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后的姐姐。
她跟她们吵架耀武扬威是她德行有亏,她们将她拒之门外,那就是她们理亏。
这个楚棠,真是让人头疼,夫人们目送她施施然而去,再看身边的女孩儿们。
“如今边郡不稳,百姓罹难,你们都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
……
楚棠坐上马车,立刻就软软伏在靠枕上。
“小姐。”婢女惊慌地喊。
“没事,让我缓缓。”楚棠说,示意婢女别说话,然后长长地吐口气。
婢女按着心口,觉得自己也想瘫倒:“小姐,你怎么,怎么变这么胆子大了?”
小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从不跟人争吵,更别提为了楚二老爷和楚昭,真是疯了吧。
疯了吗?楚棠躺在软垫上,想到楚昭说的话。
“我坐上了皇后之位,但楚家可不一定就有好日子哦。”
“有大富贵也有危险,当然如果要平安也不是没办法。”
那女孩儿坐在皇后殿内,含笑对她说。
“你们一家都离开京城,从此寄居书院再不回来。”
“而你和哥哥们找个家世简单的姻缘,最好无官无职,平民白身。”
“如此,就算我将来出事,你们本就什么都没有,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这样过一辈子吗?的确是平平安安,但——
楚昭看着她,又道:“如果你不想平安了事,也可以像我这样,冒险搏一把,我在宫内筹谋,你在宫外经营,我做你的靠山,你做我的手眼,运气好,我们姐妹皆能居高位得荣华,运气不好,我们就——”
她伸手在脖子划过。
那时候殿堂华丽,身穿宫装的女孩儿带着闲适靠坐,嘴角却带着笑意,笑得令人头皮发麻,又无比诱人——
楚棠蹭地又坐起来。
“先前门外厮杀一片,她把楚园的门打开,我都敢跑过来跟她一起。”她说,身前的手紧紧握住,“现在不过是些言语讽刺,有什么好怕的。”
婢女被吓了一跳,阿棠小姐,疯了吧!
下一刻,阿棠小姐又倒回垫子上,长叹一声。
楚昭啊楚昭你可快点回来吧。
还有,叔父啊你可千万别获罪啊——
回家里还是收拾好行李,到时候连夜走也不成问题。
……
……
“公子,有关楚岺将军的非议,一多半是来自中山王手笔。”
蔡伯拿着一叠纸走进来,迎面遇上向外走的谢燕芳,身边还跟着婢女捧着斗篷。
“这是新查出来的名单,京城里以及京城外中山王的人脉——”
谢燕芳看也不看:“都除掉,不拘手段。”停顿一下,“斩草除根。”
这三句话交代清楚了一切,蔡伯不再多问将这几张纸收起来,跟着他向外走,又拿出几张纸:“还有,一半不是中山王的人。”
婢女小声劝:“公子天冷,穿上斗篷吧。”
谢燕芳微微停下,让婢女披斗篷,一面转头问:“是什么人?”
蔡伯看着手里的纸张:“什么人都有,朝官,世家,尤其是武将——”
婢女在一旁忍不住感叹:“楚将军这么招人恨啊。”
谢燕芳笑了笑:“不是他这个人招人恨,是他这个位置招人恨,楚将军十几年无声无息了,哪有那么多仇人。”他再看向蔡伯,“我知道了,这些就是想要趁着机会分西北兵权的。”
蔡伯点头:“的确是很好的机会。”
一是楚氏家底薄弱,二来楚岺争议颇多,如今是皇后之父,皇帝年幼,更容易被冠上霸权的名声,三来战事又出了意外。
“朝中已经有了提议更换云中郡主将的提议。”谢燕芳说。
蔡伯犹豫一下,他将先前的话重申一遍:“公子,这的确是好机会。”
他们谢氏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兵权。
谢燕芳道:“这当然是个好机会,不过——”
蔡伯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总之还是要一切以楚小姐为先,不伤害她半点。”又怅然一声,“真是没想到,我谢氏沦落到照看孩子的地步。”
“蔡伯,我们谢氏的确落到了照看孩子的地步。”谢燕芳轻叹,“但照看孩子也是最容易得到回报的。”
楚岺将军将死之人,让他看到他们的诚意,那么他的一切自然只会留给他们。
何必在这个时候做恶人。
而且,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不一定非是落井下石,也可以雪中送暖。
蔡伯看着手里的纸张:“那这些人怎处置?也是都除掉,不拘手段,斩草除根?”
谢燕芳看了眼,道:“这些都是可以说服的朋友们,不能把他们变成中山王,让七叔母出去转转吧。”
虽然不像楚氏那样闭门谢客,但谢氏长辈在东阳,京城这边也基本没有交游。
要表达谢氏的意思,还是从权贵世家内最合适,谢氏在内宅为楚岺维护一句,也足矣能影响到外界。
蔡伯听了笑了:“最近怕是不方便。”
谢燕芳愣了下,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大家不给我们谢氏方便。”蔡伯笑道,“而是最近京城都不举办宴席,就算七夫人办宴席请人来,也不一定很顺利。”
京城内宅动向他也不怎么在意,谢燕芳好奇问:“这是为什么?按理说,边郡出了事,正是热热闹闹讨伐的时候。”
对于很多人来说,出了事——只要不是自己出事,就是提高声名拉近关系结同盟的好机会。
蔡伯道:“楚昭小姐的堂姐,天天跑到宴席上跟人争辩楚岺有没有过错,不仅如此,还带着说是边郡来的孤儿寡母之类的仆从讲述悲惨经历,西凉贼多可恨,将士们多不易,吾等要同仇敌忾——搅得宴席开不下去,楚棠小姐顶着皇后之姐的身份,也没人敢将她阻拦在外,再这样下去,就成了楚岺的夸功宴会了,大家只能闭门不出再不交游。”
谢燕芳哈哈大笑,笑容里又几分感叹。
楚岚一家人什么性情,他自然都知道。
那夫妇两个且不论,楚棠这个冷漠自私的女孩儿,竟然能为了楚岺冲锋陷阵——
这是因为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楚家另一位女孩儿厉害啊。
她离开京城了,但走之前做好了准备。
她说这一世能结识三公子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但其实她并不依靠他的垂怜。
第五十八章 不动
谢燕芳披着斗篷站定。
婢女轻轻退开了,不敢打扰公子凝思。
蔡伯却不在意,知道凝思的是那女孩儿。
“别想了,楚小姐是起了一定作用。”他说,“但楚家的家底薄,大家避开她,并不能解决事情,还是要安排七夫人出面。”
谢燕芳摇头:“七夫人不用出面了。”
蔡伯有些惊讶,公子顿悟了?
“让其他人出面。”谢燕芳转头对他一笑,“不以我们谢氏的名义。”
呵,那就还是跟以前一样,为那女孩儿摇旗呐喊助威,且不留姓名。
真成养孩子了。
但愿别养成一个白眼狼!
“是,我知道了。”蔡伯道,又轻咳一声,“其他人都好说,只是这个——”
他指了指纸上一个名字,似笑非笑。
“只怕公子你出面也不行。”
谢燕芳微微垂目,看到纸上两个字,邓弈。
……
……
冬日的皇城也阴冷了很多,太傅所在的大殿温暖如春。
邓弈从堆满文书的桌案前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谢燕芳。
“这些调动名册是太傅下发的吧。”谢燕芳含笑说,将一卷文书递过来,上面赫然可见玉玺大印。
邓弈似笑非笑:“谢大人这文书哪里来的?此令按理说此时此刻已经离开京城了。”
拦截朝廷诏令那可是大罪。
谢燕芳坦然道:“是我拦截的。”
邓弈看着面比春花明媚的年轻公子,冷冷问:“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燕芳解下斗篷,在邓弈对面坐下,说:“意思是,我不同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桌案上的文书,“所以,它不会发出去。”
说服吗?邓弈或许会被其他人说服,但绝不会被他说服。
所以,他也不会来跟他费口舌。
他只要,让他做不到就可以了。
太傅大人在朝堂上一锤定音,但事情不只是说就成了,还要通过无数的人来做。
谢燕芳收回手,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指,他虽然没有资格在朝堂上握着玉玺一言九鼎,但他的手勾着千丝万线的朝官。
邓弈自然知道,自从当上太傅后已经有体会,做事处处受桎梏,明显有人背后作怪,但都是无凭无据,就算查也查不到谢燕芳身上。
“谢大人是自持身份,本官不能将你问罪吗?”邓弈道。
谢燕芳是皇帝的舅舅,但并不是朝堂不可或缺的,真要是将他赶出朝堂,也不是做不到。
“我知道,太傅大人能。”谢燕芳看着邓弈,说,“但我劝太傅不要这样做,你我两败俱伤,大夏危矣。”
邓弈失笑:“三公子你既然知道,怎么不劝劝自己?”手重重拍在文书上,“你谢燕芳不怕大夏危矣,我邓弈难道就怕吗?”
这声响让室内的气氛陡然紧张。
其实从谢燕芳进来后,室内的官吏都退出去了,此时听到内里传来的声响,躲在廊下窥探的官员们立刻又向后退去——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站远点莫要引火上身。
谢燕芳神情依旧平和,唤声太傅:“我知道太傅不怕,但我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阻止了太傅此时大夏并不会危矣。”
“没错,一队西凉兵突袭后方是不会让大夏危矣。”邓弈冷冷道,“但如果楚岺仓促而亡,云中郡兵马混乱,才是大夏危矣,别人不知道,你我都知道,一旦云中郡陷入混乱,中山王会怎么样。”
他手按着文书,微微倾身。
“谢三公子不允许我任派新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只不过因为这些人不是你的人罢了。”
“那谢三公子以为阻止了我,就能安插你的人手吗?”
“你敢不惧大夏危矣,我邓弈有什么好怕的?”
“我邓弈给谁当太傅都可以,你谢三公子可不能给每个人都当舅舅。”
这话真是粗俗不堪——没办法,小人得志就是这样,谢燕芳伸手按住邓弈的手,也微微倾身:“太傅不信我,我也不信太傅,所以,我们还是要信楚岺。”
信楚岺?邓弈看着谢燕芳。
“相信楚岺死之前一定会安排好,不会引发混乱,不会被西凉贼趁虚而入。”谢燕芳说,神情诚恳,“太傅,大夏危则危我们自身,楚将军与我们一样,大夏危,他女儿身为皇后,只有死路一条,他是不会让她女儿陷入危险的。”
邓弈与他对视一刻,坐直身子:“云中郡将官不能调动,那云中郡以外的将官也不能调动,谢大人,你家私养的那些兵马,也不要踏入云中郡。”
他不能更换将官,谢氏也别想安插兵马。
谢燕芳也坐直身子,不辩驳私养兵马这个罪名,只道:“虽然云中郡外有意外情况,但我相信,楚将军一定会很快就解决这些西凉散兵游寇,不需要其他的兵马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