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好不容易赶上一回,把总哪里肯听。
他上前死皮赖脸地缠住老农,甚至将手握在刀柄上,作势威胁,“是你的也罢,不是你的也罢!”
“京里点心铺怎么了,老子可是蓟州把总,这点儿面子也不肯给?”
“一石不行了,现在我要三石,一个月再还!”
“我就要看看,到底京里的什么点心铺子,敢压我们蓟州王大帅帐下的官军,敢压吗?”
“要敢,叫他来,老子在这等着!”
“要不敢,老老实实给我三石粮,今儿这事就算免了,不然,黄老汉,你别想在蓟州再待下去!”
“对付你们这些人,老子有的是办法!”
老农一再退让,就是不愿招惹官兵,没成想还是闹到这种地步,也懒得再多费唇舌。
他挥手一鞭,牛吃痛迈开步子,向前狂奔。
把总大怒,指挥守门的七八个官兵追赶,老农拼命甩鞭,可牛车才刚起步哪里能跑得过人。
牛车被官兵追上,官兵这时也都急了,挥舞着刀枪在周围虎视眈眈,把总得意洋洋地走过来。
这下子,总算是引起了城门附近其他行人的注意。
可是其他人大多也都无计可施,只是围着看热闹,谁不害怕官兵啊,与官兵作对,就甭想待下去了。
老农没什么办法,只能上前哀求。
“算我倒霉,送你一石黄米,总行了吧?”
没承想,把总连甩都不甩他一下,大笑说道:
“现在晚了!”
“早给我一石不就没事了,你们这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惩戒惩戒不行,这会儿涨到五石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要你有什么用?
“啊呀,军爷你这还叫不叫我活了!”老农急的满头大汗,不住向周围人群投入求救的目光。
可目光所及之处,大家都是将脖子一缩,没人敢招惹官兵。
“五石实在太多,小老儿去年也没打下多少,求你减些个,我给您老叩头还不成吗……”
把总站在那里大声笑着,话中透着傲慢。
“磕头顶个鸟用,弟兄们也要吃饭,就五石,一粒米也不能少!”
随着时间过去,太阳已经偏西。
眼看着今日就要送不到京师,老农急得直掉眼泪,又磕头又双手合十的祈求,显得分外可怜。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层站在那里看热闹,有的说笑,大部分都在边缘处叫骂,可就是没有人一个人肯上前。
把总叉腰站在那里,眯着眼道:
“黄老汉,现在是五石,你要不给,或许我这话说完就十石了,我问你最后一遍,给不给?”
“给,我给……”
老农垂下头,说出了官兵们希望的结果。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马嘶。
几匹高头大马从京蓟官道上快步接近,一个梳着精神短发,身着整齐盔甲的青年勒住缰绳,环视一眼,翻身下马。
人群中自然知道,这位爷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用多话就自然而然地给他让开道路。
显然,不少人都对这个貌似身份不凡的青年寄予厚望。
来人看了看形势,知道在城门是出了事情,皱着又粗又黑的眉毛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堵在这里了?”
老农看着这人的衣着,见其周身甚至伴有三五名骑兵,显然是个身份与众不同之人。
他连忙指着把总,话中带着哭腔:
“这人用把总的官身压我,要我给他交五石粮!”
“大老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他甚至还说,要是不直接压死他,这粮就得交!”
青年紧了紧眉毛,向周围问:
“这话属实吗?”
周围百姓有的在这看了许久,大部分都是敢怒不敢言,这时候看起来像是有人要出头,纷纷喊道。
“是这样!”
“他说的一字都不差!”
随即,青年在众人的眼前,大跨步上前到守门的把总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声,喝问道:
“我问你,这话都是你说的?”
把总也明白这人身份很可能不一般,但这毕竟是在自己的场子,只好硬着头皮,大声嚷道:
“就是大爷说的!关你什么事!”
来人一言不发,默默回身,然后猛然间抽出腰间那柄锃亮的雁翅刀,刀锋狠狠划过把总的喉咙,鲜血狂飙。
那把总捂着喉咙倒下,脸上是一副极度惊惧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周围官兵也是一样,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一地的血迹!
围观的人大惊失色,胆小的抖成筛糠,胆大的也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叫好。
附近的官府衙役还有乡绅闻讯赶来,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老农没想到这人会直接杀掉官兵,一时间,脸色甚至比刚才还显得苍白,他感觉,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众人之间,青年却毫不在意,静静擦拭着带血的雁翅刀,转身回到坐骑旁边,说道:
“是他自己求死,我不过是了人心愿罢了!”
可是官府官员和乡绅见出了人命,死的还是守门的把总,哪里肯让青年和老农离去。
这一下子,事情闹得更大了。
不止惊动了官府和乡绅,把总的属下还找来了有司、捕头,甚至是卫所的佥事官,叫嚷着要拿他上公堂。
老农苍白着脸瘫软在牛车上,浑身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完了,全完了。
这里正在闹闹嚷嚷的要抓人,忽然有人大喊出来。
“大队官兵来了!”
果然,骑兵打头,轰隆隆地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也愈发逼近,却是前往大同会师的蓟州军这个时候回来了。
可是领头的已经不是王保,换做了他的副将徐进。
在大同镇城,蓟州军糜烂的军纪,遭到了其余会师官兵的集体嘲笑,王保更是被孙传庭斩杀,徐进正是满腔的积怨无处发泄。
见到此情此景,怎能不趁机泄愤。
徐进下马接近时,官府差役正拿出绳索要绑缚青年,见官兵回来了,都是纷纷后退。
卫所佥事官喝退了官府差役,上前与徐进说了些什么,后者勃然大怒,抽出刀上前。
“擅杀官兵,给我直接砍了这贼人!”
“我看谁敢动手!”
青年眯起眼睛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后面同行骑兵,这骑兵见状,即拿出一份金黄色卷轴,高举起来,喝道:
“钦命整顿蓟州军备,英国公之子张世泽在此!”
“蓟州副总兵官徐进,左屯卫佥书官,还不行礼!”
徐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周围的官兵也都是显得不可置信。
佥书官很快确认了圣谕,倒是极为干脆,冲上前几步,跪在张世泽脚下,叩头道:
“小官处事不明,特地请罪!”
围观的各路人哪能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一个个目瞪口呆,有人更是悄悄地直嘘气。
张世泽声音显得有些深沉,但气势十足,不知和他父亲学的还是故意为之,话中总有一股镇人驭下的威严:
“这里是畿辅重地,蓟镇更为皇城咽喉!”
“官兵横行如此,随意欺压小民,要你这左屯卫佥书官有什么用?要你们这些官府衙役有什么用?”
佥书官乃是蓟州城内最大的文职,掌管蓟州左屯卫军屯,被如此训斥,只是连连点头,面色如土,余的官府官员、差役,更连大气也不敢出。
张世泽静静望了一眼那边不知所措的副总兵徐进,骑上马环视围观百姓,指了指那老农,喝道:
“再有学那奸人,为非作歹,仗着身为官兵就欺压良善的,这就是样例,压死勿论!”
“陛下派我来蓟州,就是要压一压他们这帮人!”
“进城!”
言罢,他策马入城,那几个跟他从京师出来的骑兵也都纷纷上马,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驰往总兵府。
佥书官站起来,徐进他自然不能多说,可底下官府的官吏,还有负责巡逻的差役们,就可以多说道说道。
他对着这些人大发雷霆,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有人欺压百姓,索拿粮食,为什么不早早差人来报?”
“本官掌管左屯卫,饶不了你们!这一片的差头还有文吏,鞭打三十,以儆效尤!”
佥书官身边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差役和文吏们按在地上就打,这是真打,直打得他们不住地哀嚎求饶。
这副场景,将老农吓呆了。
“这穿着盔甲的,到底是个什么官儿?怎么这么大的威风,连佥书官都吓得不行!”
有人悄悄提醒。
“刚才不是说了吗,那是英国公的儿子张世泽!奉了皇帝的圣谕,下来整顿蓟州军备的!”
谁不知道英国公,那可是当之无愧的勋贵之首!
英国公之子,也就是说,这是未来的大明英国公!
老农咋舌不已,今日真是遇见贵人了,周围的人们也都讨论开了,说是那些害人的官兵总算受到朝廷重视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拿酒?拿你!
徐进再也没有之前的傲气,甚至不等张世泽多问,就一口气把之前王保做的那些龌龊事全倒出来了。
总兵府内,原本属于王保的位子上,现在坐着另一个人。
在国公府长大的张世泽,一直以来身边都围绕着一群勋贵子弟,何曾知道在畿辅天子脚下,竟也有如此多的不堪入目。
他疑心徐进是为了推脱,将事情故意说得太高,好全赖到已死的蓟州总兵王保身上,眼眸微动,问道:
“你说什么?”
徐进听得出来这位小公爷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话,可是眼下朝廷的意思他也已经全知道了,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至于率兵反叛,他没想过,就算想过,也是根本不敢去做的。
所以接下来,他说了更多内幕。
比如王保从之前就如何跟在前任总兵王威身边,凭借后者的战功一路晋升,还有王保继任以后,是怎么一步一步按照自己想法重组蓟州军。
他怎么滥用总兵职权,霸占一些百姓家的田产房屋,怎么包庇当街强抢民女的家丁,怎么虐待那些抢来的女子,等等……
这些事情,气的张世泽握着拳头,浑身发颤。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朝廷总兵能坏到这样的地步,最主要的是,他手中还握着兵,一般的小民根本不敢反抗。
如同城门老农一样,寻常一个守门的官兵尚且如此,要是日后手握重兵的大将也是这样,朝廷该如何制衡?
徐进再三说道:“小公爷,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我对王大帅发了誓的,这些话,连前些日来的锦衣卫也没敢说!”
张世泽冷笑一声,盯着他道:
“那你怎么对我就敢说,是我不敢处置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