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次日晨时,朱由校从龙床上坐起身来,一旁侍立的都人忙将床幔拉开。
阳光照射进来,微尘飘荡在屋内的晨曦中,司礼监太监王体乾忙不迭的奉来一盏温茶。
朱由校迟疑片刻,接过温茶默默喝了一口,漱口后吐到床下痰盂里。
王体乾拾起温茶,一言未发地行礼,转身欲退。
“等会!”朱由校猝然一声,惊的王体乾立马转身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见他害怕的样子,朱由校不免失笑,遂问:“王体乾,上次朕打了你,你还记得吗?”
听这话,王体乾仿佛感受到嘴边的疼痛,忙道:“奴婢又不是矜贵之体,哪能记得。”
“好小子,你叫上几个小太监,跟朕来。”
不多时,王体乾喊上几个小太监,刚到了西暖阁外,就见皇帝在内中招手呼唤。
几人忙走进去,行了礼。
“你们都跪着。”朱由校手中拿着,取下墙上挂着的佩剑,一手轻抚凌厉的剑锋,一边道:
“知道朕喊你们来,是要做什么吗?”
“有些事儿,光凭魏忠贤做,是不行的。”说到这里,朱由校挑了挑眉,看向他们。
王体乾听见这话,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
他入宫十余栽,在宫中学习识字,侍奉这个,伺候那个,为的不就是今日,被皇帝看重,飞黄腾达的这天。
不待朱由校说完,他就忙跪着搓上前几步,道:“皇爷,奴婢知您困扰何处,奴婢愿意为皇爷分忧!”
朱由校轻轻一笑,调侃道:“你们这帮阉宦,还真就如文官说的那样,除了讨朕开心,一无是处。”
王体乾谄笑道:“文官们看得清楚,皇爷更是看的明白。”
“奴婢除了会揣度几分圣心,确实一无是处。”
“哈哈,狗东西,朕喜欢你。”朱由校再一笑,看向王体乾,轻声问:“会舞剑吗,给朕来上一段?”
这个时候,就是不会舞剑,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王体乾谄媚一笑,得了朱由校首肯,从后者手上取过剑去,便开始在暖阁内挥舞翻跳。
朱由校坐回御案,冷眼看着桌上的几份奏疏,等再度看向王体乾的时候,又已经带着几份平易近人的随和。
良久,朱由校叹道:“可惜了,凭你的本事,不该在皇宫大内,应该出去视军。”
听见这话,王体乾舞弄的更加急促,他的心思朱由校自然明白,顿时阵阵嗤笑。
“你们,都会舞剑么?”朱由校忽然问道。
王体乾这时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趴在一旁的小太监们,不断的挤眉弄眼。
朱由校则歪过头去,全当没看见。
“回皇爷爷的话,小的们粗通刀剑之事。”
朱由校闻言“哦”了一声,从气喘吁吁的王体乾手中拿过剑,轻蔑地说道:
“你们的剑,舞的太软了,监军还行,战事却还不够。”
王体乾哪能不明白,这是皇帝在敲打自己,不要出去了以后,掣肘边疆大将,要为他们行方便。
这才是皇帝派自己出去监军的真正意思。
只是这话,王体乾和小太监们,也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朱由校紧紧攥住手里的剑,挥着龙袍宽袖,猛然回身,一剑将一名趴在地上的小阉帽子切成两段。
那小阉吓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却见朱由校一脸冷笑地把剑扔到地上,坐了回去。
朱由校坐在上位良久,轻轻吐息道:
“朕欲设都监府,下设兵监、矿监等职,各分为左右都监,王体乾,你便是第一个左兵监,你今日召来的这些人,一半为兵监,一半为矿监。”
“朕只叫你们监事密奏,如有掣肘边疆大将,妨碍战事的,朕若知道,绝不姑息。”
皇帝在此事上的态度,让这第一批的都监们个个都是胆战心惊。
“矿监,就先在直隶施行吧,兵监大同、宣府、蓟镇及江南各遣三人,多的再说,这要慢慢来。”
“至于东江,王体乾,你亲自走一趟,去看看毛文龙所言是否属实。”
王体乾闻言一颤,虽然心中知道辽东那等苦寒之地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却也还是道:
“奴婢领命。”
“你们下去吧,朕,乏了。”朱由校一手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待王体乾退去,朱由校沉默片刻,道:“辽东战事如此紧急,登莱与辽南一水之隔,朕意,要在登莱设一巡抚。”
“传旨,让内阁拟一个人选上来。”
看着宣旨的小太监跑出去,朱由校又若有若无地说道:“告诉魏忠贤,都监府的左矿监,也让他掌了。”
其实,朱由校也知道,这是个“昏招”。
但此时情况,这却恰恰是很多人愿意见到的。
毛文龙主动请监军入岛,这就是一个讯号,他并非不知道这些太监的贪婪。
但是相比文臣毫无底线的做法,太监们这摆在明面上的贪财,对边将来说,却是利大于弊的。
都监府的职能,朱由校也说过了,专事监察,密奏上京,不去掣肘地方边将的策略。
真有什么事情,朱由校也能及时知道。
……
入夜,王体乾临行前将第一批都监府派出的六名都监唤到一起。
见人数已齐了,他便开门见山地道:
“今儿皇上设都监府,叫大家出去任都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吗?”
一个名为徐应元的小阉笑嘿嘿道:“明白,皇爷是叫咱们去探听那些,文官们不会报上来的事儿。”
“你小子倒是挺聪明,可是要用对地方!”王体乾晃着脑袋,“皇爷派都监出去,可不是为了让咱们给他老人家添堵的。”
“该报的报,该拿的银子,少拿点儿也没关系,可要是谁妄想带兵掣肘地方,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余的小都监们纷纷讪笑。
“哪儿的话,能有这份差使已是谢天谢地。”
王体乾冷哼一声:“你们知道就好,都散去吧。”
第五十五章 大闹司礼监
都监府的出现,挑动了东林党那根脆弱的小神经。
雪片一般的奏疏飞奔西暖阁,几乎都是为裁撤都监府一事,朱由校看也没看,全部留中。
这天,朱由校用了膳,正打算去南海子策马奔腾一下,也好清净清净。
刚走到司礼监门口,就忽然听见一旁司礼监内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啥情况?
带着这样的心思,朱由校示意小太监们不要声张,悄悄走近了些。
……
今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当值。
魏忠贤自万历年间被选入宫,隶属于太监孙暹,靠巴结他进入了甲字库。
在那之后,魏忠贤又因为做当时还是皇长孙的朱由校生母王才人的典膳,巴结上了魏朝。
魏朝马屁被拍的舒服了,便多次向王安称赞魏忠贤。
既然客氏被遣返出宫了,魏忠贤探到她如今在京师过的还算不错,也便放下心来,寻了一个新的女子在宫中陪他,当做“对食”。
这事朱由校是知道的,也没多管。
好巧不巧的是,魏忠贤的新对食,还是从魏朝那儿挖过来的,唤做徐氏。
也不知他是故意要恶心人魏朝,还是别有心机,反正魏朝听这消息是气的够呛。
虽说这个徐氏和自己只是新“对儿”,没有入过洞房、拜过天地,可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女人。
魏忠贤给自己戴了一次绿帽子也就罢了,还专门给自己戴绿帽子,这可就过分了。
就算你魏忠贤得皇帝重用,如今已经飞黄腾达,足以和大太监王安对立,却也不带这么玩的。
魏忠贤的新对食徐氏,自然也是趋炎附势之人。
此时魏忠贤趁着皇帝要去南海子的空儿,约了她来司礼监吃午饭。
徐氏正替魏忠贤夹菜,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看得出来,她对魏忠贤是比较倾心。
她心中也觉着,眼前这位,除了中间缺斤少两,没胡子,公鸭嗓子以外,其余都委实不错。
主要原因还是,魏忠贤比魏朝有权有势,又深得皇帝重用。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原本朱由校最喜欢吃的那个“烩三事”上。
“魏哥,你知道皇爷为什么忽然不喜欢吃‘烩三事’了吗?”女人一脸的疑惑。
“皇爷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魏忠贤夹了一口烩三事吃到嘴里,像是有话还没说完。
徐氏没有多想,又替魏忠贤夹了口菜,道:
“还真别说,不是魏哥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到皇宫里的司礼监来吃饭。”
“这算什么,跟着魏哥我,以后有你的甜头。”
“那王安还到处诬陷,说我要当九千岁,嘁,他也不想想,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魏忠贤喝了口温酒,道:
“皇上才万岁,我就九千岁了?这王安要乱我的名声,也不想点好弄的法子。”
徐氏撇嘴道:“谁说不是呢。”
“大、大胆!”忽然,一个人闯进了司礼监,醉醺醺道:“你们两个,居然敢到司礼监饮酒作乐!”
魏忠贤看过去,心底一笑,却故作吃惊道:“呀,朝哥,您怎么来了?”
见到自己前任对食,徐氏也没什么害怕的,挽住魏忠贤一只胳膊,说道:
“你吃饭了没,皇爷去南海子骑马了,来吃点吧。”
魏忠贤坐在那动也没动,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含糊其辞地道:“兄弟你来了,咱多久没见了,进来吃酒吧。”
“吃你的娘!”魏朝抓起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道:“有你这样儿的兄弟吗、啊?”
“专抢自己兄弟的女人?”
魏朝干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位置,是有原因的,他嘴皮子比起魏忠贤来,实在不利索。
说了没几句,就要动手打人。
魏忠贤冷笑几声,也是拍桌起身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抢你女人?大家都是阉人,谁还不知道谁呀!”
“你小子有女人?入过洞房吗你!”
“你你你……我我我……”魏朝磕磕巴巴,气急败坏,属实不知道说点什么。
见他先指了指魏忠贤,又指着自己,最后再去指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徐氏。
好半晌,嘴里也没蹦出几个大字,差点活活憋死。
“你小子,我叫你一声兄弟,那是瞧得起你。”魏忠贤坐了回去,闷了一口酒进肚,道:
“一天天的,阴阳怪气儿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样儿!”
“呵呵,不过依本督看哪,你是狗熊照镜子,照也是熊样一个。”
不一会儿的功夫,魏忠贤说出了一大堆话,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魏朝十分看不起。
魏朝被撺掇的急了,居然直接张牙舞爪的上去开打。
魏忠贤见他来真的,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两个人在司礼监就这么打起架来。
一时间,两个太监在司礼监为了个女人开打的消息,传遍了内廷。
看起来,这又是一桩天启朝的宫廷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