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05章

作者:希行

谢燕芳失笑,对楚昭一礼,谢过她的调侃。

楚昭和萧羽去御苑赏花宴,邓弈和谢燕芳结伴向前朝而去。

半年多没见,两人似乎有些陌生。

“谢大人节哀。”邓弈先开口道。

谢燕芳道谢,又道:“太傅大人辛苦了。”

邓弈笑了,看着谢燕芳:“谢大人不在朝中也辛苦,家中有事,谢大人还费心河州陈粮案,如果没有谢大人帮忙,粮商郑氏不会这么快将账册交出来,河州上下官衙中的蛀虫也没有这么顺利挖出来。”

陈粮案是去年汛灾之后牵扯出来的一桩案子,河州一地的赈灾粮被替换为陈霉粮,导致数百人没有死于洪水,却死在了霉粮引发的病患以及饥饿中。

但这件事却没那么好查,当地官府推说为水灾潮湿导致粮食发霉,上下勾结掩藏证据,直到河州大族粮商郑氏迷途知返,拿出历年跟官府来往的暗帐,才得以让一切大白天下。

而郑氏之所以肯松口拿出证据,就是因为谢氏劝说。

民众不知道这件事,朝廷是知道的,当时谢燕芳急行掩藏身份进河州邓弈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谢燕芳跟郑老太爷说了什么,但谢燕芳离开后,郑老太爷从祖宅里挖出了藏着的账册,然后手握账册,自尽在朝廷钦差面前。

谢燕芳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多说,只叹口气:“郑老太爷与我祖父是故交,我祖父以将死之人的身份与他肺腑之言,郑老太爷也算是醒悟了。”

肺腑之言?恐怕是另有交易吧,邓弈冷冷一笑。

谢燕芳并没有与邓弈多说,此时他们走到前朝,有不少官员正在等候,看到谢燕芳都高兴地迎过来。

“大人你回来了。”

“见过陛下和皇后了?快快,部里有很多事等着大人决断。”

说说笑笑簇拥着谢燕芳离开了。

邓弈站在殿前目送。

“这个谢燕芳终于回来了。”一个官员说,“真是让大人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提到这个另一个官员恼火:“明明是他抢走了赈灾的资格,却散播谣言是避开太傅,做出一副在朝中备受排挤的样子。”

“还有,谢老太爷死的也太是时候了。”一个官员轻声说,“我看谢大人在家侍疾并不累,累得是接待持续几个月吊唁的人吧。”

谢氏在京城无声无息,至今没有家中族中长辈来京城,但以皇帝外祖之家得身份盘踞在东阳,没有众目睽睽盯着,山高皇帝远,反而轻松自在。

“他不在朝堂,不影响他的地位,反而在外也趁机笼络了不少人手。”又一人沉声说

“没错。”最先说话的官员想到什么,“太傅,应该把谢燕芳留下来,问他,河州郑氏不翼而飞的数万石粮在哪里?”

邓弈笑了笑:“问?谢大人不想说,天下谁能问出他来?”

第八章 旁观

“他说了什么?”

蔡伯在宫门等候谢燕芳,遥望被众官簇拥的邓弈。

“有没有问郑氏粮的事?”

“他让我节哀,又说我辛苦。”谢燕芳笑说,“太傅大人非常和蔼可亲,只谢我帮忙解决了河州陈粮案,并没有追究我捞到什么好处。”

“也就三公子你觉得他和蔼可亲。”蔡伯道,“满朝官员,还有陛下的老师们不这么觉得。”

邓弈更换陛下老师的事,虽然发生在谢燕芳离开京城后,但他当时就知道了。

不过没有理会,更没有反对。

此时此刻也还是一笑:“对陛下的学业严厉也是好事。”

谢燕芳又将适才楚昭要带陛下去赏花的事讲了,低低笑:“太傅对皇后也很严厉。”

蔡伯摇头:“他不是对陛下学业严厉,只是不想老师们跟陛下过于亲近,半年一换,这些先生对陛下来说都是陌生人。”

对于失去亲人的陛下来说,太容易雏鸟认亲。

“至于皇后——”蔡伯说,“他对皇后严厉又如何,反正皇后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中山王的事如此,陛下不上课去玩也是如此。”

想到适才楚昭在邓弈面前说的话,还真是一点都不怕,而邓弈最后也不了了之,谢燕芳再次笑了。

蔡伯说的道理他自然也知道,不过太傅对皇后的严厉,是跟对其他人不同的,是不含目的的,字面言面展露于外纯粹的严厉二字。

这种严厉,是真心的。

杜七牵了车马过来,打断了谢燕芳的出神,他掀起车帘坐进车内,蔡伯也跟着坐进去,车内宽大舒适,车桌上还摆着茶炉茶具,蔡伯娴熟斟茶。

“公子避开朝堂出去这半年多,太傅与皇后越发亲近。”蔡伯说。

当然太傅与皇后亲近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陛下会被皇后带着亲近太傅。

陛下对这个皇后如何亲近,他们心里最清楚不过,皇后的喜好太能影响陛下了。

“三公子这次回去把家里都安抚好了,谢氏不会来京城,我们真成了陛下的远亲了。”

蔡伯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

“我知道三公子顾虑,现在不跟太傅皇后起冲突,是为了陛下好,但陛下是我们家的孩子啊,老太爷老爷反而不能亲近,真是没道理。”

“陛下并不会因为远离而不与我们亲近。”谢燕芳握着茶杯轻声说,“这次回来,陛下看到我眼里都闪着光,丝毫没有生疏,反而更亲近。”

他人离开京城,但每半个月都会写信给楚昭,讲述路途中所见,赈灾中所闻,甚至地方官员们之间的盘根错节,也没有避讳灾后民众的凄惨。

那个女孩儿会把这些信念给萧羽听,因为她知道,这对于小皇帝来说能更好了解天下。

真诚和亲近就是这样通过笔尖传达。

甚至比面见能传达的更好。

距离从来不算什么,先前因为生死,那孩子恨他,跟他隔阂,随着时间和他的真心,现在不也被化解了。

“还有,太傅对皇后言听计从,皇后跟太傅亲近,也没什么可紧张的,他们之所以如此,是他们目的相同,所求相同,不过,人和人不一样,不可能一直所求相同的。”

他看向蔡伯。

“太傅给边军发了两道诏令的事,皇后娘娘知道吗?”

……

……

夜色降临的时候,萧羽已经睡熟了。

今天赏花宴上有很多玩乐,投壶,射箭,秋千,马球,楚昭带着萧羽玩了全程。

回来后萧羽还完成了跟邓弈许诺的功课。

做完这一切,筋疲力尽的孩童倒头就睡了。

楚昭将床边的竹筒拿起来。

“陛下已经许久不用这个了。”齐公公低声说,“要不,收起来?”

楚昭摇头,低声说:“再等等吧,等他自己说不要了,咱们别替他做主。”

齐公公应声是,帮着放下帘帐:“娘娘你快去歇息吧。”

楚昭并没有去歇息,来到书房,翻看奏章,看看朝事进展,这就是她的功课。

虽然现在只是垂帘听政,没有资格对朝事发表看法,但既然坐在朝堂上就不能当聋子哑巴。

阿乐在屋子里熏香,一边和小曼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你们吵什么呢?”楚昭抬起头问。

小曼哼了声不理会。

阿乐笑着说:“没有吵,是我猜小姐明天给钟叔写信,小曼猜小姐后天给钟叔写信。”

虽然朝廷有边郡的邸报,楚昭还是保持跟钟长荣信件来往,当然,为了安全,信都是通过小曼和木棉红转达。

所以,楚昭也会给木棉红写信。

上一次写信还是在年前的时候,眨眼开春了——

钟叔还好,皇后的动向邸报中也能看到,木棉红为了驯化五万兵马,隐匿在深山丘陵峡谷荒原中,几乎与世隔绝。

她很惦记她吧。

“我才没有猜,有什么好猜的。”小曼哼了声说,“朝廷给边郡发了诏令,边军马上就会派人来京城了,钟长荣说不定自己亲自来,有什么话要问,当面问就是。”

这件事楚昭当然知道,这是朝堂上决议过的,她也亲自看过那封诏令。

阿乐紧张激动问楚昭:“小姐,钟叔会亲自来吗?”

楚昭失笑:“钟叔怎么会来,他可不能离开。”

阿乐又问:“那——阿九会来吗?阿九不是跟着钟叔嘛,钟叔可以让他代替他来。”

阿九啊,楚昭犹豫一下,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啊。”

阿乐道:“小姐,你就该直接跟太傅点名让他来。”

楚昭摇头:“那可不行,这事得让他自己做主,不能逼着他来。”她放下手里的奏章,看着明亮的宫灯,“而且阿九很喜欢边军。”

在边郡他是阿九,不是谢燕来。

这京城对他来说是囚笼,不来也罢。

“不用担心,钟叔接到诏令会安排好的。”楚昭笑道,“就等着在朝堂上聆听钟叔的话吧。”

阿乐点点头,在楚昭对面坐下来。

“钟叔也不来,阿九也不一定。”她说,伸手磨墨,“小姐你还是今天写个信,到时候,你在朝堂上聆听钟叔说话,让钟叔也能在边郡听你说话。”

楚昭一笑点头:“好,我今晚就写两封,三封信。”说罢铺展信纸,提笔沾墨。

小曼没有走过来,反而往外走了几步,警惕地环视四周,不过她的嘴角弯弯浮现笑意,两封三封信里,总有给姑姑的。

……

……

深深夜色里,洗漱过后的谢燕芳也在书写什么。

“公子。”杜七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谢七爷,“云中郡消息说,谢燕来会作为边军军使来朝廷觐见。”

谢燕芳抬起头,哦了声,神情倒没有什么变化,但谢七爷已经面色铁青。

“那边的人没有告诉他吗?”他恨声道,“我们送去那么多人,一个个都是傻子吗?”

谢燕芳笑了:“七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听过话。”

谢七爷当然也知道,冷冷说:“以前不听也罢,这次如果影响我们的事,就让他再也不用听说话,死在半路上吧,他也没什么用了。”

谢燕芳握笔思索:“死在半路上吗?我想想利弊。”

第九章 送礼

春花期短,一阵风一场雨,前几日还繁盛的花就不见了,散落在地上池水中,很快被清扫被冲走,枝头的喧嚣被浓绿的叶子取代。

邓弈站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看院子里绿树成荫。

“二爷,你的官帽。”小厮捧着帽子从后边跑出来。

邓弈嗯嗯两声。

小厮看到还摆在屋子里的官袍,问:“稀奇,二爷怎么今日还不上朝?”

外边有侍从疾步进来,低声道:“大人,边郡送来最新消息,进京的是谢燕来。”

邓弈将茶喝完:“就知道会是这样。”

小厮刚要伸手,新来的仆从已经接过茶碗:“还好太傅另有准备。”说到这里停顿下,“梁蔷进京的事,要不要跟皇后说一声?毕竟梁氏与皇后先前——”

梁氏与皇后当年的事,邓弈也知道。

“其实皇后与梁氏本没有什么,不过是儿女言语不和,至于后来梁氏落罪流放,是谢燕芳替太子清洗人手,借着儿女之事的名义,倒让皇后背负了与梁氏之仇。”他说。

侍从点头:“虽然这事实,但人们总是更会记得这些儿女之事,以讹传讹久而久之,没仇也成了真仇。”

成为真仇对皇后没什么好处,只会对有些人有好处。

邓弈淡淡道:“我要问的是边军的详情,军国大事,无关私情,就如同先前皇后对边军的安排也是军国大事无关私情,我也不过问。”

侍从明白他的意思,先前谢燕芳的弟弟谢燕来跟着皇后去了边军,就此开始领兵,据说现在还领了当年楚岺的落城卫。

这件事皇后和边军都没有请示太傅,太傅没有过问,也没有反对,这是太傅对皇后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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