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陛下棋艺比臣高出了太多,当今天下,怕是无人再可高于陛下,臣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朱由校对围棋不过一知半解,前世今生都没有怎么关注过,崔呈秀屡屡让子,自己还是赢的惊险不已。
朱由校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能不能赢棋这点小事还真的不是很在乎。崔呈秀第一子罗定,朱由校就知道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再与他下棋,其实就是纯粹的娱乐了。
不过既然臣下有此心,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又怎么会推辞。
崔呈秀正要告退,朱由校却是侧卧在卧榻之上,笑道:
“今日一盘棋局,朕很是尽兴,就将这黑白二子赏给爱卿,望爱卿能回去精进棋艺,来日好能胜朕一子。”
“只怕臣穷尽此生,钻研棋道,也不能胜陛下半子啊……”崔呈秀连连摇头,道是不敢。
“哈哈哈,爱卿会说话,你且打道回府吧,朕要去乾清宫陪皇后了。”朱由校衣袖一甩,先出了西暖阁。
崔呈秀出宫以后,手中捏着黑白二子,想起魏忠贤于堂上悬挂的那副字,一下子明白了当时他那句话的用意。
无论魏府字画,给洪承畴的一方小印,或是自己的这黑白二子,都是皇帝要他们尽心效力的讯号。
给魏忠贤的字画,是明确保他之意,要他尽心用命,提拔帝党,整治东林,为君效命。
给洪承畴的一方小印,则是告诫他勿要学习王化贞,要与熊廷弼相辅相成,为国家镇守辽东。
至于这黑白二子嘛,崔呈秀觉得是陛下在告诉自己,是非黑白,他心中清楚,叫自己只管做事。
棋,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玩意。
放在平民手里,它就是个休闲娱乐的,放在官员手里,它就成了官场沉浮、黑白浑浊的体现。
可若是在皇帝手中,这小小一颗棋子,也能有无数的大小道理,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
崔呈秀手中捏着黑白二子,望着漫天繁星,嗟然一叹,这才明白了朱由校的弦外之音。
天启皇帝这意思是要明着拒绝和议,却要他去私下与建奴议和,自己身为兵部尚书,出去议和,建奴一定是不会怀疑的。
至于在与建奴私下议和之后,这位爷还打着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主意,这个崔呈秀就猜不出来了。
不过既已有了这黑白两子,崔呈秀也便什么都不怕了。
昔年熊廷弼遭受满朝非议,皇帝不也力保于他,还有王安辞去,也是恩旨归乡,使得魏忠贤不敢轻动,这才寿终正寝。
这位皇爷,对待自己人的确是黑白分明,只要自己踏踏实实为皇帝做事,想来是不会有卸磨杀驴这种事发生。
崔呈秀死死攥着黑白两子,踏步走下石道。
回府以后,他便借口回乡,骑上一匹快马,带上几个忠心耿耿的仆从,连夜前往辽阳。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东林党选择明哲保身
第二天,烈阳如火,有如星盘,直犯日中。
许多百姓出门后见到这种天象,心中都是隐隐不安,但遥望北侧,紫禁城尤在,威严依旧,大明还在,天塌下来,也有朝廷顶着。
他们只能放下这份担忧,扛着锄头,肩挑扁担,前往田间或是街市邻里之间,各做各事。
韩府。
今晨,一个消息在京师的官场中扩散,有如瘟疫,连这位内阁首辅听了,也是坐卧不安。
“老爷,刘大人他们又在喊了,门外人越叫越多,还是见一见吧!”
管家匆匆跑来,心中也不知道这一觉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把大明朝的官家们又震动了。
韩爌静静坐在堂上,闭着双眼,但并不平稳的呼吸,显示出他的心中并不如表现出的这般平静。
“叫刘宗周、袁化中、顾大章他们进来,其余人,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叫他们请回吧!”
思虑半晌,韩爌决定还是见一见这些东林同僚。
“阁老,您可算见我们了!”
刘宗周几个人走进屋子,人还没到,七嘴八舌的声音便一句接着一句的传进来。
“崔呈秀进宫面圣,然后连夜出宫了!”
“陛下与他说了些什么?”
“哎呦,我的阁老,您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您是不知道,这一个早上的功夫,朝里都吵翻天了!”
韩爌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睁开眼睛道:
“他们又在吵什么?”
刘宗周坐在一旁,连拍大腿:
“在朝中为官的,哪个不是当面老实,背后仔细之人,人人都有几副面具。崔呈秀一出京,就有人猜出来是陛下叫他去与建奴私下议和。”
袁化中也道:“是啊,昨天才说拒绝议和,结果今晨就出了这种事,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顾大章拱手恳求道:“您要是再不出来主持局面,朝廷议和的消息传到民间,可就收拾不住了!”
“到时候流言四起,阉党岂能放过这个大肆报复我等的机会?魏阉的爪牙们便又有借口大肆抓人了!”
韩爌“嗯”了一声,一手按在桌案上,问道:“诸位都觉得那崔呈秀是得了陛下的密旨,出京与建奴和议去了?”
刘宗周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
“据说崔呈秀得旨觐见,与陛下在西暖阁下了一盘棋,陛下执黑子,崔呈秀持白子,被陛下杀得大败。”
“这本不算什么,谁知那崔呈秀出宫以后,喊了几个家仆,竟然直奔辽东去了!”
“阁老您说说,这不是去私下议和是什么?”
韩爌闻言,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沉吟片刻,试探性问道:“诸位觉得,那崔呈秀去议和,是傻了吗?”
“傻得很!”
袁化中大声冷笑:“如今朝廷内外,抗击建奴的呼声如此高涨,便是当今的陛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力主和议吗?”
“陛下重武,这样一来,辽东戍守将士军心便难收服,又何谈其余家破人亡的辽民和中原百姓?”
“下官敢保证,只要这个消息传到民间,崔呈秀必定是十恶不赦之罪人,便是陛下,也保他不得!”
顾大章点头,也道:“确是这个道理,崔呈秀自以为得了陛下的密旨,北去议和,却不知道这一去,是龙潭虎穴!”
说起这些,韩爌眉间逐渐起了阴郁之色。
是非黑白,保人与弃子,只有他最明白当今这位二十出头的天启皇帝内心的真正想法。
这件事,搞好了,皆大欢喜,搞不好,就是人头落地。
皇帝为了堵住这个消息,必定要找人顶替罪名,不是崔呈秀,就是自己这帮东林党,如果牵扯进去,免不得要从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的脑袋,一直砍到闹事学子的脑袋。
韩爌心中明白,当今的这位皇帝,心性与之前可是大不相同,已经手握兵权,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想到这里,韩爌眉宇间阴郁更甚。
几名“东林君子”见内阁首辅没了动静,声音都是渐渐小了下去,将目光转过来,看着上首那位朝廷重臣。
韩爌思考一番,开口说道:
“陛下日讲早辍,就读未成,年龄如此,好事冲动也在所难免。许多事情做了也只是一时之气,崔呈秀到底傻还是聪慧,黑还是白,自有公论。”
“诸君听老朽一句劝,这事,还是不要惹火烧身的好……”
听见韩爌这个沉重的语气,下面几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的水到底有多深。
说白了,这是皇帝玩的一场大戏,主要目标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辽东的建奴。
皇帝对建奴打着什么主意,这个他们谁也猜不到,可是皇帝的目标会随着事情的发展而改变。
崔呈秀出宫的消息,最好也就只是个崔呈秀出宫,要是传来传去,传到民间成了什么“崔呈秀奉密旨私下议和”,这事可就大发了。
以天启前几年的经验来看,这事大发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把这个消息尽早压下去,没有人死,要么就是在无法收拾之前,把传消息的人以“造谣”的罪名杀光,血流成河。
魏忠贤的东厂,许显纯的锦衣卫,就是办这些事最好的刀!
在场这些东林人士,实际上也不是杨涟那种激进派,行事总会留有几分余地,要不也不会留到现在。
韩爌的语气吓人,话中的意思更让人战栗不安。
他们正坐立不安时,只见韩府的管家领着几名丫鬟端着衣服上来,一一放在他们眼前。
韩爌一摆手,道:
“诸位换了这些常服,从小门出府吧。”
几人换了衣服,才刚走出几步,却听韩爌在后一阵剧烈的咳喘,然后缓声说道:
“诸位切记,你们没来过,我也没见过你们。”
“内阁首辅韩爌,这些日染了风寒,一直在家中静养,闭门谢客,朝里朝外之事,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明哲保身之法……”
刘宗周等人对望一眼,纷纷拱手,也不再顾全什么礼节了,转身跟着管家便走。
……
消息传回东厂,傅应星哈哈大笑:
“看把这帮正人君子们给吓的,他们这是又从这次西暖阁棋局里读出什么来了?”
“怂成这样,也敢自诩清流名士?”
魏忠贤冷笑一声,道:
“他们这不是怂,这叫机警,这是官场的明哲保身之法!”
“陛下这次叫崔呈秀出关,在官场可是件大事,聪明的早就如韩老爷一样,染了风寒,闭门谢客了。”
“这种时候,只有那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才会为搏名节,到处宣扬消息,咱们东厂要抓的,就是这帮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随后,魏忠贤轻叹一声,在番子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叹道:
“倒是韩爌这帮东林,懂得进退,陛下也没明示要东厂捉拿他们,怕是要与本督一直杠下去了!”
傅应星还没听懂,大声嚷道:
“怕什么,眼下东厂势力如此广大,就随意编排些罪名安在他们头上,先斩后奏!”
魏忠贤连连摇头,道:
“怕只怕等东林死干净了,本督也就命不久矣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阿敏再掌兵
时值初夏,辽北塞外,清爽宜人。
这样的天气,在边疆这种苦寒之地,实在是极少数能住舒坦的时候,可对于后金来说,这却是征伐的好时机。
一般在这种天气,无论明朝边镇还是其余的蒙古部落、朝鲜国,都会松懈下去,突袭的效果更加显著。
努尔哈赤放出了想要议和的消息后,便在辽阳城外屯兵不动。
熊廷弼自那日大捷以后,也没有骄横自满,依旧是闭城不出,以防守为主,伺机而攻,这让后金军进退不得,倍感难受。
这日,努尔哈赤正召集诸王贝勒,商议回师攻伐朝鲜所属义州等地。
北面的科尔沁,已经有留守赫图阿拉的五千精骑前往,想必定能马到功成,协助奥巴继续统治科尔沁。
南面的朝鲜,这次奉明朝小皇帝的旨意出兵起了乱子,却是努尔哈赤所不能容忍的。
什么时候,区区的朝鲜国也敢钦犯我大金了?
虽说是议和,努尔哈赤也没有完全放下获得辽沈的野心,在他看来,这次之所以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南北两面还不是十分稳固。
与大明议和,这只是幌子。
班师回去以后,努尔哈赤就要亲率大军攻伐漠南蒙古诸部以及朝鲜,亲自两南北两面彻底打服。
下次再进攻辽沈,被三面攻击的就不会大金,而会是大明!
不得不说,熊廷弼这个三面联合的策略,的确让努尔哈赤顾头顾不上尾,再加上毛文龙的骚扰,真是苦不堪言。
努尔哈赤坐在阿哈搬来的虎皮椅上,向下望了望,问道:
“本汗欲与明国议和,但撤军后不回赫图阿拉,直奔义州。那个金景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带着那帮朝鲜的乌合之众学毛文龙。”
“这次就让朝鲜国看看,大金岂能是他们能随意攻打的?”
诸王贝勒闻听,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议论起来,有的点头赞许,有的摇头皱眉,也有的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