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29章

作者:希行

朱咏谢恩起身,看着龙椅上的女子,高声道:“臣定不负皇恩。”

……

……

“这个朱——”

大理寺卿有点胖,一面疾步跟上邓弈,说话有点气喘,话到嘴边又忘记这个人叫什么——这等官员他以往哪里放在眼里。

要家世没家世,要前程没前程。

“朱咏。”旁边户部侍郎揣着手提醒。

“管它什么诸狗。”大理寺卿气道,“他是不是疯了?疯了就立刻赶出去。”

说这话转头寻找。

“李学士呢?还等什么?”

翰林学士在邓弈这里也是没资格跟随的——

“去让人找他,不,让他一起也滚蛋。”

前方沉默迈步的邓弈道:“不用理会,他就是走投无路,只能投向皇后了。”

那倒也是,这个案子就算查清了又如何,你朱咏对皇后奴颜婢膝,这朝堂是绝对待不下去了。

为了前程,朱咏只能投靠皇后,期望皇后能保住他。

“就算皇后保住他让他继续当官,又有什么用?一个小编修。”吏部侍郎在后轻轻笑。

皇后可以让龙衣卫横行霸道,但皇后可没有封官的权利。

“她难道还指望这个小编修也满街横冲直撞抓人打架?”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起来。

“那样更好。”大理寺卿冷声说,“他可没见过先帝,打不了奉先帝旨意的名号,敢有胡作非为,五城兵马司当街打杀就是了。”

官员们再次笑起来。

邓弈再次道:“这些小事不用理会,先抚慰民心要紧,皇后此次乱为惊扰民心。”

刑部侍郎冷笑补充:“你们或许还不知道,皇后是怎么审案的,荆州中正直接被龙衣卫打断了腿。”

官员们哗然。

“这什么查案啊,这是刑讯逼供。”

“我听说了,姜祭酒被关在秘密牢房,别说探视,生死都不知。”

“他们有什么资格巡查缉捕,真是乱了规矩!”

邓弈喝止官员们嘈杂,道:“所以要让荆州官民知道,让世人知道,这件事与朝堂无关,不是大夏朝廷没了规矩。”

这件事的关键不是案子是不是冤案,而是就算是冤案也不能这样查。

这件事的关键是皇后没了规矩,无视朝廷,仗权行事,肆意妄为。

这种没规矩的皇后,史书上也常见,下场好的被废,下场不好的——赐死。

诸官明白了,纷纷应声是。

邓弈抬脚迈进大殿,看着其内食案上御膳房送来的早朝后的饭菜,略沉默一刻。

赐死倒没这个必要,被废,也不至于,让她回后宫待着就好。

本就不该临朝听政。

……

……

太傅殿内官员散坐,有人提笔,有人沉思,出谋划策。

大理寺卿翻看了几本文书,有小吏来送茶,他接过,想到什么让小吏去唤翰林李学士,旁边的吏部侍郎听到了,皱眉道:“你怎么还是惦记那个小编修?”

大理寺卿看着坐满人的殿内,但太傅殿再大,也比不过朝堂,人再多,也并不是满朝官员都在其中,整个朝堂还有很多官员未在这里——

他低声说:“我不是在意那个小编修,我是担心,其他人学那个小编修。”

吏部侍郎哈哈笑了:“是吗?我倒要看看是谁,谢氏那边的人是不是装不下去了?”

自从皇后开口干政以来,谢燕芳以及党羽都沉默不语,似乎与他们无关。

“与他们无关才怪。”吏部侍郎冷笑,“他们就是皇后党羽。”

不说话是,说话更是,正等着他们跳出来呢。

大理寺卿摸了摸鼻头,有心说那个小编修不是谢氏党羽,但正因为不是才有走投无路,朝中其他人么,没几个这样的,都有家有业的有名望,没必要自寻死路。

他示意小吏下去,不用唤李学士了。

第三十六章 何为

在启程去荆州前,朱咏先去见郑夏。

虽然在朝堂上龙威军讲述完查案没有人理会,但当龙威军把一箱子案卷搬到刑部,刑部接下了。

因为还没有最终结案,郑夏还没离开牢房。

“这里旳环境,比我住过的所有牢房都好。”郑夏躺在木板床上,对老友笑着说,“如果不是这些锁链,还有门外的兵卫,我都要以为回到咱们当年读书的地方。”

朱咏看着床头摆着一摞摞书,有些好笑,笑出来又很悲哀:“你还想着读书呢。”

郑夏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莪关进牢房里就没有再看过书,这么久了,他们问我最需要什么,我张口就要了书。”

朱咏忙扶着他,打量郑夏,郑夏整个人已经瘦得脱相,如果是在外边遇上,朱咏都认不出他。

朱咏的视线落在郑夏的左手,干枯僵硬,还少了两根手指。

“上次见还好好的。”他嗓子哑痛。

“好什么啊,都坏掉了,来到这边,那个丁校尉说,要想保住胳膊,坏掉的手指要砍掉。”郑夏说,自己也看着自己的左手,“砍就砍吧,这手其实也废了。”

说到这里看朱咏。

“别说这些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被重审了?”

虽然案子是围绕着他,但他在牢房里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

朱咏将事情的经过讲来,郑夏听得震惊又神情变幻——

“所以这次,是,运气——”他低声喃喃。

要说运气好,但又觉得,不一定是好运气。

这分明是卷入了皇后和朝臣权利争斗之中。

“其实我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他说,抬头看朱咏,眼中满是自责担忧,“你也被拖累了。”

朱咏笑了笑:“是我自己的选择,还有,我已经请皇后恩准,作为钦差去荆州为此案收尾。”

郑夏再次惊讶地坐直身子:“你这是何必,虽然被拖累,但你请辞离开京城,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对你穷追猛打,你怎么反而主动跳进来。”

朱咏道:“不管皇后意欲何为,但这次的确是她翻了此冤案,我知道接下来那些人会怎么做,无非是坏皇后的名声,所以我要亲自去给荆州的民众解释,让大家知道皇后是干政,但不是乱政。”

郑夏默然,这还是不得不卷入了。

朱咏站起来,道:“还有,我也是在做你做的事。”

郑夏愣了愣,他做的事?

“你满腹学问,甘愿十几年在荆州做个听人使唤的浊官,是为了避免学子们被贪腐耽搁了前程。”朱咏道,看着郑夏一笑,“现在该我去这样做了。”

郑夏甘愿碌碌无为,那他朱咏就甘愿声名狼藉。

……

……

朱咏出发去荆州,刑部吏部的人也都向荆州去了,但京城的喧嚣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围绕着这件事各种议论四起。

“皇后这样做不对,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皇后怎么不能这样做?因为是女人吗?”

“难道女人只能拿着命救小殿下,去边郡杀敌,逼退中山王,但不能在朝堂上开口说一句话?”

酒楼茶肆里才张开口的男人们,立刻就被女子们反驳——还不都是那些无所事事整天吃喝玩乐的贵族小姐们,而是沿街提篮叫卖的大姑娘小媳妇,酒楼茶肆的沽酒婆子。

没办法,楚后这个女人做了太多本不该女人做的事。

“不是能不能的事,是她做得不对。”

“朝廷各部各司其职,皇后让龙威军来查办案件,龙威军是什么?是天子卫。”

“他们又不是官差,他们却想抓谁就破门而入,私设牢狱,私刑逼供。”

“如果说郑夏冤案是有人仗势欺人,那皇后这样做,难道不也是仗势欺人?”

当然,这件事不会只停留在女人身份的争论上,穿着儒袍留着美须的文士发出质问后,年轻的女孩儿,抛头露面的妇人们都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街上有兵卫疾驰,当看到他们衣袍上的蟒纹,不用呼喝,人们忙退避,眼神惊恐又畏惧。

龙衣卫现在在民众眼里已经不仅仅是天子卫了。

除了他们亲眼看到龙衣卫差点和京兵打起来,私下也有很多传言,描述姜祭酒被抓走后多惨,描述龙衣卫在荆州破门灭家,连郡守都被他们一脚踹开,他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已经有人用龙衣卫来吓唬小孩子,说再不听话,就被龙衣卫抓走了。”齐乐云扎着襻膊,握着手中的箭矢低声说。

御花园水榭里,楚昭正在举办投壶会。

除了临朝听政,楚昭定期会举办宴会,邀请世家命妇们,这倒是皇后该做的事。

皇后发了邀请命妇们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前来。

来了之后,不愿意讨好皇后的安坐不动,皇后也不介意,自去玩乐,身边也自有愿意陪同的人,毕竟皇后在没当皇后前,就有很多玩伴。

闺中少女玩伴有着难以割舍情义,且不因为身份变化而消散。

周江将箭矢投出去,稳稳入壶中。

“这一个谣言最厉害。”她说,“小孩子并不知道龙衣卫多可怕,只知道抓走可怕,然后街头巷尾人人都这样哄孩子,那龙衣卫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变成了止小儿啼的恶人。”

楚棠微微侧过来,低声问楚昭:“我要不要先离开京城,搬去书院?”

事关朝堂,又有朝官们背后推手的流言,不是她们这些女孩儿,以及小兔他们在民间街上喊两句就能对抗的。

楚昭笑道:“那你先赢了我。”

她将箭矢投出去,稳稳入壶。

楚棠无奈:“我又不会射箭武功,哪里能跟娘娘您比。”

话虽然这样说,她接过宫女们递来的箭矢,兴致勃勃地投壶。

楚昭则看向女孩儿们,道:“我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指责污蔑龙衣卫——”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她现在也跟着称呼龙威军为龙衣卫了,“目的是污蔑我。”

这些流言她早就知道了,知道的更多,甚至,还知道一些流言从哪里来的。

都记录在册,但没必要破门而入把人都抓起来。

“娘娘。”周江忽问,“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这是质问,四周的女孩儿都吓了一跳。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楚昭可不是以前的楚昭,是皇后啊。

就连自认为最直爽的齐乐云都脸色变了变,这问得也太直接了吧?能这样问,岂不是认为皇后这样做不对?

喜欢下棋的人,想法和做事是跟别人不一样——

楚昭现在要打人,应该不用自己动手了,她有龙衣卫,齐乐云闪过这个念头,还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楚昭神情半点没有变,似乎是问下一个谁来投壶这种问题。

“你是说郑夏案吗?”她说,“很简单啊,因为这是冤案啊。”

周江愣了下。

“我发现了这个案有问题。”楚昭接着说,接过宫女递来的箭矢,“正好也有人喊冤,那自然就要查了,就这么简单。”

其他女孩儿还有些怔怔,周江已经露出恍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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