力了一些。

“今天想杀我的人还真不少。”高长恭自嘲地笑笑,“项楚想杀我,那女人……也想杀我,这不,赶走了鸾凤的大龙阁下也要杀我,看来我真是该死了。”

黑龙眼神不屑,语气中仿佛带着君王般的骄傲:“不要把我和那些下贱东西相提并论。”

高长恭耸了耸肩:“只要您高兴就好。不过遗憾的是,我可没打算今天死,虽然说我跟那家伙比,谈不上胸怀大志,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没做完,我的命还不能交到阁下手中。”

顿了顿,高长恭再度露出笑颜,尽管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但他笑起来,还是那位名满天下的“美战神”,狭长秀美的一双眼带上了几分天真:“还有,我想请阁下给我一样东西。”

深藏在黑龙身躯里的秦轲一愣,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似乎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个凡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显得如此平静,甚至与自己对话之间颇有戏谑调侃之意,相比世上芸芸众生蝼蚁般的存在,他足以能称作是“胆识过人”了。

只是这样的胆识……并不会让他心生赏识,反而更坚定了他想立即抹杀此人的决心。

他是世上至高的君王,所有人都应该匍匐在他的脚下,即使是一只能长出翅膀触摸天空的蝼蚁,冒犯了他,也该挫骨扬灰。

但他还是想多给这人一些说话的机会,好看清楚这样的人中翘楚临死之前那种看似刚毅实则愚蠢的嘴脸。

黑龙的声音震动云层,语气中满是轻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高长恭感觉到身旁的赵谦正在微微发颤,于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忧心太过,随后抬着头眯着眼,道:“自然是我那位小朋友了,阁下莫要做出这般不知情的模样,毕竟你可还占据着我那位小朋友的身子。”

他轻轻地打开手中玉盒,万丈金光顿时直冲云霄……

秦轲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骑着马奔行在一片鹅毛大雪之中,好不容易才回到了稻香村。

当他走进村子的时候,漫天大雪突然停了,四周白茫茫一片的景象也逐渐换了颜色,云端绽放出温暖的阳光,田野间的秧苗像被一瞬间披上了绿衣,清风吹拂之间,生机勃勃地生长着。

自家小院篱笆上的牵牛花开得旺盛,甚至不止牵牛花,各种花朵都不甘示弱地争相绽放,整个院落里都是沁人的馨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而那花团锦簇之中,师父正靠在院中央的躺椅上,微闭着双眼,神情宁静如无风的湖面。

第五百四十九章 入梦

这是高易水来村子里的那段日子。

一股狂喜几乎像是洪水决堤一般冲进了他的心田,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向着院子大步奔跑,同时对着师父发出呼唤。

但师父半闭着眼睛,清风拂过他宁静的面容,他的一只手在桌上配合着高易水的琴声打着节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吟唱起来:“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

秦轲没有触摸到他。

因为他撞进了一片亘古不变的黑暗里。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几只秃鹫,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就此醒来,哗啦啦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过后,秃鹫们成群结队地飞到了干枯的树梢,用一双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他。

只不过秦轲的注意力早已经不在这几只贪婪的秃鹫身上,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却不是如街市那般熙熙攘攘,而是衣衫褴褛,老人们拄着枯干的树枝,女人们背着包袱,牵着孩子,壮年的汉子身上的负担最重,有的是用扁担担着,有的则是推车破旧的板车。

但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脸上神情都是那样忧愁,麻木的神情几近涣散。

这是一条荒芜的道路,延绵不知道多少里,一望无际,涌动着一群又一群的人潮,时不时有骑着战马的军士一路呼啸而过,却根本没有看那些人一眼,只是一眨眼之间就消失在道路的另外一头。

有男人倒下。

有女人抱着男人凄楚的哭声。

孩子发出响亮的哭声,却因为长久的饥饿而没有落下眼泪。

老人看着正抱着丈夫哭泣的女人,默默地把正要塞进嘴里的树根拿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塞进正在哭泣的孩子手里,随后转过头,向着人潮相反的地方走去,只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

很多人都倒下了,而更多人还在继续前行。

“这是……”

秦轲记得这里。

即使时隔多年,那一幕幕依旧没有丝毫忘却,甚至因为印象深刻,早已经刻进了骨髓里,一旦被牵扯,犹如切肤那般疼痛。

从道路尽头走来了一家三口。

“娘,我们还要走多久?”孩子瘦得像是一只猫儿,穿着的衣衫也早已经在长途跋涉之中变得破旧脏乱,小小的脸蛋上粘着不少泥,嘴唇也已然干裂出不少白色的死皮。

他们一家的粮食早已经吃光,半饥半饱地过了几个月日子,虽说父亲仗着之前还算康健,抢在许多人之前挖了些根茎和树皮,可那些东西干得吞咽都难,好不容易磨成了粉,才勉强灌进喉咙里。

而到了后头,甚至就连草根和树皮都已经成了稀罕东西,他们一家人也只能向前走,不停的走。

因为在这片荒原上,唯一的法则就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