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中物
皇家科学院之所以谎报进度，诈称目前只有百分之八十，原因却正是温乐公爵伊凡·罗曼诺夫本人异常的二十年冷冻沉眠。
如果机械帝国真要兑现诺言，将她提拔为公爵，那现在就已经可以放人了。
但这好事却并未发生。这又是帝国谎言的一个有力佐证，摆明了靳诗就是给伊凡公爵准备的礼物。
据现场勘查人员所说。当天，靳诗在解除冷冻沉眠后, 按照惯例参加了对照实验，然后再去了被圈在她的庄园里的黄璞19星上的著名景点凉水湖畔，如往常一样在那边翻阅来自远疆星域的简报以及全面战争的军情通报。
随后，她就突兀消失了。
勘查人员将现场扒地三尺，甚至拿出了可以利用捕捉空气中的逸散粒子，然后还原出过去曾发生过的模糊景象的追溯级装置。
这装置堪称皇族秘宝，拿来侦破迷案无往不利。
但诡异的是, 这次勘查却一无所获。现场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既然就连最专业的技术人员和最顶级的设备都束手无策, 那便只能将此事归结为未解之谜了。
关注此事的帝国高层里倒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靳诗的身上本来就有很多异常，即便真个莫名其妙地被宇宙所吞噬了也不足为奇。
也有人说靳诗毕竟是百万年来胜绩最多的军事统帅，更是被军部等多部门联合认证的罕见人才，其培养方式不可复制，只能采用克隆的方式来批量制造。以她的智商，是有可能突然识破骗局的。
那么，她对帝国的忠诚将会动摇。她在绝望之下，有可能会选择果断的自我了断。
至于她是采用的什么手段，大约也得是个未解之谜了。
总之, 在种种纷乱的猜测中，时隔十余年后，任重与靳诗再次来到了源星星系。
此时源太阳的超新星爆发依然未曾停止。
这场突兀的恒星殉爆同样是古盘星系中的未解之谜。
四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数年前, 帝国的科考勘察队也曾来过这边一趟，理所当然的空守而归。
但勘察队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两百余年前，波旁·路易曾经反常地大面积调动了远疆星域内的战略能源物资。
再后来就发生了超新星爆发。再是稍微一查, 就立刻发现这些物资都被输送去了源星星系。
调查组立刻启动对远疆军政枢纽的调查。这一下可就端了马蜂窝。
原来, 早在数十年前, 波旁·路易与镇江侯爵府上上下下多达数十亿人竟分作十个批次外出了。这些人的理由是监督星球开发进度以及提前适应寻迹殖民级别的基础工种, 为应对接下来可能扩散过来的全面战争而做准备。
做出决策的人正是波旁·路易。他有这权力。
但如今这些人也已经凭空消失。数年前, 波旁·路易和镇江候爵府最后的极少部分留守者也凭空蒸发了。无论是帝国星门还是折跃亚空间通道管理网络那边，都没有任何通行记录。
这现象同样令人百思，就算波旁·路易心怀不轨，但帝国超网的信息监控也该能发现他的异动。可帝国超网就像瞎了一样，对波旁的各种违规操作视而不见，并且隐瞒不报。
机械帝国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超网端口漏洞大排查，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
但正是在帝国的眼皮子底下，任重用小型飞船带着靳诗随意地调取与利用帝国的交通网络，轻松返程。
机械帝国那看似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超网监控网络在任重面前完全形同虚设，就像是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这让靳诗啧啧称奇。
任重告诉她，科技虽然可以给人类带来便利，但迷信科技甚至不如没有这科技。
一旦遭到了技术碾压，帝国的监控就将形同虚设，潜入者也能来去自如。
此时，源太阳的殉爆已经持续了数十年，星系内的温度降低了很多，再次靠近静止亚空间的难度降低了很多。
但任重还是带着靳诗先去行星舰级别的星空赤峰甲上短暂休整了一下。
最近这些年一直被软禁在此的数亿名运输队管理人员已经慢慢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该说不说的, 星空赤峰甲虽然是个战争机械，但胜在体型够大，内部空间充足。这里的物资也充沛，生活环境还不错。并且在离开之前，任重还特意吩咐了孙艾，让孙艾拿出足够的储备生物资源，在星空赤峰甲里重建了完整的生态系统。
这里的生活环境甚至还优于众人各自的母星。
被软禁了数十年后，众人本着既来之则安之，想反抗又没这能耐的念头，踏踏实实呆了下来，已经完全适应了星空赤峰甲的环境，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又繁衍了三代人。
所谓安居乐业也不过如此。
当初的第一代运输队人员中，有部分人选择了接受冷冻沉眠。这是任重给这群被俘者提供的特权。以星空赤峰甲中的库存，足以制造出数亿个普通级别的冷冻沉眠仓。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反正外界也是战火连天，回去了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死，倒真不如就在镇疆候创造的这乌托邦中过完余生，繁衍出个家族来。
说不定，自己这一支家族能融入到赤峰军团里去，也达成了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成就。
看赤峰候这相对宽容的态度，此事完全可能发生。
尤其是在数年之前，这些人眼巴巴地呆在星空赤峰甲的乘员舱里，甚至能用肉眼看见帝国勘察队的飞船在外面没头苍蝇一样瞎转，却根本找不到近在咫尺的这庞然大物时，这般念头更加坚定了。
所以，当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新文明的数十亿赤峰甲居民和靳诗在互相碰面时，都是懵圈的。
这些人之前都是远疆星域的子民，而远疆星域正是靳诗的封地。他们对靳诗本来就有一定的归宿感与忠诚度。
第679章 有人就是家乡
在见到靳诗后，这些原本对未来尚且有些迷惘的人，心头顿时放宽了许多。
至于靳诗，在见到这些人之前，她已经知道任重为了引爆源太阳而调动了远疆星域内的人员与资源，也知道任重在这里软禁了一批人。
但她却也没多追问，更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竟能见到一个安居乐业的新族群。
她感慨道：“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任重问道：“什么？”
“其实家乡在哪里, 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在哪里。星空赤峰甲是你的兵器，但如今却成为了他们的家乡。人才是根本。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家乡。你看，他们过得很开心。”
说着，靳诗抱起一名孩子。这孩子的爷爷奶奶正是镇江侯爵府运输队的管理层，是能被靳诗叫出名字的人, 也是她的故人之后。
如今那两人已经寿终正寝，但却留下了一整个家族。
这家族对靳诗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靳诗也并未想到，她这句话落在任重的耳中却如同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自从意识到银河系肯定已经没有了之后，任重其实一直都处在一种不可言说的负面状态中。
他深知自己最大的梦想已经不可能实现。
他觉得自己成了无根浮萍。
他的内心一直都空空如也，找不到落脚处。
他之所以继续坚持着尝试为人类做些什么，只是在被内心的责任感驱动，是一种本能的行为，而非主动的追求。这就像他亲口对靳诗所说的话那样，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类都会产生这种使命感。
但靳诗的话点醒了任重。
任重找到了问题所在。自己的21世纪与现在的时间间隔太远，银河系与古盘星系之间的空间距离也太远, 所以在找到真相后，自己始终未能走出思维困局。
但其实转念想，哲罗带来的灾难, 其本质与地球历史上的史前洪水其实根本就能一视同仁。
无论是城主与自己这些前代人类，还是现在古盘星系中活跃着的四族，其实本来也都是人类的延续。就像尼安德特人虽然灭绝了, 智人最终成为了绝对的主导, 但尼安德特人就不是人了么？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真的完全消失了么？
良久后，任重嗯了一声, “你说得对。有人的地方就是家乡。”
靳诗略感奇怪地看了任重一眼。她不太理解自己随意的感叹为什么会引起任重的共鸣，但她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把这些纷杂的念头清理出脑海。
接下来，靳诗再以原宗主身份勉励了一下赤峰甲居民，然后与任重去到会议室。
靳诗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伱接下来的计划了吗？”
任重指着星图说道：“再等半个月，这片区域的温度就会下降到三百万度以下。星空赤峰甲可以在这种环境中长时间呆下去。到时候，我们会靠近那里。我需要通过你来帮我沟通一些在那片空间里残存的意识。”
到现在为止，任重也依然不知道真正的无名之城已经迁移到自己的脑海中了，盯上的还是静止亚空间。
靳诗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在等待中，时间过得很快。
在这半个月里，任重与赤峰军团又做了很多事。
艾娃终于完全破译了伊凡大脑克隆体中的信息，得到了机械帝国持有的诸多新技术的拷贝。虽然如今赤峰军团的科技水平已经强于帝国，但天选者毕竟是哲罗的“容器”，这科技包里有很多值得赤峰军团参考的资料。
与此同时，被借调至生物与信息科学部门的杨米思的关门弟子邱桐也协助维特尔·哈顿完成了新一代的人类思维共鸣放大器。
这共鸣器中大量采用了五级神之粒子级的技术，也得到了百皇与嗯喂唔的帮助。为了实现思维共鸣放大，已经被改造到绒须人的生命层次极限的嗯喂唔冒死接受了进一步改造, 在原有的基因片段上再增加了心灵魔裔的进化路线。随后嗯喂唔便能在长女艾娃的帮助下, 整合多达数百亿绒须人的信息流嗅觉，将靳诗的思维与两名神级魔裔的尸体中的稚女的大脑链接在一起。
这过程说来复杂, 但在真正执行时，却有一整条完整的信息传递链。
在任重的潜意识世界中，泰鸿选择了自爆式燃烧精神力，将自身的全部心灵共鸣能力传递给稚女。
同时承受着远超自身能力上限的能量冲击的稚女，则利用自身与外界的尸体之间的关联，将城主交代给她的事情传递给自己的尸体。这种传递可以无视空间与时间的距离。
随后，这边的靳诗与任重身处静止亚空间旁边。靠着静止亚空间中充斥着的可以自由提取的成品零点真空能的支撑，靳诗与相隔数百光年的稚女的尸体大脑进行共鸣。
原本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稚女已经真正的死亡。她的大脑在死亡粒子的攻击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但正由于靳诗的思维特性，她在思维共鸣放大器与嗯喂唔的帮助下，不但能与之成功建立链接，同时也读取到了稚女从死后的世界传递过来的信息片段。
当任重将靳诗口述的资料全部记录完毕后，靳诗昏迷过去。
在他的脑海中，泰鸿与稚女二人的记忆体完全破碎，思维也崩散为最纯粹的混乱信息流。
看着这算不上厚的一沓本子，任重的心情分外复杂。
在记录的过程中，他已经知道了很多答案。
首先，城主的确还活着，而且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自己的脑海中。
另外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无名之城的居民，同样也在那里。
那的确是死后的世界，但在古盘星系中，却又只有如同自己这样的真正的原生人类可以在死后进入。
至于稚女与泰鸿两个外来者的误入，纯粹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偶然，甚至可以说是城主不惜耗费所剩不多的真实宇宙能源进行的主动接引。这俩人的事情，具备不可复制。
最重要的是，任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复活能力与预知能力的本质。
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庞加莱回归。
任重一开始的猜测，就猜对了方向。
只不过，城主等人持有的能源有限，所以庞加莱回归的范围只被局限在源星星系的引力边界之内。
第680章 无限大的兆亿分之一，还是无限大
任重不得不再次感叹大统一公式的奇妙之处。
这同样也是杠杆效应。
先假设如果人类未能窥破宇宙空间的真正本质，没能掌握大统一公式，转而采用物理手段去挪移每一枚粒子以形成庞加莱回归效应，那么需要达成几个前提。
首先，当粒子的维度小到一定的程度后，就一定会发生振动式运动。说白了，就只要是物质，就得有温度。
如果将一个金块放到一个更大号的铅块的上面，再等上个足够漫长的时间，金块会慢慢陷入铅块。
原子级的扩散运动尚且如此。将勘测精度继续往下探，触及原子核、质子中子、夸克、前子、各级神之粒子时，这种微观世界的运动更是永不停歇，无处不在。
如果放大了维度来理解，也是一样。
人类理解中的静止，永远都只是相对静止。
假如给整个宇宙建立一个无限庞大又无限精确的坐标系，那么在全宇宙中绝不可能找到一个在坐标系里真正静止的物质。无论是微粒还是巨大的星体，也都一样在永恒的运动中。
那么，结合上述两点前提便不难理解，如果想用人工重建的方式来实现庞加莱回归，这整个反应的过程便必须在同一瞬间，同时对整个源星系里的每一个粒子生效，使其回归原位，然后才能形成类似于时光倒流的庞加莱回归。
可是，如果要完整地回溯时间，甚至连人的记忆也重建，就必须考虑能耗的问题。
哪怕重建的只是在正二十面体规则之下的规律记忆，而不是任重这种原生人类的绝对自由思维，其能耗也超乎想象。
如果要重建绝对自由思维的完整记忆，需要的是无限大的能源。这里的无限指代的是真正的无限，不是概念上简单理解的所谓无限。
但如果重建的是规律记忆，大约需要的是无限大的兆亿亿分之一的能源。可某种意义上，无限大的兆亿亿分之一，还是无限大。重建的操作精度需要达到的信息深度，也逼近了无穷大级神之粒子。
并不是搬运越轻的东西就越省力。
人类如果要搬起一百克的铁块，只需要手指轻轻一抖。但人类如果要搬运一颗电子的质量，所需要付出的努力，燃烧的能源却远远大于搬运一百克铁块。这是因为在宇宙的维度中，物体的体积自有其规律。比如21世纪的人类如果想进行精确的金属加工，还能用诸如车床等等机械装置。
可如果想加工半导体硅芯片，将加工进度控制到纳米级，那就得采用诸如光刻机等装置。可如果是想控制一枚原子，就必须用到力场。在面对电子时，人类的常规手段就显得更乏力了，甚至只能用磁场来勉强限制电子的移动方向，也压根不可能将电子固定住，只能让其移动范围逐渐缩小。
在科学逻辑里，当物质的尺寸与质量小过一定的界限后，想要改变它时需要付出的代价便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因此，经过换算可以估测出，如果要用常规的手段来将源星星系这“小小”的星系进行回溯，所需要消耗的能源其实也已经达到了可观测宇宙中所有恒星与黑洞的能量总和这般恐怖的程度。
这并不夸张，甚至十分合理，这都是用正确的物理定律计算出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