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旱灾延续,无论朝廷下发多少银款,就算日复一日的施粥,灾民也还是越来越多。
就算盖起再多的棚户,灾民也永远收拢不尽,这是个无底洞,只有旱灾结束才行,用后世的话说,这是不可抗力。
这还只是陕西一省,其余的汉中一带,在万历四十七年大旱以后,今年又闹了旱灾。
又一批赈灾的银款火速下发,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朱由校的心情又怎么会好。
这还只是天启四年,各地的灾害才刚开始,朱由校不敢想象,历史上每年一灾甚至数灾的崇祯年间,又会怎么样。
看见王朝辅的样子,朱由校蹙起眉头。
这个老太监,当时魏忠贤推荐他在乾清宫任职,就是说他机警会办事,后来朱由校发现也确实是这样。
身边有这么一个太监,的确是很方便的。
王朝辅自进入乾清宫任管事牌子至今,却还没有一日是如此僭越过的,居然没有礼数就直接闯了进来。
宫外已经有不少燃放爆竹的庆贺声音传进来,朱由校虽然还没得到消息,却也猜得到,许是民间出了什么大事。
闯进来后,王朝辅似乎也发觉自己的错误,连忙后退几步,“陛下恕罪,奴婢、奴婢实在是……”
朱由校点了点头,没有怪罪。
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朝辅这样的老牌子,就算今日不是什么塌了天的大事,犯了这种错误,也是情有可原。
“说说吧,连你都会如此冒失,不会是小事吧?”虽说没有怪罪,但朱由校的语气还是有些不满。
“奴酋死啦!”王朝辅提起这事,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爷,建奴里头那个唤做奴儿哈赤的,他死啦!”
“你说什么——?”朱由校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他不是要在两年后……你说的话可属实?”
“要知道,这可是件大事!”
是啊,这的确是件大事,连朱由校都没有料到的大事,如果是真的,这两日民间的庆贺,也就能说得通了。
王朝辅没有留意到皇帝刚才说的两年后,就算留意到了,也没敢去问,有意识的忽略罢了。
“千真万确!”
“爷,最近几日宫外全都传遍了,只有宫中蒙在鼓里,奴婢起先听见也是不信的,可确确实实,老奴酋已经死了!”
“老奴酋之死,是天佑大明,祖宗德泽陛下呀!”
朱由校盯了王朝辅一会儿,发觉不似作假,这才如蒙雷击似的坐了回去。
努尔哈赤,死了……
这才天启四年底,他怎么提前一年多就死了,难道是自己穿越后的蝴蝶翅膀,一点点的造成了这个结果?
“你先下去吧。”朱由校深呼几口气,摆了摆手。
见王朝辅离开,这才紧紧攥紧拳头。
自己的到来,竟然连努尔哈赤这样一段时间内的“天命之子”都会提前暴毙,如果说这样的话,那么大明也就有救!
直到现在,做了这么多事,朱由校第一次从心底里觉得有些放松。
不是因为努尔哈赤之死,朱由校知道他早晚要死,而是因为他的死,证明了就算历史大势,也是可以被自己改变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的嘴角微微翘起。
天命之子?
现在朕才是天命之子,努尔哈赤能提前暴毙,皇太极就也能,多尔衮也不一定带鞑清入得了关!
想到这里,朱由校来到挂在身后的地图边上仔细看着。
……
努尔哈赤死了,后金在悲痛,大明在欢呼,作为臣民的皇帝,朱由校当然要开个朝会表示表示。
满朝文武入班入列以后,整个皇极殿上就弥漫着轻松惬意的气氛,皇极殿是一直以来大朝会的地方,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过。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刑部尚书李养正正在与人寒暄,忽然见到一个人,赶紧上前拱手笑道:
“左都御史神色不错,看来也在为奴酋之死高兴?”
李邦华今日倒没怎么与他人不对付,毕竟奴酋死了是件不可多得的大事,也不好扫这个兴。
“的确,奴酋在辽东屠戮我民甚重,天怒人怨,这是他咎由自取,不得不死!”
“好啊,说的真好。”李养正呵呵笑着,转身又对工部尚书冯铨道,“冯部堂!”
冯铨也在与旁人寒暄,听见李养正的声音便赶紧转身,“是李尚书啊!”
“李尚书知不知道建奴的老奴酋死了?”
李养正哈哈大笑,“现在这个消息只怕是都已经传到江南了吧,听到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怎敢不知,怎敢不知啊!”
“倒是你冯部堂,修了三大殿以后,便得当今圣上重用,又与厂公有交,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小弟我呀!”
冯铨连连摆手,“这哪里说得,李尚书科举大案表现也足令在下佩服之至!”
“咱们就别互相夸了,圣上来了。”李养正说完,即侧身到一边,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众大臣这时候也都发觉重要的人到了,纷纷放下口头的寒暄、互吹,一齐行礼山呼:
“参见陛下!”
朱由校和众大臣一样,满脸笑容的来了。
闻言,微微摆手示意毋需多礼,直接走到殿上的九龙御座上坐下,开门见山道:
“诸卿都到了,大家也都知道这个消息了,建奴的奴酋努尔哈赤死在了赫图阿拉。”
“无论对当今西翼的战事,还是对辽东的百姓们来说,这都是一件大好事。”
“陛下圣明!”兵部尚书王洽说道,“奴酋一死,建夷们只怕是都顾着争抢位子,无暇再去管东线的战事了。”
这倒是实话,努尔哈赤一死,辽东巡抚洪承畴就立即上疏,称建奴在辽东的兵马大部分都调到了赫图阿拉周围。
本来令满朝文武都头疼的两线作战,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解决了,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只能说是那努尔哈赤自作孽,不可活。
第五百四十五章 革辽东巡抚
“陛下,辽东经略熊廷弼急奏!”正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大臣转身看去,却见是一名小阉举着奏疏急急忙忙跑进来。
“急奏?”
“莫非是皇太极兴兵来犯?”
“不可能啊,这个时候,皇太极才刚继任,不可能放着国内出来打辽东!”
一时间,众大臣言论纷纷。
朱由校脸上笑容一滞。
“拿来给朕看。”
小阉不敢拖延,片刻不停地将急奏捧到御座下侍立的小牌子王承恩跟前。
后者接到手上,又马不停蹄奉到了朱由校触手可及之处。
朱由校在看的时候,阶下众大臣也在猜测,都是在仔细观看他的表情。
只不过朱由校的表情也很是丰富,时而深深蹙眉,时而又眉头舒展,不知道熊廷弼又说了什么。
看完,朱由校放下了急奏。
其实熊廷弼说的这些,朱由校早就知道,这份奏疏的具体意思,就是提醒在京的众大臣莫要太过高兴,以至于忘记了辽事如今依旧艰难。
努尔哈赤的死,对处在水深火热多年的辽民百姓的生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反而由于继任的皇太极更懂得任用汉奸,今后辽事可能会向着无法预估的严重情况去走。
如果说努尔哈赤的死,是让神经紧绷多年的百姓和众大臣松了口气,那么皇太极的成功继任,就将辽事整体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努尔哈赤虽然善战,但毕竟有他的局限性,除了范文程等几人,现在的后金之中,几乎没有汉人为官。
以往努尔哈赤出征,每攻下一城一镇,往往就要“尽迁其民”、“夷平城郭”,根本不会占据城镇。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着要夺大明的江山,也就是朱由校屁股下头这把九龙御座。
这么多年以来,努尔哈赤对待投降的明朝文官武将,就只有一个字,杀。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什么人再去投降了,越是往后,后金攻下辽东的一城一镇,也就愈发艰难。
都知道投降也是个死,破城还是个死,倒不如拼了一条性命,与建奴杀个你死我活。
努尔哈赤统领下的后金,直到现在依旧属于一个游牧的性质,赫图阿拉对他们的意义,并非“京师”,更像是一个临时的聚居点。
可自从皇太极继位,性质就变了。
赫图阿拉在后金将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都城,不久的将来,也会有更多汉奸加入其中,添砖加瓦。
宁完我是第一个,他受到重用也就标志着如今皇太极统治下的后金,正走在与努尔哈赤时期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尽管这些朱由校作为过来人心里有数,可听见一个当代人提出来,心中还是非常震撼。
熊廷弼的这篇急奏,无疑是极富有远见卓识的,上面厉声厉语警醒的这些话,在不久的将来几乎都会成为现实。
然而,朱由校知道,并不代表其他人知道。
说实在的,熊廷弼的确有些“倔”,他要在这个时候上这篇急奏,也许是为了扩大影响,更是好心。
可他的方式错了,错的离谱。
现在这个时候,不仅朝堂上的众大臣,就连天下的百姓也都正为此事欢呼雀跃,确实不应该当头一盆凉水。
朱由校要用努尔哈赤的死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大明终将打赢这场旷日持久的辽东大战。
无论如何,其余的建奴都必定会像老奴酋一样,灰飞烟灭,自作孽而死。
熊廷弼这样的性子,不外乎就连洪承畴去了,也只是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了。
要知道,洪承畴在后世可是老奸巨猾的代名词,基本上什么场合都能做到明哲保身,东林党、阉党、楚党、浙党,哪个党派他都有熟人。
看起来这满朝文武想要挑出来几个与他合得来的大臣,这也是件难事。
果不其然,朱由校还在考虑怎么保下熊廷弼这次的时候,满朝文武就对他开始了清算。
“无礼,实在是太无礼了!”
“这个熊廷弼,自恃有几分复辽之功,竟如此的狂妄自大。”
“侍郎说的不错,依我看,那皇太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会比努尔哈赤还令本朝头疼!”
“汉奸一直都有,范文程不过是落第秀才,那宁完我更是名不见经传之辈!”
“像这样的人,就算去了伪金又有何妨!”
声讨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连朱由校也是紧皱眉头,这些人大部分虽然目光短浅,但有些话的确是说对了。
熊廷弼性子火爆不假,可也许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辽事上倚重于他,一直过分偏袒,以至于他愈发的骄横起来。
如今这件事做的更过分,就连场合也不顾,什么话都敢直说,这无异于狠狠抽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更何况,民间对老奴酋之死欢呼雀跃时,却传出了一个继任者更加狠厉的消息,这无疑会打击士气。
这样下去,对他也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朱由校决定这次不再偏袒熊廷弼,但也不会任满朝文武对他横加指责。
熊廷弼在朝臣当中遭受孤立这么久是有原因的,他在辽军中受将士爱戴,这也是有原因的。
总的来说,就是要打磨一下他这个一点就炸的脾性!
反正皇太极刚刚继任,短期内辽事也不会再生事端,就顺水推舟,打压他一次!
“咳咳……”朱由校咳了两声,待皇极殿上寂静无声,才是说道,“熊廷弼任辽五载,整顿辽军,收复辽土,毕有其功。”
“然此番老奴暴毙,天下人该当庆贺,奴酋皇太极乳臭未干,不足为虑。朕觉得,该是整顿辽东之时了。”
听到这里,皇极殿更显得寂寥,众大臣竖起耳朵,仔细听接下来的话。
“传旨,自今日起,革辽东巡抚一职,再设镇辽总兵官。麻贵之子麻承恩以副总兵职进总兵官,统领辽军,驻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