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换做是以前,李昧听见项楚这样的计划,只怕当场会直言进谏,奋力抗争。可在锦州那场仗之后,他心怀愧疚,如今也只能暂且保持沉默。
而在他心底,也有闪过一些想法:或许,项楚真能靠着他的战略胜过王玄微?毕竟非常之人,就需要非常之法,要战胜谋圣,必然要以世人不敢想的方式,才能有一线机会吧……
他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项楚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里,那双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火焰,从那股火焰里,汹涌而来的,是刀兵的碰撞,是弓弩的齐射,是战马的嘶鸣,是无数人的生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顺着他的鼻子一直冲入大脑,他突然咳嗽了一声,偏过头去,只听见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他有些疑惑。在项楚的心中,到底是为了唐国才如此重视王玄微,还是……只是希望与王玄微一战?
眼前这位被李求凰亲自册封的“征南将军”,真的是忠心于国主,忠心于贵妃娘娘,忠心于唐国么?
他不敢肯定,但直觉告诉他,项楚的心里有一头猛兽,而那头猛兽正不断撞击着牢笼,想要脱离周身那股无形的束缚……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资格
唐国。
明明是大白天,但用于观星的太史局里依然光线昏暗,几缕光亮从细密的窗缝之中投射进来,柔和地抚摸着那已经静止的浑天仪。
李四熟悉这里,就像是熟悉自己的家一般,只是望见这座已经不再转动的浑天仪,总是升起一股哀伤,主上已经走了,剩下他们这群迷途的人,又该往哪里走?
但他很快就稳定了心神,继续潜藏在黑暗里像是一缕鬼魅,声音冷漠得仿佛万丈寒冰:“他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这也不是太过出奇的事情。”浑天仪前,一个年轻、瘦削的身影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眼神一直在浑天仪上上下打量,没有一刻去看在他身后的李四。
但李四熟悉这个人,正是他在和项楚野外对话中提到的张言灵,而他的年纪,也绝对不会是如表面上这般年轻,据他所知,这个人侍奉主上至少已有六十年了。
“项楚本身就是桀骜不驯的人,主上在的时候,尚且可以压制他,现如今主上不在了……这头猛兽没有了缰绳,自然不再愿意受到控制。”
李四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既然如此,你还让我去找他?”
“虽然我有预料到,但人如果没有见到棺材,总是很难落泪的,不是么?”面貌年轻的张言灵摇头眯着眼睛笑道:“主上走了之后,许多事情都有了变故,王族之内,也早已不如当年那般人心稳固。虽然我有心再把所有人捏在一起,但无奈我不是主上,也没有那样的能耐。”
“或许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仅仅只是想把所有人捏在一起……”李四冷漠评价道:“没有人会愿意屈从在你的手中。”
李四的言辞向来犀利如刀,面对张言灵也丝毫没有几分客气,自然,张言灵听了这一句,面上微微一滞,苦笑道:“有句话说……打人不打脸,李四,你知不知道你经常一脚踹到别人的脸上。”
“那不是我的问题。”李四道:“如果你没有那样的心思,我自然也不会这么说。”
张言灵微微叹息道:“没错,确实,我是有这个心思。我侍奉主上多年,对他向来心怀敬仰,如果有机会,我自然希望能承袭他的衣钵,继续把王族传承下去。”
他望着那座巨大的浑天仪,忍不住伸出手,推动着那沉重的机关,但不管他如何用力,整座浑天仪都无法动弹半分。
“你做不到的,你没有那个‘资格’。”李四道。
“是啊。”张言灵抚摸着上面的文字,轻声念道:“阿贡……拉布速……帕拉咕噜……”
他很清楚,他只是学会了这些文字的读法,而不是……领会了这些文字的奥义。
一字之差,却犹如天堑。
“神启……”张言灵眼神中流露出渴望,“真想再亲眼见见其中的景象啊。”
李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仰头注视着“浑天仪”,闭着嘴巴不发一言。
张言灵知道,他的心中一定也怀着同样的渴望与好奇。
张言灵至今仍记得自己受到“感召”的那一日,老人宽大粗糙的手掌温和地抚摸在他的头顶,他的全身每一寸的肌肉失去了力量,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腹中,重新被那些温暖的体液所包裹。
他以为自己会就此睡过去。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东西都离他远去了。老人、大殿、天空、都像是崩解开来的尘埃,消散在那一缕缕温暖却又威严的日光之中。
随后,他再度“睁开”了眼睛。
黑暗,无尽的黑暗。
他看到无数巨大的黑影静静地在一片虚空之中萌动,每一个瞬间都显得平静而威严。突然,他被拉回了巍峨的高岗上,每一次眨眼,朝日都会从穹窿之海的尽头升起,再一次呼吸,仿佛经历四季,潮起潮落,无始无终……
而当他再次站到虚空之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爆散开来,迎来了一次宿命的灭亡,不久之后,同样的地方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亮,仿若一片萤火之海中那个庞然大物再次醒来,重新萌发出生机。
那是一种人类无法阻挡的伟力。
他承受不住那犹如无穷的威严,跪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即使他再怎么张大嘴巴,也无法吸到半口气息,他的身子轻轻地飘上半空,可全身的肌肉都似乎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攥紧扭曲了。
想要喊,却无法发出声音;想要哭泣,却发现流出的泪水都环绕到了身边,成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颤动着;想要求救,他的身旁却空无一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冒犯到了某种伟大的存在,想要跪下来忏悔,可一直无法动弹。这时,他看到远方的虚空之中迸发出了一团好像能吞噬一切的熊熊火焰,耀眼的金光一瞬间烧毁了他的眼球,疼痛让他一时间终于惨嚎出声,他从天空滚落到地上用力地打滚,而天上降下的火雨依旧穿透了他的胸膛,将他全身焚烧成一团灰烬。
随后,他又一次睁开眼睛,老人站在他的面前,对他温和地微笑着,一只手轻轻抚摸起他的头顶。
“你已经看见了。”老人道:“你们都是神灵的选民,你们行走在这个世间,大地在你们脚下匍匐,江河在你们的面前让路,你们执行着神灵的使命。将来,也必定会回到神灵的身边。”
神灵?
那些威严的黑影,神圣般的存在,至今回想起来都会发自内心地令他颤抖。
然而在这份恐惧之后,他心底又油然而生出另一种疑惑与求知的欲望,明明他不愿意再感受当初的痛苦,但人类的天性迫使他想要再回过头去,离那些滚烫的火雨更近一些,在窒息的感受中将那些黑影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大概是王族里大多数人的渴望。
可惜这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有被神灵选中的幸运,最让他们这些人感到沮丧的是,他们明明已经站在了那一道大门前,大门却始终对他们紧闭着,只因为他们没有获得那份被邀请入内的“资格”。
“对了。”张言灵也看了一会儿浑天仪,突然笑着道:“你见过那孩子对吧?他怎么样?”
李四当然清楚张言灵口中的“那孩子”是谁,也是在那天的夜里,就在他现在站着的地方,老人最终送出了那一份礼物,满足地化作尘埃,从此消失在世间。
这一路上,他曾多次暗中观察,却始终弄不明白,这样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什么会被选中?他既不是虔诚的信徒,也不是刚毅、百折不挠的执行者,更看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天赋……
“他还只是个孩子。”李四静静地站着,声音不急不缓地道:“即使你有意把他带回来,奉迎他继承主上的位子也不会于你有什么助益的。”
“我当然没有蠢到以为可以靠一个天真的孩子就统御那些人。”张言灵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李四后面这一句讽刺,“但他毕竟是被选中的人,放任他在外面自行游荡真的合适?”
“如果他真的是神启者,就算我们不去找他,启示最终也会让他找到我们,不是么?”李四道。
“这倒是没错。”张言灵的嘴角有一丝玩味的笑容,“就像当年的诸葛卧龙一样……不过我还是有些遗憾,那个人真的就这样死了?”
“神启重新出现在那个孩子身上,至少证明神灵有了新的选择。”李四想着自己派出的人在稻香村做的探查,道:“当年他能从那无天无地之所逃出去,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村民说,诸葛卧龙那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每日都要煎药吞服,这大概也是从那地方回来之后的后遗症。否则,以他的修行境界,未必不能自己进入叶王陵墓。或者……那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濒临崩溃,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是吗。”张言灵微微失神,“可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就好像主上,不是一样撑了这么多年么?”
“那不一样。”李四突然眉毛一扬,神情不悦地坚持道。
“是不一样。”张言灵知道李四对于老人的敬意,就好比儿子对于父亲一般,只能摇摇头道:“不过在不少人的眼里……假如当年主上没有下达那份绝杀令,很多人也许会站到诸葛卧龙那一边也说不定,毕竟……他说出了我们心中的渴望。”
没有回答,太史局的黑暗里,李四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尘埃之中,地上连一只脚印都找不到,仿佛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
“这些修习巽风之术的人,怎么一个个神出鬼没的,走路都没点动静。”张言灵耸了耸肩膀,也是知道李四大概是不想再听他说话了——不论如何,李四的心里那位老人永远是他最尊敬的人,甚至是……父亲。
张言灵轻轻抚摸浑天仪上的纹路,上面的符文似乎在暗中微微闪耀,但当人仔细去看,却又发现他们静默在那里,仍然是生铁一般的质地,平平无奇。
大殿里,他的声音缓和:“既然如此……不如再等一等。”
他下定了决心,所以看向浑天仪的时候眼神越发坚定。
“倒是可以看看,这个孩子是否真能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
第五百章 包围
马蹄在山间缓缓地踩踏发出“哒哒”的声音,长长的队伍蜿蜒在这条充满碎石的山道上,秦轲回头远远地眺望着山峦那头犹如野火般炽热的天空,知道那场大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然而心里的大石却越发沉重。
或许是流年不利,明明王玄微刚刚聚齐了这一万多墨家骑兵,并且统一给他们换上了黑骑的装备,可还没等他们真正感受到清一色黑甲马刀手弩气吞万里如虎的阵势,就遭遇了一次挫折。
“你是说,唐军已经预料到我们会从苍青岭绕路袭击点苍?”秦轲皱着眉,转头望向与他并驾齐驱的阿布。
“点苍郡是唐军的第三粮仓,其中粮草仅次于立壤、珠沙。要说唐军没有丝毫防备,那肯定是假话。”为了不让这些没有根据的消息乱了军心,阿布刻意放低了声音,“但问题是,我们从苍青岭一路跋涉而来,可以说是出其不意,偏生唐军应对地如此有条不紊,撑了足足半个时辰。而偏偏又那么巧,一支两万人的唐军及时赶来救援……”
“先生曾经说过,有些事情,一旦太巧,难免背后就藏着人为的布局。而且据下面的人报告,他们烧了五座粮库,其中四座只看见干草,并没有粮食……谁能说剩下的那几十座粮仓里真的有粮食?或许……唐军早将之转移走了。”
阿布说到最后,眼神已经变得意味深长。
“干草不能算是粮食么?”秦轲摇了摇头,这些天以来,他随着王玄微东跑西跑,物资的短缺让他明白了充足的干草对于骑兵来说有多重要,“唐军这一次带的骑兵并不是太多,可我听说他们的玄甲重骑十分强大,重装虽逊于虎豹骑,可总体实力已经不输黑骑……”
“马再能吃,也没有堆积这么多干草的道理。”
石块的松动声中,阿布麾下的战马足下一滑,险些崴了马脚,好在阿布的控马术不错,强行把战马的摔倒之势给扭转了回来。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知道自己一时光顾着和秦轲说话,竟忘记了他们此时是行走在这段崎岖的山道之上。
苍青岭的山道狭窄,步兵走上去倒算不上艰难,但要让骑兵行军其中,却是不易,所以阿布更觉得,唐军不该察觉到他们这一次突袭才对。
“何况玄甲重骑的战马吃的可不单单是干草,更有糙米、粟、豆子,若没有这些精料,战马怎能负以重甲上阵,只怕还没开始冲锋,马儿就先累倒了。”
秦轲听得有些糊涂:“那……为什么他们不能分开储存?说不定剩下几座粮库里存的就是这些,或许只是运气不好。”
“也……不是不可能吧。”阿布微微点头,但还是显得忧心忡忡,“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唔。”秦轲应了一声,遗憾地道:“要是你能撬开那家伙的嘴,就什么事情都简单了。”
他说的“那家伙”,自然是指队列最前方,一身黑色大氅随风飘荡的王玄微。
只是这一路来,他一直坐在马上保持沉默,除了发号施令之外,再无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当然,这本就是他的风格,有关于他的计划,大多数时候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不说秦轲、阿布这样的外人,就连那些墨家直属的将军们,开战之前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即使如此,他们当中没有一人会怀疑王玄微的能力,更不会失去对他的信任,倘若把先前的郭开换成王玄微,那么他麾下的骑兵根本不可能会反叛。
“王将军想必心中有数。”阿布的想法跟秦轲一致,只是想要撬开王玄微的嘴巴……他噗哧地笑出声来:“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秦轲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我要是敢,哪儿用得着在这里跟你说话。”
夜色里,有一只乌鸦在他们头顶的树上嘎嘎叫着,令人心烦,他转过头,那些火光已经被起伏的山峦遮盖在后面,逐渐看不大清楚了。
他忧虑地道:“不会真出什么事情吧。”
事实证明,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特别是平时显得并不怎么灵光的嘴巴,就犹如那只在山林之间嘎嘎叫的乌鸦一般,带着浓重的晦气。
苍鹰在昏暗的天色中盘旋,火光照亮了前路,却始终在足下,不能照亮远方。
很快,斥候传来了消息,在南边十几里外的榕溪县方向,有近三万的唐军正在不断地靠近,这条本该属于他们最佳的撤退路线,此刻却是被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穿过。
“知道了。”王玄微眼神微微闪烁,轻轻摆了摆手,随后转了马头,带着队伍往西方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斥候再度回报,从西边又发现了近两万唐军,夜色虽然在他们身上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然而他们却稳健地一步步向前推进着,铁甲与长矛构建出了一座黑夜里可怕的森林。
在这样的夜色里还继续行军,显然唐军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
虽说只有两万人,但面对这样早已做好准备、列好了方阵的唐军,即使黑骑足以冲破他们的阵形,死伤只怕也会十分惨重。
接下来的三天行军里,秦轲和阿布也是和那些将军们一样,一颗心逐渐揪紧了。
唐军,到处都是唐军。东边是唐军,西边是唐军,北边是唐军,南边……也是唐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唐军仿佛冥冥之中约定好了,一步步地,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而且以他们那谨慎前行的姿态,显然做好了万全的备战。
这一切种种,都说明了阿布的猜测并没有错,唐军确实已经预料到了墨家骑兵的动向,之所以他们在之前保持着静默,只因为他们需要保证不会打草惊蛇。
包围圈已经形成,如今等待秦轲他们的,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围歼。
“如今明面上的唐军已经超过了十二万,他们把持了各个要道,而且还在不断地向前推进。五万神武天军,还有四万不知道在哪里,那一万玄甲重骑也从未出现过……”
张九新声音颤抖,这些天来,他一直听斥候的报告,明显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尽管现如今两军还没有真正地对垒,可他夜里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两军冲撞,鼓声震天,铺天盖地的唐军犹如洪水一般倾泻而下的场景。
十二万唐军!
而张九新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黑骑,实际上与真正的黑骑相比,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而已。
再说,即便是墨家一万多精锐黑骑,正面对上十倍以上的唐军……那和挡在车轮前的螳螂也没什么区别。
明明才出平谷的包围圈,却这么快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更为巨大的套子里,这种局势已经压得他精神萎靡,昨夜一整夜睁着眼睛,辗转反侧,始终都没有睡着。
“上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张九新只剩下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事到如今,他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那个深邃得像是一口深井般的人身上。
但令他失望的是,王玄微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大约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们就该和唐军正面撞上了。”夜间扎营的时候,阿布草草地在地图上计算了一下,随后面色苍白道:“唐军这是疯了么?十二万就为了围剿我们这么一支万人的骑兵队伍?”
秦轲听得也是头疼,然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内心远远比他的表情要平静得多。
其实这一方面是他在兵法上的造诣并不如阿布,很难推演计算出这背后的可怕布局,另外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这些天受的惊吓刺激太多,一时有些麻木了。
说起来,从锦州突围之后,他就一直经历着一个“天塌啦!地陷啦!没得活啦!”到“哦,原来只是个梦……哦,没什么了不起的呀……”的循环,危机之后短暂的平和又再度陷入危机,好像已经成了某种既定的轨迹。
他现在觉得,若是将来他能活着回到稻香村,一定要去抢那说书先生的饭碗,给那些一年四季都流着鼻涕的孩子们说一说自己遇上的各种新鲜事,准能赚到不少惊呼与赞叹。
“也许是我们捅了马蜂窝吧。”秦轲想着自己过去在山里没少瞎胡闹的事情,感觉蜜糖的味道还萦绕在嘴边,笑着叹了一声道:“我们四处折腾人家的粮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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