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云中郡这边的战事如何?”木棉红问。
一个高瘦的大汉道:“目前尚无败局,但也是因为西凉始终没有大举进攻。”
木棉红问:“不是说西凉王都亲自来了吗?”
另个一妇人轻声道:“我们也有人探到了,西凉王的王帐的确在,但没有人见到西凉王。”
“也许是根本没来,虚张声势。”“后方的西凉兵,应该是商旅身份早就在后方了。”“估计是奸细,而且是潜入很久,与当地官府世家权贵还有勾结的奸细。”“原本想趁乱造势,结果被阿昭小姐一句歼灭。”
听到这里时,木棉好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看到木棉红的笑容,厅内诸人更是笑了。
“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阿昭小姐的勇武,但都传遍了。”大家纷纷说。
“当家的,你干吗不跟着小姐继续前行?”一人又问。
木棉红笑容微褪,道:“落城,我答应过,不去的。”
厅内气氛也微滞,夹杂着哼声,以及低语“怕他作甚。”
木棉红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制止诸人。
“也不仅仅是落城,接下来越来越近楚将军,楚将军旧部众多,我不便出现在阿昭身边。”她道,但脸上没有丝毫伤感,这一路能跟在阿昭身边,已经心满意足,而且接下来还能看着她。
“我们掩藏身份继续跟着她就好。”
“而且,掩藏了身份,也更方便我们调动人手。”
“越往西北走,越危险了。”
木棉红越过厅内诸人,看向门外的夜色,灯笼照耀下,有零星的雪花飞舞——果然下雪了。
但木棉红没有等太久,天还没亮就被敲门唤起。
“当家的,阿昭小姐他们没有进落城。”来人急急道,“楚将军,好像不太好。”
一夜未睡,在床边坐着的木棉红猛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还好及时扶住桌案撑住。
“当家的。”来人惊声唤。
他说些什么木棉红听不到了,扶着桌案,两耳嗡嗡,是啊,一直就有哪里不对,只是她因为欢喜而不去想。
阿昭不顾危险不顾身份一心直奔边郡,难道只是为了潜入后方的西凉散兵?
楚岺把十几年呵护的女儿送去京城,难道只是为了让女儿进京寻个好人家?
楚岺,果然有事啊。
……
……
天大亮的时候,风雪也小了很多,倚在谢燕来怀中的楚昭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但没多久,她的视线又再次模糊,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擦眼。
“别乱动。”谢燕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一夜风雪赶路,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楚昭没有再动,紧紧倚在他身前,任凭水雾模糊双眼,耳边只有风声以及谢燕来的心跳。
昨天临近落城得知消息后,她不管不顾跟着信兵疾驰就走,谢燕来安排好了其他人,携带了三匹马跟上来。
夜晚大雪中,她的骑术难以行路,谢燕来与她共骑,一夜不停,足足换了三匹马,父亲的所在终于越来越近。
楚昭反而更害怕了。
“阿九。”她倚在谢燕来身前,说,“这一次我要是还见不到父亲呢?”
这一次?对比的是上一次被他拦住吗?谢燕来一手催马,一手将女孩儿揽紧,大声说:“楚昭,你不会总是走霉运的!”
第六十四章 两方
“你先前从京城跑出来,虽然遇上我,倒霉被拦住,但你回到京城后,经历那么多,最终还是再次踏上行程。”
“而且,这一次还让我做了护送。”
“这就说明你楚昭是上天眷顾的。”
“你再想想,你在京城人厌狗嫌,但偏偏没人能奈何你,你还当了皇后。”
听到这里时,楚昭忍不住瞪眼:“胡说八道,什么叫我人厌狗嫌!”
她抬头向上看,年轻的小将目视前方,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你才是人厌狗嫌呢。”楚昭说。
谢燕来嗤笑一声:“我是外室子,人厌狗嫌,你是皇后——”他低下头看身前的女孩儿,挑眉,“同样也是,人厌狗嫌。”
楚昭笑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坐上皇后这个位置,很多人厌恶她,朝臣们嫌弃她出现在朝堂上,就算是邓弈,也是不得不选择她,至于谢燕芳,或许更愿意选择他能选择的皇后。
那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如意,但只有她一个人倒霉。
这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不喜欢,那这次就不会还是她倒霉了吧。
这一打岔,紧张稍微散去,楚昭挑眉一笑:“人厌狗嫌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谢燕来呵了声:“看看,你就是这幅样子,谁看了不嫌。”
“我父亲不嫌。”楚昭说,“我母亲如果活着,也不嫌。”再看谢燕来,“你——”
谢燕来腾出手扯过兜帽盖住她的头,也挡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女孩儿的声音变成啊呜,伸着手挥动,宛如一只猫。
谢燕来撇嘴一笑,凝神看向前方,忽的又把女孩儿的兜帽扯下来:“我就说了,人厌狗嫌的人,也会有好运的,楚昭,向前看。”
楚昭向前看去,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忙用手揉眼,耳边同时传来领路信兵的喊声。
“楚将军——是楚将军来了——”
其实不用信兵喊,楚昭已经从手缝里看到前方的人影,雪落茫茫大地上,有一队人马静立,不知道多久了,身上厚重的斗篷都变成了白色。
为首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大如山,莹白如玉。
……
……
手缝里看到的时候,楚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父亲身前。
但真当马匹驰近,眼前的男人,眉毛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楚昭反而呆呆。
“阿昭!”钟长荣喊,有些担心又难掩悲伤。
谢燕来说:“她没事。”将女孩儿一揽,带着她翻下马。
楚昭陡然天旋地转一般,惊呼一声,人也回过神了。
“吓到我们阿昭了。”楚岺在马背上安坐,笑道。
谢燕来看向他,察觉不对,皱了皱眉头,楚昭已经扑过去了。
楚岺翻身下马,钟长荣忙伸手搀扶,道:“小心——将军,你身体不好。”
要扑进父亲怀里的楚昭硬生生收住,慢慢伸出手,抚上楚岺的胳膊——
“是要确认我是不是真人?”楚岺笑道,展开手臂,“来,阿昭虽然长大了,老父亲我依旧能把你举在肩头。”
楚昭噗嗤笑了,眼泪也飞出来,再无犹豫扑进父亲怀里。
“爹。”她哽咽说,“我很久——”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是吧?”楚岺接过她的话,含笑说,手轻轻拍抚女儿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很久很久了,经历了一次死亡她才再见到父亲,楚昭感受着父亲并不温暖的怀抱——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衣袍酷寒,连手都是冰凉的。
她终于见到父亲了。
父女相见的场面让人热泪盈眶,钟长荣都想落泪,只是有人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混小子,钟长荣瞪眼看向谢燕来,怎么又是他!
谢燕来也看向他,对着楚岺的方向摆了摆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
这混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他,小姐都没发现呢,钟长荣瞪了谢燕来一眼,无声警告“闭嘴。”
谢燕来嗤笑一笑,转过头。
旷野实在太冷了,重逢很激动,楚昭也没有忘记父亲的身体,虽然父亲亲自来接她,但钟叔都一反常态急催她来,肯定是非常严重。
父亲来接她,是怕她被吓到吧。
简短几句话一行人就立刻回城池,不过因为距离城池不远,并没有带多余的马匹。
钟长荣要让几个兵士下马步行,楚昭已经抓着谢燕来胳膊,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阿九一起就好。”
谢燕来皱眉甩开她,但并没有说什么。
被钟长荣搀扶上马的楚岺看过来——
谢燕来对上他的视线。
明明知道他已经看不到了,但依旧有些不自在。
楚岺含笑说:“多谢谢都尉了,还要再辛苦一段路。”
这小子有什么好辛苦的——钟长荣瞪了一眼谢燕来,这臭小子对他翻个白眼,你看,多讨人厌。
谢燕来看着楚昭上马,自己再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向前。
“爹。”楚昭探头忙唤道。
楚岺一笑,轻轻一拍马头,不用他指路,马儿加快脚步得得跟上来。
钟长荣在后号令,肃立的兵士们马蹄踏雪。
……
……
跟随楚岺来到城池,将官们也早就等候了,不过也不讲太多虚礼,见过之后便告退,让父女两人自在说话。
“阿昭小姐离开边郡快要两年了吧?”
“是啊,真是很久了,他们父女两个真是久别重逢了。”
将官们议论着感叹着离开了。
谢燕来也没有留下来,去迎接小曼阿乐他们,算着路程,这些人也快要到了。
“你们安心说话。”钟长荣沉声说,“我在外边守着。”
门被带上,室内只有他们父女两人,斗篷解下来,温暖的炭火让酷寒的衣袍变得柔软。
楚昭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看什么?”楚岺笑问,“因为怕是做梦,不敢相信吗?”
楚昭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楚岺对她招手,楚昭上前半跪在他膝前。
“阿昭,梦焉非焉,你自己过得清醒就好。”楚岺道,又道,“我其实眼睛已经瞎了。”
楚昭一怔,看着父亲的双眼,明明还很温暖很有神——
“这一次。”楚岺温暖的眼看着她,“我又要离开你了。”
……
……
边郡大雪酷寒,京城也迎来了最冷的时候。
不过随着不断有捷报在街上穿行而过,寒冬也变得令人愉悦。
几个官吏各自抱着一摞文书走在皇城内,一边走一边说笑,忽的其中一个停下脚。
“几位大人,你先去见太傅。”他含笑说道,“我想起一件事,先去处置一下。”
另外几个官吏笑着说声大人自便,看着那官员向另一个方向。
“什么处置其他事。”其中一个人低声说,“是要将西北来的军报给谢三公子看。”
“军政之事都是太傅做主。”另一个官员脸色沉沉。
又一个摇头笑了笑:“谢三公子想做主,太傅岂能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