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只是这力度肯定不够!
然而,巧合就在此刻发生!
当机关兽的头抬到最高点的时候,一声金铁碎裂的声音突然响起,机关兽的身体随之猛然一震,原先骄傲昂起的那颗头颅竟突然沉了下去。
秦轲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狂喜:是匕首!
这碎裂声正是从机关兽体内传出的,如果他没猜错,一定是那柄卡在机关兽身体里的匕首起了作用,千钧一发之际崩断了机关兽最重要的齿轮机括。
虽然这与秦轲预想之中整个机关兽轰然损毁的场面还有些差距,却足以让他能够早早地完结这场对决。
秦轲振奋着精神一声爆喝,终于从天而降落到了机关兽的头上,并将重剑插进了兽头之中,重剑断裂的另一面蓦地从机关兽的脖颈侧面露了出来。
虽然机关兽在这一刻仍然顽强不屈地想要抬起头来,但身体内部动力机括的毁坏,终究断绝了它的所有念想。
站在机关兽的头顶,秦轲感觉到一阵摇晃,随后伴着一声巨响,机关兽轰然倒了下去,激荡出周身无数尘土。
眼见机关兽损毁,蔡琰面前“棋盘”上象征着那头机关兽的棋子也毫无悬念地碎裂开来。
她耗费心力织就的攻势再一次完美达成,也是因此,她更加信心满满,接下来的,自然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胜利。
就在石阵里最后一头机关兽被某位将军一剑劈裂成碎屑,整座石阵突然陷入了一场沉寂,但这个沉寂没有持续太久,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之后,几人眼见地宫最深处的黑暗被火把骤然照亮,一座青铜浇筑的巨门正在向着他们缓缓打开。
这样的场景,秦轲曾经在叶王陵墓里见过一次,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他只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仿佛那是一座地狱的大门,里面有无数的鬼魅隐没于黑暗,向着他们幽幽地招着手。
但这座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从里面迸发出来的,却是如白昼一般耀眼的光芒,那般温暖,犹如春日暖阳。
巨门之后逐渐清晰起来的,是无数像石阵机关人一样的高大卫士,即使与石阵里的九位将军相比,它们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它们分列成两排,相对而视,手中金铁熔铸成的各式兵器闪耀着夺目的锐芒。
而再往里面看去,则是由无数机械、齿轮所构成的海洋,它们无处不在,蔓延到墙面和宝顶等各个位置,充斥着几人目力能及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不眠不休地运转着,发出风暴一般的金铁潮声,延绵不绝,永无止尽……
第四百零六章 地宫深处的声音
“公输般……就住在这种地方?”秦轲的表情有些怪异。
虽然这样的场景能给人带来十足的冲击力,仿佛从一个现实的世界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然而在他看来,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你问我,我问谁去。”高易水耸了耸肩,“也许那老头就喜欢这种调调,谁让人家当过机关术总教习呢。”
“我是当过稷上学宫的机关术总教习。”正在此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好听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但不代表你这个小辈有资格拿我开玩笑。”
几人都是微微一震,秦轲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风视之术也放大了数倍,却根本捕捉不到那个声音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不自己走进来看看我在哪里呢?”那个声音桀桀地笑着,“先天风术,虽然是天下少有的术法,但恐怕在我这老家伙面前不怎么管用喽。”
“你知道先天风术?”秦轲微微一惊,自己到现在为止可没展现出什么,而风视之术发自身体,并没有太多征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太过意外,如果你跟我一样在稷上学宫呆了一辈子,或许你的面前,许多东西也不会再显得奇特。”那个声音平静道:“当然,我老头子也不是什么神仙,光凭你们破阵那点时间,还不足以看出这点。但你该知道,公输家本就是我的地方,作为一个老家伙,总是会对一些别有用心进我家门的人……抱有几分好奇。”
“别有用心?”秦轲听这这个词,有些紧张起来。
在他看来,这个声音的背后,公输般的身份可以说是呼之欲出,而五行司南在他的手上,给不给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我们没有坏心思。”秦轲大声地喊道:“我们只是有事相求!”
然而那个声音却突然沉寂下去,许久不再传来回应。
秦轲和高易水等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都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开罪了这个公输家的老祖宗。
就在秦轲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竟是带上了几分不耐烦:“既然有事相求,还在外面呆着作甚?难不成要老家伙我亲自出来请你们不成?你们若真对公输家存了什么坏心思,哼哼,那你们断不能有命活到今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个老人该有的沧桑,然而其中的锐利杀气却是如一柄钢刀,刺得几人心中一痛。
“怎么办?”秦轲看向了高易水。
高易水一摊手,显得无所谓地道:“来都来了,机关阵也破了,难不成要无功而返?听他话里的意思,如果他想杀我们,我们早不可能活到今天。既然如此,不如就此进去,见上一面。”
秦轲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微转头,却发现蔡琰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跟过来,心中猛然一惊,顿时提起气血,几个起落之间,落到了刚刚蔡琰站着的小棋盘前。
“蔡琰!”秦轲喊道。
“在这儿……”
蔡琰整个人蜷缩在那只作为小棋盘的金属盒子旁,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秦轲关切地走了过去,双手搀扶起她问道。
“没事。”蔡琰摇了摇头,轻轻地用手指着小棋盘,浅浅地笑了一下。
顺着蔡琰的手看过去,秦轲竟在那局促的位置之间发现了两只镣铐,甚至镣铐的边上,从地底生出了两道极其锋利的刀片,轻薄如纸。
秦轲微微一想,一阵后怕油然而生。
原来刚刚破石阵的时候,并不仅仅只有他们三人身陷险境,蔡琰单人在这小棋盘面前,双腿被这伸出来的镣铐所限制,可想而知,一旦输掉了这盘棋局,只怕她的双腿会立即被这伸出来的刀片削断。
就是顶着这样随时可能变成废人的压力,蔡琰在这方棋盘上摸索着规则,最终赢下了棋局……
秦轲的心里一下子生出一股子敬佩,同时,也微微有了几分心疼。
“休息休息就好。”蔡琰吐了口气,却是得意道:“怎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你还说呢。”秦轲哭笑不得地嗔了一句:“你这都怕得两腿发软了……还能走吗?”
蔡琰摇了摇头,嘴上却是倔强道:“我可不是吓的,我是累的,你要知道,我可没有气血修为,要推动这些棋子也不怎么容易。唔,我现在倒是怀疑公输般这老头儿压根没考虑过这棋局有一天会被一个弱女子解开……”
秦轲无奈地道:“你可不算什么弱女子……”
想了想,他用双臂把蔡琰搀扶了起来,随后转了个身。
“干嘛?”
秦轲叹息一声:“还干嘛,背你呀,你不是已经走不动嘛。”
蔡琰含糊不清地回应了一声,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了秦轲的背上,当秦轲站起身的时候,她拍了拍秦轲的肩膀,在他耳边俏皮地说了一个字:“驾。”
秦轲听着这样的话语,也不免激发了几分童心,笑了起来,还真装了一声马嘶,顿时地宫里充满了蔡琰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公输般的邀请,他们一行人自然是要赴约的,何况从一开始,他们来墨家就是为了能和他见上一面。
只不过走在路上的时候,秦轲心中不免有几分忐忑,对于公输般这样性格乖僻的人而言,五行司南到底算是什么?他……会愿意把自己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交给他们么?
“或许可以直接抢……”蔡琰小声地在秦轲耳畔开始怂恿着。
秦轲微微苦笑,道:“你没听见那个声音怎么说的么,意思是只要他愿意,我们早就死了。”
“我还说我呸他一口他就当场中风浑身颤抖口吐白沫,乌拉拉一下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死了呢。”蔡琰哼哼着到,“放狠话,谁不会呀。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是……知道你在定安城有不少光辉事迹。”秦轲继续笑着,“一会儿就劳烦女侠你‘发功’了,要是那老家伙不给五行司南,你就呸他。”
“一点都不真诚。”蔡琰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困了的她吧下巴枕在秦轲的肩膀上,吐气如兰,“我困了,眯一会儿,一会儿见了老头儿喊我。”
“好。”秦轲听着蔡琰那平稳的呼吸声,原本因为她脸颊靠得太近的慌乱也少了几分,“你休息会儿吧,为了这个棋局,你也累坏了。”
几人一路向前,逐渐也就深入到了地宫的内部。
有些意外的是,这座地宫并非几人原先猜想得那般宏大气派,也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阴森可怖的地方。
微凉的清风轻轻拂过他的脖颈,流水在竹管卷动碰撞,最终落入水池,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茅舍、小桥、水车、流水,鲜花,这些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偏偏在这里和谐得就像是自然生长的一般,带着几分悠然,甚至让秦轲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稻香村里。
在秦轲一路向前行走的过程之中,甚至能看见水岸边一棵棵翠绿的柳树随风轻轻摇摆……
不过最让秦轲惊讶的是,他终于看清了这里亮若白昼的那道光源——那是镶嵌在山洞顶端的一颗透明宝石,被切割成了无数面,晶莹剔透。
发光的并不是它,但它却像一只千面的棱镜,将那些顶端直通下来的光芒聚集折射,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宫。
秦轲仰头望去,在那颗多面的宝石上看见了自己数十、数百,甚至数千个脸庞,细小地犹如一个个指甲盖般。
“这是什么东西?”秦轲呆呆地问高易水:“是琉璃么?”
“琉璃?”高易水摇着头,“那种烧制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这样浑然天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长城之外,极北之极的万古寒冰。”
阿布跟着微微一呆:“万古寒冰?那是什么东西。”
秦轲同样也没听过这种东西,两人一齐把目光放到了高易水的身上。
“你们别这么看我。”高易水无奈地摊手道:“我这辈子,算算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一时辰都是穷鬼一个,哪能有机会真的亲眼见过这种东西?”
他看着万古寒冰微微赞叹:“不过史书上倒是有过记载,当年有位皇帝励精图治,厉兵秣马,就是为了一举荡平长城外的凶兽,于是组建了八十万大军,一路北上,沿途斩杀凶兽无数,直到极北之地,却最终发现面前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冰天雪地,高耸的雪山延绵不绝,八十万大军根本再难行进,一怒之下,他命大军掘地三尺,找寻凶兽巢穴……”
“后来呢?他找到凶兽的巢穴了吗?”秦轲好奇问道。
第四百零七章 公输般
“当然没找到!他要是找到了,今天还要木氏家族守着长城做什么?”高易水想去拍秦轲的脑袋,但眼见蔡琰在他的背上睡得正酣,只能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咳嗽几声继续道:“不过,这万古寒冰就在那时候被挖了出来,据说一共有三块,动用了数千人日夜动工,挖坏铁镐无数……”
说到这里,高易水不免嗤笑了一声:“哦对了,还有个有趣的典故,说是这寒冰命名为万古,是因为当初那万里冰川挡了他八十万大军不得前行,又没能找到凶兽巢穴,这寒冰又如此难掘,大骂‘顽固’,随行的老臣觉得这寒冰好歹也算是块宝物,索性就取了谐音,叫万古,反正极北之地,从上古圣王那时已然存在,说万古寒冰,也在情在理。”
“原来如此。”阿布感叹一声,“只是那八十万大军也没能清剿凶兽,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在极北的苦寒之中生存繁衍的呢?”
“不知道,而且……恐怕连上古圣王都弄不明白这些凶兽从何而来,又目的何在。毕竟在圣王一统天下之前,北境并没有这些凶兽,也没有筑建长城。”高易水伸手挠了挠耳朵,长叹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越过静静流淌的溪流,走过木板小桥,秦轲忍不住还是用手触碰了一下那飘荡轻摇的柳树。
一摸之下,他惊讶地发现这些柳树都是真的活物,可按照季节,这时候的柳树叶子早该掉光了,可这棵柳树上的叶子仍然翠绿如新,仿佛这地宫之中仍然处于春季。
一缕柳枝轻轻扫过蔡琰的脸颊,她缓缓地睁开了稀松的眼睛,一时又是一阵惊呼。
“公输般就住在这种地方?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孤僻的怪老头,就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研究机关呢。”蔡琰嘴里啧啧有声,“这么看来,他倒像是藏在这里养老了,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离开这么好的地方,跑出去管公输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刚刚小憩一会儿恢复了一些精神,她骨子里天生的不安分又开始躁动起来,她嬉笑着凑近秦轲的耳畔:“你能碰到那块万古寒冰不?我们走的时候……要不要想法子把它也一并摘走?”
“你要它做什么用?”秦轲一个头九个大,低声道:“罗盘都还没拿到呢……”
“就知道你的罗盘!”蔡琰狠狠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倒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而是乖乖地伏在秦轲的背上,两眼眨巴着看到一处幽静小院离他们越来越近。
随着小院子的木门被他们轻轻推开,他们总算见到了那个颇有神秘感的公输家“老祖宗”。
他坐在万古寒冰洒下的耀眼光芒里,半个身子被光芒所笼罩,但坐下的轮椅却却仍然显出厚重、古朴的气息。
他很老了,除了花白的头发和微微佝偻的背,身体更是瘦削得像是一根芦柴。
然而他本人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只是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一只手不断地在桌上刻画着什么,无数复杂难懂的图案和符号几乎看得秦轲头脑发晕。
秦轲站在他的身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前辈……”
“如果我没有弄错,你该叫我老祖宗才是。”老人一只手仍然在桌面上的纸张上描绘着,并没有急着转过身去。
虽然说纸张这东西如今仍然十分昂贵,但对于他而言,却只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工具,甚至当他觉得不满意的时候,还会把整张纸整个给揉成团,一下子就给扔到桌面下。
秦轲微微低头,发现地上已经有十几个纸团,这么说来,公输般岂不是在这一夜都还在做事?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叫,我也不怎么勉强,毕竟你来公输家,本就不是为了公输胤雪。”公输般的话平静如常,却说得秦轲心中一跳。
秦轲跟高易水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时也是震惊,公输般竟然什么都知道,可既然如此,他为何又坐视不管?
公输般似乎也是猜到他们心中所想,嘴角微微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我知道,并不代表我需要去管。就好像我只需要坐在这里,你们一样会主动来找我。何况我只是个残缺不全的老头子,哪里有那么多力气去把事情大包大揽?”
随着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地躺在了轮椅的靠背上,秦轲赫然发现,他的左手衣袖里藏着的,竟然不是一只正常人的手,而是一只犹如机关人相似的手臂。
这样看来……公输般不但是无法行走,甚至连手臂都缺了一只?
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凄惨的老人,就是公输家的老祖宗,那个曾经站立于稷上学宫,督造墨家机关城,并且担任机关术总教习的人?
眼见如此,秦轲不免心中多了几分同情,同时双手再度行礼道:“老前辈,晚辈深夜打扰也是情非得已,还请见谅。”
公输般神情不变,微微点了点头,发出“嗯”的鼻音,道:“好在我这样的老家伙已经时日已经越来越短,就连入睡也越发困难,也无所谓你们这一夜在外面的吵吵闹闹。”
半夜三更,潜入地宫,与机关棋子搏斗,把整个石阵搅得天翻地覆,弄得大门外尽数是废墟,这种行为,显然已经不仅仅是吵吵闹闹所能概括的了。
听到公输般这么说,秦轲自然也是有些汗颜地道:“我们也是不得已,把前辈的石阵弄得一团糟,实在过意不去,如果前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一定尽力……”
“帮忙?”公输般听到这话,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的一个笑话,然而片刻之后,他深深地看了秦轲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也许,会有机会的。”
公输般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孤傲,正如他能看见骨骼形状的脸颊,宛如陡峭的悬崖,上面有雄鹰孤高地筑巢:“那座石阵,本就是老夫用来阻拦后辈来打扰我的一道屏障,当年公输家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要请老夫教授小辈一些东西。老夫也是烦不胜烦,索性就立下了这个规矩,说哪位小辈能破了那石阵,谁就能成亲传弟子。”
“不过嘛。”公输般话锋一转,“老夫并无意收徒,哪怕你们真的是为了这个规矩,老夫最多只是让你们能在此处居住一些日子,自行摸索。要是想让老夫亲自教什么东西,就不必想了。”
高易水咧嘴一笑,道:“前辈无意收徒,这是您的意愿,我们自然遵从。”
“很好。”公输般微微斜眼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们应该是想从老夫手中拿什么好处。”
高易水笑着道:“前辈洞若观火,一双慧眼如炬,晚辈佩服。”
然而公输般却并不买他的账,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巧言令色,一看你就是个溜须拍马之徒。”
高易水被这一句话堵得哑然,而蔡琰则是在秦轲身后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公输般倒是把目光转了过去,秦轲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欣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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