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瞳
但这个世界越是真实,他心中就反而越发警惕。
所以他控制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丝毫情绪地随口称赞了一句:“我听说永眠者擅长制造幻象与梦境,但这是我第一次亲身接触,不得不说,你们在这方面的技术很高。”
“如果人依靠所谓的视觉、触觉、嗅觉才能感知到世界的存在,那么只要完美模拟了这些东西,所谓现实和虚幻还有什么区别呢?”白袍人用那种不辨男女的怪异声调说道,“比起沉沦而黑暗的现实,如果有一个完美的梦境不是更好么?”
“但在这个‘完美’的梦境里,阁下这副打扮是不是扎眼了点?”高文看着眼前的白袍人,终于忍不了对方那种猎奇的打扮和不男不女的声线,“不管你要和我谈什么,总得以真面目示人吧?而且到现在你还没介绍过自己是谁,这似乎也不是很符合与人交谈的礼仪。”
“在下只不过一个区区的求道者而已,永眠之人不需要什么姓氏与名字,而至于所谓的真面目……果然是拘于现实世界的人会说出的话,”那白袍人感叹着,而他的形象则突然变化起来,那面具就仿佛流水般消融在他脸上,但在面具之下的却是一副不断改变的,甚至在男女老幼各种面容之间切换的容貌,“可惜拘于现实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永眠的梦境是何等伟大,在这个完美的世界里,所谓个体的容貌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那么您觉得我用哪种容貌更合适一点呢?是这一张……还是这一张?”
白袍人的面孔不断变化着,但每一副面孔中都带着嘲讽与鄙夷,高文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那自己给自己捏脸,等了半分钟才淡淡说道:“就这么变着吧,不断刷新挺好的。”
白袍人的面孔突然停止了变化,定格在一张冷峻的中年人面容上。
“看来您有着充足的耐心来和我消磨,可惜我没有耐心了,”这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终于不再说废话,他直勾勾地盯着高文的眼睛,“我把阁下叫到这个地方,其实无非是想向您了解一件事。”
“什么事?”
“您在那些失落的海域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高文之前的镇定多多少少有几分是表演的,但这时候的蒙圈却是真的:“你说什么?”
然而白袍中年人却把高文这种一头雾水的表情当成了某种愚弄,他皱皱眉:“您不用假装糊涂,你我都很清楚所谓‘永暗海域’指的是什么东西,外人或许谁都不知道您那次秘密的出航,但当时与您一同踏上航路的人还是有活着回来的——我们都很清楚您当年带着明确的目的进入了永暗海域,并在那里得到了某种启迪,甚至带回了某种东西……而我们对此万分好奇。”
高文心中突然翻起了一阵波澜。
这个永眠者邪教徒知道一段连高文·塞西尔自己都已经不记得的秘密!
他提到的永暗海域是什么?他提到高文·塞西尔的秘密出航是什么?启迪以及带回的东西又是什么?!
高文突然联想到了那些水晶,那些由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交给秘银宝库保管、但却在记忆中丝毫没有留下印象的水晶——难道一切事情都在这里联系到了一起?!
然而高文这时候必须强行把所有的惊愕与心理波动都掩藏起来,他迫切希望可以从眼前这个邪教徒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对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高文·塞西尔的体内藏着一个外来的灵魂,这就是哄骗对方的突破口!
“是你想知道,还是你背后的永眠者教团想知道,或者……是更多的人想知道?”他表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语气中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我说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您恐怕不会信,”中年人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是整个永眠者教团都在关心的事情——请相信我,与那些立志毁灭世界的团体不一样,永眠者虽然也被你们视作‘邪教’,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保护世间众生而已,虽然我们有时候的手段会不被外人理解,但我认为,如果您在永暗海域中得到的启迪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您一定会理解永眠者的所作所为。”
高文·塞西尔在那个所谓的“永暗海域”得到的启迪,会导致他认同永眠者这种邪教团的行为?
这句话信息量更大了!
高文更加努力地板起脸,盯着中年人的眼睛,“关于我在永暗海域的事情,还有谁知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当年跟您一起出航的人有活着回来的,而且不止一个,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您,其中包括永眠者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中年人坦然答道,“而至于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请放心,人很少,哪怕在永眠者教团中,也只有噩梦主教以上的少部分人才了解部分情况。我们无意将这个秘密扩散开去——这没有好处,而且对于健忘且庸庸碌碌的普通人而言,七百年前的古老秘密也不是他们会关心的事情。”
“我确实从那里带回了东西,”高文决定稍微松一下口,随后继续套话,“但你们怎么肯定,如果我在那里了解到了所谓世界的真相,就一定会理解你们这些邪教徒的思想?换句话说——你怎么确定我会配合你?”
高文试图让眼前这位废话很多的邪教徒主动说出他所了解的那部分情况,说出当年高文·塞西尔起航前往永暗海域的前因后果,然而眼前的中年男人却突然闭上了嘴巴,直到几秒钟后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是的,我当然知道您不会配合我,也知道您不会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您是七百年前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邪教徒和您废话了几句,就坦然地信任并把秘密告诉对方呢?
“相同的道理,您又觉得我为什么会陪着您在这里说话,并且一个接一个地回答您的问题呢?”
随着那中年人的话音落下,高文身旁的所有景象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刚铎古帝国的城市开始崩塌,天上的魔法穹顶四分五裂,而一阵又一阵的噪音则浮现在他的精神世界中!
他终于知道了真正的危机在什么地方,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个狡诈的邪教徒会在跟自己交谈的时候主动透露出那么多信息——虽然他从刚才开始就在怀疑、警戒着对方有什么阴谋,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对方的阴谋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正在入侵他的意识!正在窥探他的记忆!
“在永眠者的梦境中,即便是巨龙也会逐渐沉沦,”那中年人站了起来,摆着点心和红茶的圆桌在他身前化为一团不断蠕动的星光,并渐渐消散,“精神与意识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人依靠它才能成为人,但人又几乎无法控制它的运行,在一个人的潜意识中,所有事情几乎都是自动运转的,哪怕是传奇级别的人物,也会在这里露出最大的破绽。”
高文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开始松动,有一个外来的“阅览者”正在寻找这些记忆的切入点,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思想,控制着那些仿佛幻灯片一样开始脑海中浮现的记忆片段,而控制这一切带来了极高的精神压力,让他甚至无法再开口讲话,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中年人的眼睛。
“您在这里与我交谈,便是在逐渐敞开您的记忆大门,不管您是回答还是询问,这种‘交谈’本身都是在建立连接——包括现在,您听着我的声音,您接受着我传来的信息,在这个过程中,您的意志壁垒也在不断瓦解,而很可惜的是,您几乎无法阻止这个过程……”中年人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显然他已经胜券在握,“啊,您的抵抗确实很顽强,相当符合您大英雄的身份,但是您不知道么?永眠者最强大的力量并非幻象或心灵攻击,而是窃取别人的记忆,并将这些记忆加工成为自己新的力量……同时也让这种‘记忆路径’成为一种跳板,您会忘了这次会面,而我则会在读取完您的记忆之后在您的潜意识里留下一个传送途径,以便于我的意志可以随时‘降临’在您的身体上……没错,没错,您刚才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可怜的佣兵的身影,是的,就是那样的跳板,永眠者在梦境与思想的世界中漫步,依靠的便是那样的跳板……”
高文默默地在脑海中整理着自己的记忆片段,完全没有回应邪教徒的任何挑衅,终于,在脑海中那些吵杂的噪音加强到无法忍受之前,他完成了最终的整理。
在白袍中年人惊诧的视线中,高文抬起了头,脸上带着隐藏了好久的笑意:“你确认……要看看我的记忆么?”
中年人愣了一下:“你……”
高文完全放开了自己心灵的限制。
“如果说每个人的意识世界中都存在一堵记忆之墙,那么我的这堵墙其实并不是为了保护自身,而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莽撞的窥探者。”
高文完全站直身体,静静地看着那中年人慢慢瞪大他那极端恐惧的双眼,看着他开始发出疯狂的嘶吼,看着他的面容仿佛蜡般融化,看着他的身体扭曲崩溃,甚至在崩溃成一摊血肉之后仍然有嘶吼声凭空传来。
“保底几十万年的监控资料库你都敢看,脑壳不要了?”
第0168章 被吞噬者
高文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灵魂早在穿越发生的时刻便已经完全变异,否则没有任何解释可以说明为什么一个人在天上挂了几十上百万年之后竟仍能保持神智的正常,而且不但神志正常,还记忆清晰——过去几十上百万年俯视大地所收集到的庞大到令人恐惧的信息数据,可以丝毫不差、毫无损毁地保存在他的记忆中,直到现在仍然能够准确读取。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永眠者邪教徒的灵魂显然没有进行过这种改造。
在短短几秒钟内遍历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年的庞大监控记录,对本质上仍然是凡人灵魂的邪教徒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
当那个永眠者邪教徒的心智与灵魂逐渐崩塌成无意义的碎片时,高文恍惚间接触到了一些意识的残片,这些凌乱破碎的数据流入他的脑海,在他那庞大到令人恐惧的记忆体量中激起了一点近乎无法察觉的浪花,如果不是高文精神集中,他恐怕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从这个邪教徒的残魂中掠夺了一些东西过来——而在仔细感应之后,他确认了那是邪教徒残存的一些记忆。
可惜的是,量很少,并且支离破碎不成逻辑,而且由于邪教徒本身的思维混乱,那些记忆中也充斥着大量混沌无规律的扭曲阴影和疯癫的臆想——更糟的是由于永眠者沉醉于梦境之中,这些记忆的真伪也就变得无从分辨,高文并不能确定那些画面中有多少是实际发生的,又有多少是永眠者睡梦中脑补出来的。
只是根据少数能够读取的资料,他明白了眼前这个永眠者的“存在”形式。
对方似乎抛弃了自己的肉体——或者是将自己的肉体转化成了某种可怖的、非人的形态,他在邪教徒的记忆中看到一些疯狂的仪式,那仪式中有肢体消融、灵魂脱出躯壳的景象,而之后便是邪教徒在一个个新的躯壳之间游荡、在他人的梦境与记忆中漫步的场景。
这个永眠者似乎“飞升”了自己的灵魂,从而具备了这种在人类心智之间转移的可怕能力。
幸运的是,这种飞升仪式显然要求甚高,而且之前对方言谈间也泄露了他在整个邪教团体中主教以上的地位,所以具备这种可怕能力的邪教徒应该极少,并且他们大部分时间应该也不会在现世活动。
周围的混沌空间仍然在不断崩解,支撑它存在的力量已经退去,而在这个“梦境”彻底消失之前,高文抓紧时间集中起精神,在永眠者邪教徒那残存的一点灵智中努力搜寻着可能有价值的情报。
……
在康德领的古老城堡中,维克多·康德正脚步匆匆地走在通往城堡下层的走廊中,魔晶石的灯光将整条走廊映照的影影绰绰,但在这个老子爵的身旁,阴影却仿佛某种恒定的装饰品般盘踞着,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影子随着他匆匆的脚步而不断拉伸、变形,就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
老子爵的双眼中闪烁着越来越虚幻的星光,他的脚步愈发匆忙,甚至渐渐出现了一丝踉跄,他来到了城堡下层,一扇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橡木门耸立在他眼前。
维克多子爵在门前站住,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犹豫和茫然的神色,就仿佛那门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但他却不敢真的开门去验证一般。
他就这样犹豫了一小会,才终于把手放在门上,但在他自己发力推开大门之前,那扇门却突然自己打开了一条较宽的缝。
一点影影绰绰的灯光从门背后泄出,一个提着提灯的、穿着白裙的长发女人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这是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她的皮肤白皙,容颜美丽,但却隐隐带着一种病态,浑身透露出一种柔弱到惹人生怜的气质,她拿着提灯,惊讶而好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子爵,露出一个微笑:“亲爱的,怎么了?你要让我出去吗?”
“我……不,没什么,”老子爵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但下一秒,所有恍惚和担忧的表情都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露出微笑,看着眼前年轻的妻子,“没事了,我只是来看看你。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会,你回去睡吧,好好补个觉,然后起来和我共进晚餐。”
格外年轻的子爵夫人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可是亲爱的,我已经不困了。”
“听话,回去睡觉,”老子爵摇摇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过会来找你。”
年轻的子爵夫人眨了眨眼,似乎安心下来,她点点头,便拿着提灯再次退回到门内,那沉重的橡木大门随之缓缓闭合,在空无一人的城堡走廊中响起一阵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响。
维克多·康德在门口站了一阵子,表情茫然了一下,随后重新恢复了往日里那种沉稳而平和的神态,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安苏王国的东境附近,古老而隐蔽的山洞中,万物终亡会的女教长贝尔提拉骤然睁大了眼睛。
作为教会中频繁与其他邪教团接触的“外务主教”之一,她长期和几个永眠者高层保持精神联系,而这次一个永眠者主教贸然接触高文·塞西尔让她产生了些许的不满,只是那毕竟是其他教团的事情,她无权干涉也不好劝阻,便只能等对方完成接触之后再询问是否有所收获。
她相信那位主教一定会有收获——毕竟,今日的高文·塞西尔早已不复全盛,七百年的沉睡削弱了他的肉体和精神,而一个有着接近传奇实力的噩梦主教在精神层面与这样一个“伪传奇”较量,不可能落入下风。
可是她等来的不是那名永眠者主教大获成功的消息,而是对方的灵魂发出的一声哀嚎,以及通过精神联系传播出来的巨大恐惧。
随后那个属于永眠者的心灵反应便消失了,仿佛被某种可怕的吞噬者一口吞下,彻底消化般完全消失。
贝尔提拉从精神联系中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恐惧,以及隐藏在恐惧中的意外和惊惶,但她完全想象不到高文·塞西尔的意识世界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吞噬掉一个主教级别的永眠者,甚至还让他在临终前如此恐惧——那些擅长玩弄人心的教徒可是制造和享受噩梦的行家里手,他们的心志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在疑惑间,贝尔提拉选择造访另外几个与她有所联系的心智,那是永眠者教团在安苏的几名高阶成员,也是和那位陨落的永眠者主教保持联系之人。
但在精神连接建立之后,她开口询问之前,一名噩梦主教便主动发来消息:“罗德里克主教陨落了。”
“他是在和高文·塞西尔的精神接触中被吞噬的。”另一名噩梦导师补充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贝尔提拉难忍好奇地问道,“他在陨落之前有发出任何消息么?!”
永眠者之间的内部精神联系要远比和外人的精神联系紧密,贝尔提拉没有从罗德里克主教的临终思维中听到任何言语,但或许其他保持连接的永眠者能知道些什么。
精神连接中的几个心智沉默了几秒钟,终于,一个噩梦主教回复了:“他只来得及向外发出一句话——”
下一秒,罗德里克被吞噬前所嘶吼出的、带有强烈执念与感情印记的一句话便在贝尔提拉的脑海中炸裂:
“不要来窥探这个非人的灵魂!!”
……
高文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个关押俘虏的小屋中。
那名被永眠者当成跳板和牺牲品的佣兵头目已经倒毙在地上,这个健壮的男人七窍流血,整个头颅就像被煮过一般通红,甚至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他那扭曲的表情足以说明他在死前遭受了怎样恐怖的痛苦,而那名佣兵法师则仍然昏昏沉沉地坐在旁边,似乎对身旁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赫蒂、皮特曼、琥珀等人则站在他的周围,每个人都用紧张而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高文甩甩脑袋,将脑海中残存的那一点不适感彻底清除出去,随后长出口气,“我刚才是不是失去意识了?”
“先祖,您没事太好了!”赫蒂终于长出口气,冷汗在她放松的一瞬间才从额头流淌下来,她不顾风度地冲上来检查着高文的情况,“您没事吧?您没事吧?刚才那个佣兵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强大的魔力,随后您便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们每个人都吓坏了!”
“我没事,我没事,”高文安慰着已经有点炸毛的大孙女,紧接着皱起眉,“我失去意识多长时间?”
“并不长,大概只有几分钟,”皮特曼也擦了擦额头冷汗,“幸亏您没事,否则我今天得横着出去——肯定有人要说是我折腾假药出了岔子。”
琥珀立刻瞪了小老头一眼:“真的跟你折腾出来的这些可疑药膏和熏香没关系?!”
“确实跟他没关系,”高文摆摆手,心中确定了在那个意识空间中的时间流速看来确实跟外界不一样,他在那里面感觉至少过了大半天,可是在外面才只有几分钟而已,“刚才有一个永眠者邪教徒试图侵蚀我的精神。”
所有人大吃一惊:“永眠者?!”
第0169章 再次入梦
听到高文的话,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永眠者?!”
这是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的,就连一向沉稳的赫蒂都差点拿不住自己的法杖,她瞪大眼睛看了那个倒毙在地上的佣兵头目一眼:“这个佣兵是永眠者邪教徒假扮的?!”
“不,他只是被永眠者当成了跳板,”高文揉着眉心,说着自己从邪教徒那里得到的情报,“这个家伙大概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不幸做了一个噩梦,而一个强大的永眠者邪教徒借助噩梦在他心灵中留下了坐标,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个一次性的‘载体’,可以让那个邪教徒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快速‘降临’。”
这般诡异的事实让琥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邪教徒怎么听起来比什么万物终亡会还邪门?!”
“永眠者确实比万物终亡会更加诡异,”皮特曼沉声说道,作为真正接受过传承的德鲁伊,他对邪教徒方面的事情了解颇多,“永眠者是梦境之神教会堕落、转化而来,他们原本是安抚人心、驱逐噩梦的牧师,但在堕落之后却变成了编织噩梦与恐惧的行家里手,最强大的永眠者主教们都有在人的梦境中行走的能力,而且他们可以把人和人的梦境串联起来,从而让自己更加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他们特殊的能力让他们比一般的邪教徒更令人恐惧,但多少算个好消息的是……永眠者的行事并不像万物终亡或者风暴之子那样极端血腥,他们只是把人拉入各种各样的噩梦或幻象中,偶尔做些绑架的事情,但很少会主动制造杀戮。”
听到这,赫蒂也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听说过永眠者教团的事情,他们确实很少制造大范围的死亡事件,但他们的行动却比别的邪教团更诡异怪诞,我个人感觉他们这种仿佛隐藏着什么巨大计划,平常不怎么杀人的邪教团体要更加可怕一些。”
高文深有同感:“只要是黑暗教派,就没有不危险的,他们不杀人,就只能说明他们会做比杀人更可怕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比制造杀戮还防不胜防。再者说了……永眠者是除风暴之子外唯一一个跟万物终亡会打交道的黑暗教派,万物终亡与风暴之子都是残酷血腥的教派,能跟他们相处到一起的永眠者……不可能是良善之辈。”
“我越听越瘆得慌了,”琥珀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仿佛要把鸡皮疙瘩搓下来一般,紧接着她好奇地抬头看着高文,“那刚才你是被永眠者拖到他们的‘噩梦’里了?然后呢?你跑出来了?”
高文笑了笑:“我们在意识世界里较量了一下,然后那家伙就死了,多半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琥珀哦了一声,赫蒂也颇为崇拜且信服地看着自己的太祖祖祖爷爷,只有皮特曼怀疑地上下打量了高文几眼:“能够进行意念降临的永眠者……会是小角色?”
“反正没我厉害,”高文耸耸肩,“反正那家伙已经死了,他生前有多厉害也不重要。”
赫蒂显得有点忧虑:“但关键是一个永眠者邪教徒为什么会袭击您……上次的万物终亡会还可以说是个意外,那堕落德鲁伊真正的目标是坦桑镇,可是这次的永眠者明显就是冲着您来的,那个佣兵头目在被‘占据’的时候清楚地喊出了您的名字!”
高文表情跟着严肃起来,他知道赫蒂的担心不无道理。
死而复生的高文·塞西尔,确实已经开始引起某些黑暗势力的注意了。
从那名邪教徒的残魂中读取的记忆虽然不多,但也可以拼凑出他在最近期的一些思想和经历。高文可以确定那名邪教徒在南境活动多年,他在这一地带数以千计的受害者身上留下了噩梦坐标,而那个佣兵头目正好是其中之一,他在捕奴行动中被高文抓获这件事本身只是个巧合——但那个佣兵头目背后的永眠者盯上自己却不是一天两天的。
从交谈中得知,那个邪教徒很在意高文·塞西尔的某次秘密出航以及所谓的“永暗海域”,所以在高文揭棺而起并把消息传出来之后,那个邪教徒恐怕就已经在计划这次接触了。
而恰巧落入高文手中的佣兵头目只是提前给了他个完美的良机,只不过那个邪教徒自己都不会想到,他竟然就直接栽死在了这个良机里……
一个永眠者主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袭扰的结束,高文认为肯定还有别的黑暗教派或者神秘组织在盯着自己——那所谓“永暗海域”和“秘密出航”恐怕牵扯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它足以让最警惕最隐蔽的邪教主教都铤而走险,自然也能引起其他潜藏者的好奇心。
但问题是他高文自己也很好奇那所谓的“永暗海域”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事到如今,高文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那个永眠者主教死的很是干脆利落,他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就死在了塞西尔家族的领地上,这或许能给某些窥探者一些警告。
反正如果还有胆大的要来找麻烦,高文也没别的办法,他只能接着,毕竟他现在是拖家带口的,总不能一言不合其怂如风吧?
皮特曼看了看表情严肃的高文,又看了看一脸忧虑的赫蒂,他轻声叹息,同样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公爵大人,我认为您这次是时候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辞职申请了……”
“你要真想跑,现在就已经没影了,你是那种会在跑路之前好好跟老板打招呼的人么?”高文瞥了这个德鲁伊之耻一眼,随后摆摆手,“反正来了我就接着,三两个小鱼小虾还不至于能掀起多大风浪,我就不信那帮夹着尾巴过了七百年的邪教徒现在敢组织一波大军打过来。”
随后,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仍然昏昏沉沉的那名法师佣兵。
赫蒂见状立刻问道:“先祖,还要继续审讯么?”
高文摇摇头:“已经不用了,把他继续关着,过一段时间再看情况。”
他没有考虑要直接处死这个法师佣兵,但也并不打算把对方放掉——将北方荒野的那次解救流民行动视作一次战斗的话,眼前这个佣兵就是塞西尔家族的战俘,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律,此类战俘会被直接当成奴隶,以终生劳役来弥补其主人在战场上抓捕他而损耗的武器和人力,可是高文现在还没想好要给这种“战俘奴隶”安排什么样的劳动改造。
塞西尔领现在很缺人,所以高文并不介意让这样一个俘虏通过充当劳动力来发挥价值,这比处死或流放都划算得多,但对方毕竟是个二级的施法者,把他直接扔到西边的矿山里挖矿一来浪费,二来高文还不放心,所以具体让他干什么……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赫蒂对高文的安排没有异议,不过她还是很在意这些佣兵在白水河北部的旷野中捕掠流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不调查康德家族雇佣这些佣兵捕掠流民的事情了?”
“啊……对,”高文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来与那个邪教徒在意识世界中的交锋还是造成了影响,他竟然完全忘记了审讯这两个佣兵的原本目的,“我有点疲惫,把这件事忘了。好吧,赫蒂,皮特曼,这件事交给你们两个,趁着药水和仪式的效果还没结束,询问一下康德家族在霜月捕奴到底是为什么。我得回去休息一下,你们之后把审讯的结果告诉我就行。”
在安排完这边的事务之后,高文便返回了自己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