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暂时还没有,管理户籍资料的洪大人不在府中,他的下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黄四嘀咕道。
“肯定是去哪个欢场享乐了。”李星啐了一口。自从金霞律的条例越来越多后,生意下滑的春楼开始向外搬迁,而在夏大人的主张下,建设部又在大力修建金霞通往各地的干道,以至于如今出现了有钱人晚上去其他城镇潇洒,凌晨时分再赶回金霞城休息的情况。“不管这个了,我们直接行动,以控制目标为主!跟我来!”
随着他招手一挥,一小队二十来人纷纷从藏身处钻出,朝着嫌疑人所在的房屋涌去——窗户有灯火光芒,证明居住者就在屋内。
黄四干净利索的撬开门锁,李星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房屋,“所有人举起手来,站在原地不许动——啊,余大人怎么是你?”
他口中的余大人正是教育部的主要职员之一,余霜雪姑娘。
尽管从职务上来说,她的官衔并不高,但谁都知道她是夏大人从京畿带回的女子,而且作为学堂讲师,她也颇受学生喜爱,因此在事务局里颇有名气。
后者也是一脸讶异的看着李星,手中还捧着刚炖好的鸡汤,“李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出去,都出去!”李星像赶鸡崽一样将自己的部下撵出房屋,极为尴尬的咳嗽道,“深夜打扰余大人实在抱歉,我也是因为公务才来此一趟。”说到这里他扫视房间一圈,“可能有七星方士潜入了你的住处……”
“七星方士?”余霜雪皱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星只能将案件的大致情况简单讲述一遍,“总之,我们确认书的写作者就潜伏在这个住宅区内,而且大概率位于此套房屋中。”
花开居士……
太守与西极女子……
余霜雪听到这里哪还能不明白此人是谁。
她猛地拍了把桌子,把李星给吓了一跳。
“歆桃,你给我出来!”
歆桃?这个名字也好熟悉……
李星凝神想了下,等会儿,这人不是深受宣传部长洛悠儿看重,尚未从学堂毕业就已经预备好要进入宣传部工作的年轻一代么?如今申金周报的编写工作,也是由这些人来完成的……
“诶,来了!”歆桃毫无防备的走出书房,看到李星时先是一愣,接着神情大变,“余姐,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大人,您要找的人是她吗?”余霜雪冷笑道。
李星则面色一正,“不,探子怎么可能是歆桃姑娘呢?看来是警务部的调查出了问题,我对此深表歉意。那么,我就此告辞,二位好好休息。”
说罢他不等对方反应,飞也似的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毫无疑问,歆桃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确认对方和图片上的女子为同一人。但先不说歆桃不可能是七星探子,对方可是宣传部的明日之星,要是得罪了对方,警务部还想登上申金周报首页?怕不是连角落豆腐块都看不到了!
也就在这时,房屋里传来了小姑娘凄厉的惨叫与余姑娘的怒喝声。
接着是啪啪脆响,仿佛声声到肉。
“大人,现在的情况是……”黄四一脸呆滞道。
“走吧,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领域了。”李星平静的吩咐道,“记住,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之后也绝不可对外人提及。收队!”
第八百二十九章 天经地义之事
最终《花开》一书调查之事不了了之,而在一周后,它的续集也顺利出版,只不过这一版的描写要收敛许多,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留白。
但令张掌柜意想不到的是,这些留白并没有降低书的吸引程度,反而进一步推动了它的热度上升。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留白段落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还渐渐流传出了一种说法,那就是此书有两个版本,另一个未删节版不光没有留白,还有更深邃的隐藏情节,那才是此书真正的完全版。
这种热度很快引起了商人的注意。
随后,《花开》一书便被装上马车或货船,朝着金霞城之外的地方传播而去。
……
“唔……”
伴随着一阵刺痛,公输风低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眼前一片朦胧,仿佛盖着层薄纱,几乎难以视物。
不管如何,自己看来还活着……
他舔了舔嘴唇,才发现嘴巴干得厉害,喉咙里如火烧一般。
“水……”
公输风下意识喃喃道,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已不是公输家的大弟子,这儿也不是徐国公输府,身边不可能有仆人时刻照顾着他。
“要喝水吗?这儿有。”忽然有人应道。
接着一根芦苇杆插入了他的嘴中。
公输风猛地深吸两口,一股涩口的水流顿时涌入喉间,它谈不上有多清甜,舌头还能品味到泥土的颗粒感,可这却是他喝过最润嘴的水。
“咳咳咳——”泥沙让深饮的他忍不住咳嗽出声,就好像嗓子已经许久没用过一般。
公输风脑海中突然涌入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咳……昏过去几天了?”
“大概三天?”对方不确定道,“也许是四天。”
四天。公输风的心沉到了底,本就在路上浪费了三天,这里又是四天,四分之一个月就这么去了。何况他还没有离开柳州,赶到金霞的时间至少会比计划慢上半个月以上。
不……或许当流民们遭到袭击,柳州官府无差别举起屠刀时,这次计划就已经宣告破灭了。
他就算被救下又如何?
这群人总不可能毫无所求,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与全副武装的屯田庄家丁干上一场。加上对方是叛军,强征外人填充兵力或是私掠财产都是常有的事。
比起能不能顺利抵达金霞,他现在有需要担心的事情,“跟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叫卫瑾的少年,不知你们是否……”
“你说的是你弟弟吗?”那声音似乎在宽慰他,“放心,他没有受伤,现在应该在跟随侦查队行动。等到晚上,你就能见到他。”
公输瑾从小就泡在工坊与机关室中,对刀兵之事一窍不通,更别提与人厮杀了,他又怎么可能愿意与这群人为伍?恐怕是看在自己性命堪忧、全凭对方定夺的份上,才不得不干这等冒险之事。
可惜现在他们是鱼肉,对方是刀俎,就算不满也只能忍着。
至少公输瑾听上去并无大碍,这已是一大堆坏消息中唯一的幸事了。
片刻之后,公输风感到视力渐渐恢复了些许,“薄纱”正在退去,周边的景象也一点点映入眼中。显然,此地并非一间寻常的住房或客栈,头顶的天花板高低不平,俨然是块天然的岩石,照明来自于悬挂的油灯,昏黄的光芒只能勉强映照出周边石壁的轮廓。
这儿也不止他一个人。
细细静听的话,他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以及偶尔出现的短促呻吟。公输风偏过头,余光瞄到在自己身侧还有好几张木架床,床上躺着和自己类似的“伤患”。
是了,那样的武装冲突不可能没有伤亡,即便反叛者人数众多,血肉之躯也抵不住利刃和弩箭。
“这儿……是哪里?”公输风试探性的问道,同时望向床尾的说话人。
“蛐蛐洞。”
照顾他的人是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女子,声音有着很浓厚的当地口音,从朦胧的模样来看,她并不像是一名医者传人,粗短的手指与布满黑斑的褐红脸颊是长期务农的特征,头上和脸上也裹着奇怪的白布,与其说是大夫,倒不如说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妇人。
蛐蛐洞……
公输风细想了一下,在舆图上根本找不到能与之对应的地方。
该死,这一定是个俗名,也许只有当地人才这么叫,想拿它来确定自己的位置无疑是痴人说梦。
“那附近……有什么城镇村落么?”
对方摇摇头。
“这里离申州有多远?”
“我不知道。”妇女摊手道,“我自打来这里后,就很少离开这个地方。”
公输风轻叹口气,四肢瘫软下来——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剩下的便只剩下听天由命了。
“不过……”妇女突然又说道,“申州应该是个好地方吧……如果能在那儿住下就好了。”
她语气中多了一丝期盼的意味。
这让公输风不由得一愣。
枢密府根本无力进攻申州,因此申柳边界理论上并无封锁,她既然觉得申州是个好地方,为何不过去?
不……一个更关键的是……
她为什么要造反?
几乎是脱口而出,公输风轻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妇人低头瞅了他一眼,随后反问道,“你……重视你的弟弟吗?”
她指的是公输瑾?公输风想了想后,缓缓点头——尽管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但从小就被送进宗家,吃住和学习都在一起,加上性子互补,可以说和亲兄弟没有多大分别。“我当然重视他。”
“那如果有一天……他被人当众刺穿喉咙,像牲畜一样挂在屋梁下,再用乱刀砍得不成人形,还不准你去收殓他呢?”对方低声说道。
“我——”公输风一时愣住,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更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作为公输家的弟子,他哪怕手艺再差,也不会落到暴尸街头的地步。
“我的孩子就是这样死在枢密府手中的。”妇女再次望向公输风,这一回,她的眼底仿佛有种情绪在涌动,它虽然一直被抑制着,可公输风竟产生了一种它一旦被释放出来,将如洪水般席卷大地的错觉。“所以我不能一走了之,我想有人得为此偿命,我希望……看到那些人死。”
“你说……血债血偿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造反呢?”她一字一句道,“这不应该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第八百三十章 反叛军头领
公输风愕然。
他下意识觉得这句话不对,但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关键在于,枢密府不应该是朝堂的上位代替么?在方士的治理下,六国也会重新合为一体,对大资源的调动更加便捷,人们的生活自然亦会节节攀升才对。
她乃民间野妇,会不会是被人蒙蔽了啊……
「你知道买卖这些人得到的钱财,谁赚大头吗?就是武百刃大人喔。」
那名管家的声音突然窜入公输风的脑海——
“呃!”
刺痛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你刚醒来,身子还弱着,好好休息吧。”妇女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晚上,你就能见到你的弟弟了。”
公输风无力的闭上眼睛,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只需要专注于机关之术的公输府。
……
“公输兄……”
“哥,你醒着吗?”
“哥?”
当公输风再次被摇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正是公输瑾。
看到对方时,他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你替我挡了那枪,我只是擦破了点皮。”公输瑾在他身边坐下,“哥……谢谢你。”
“凑巧罢了。”公输风摆摆手,现在他已完全能回忆起当时的景象,对方下的确实是死手,并且谁都没打算放过。只是他站的位置比较显眼,因此成了家丁的首个目标。他将弟弟搂入怀中,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当时在他心中,依旧将完成家族交代的任务为第一要务,只要两兄弟有一个活下来,希望就不算彻底破灭。
如今想来,那时的希翼真是个笑话。
救下他们的不是公输弟子的身份,也非感气者的地位。
他们能活下来,全是因为官府口中的“反叛军”正好出现在那片郊野。
这次醒来,公输风也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无疑是一处洞窟,不过空气并不憋闷,远处还依稀有哗哗声传来,估计是存在地下活水。洞窟里摆放着近百张简易木架床,躺着的人则比自己预想的要少,最多也就二十个来个。
而像妇女那样照顾病患的人还不少,她们大多是女子,都穿着清一色的白大褂,脸上也用白布包裹,颇有几分统一制服的架势。
“你先吃点东西吧,我给你打了点米粥。”公输瑾提起一个陶罐,摆在床沿边,“吃完后这里的头领想要跟我们谈谈。”
“头领?”公输风一怔,“反叛军的……”
说到一半,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弟弟轻轻点头,“你是感气者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因为伤势?”
“不错。”
公输风苦笑了下,确实,他被长枪从背后刺了个对穿,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心脏,可胸口依旧开了个槽。也只有感气者,才能在如此严重的伤势中幸存下来。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一个不属于枢密府的感气者,利用价值显然比普通难民要大得多。
“我知道了。”事已至此,他除了接受外别无他法,“这些人待会一定会提条件,不管有多苛刻,我都会想办法把你送走。”
“哥……”
公输瑾刚要开口,便被他直接打断,“我走不了了,你明白吗?你既然没暴露,他们便不会太放在心上。所以我留下、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看在感气者的份上,他们大概率不会为难我。”
哪怕是感气者,这样的伤势没个十天半月也无法痊愈,贸然上路只会拖累对方。
奇怪的是,公输瑾没有立刻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兄长。这种情况公输风以前也见到过,那是在研究机关时,对方比他先行一步解开答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