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剑 第211章

作者:远瞳

第0501章 无言以对的纪念日

早餐结束之后,高文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处理领地事务,而是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赫蒂:“上午政务厅那边有什么要紧事么?”

“没有,”赫蒂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冬季的工作计划已经安排下去,今天上午只有一些日常事务——可以交给助手来处理。”

“那就先别忙着去政务厅了,陪我去城里走走。”

十几分钟后,高文和赫蒂便已经来到了塞西尔城的中心街区,而琥珀作为近卫也一起跟了出来。

走在这座新生城市的街头,扑面而来的是塞西尔城独有的生机与活力,耳旁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人声和车马声,视线所及都是精神饱满、充实而健康的市民,虽然现在已经进入深秋,由于巨日活性降低,天气正一天比一天冷,可是这些许寒冷丝毫没有影响到塞西尔人的生活——相反,由于北岸新城区一大堆新工程的开启,无数的工作岗位和生活机会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座城市,走上工作岗位,此刻的塞西尔,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热闹。

然而仅仅在两年多以前,这种事情对于安苏人都是不可想象的——甚至对大陆北方的任何一个国家而言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每当走在塞西尔城的街头,高文便会油然而生一种欣慰感,这种欣慰感也会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活着的事实,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和行动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琥珀跟在高文身旁,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后者一眼,似乎从那张看起来颇为威严的面孔中看到了一点点异样:作为领主的近卫,她跟在高文身边的时间甚至比赫蒂和瑞贝卡都长,不管愿不愿意,她都已经熟悉高文每一个表情中的细节,她能看出高文有心事,但却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

好在另一边还跟着赫蒂,赫蒂或许不如琥珀那么擅长察言观色,但她是一个细致敏感的人,在些许犹豫之后,这位“大管家”关心地开口了:“先祖,您有心事?”

高文确实是有心事——他在思索磐石要塞外面的那场内战,思索塞西尔公国还有几年安稳发展的时间,思索圣光之神和其他神明的威胁,思索那些已经沉寂了将近一年的邪教徒是不是在酝酿新的阴谋,但在赫蒂略有些担心的视线中,他只是貌似随意地说道:“卢安城平定下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发展几年了。”

“如您所说,”赫蒂微微低下头,“一部分生产与建设计划已经排到了明年下半年,只要外部局势没有大的变化,接下来几年将是公国最关键的发展期。”

“是啊……前提是外部局势没有大的变化……”高文慢慢说着,脑海中却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强大而虎视眈眈的国家:提丰,那个已经走在变革关键路口的帝国,还会坐视安苏内战多久?他们究竟准备在安苏衰弱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动手?

或许该加速一下丹尼尔那边的安排……

然而高文的思索突然被不远处街道上的一幕景象打断了。

他看到一群人从街道拐角处走出来,每个人脖子上都戴着用某种灰白色茅草编织成的草环,他们手中拎着口袋,并不断从口袋中掏出白色的小花,别在沿途的每一扇房门上,他还突然注意到很多路上的行人其实也戴着白色的小花——有的戴在领口,有的别在帽子上,有的则干脆拿在手上。

“那是什么情况?”高文抬手指着不远处,“他们在做什么?”

琥珀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口说道:“哦,过两天就是安灵节了,城里很多人都在准备呢。”

“安灵节?”高文一头雾水,“是个节日?去年有过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赫蒂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一些迟疑:“去年……去年其实也有节日活动,但那时候领地还很不安稳,物资也很紧张,所以只有一些很小规模的活动,您大概是没有关注到。”

“是这样么?”高文仍然有些困惑,“不过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个节日?”

赫蒂看了高文一眼,脸色略有些古怪起来:“这个节日……您不知道也是正常。它是在您当年……战死之后才有的。在每年霜月的45日,人们要以佩戴草环、在房门和衣服上装饰告死菊、举行夜间篝火仪式以及舞蹈的方式来纪念死者,和死者的灵魂进行沟通。”

“哦,我‘死后’的节日啊,怪不得,”高文恍然大悟,然后紧接着就醒过味来,“等会,霜月45日?那不就是我七百年前最后一次上战场……”

“如您所想的那样,”赫蒂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这个节日是纪念您的——最初只是塞西尔领的人民自发举行的纪念仪式,然后先君查理和其他的开国公爵也各自举行了纪念您的活动,等到了安苏27年,它就成个全国性的节日了……”

高文:“……”

这意思就是过两天全安苏的人就要集体戴着花烤着火载歌载舞地庆祝他的忌日了么?!

他这时候是真想跟尼古拉斯蛋一样说一句“妈耶”,但考虑到老祖宗形象好歹是强行忍住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满脸古怪地嘀咕起来:“你们这……不是,我都已经活过来了,大家还过这个节日就不觉得有哪不对么?”

“没办法……毕竟已经七百年了……”赫蒂脸上的表情已经快纠结死了,但她知道老祖宗此刻肯定比自己还纠结,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下去,“这个节日的起源已经成为历史书上才会写的内容,只有贵族和学者才知晓一二——而且还得是学业比较精的那种,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安灵节已经演化为一个普通的节日,是他们纪念先祖、告慰先人、沟通灵魂以及祈福求平安的日子……这个……您应该理解……”

“我……”高文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白毛汗,但使劲寻思了一番之后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只能理解——“自己”死了七百年,除开最初的十几年之外,一代代的安苏人早就习惯了在这一天纪念祖先,在这个存在真神、大部分仪祭性节日都跟神明有关的世界上,这恐怕是仅有的一个与神无关的仪祭节日了,他不理解还能干嘛?

“好吧,我理解,我理解,”高文颇为头疼地揉着眉心,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么多心事都直接退居二线了,“庆祝就庆祝吧……”

赫蒂松了口气,她刚才可是紧张的要死,毕竟这个节日虽然是“纪念伟大的先祖”,理论上是充满荣耀的事情,但先祖本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还认不认为这件事值得纪念那就另说了,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全国的人都围着篝火跳着舞纪念自己的忌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且他们还每年都这么干一次……

但她这口气刚松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匀,就被一个突然传来的、活力十足的声音给打断了:“祖先大人!姑妈!啊还有琥珀!你们在这里啊!”

赫蒂抬头一看,正看到瑞贝卡连蹦带跳地从远处跑来,而且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傻狍子手里抓着一大把的告死菊……

当场她就清晰而冷静地意识到:哦豁,完蛋。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瑞贝卡便已经跑到高文三人面前,这姑娘先是乐呵呵地跟高文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向赫蒂:“姑妈!安灵节快到了哎,咱们去年错过了,今年应该要正常过了吧?”

赫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瑞—贝—卡——”

瑞贝卡一点都没意识到气氛有哪不对:“啊?”

赫蒂张了张嘴,刚要提醒这姑娘回忆一下安灵节的由来,却没想到一边安静旁观了半天的琥珀突然开口了:“说起来,你们塞西尔家族的成员是怎么过安灵节的?”

琥珀,优秀的军情局负责人,间谍头子,情报战和破坏行动专家,教科书级舆论战“卢安觉醒”事件的最大推手之一,人生有三大特长:偷坟掘墓,溜号跑路,以及拱火。

瑞贝卡直接就掉坑里了,特高兴地开始讲:“其实大部分内容和大家都一样啊——白天的时候把告死菊装饰在门口和窗沿下,这样就能让先祖们找到回家的路,然后晚上举行篝火晚会,吃吃喝喝,跳跳舞什么的,还要多准备出一份食物,来招待先祖的灵魂,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收起所有的告死菊,把它们送到家族墓地,这样就能把灵魂送回到他们安眠的地方……”

瑞贝卡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高文:“对了祖先大人,您要不要……诶?”

高文面无表情地看着瑞贝卡:“要不你直接把手里这花给我?还能省的你折腾。”

瑞贝卡:“……”

高文又看向赫蒂,继续面无表情:“这孩子的历史没学好也就罢了——就没人告诉她安灵节的起源问题么?好歹是家族继承人。”

瑞贝卡这时候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带着一脑壳的冷汗唰一下子站直了身体:“我……我知道的!安灵节最初是为了纪念开国公爵高文·塞西尔而举办的纪念活动,在安苏27年正式成为一个节日……”

高文忍不住敲了这傻狍子的脑壳一下:“你这不是都知道么!”

瑞贝卡揉着被敲的地方:“我就是没反应过来……”

高文一脸无奈:这么个能在魔法技术和机械领域无缝切换的天才脑袋,怎么在别的领域就耿直的跟末梢坏死似的?

瑞贝卡一边关注着高文的表情变化一边缩着脖子:“那……那我们家还是不要过安灵节了……反正祖先大人您也活过来了。”

然而高文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他只是看着不远处街道上那些正在为安灵节做准备的人群,心中却突然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安灵节……还是要有的,今年我和你们一起过。”

这次不光是赫蒂和瑞贝卡瞪大了眼睛,就连旁边看戏的琥珀都吃了一惊:“哈?!你这是什么爱好?”

“已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是不需要纪念的,但另一些灵魂……需要慰藉,”高文轻轻呼了口气,“旧塞西尔那场火……过去两年了啊。”

第0502章 安灵节

这是一个对于安苏人而言很特殊的日子。

安灵之日。

每年的霜月45日,遍及全国的节日活动都会如期展开,在这个寒意渐浓的日子里,安苏人会拿出最后一份能够用来挥霍的食物和体力,以纪念他们的先祖和已经回归亡者世界的亲朋。

尽管当代的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个节日最初的意义,但数百年的传统已经让霜月45日成为了一个混杂着神秘、祈盼、希望与纪念的特殊日期,很多安苏人都坚信,亡者国度的大门会在这一天敞开,已经逝去的灵魂们——不论是去了死神的殿堂还是去了血神的祭祀场,亦或者去了其他某位神灵的国度——都可以在这一天得到重返人间的机会,这些灵魂会沿着告死菊铺成的道路而来,与生者一同庆祝这个节日,他们还会在夜晚的篝火旁现身,以不定型的烟雾、火光或阴影的形式陪伴那些思念着他们的人。

因此,尽管这是一个缅怀死者的日子,安苏人却会用欢庆的方式来度过这一日,他们会用花朵装饰家门,会在壁炉或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悬挂草环,会燃起盛大的篝火,在篝火旁唱歌跳舞——他们欢庆这个日子,因为他们坚信,灵魂们会在这一天回家看看。

而除了纪念逝者之外,安灵节对于作为北方王国的安苏还有另外一个意义:它意味着大部分社会活动的结束。

霜月45日是流火星座越过天宫线的最后一日,它的到来便意味着冬季的临近——此时距离入冬还有十几天,但北方王国的天气已经寒冷到不适宜继续在户外浪费体力的程度,或许贵族们还会在下雪的日子里举办几场富有情调的冬日盛宴,但对于食物、燃料、衣物都短缺的平民而言,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后一次进行大规模户外活动的机会。

在一番精打细算之后,人们把燃料和食物拿出来凑到一起,用最后一次庆典的形式来鼓舞自己的精神,并向先祖们的灵魂祈求第二年的风调雨顺,朴素的民众有着朴素的思想:向丰饶三神祈祷是丰饶祭司们的特权,向德鲁伊求取丰收则要耗费不菲的钱财,倒不如在这入冬前的最后一次节日里燃起篝火,祈盼那些可能已经进入神灵国度的亡者们能够帮帮自己——保佑自己来年多打三五斤粮食。

人们就怀着这样朴素的愿望庆祝一年一度的安灵节,然后在安灵节结束之后蛰伏下来,就如那些已经回到亡者国度的先人们一样,在接下来的漫长寒冬里静静蛰伏下来。

圣苏尼尔城,告死菊的细微清香正弥漫在大街小巷,尽管整个王国仍然深陷在战争的泥潭中,安灵节却还是如期到来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战争的暴雨正倾盆而下,人们才迫切需要这个节日,以告慰那些正要上路的灵魂。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已经插上了洁白的花朵,装饰用的草绳或花藤悬挂在每一座屋舍的房檐下,大人们抱着收集来的柴火前往离家最近的广场或空地,为晚上的篝火做着准备,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则围绕着大人们大呼小叫着,连打带闹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和精力。

这样的景象不仅仅是平民街区独有,就连那恢弘的白银堡内,也有着相似的光景。

仆役们正在庭院中准备巨大的篝火,骑士们擦亮了他们的长矛和刀剑,并将其装饰在通往庭院的长廊上,一袭白色长裙、银发披肩的维多利亚·维尔德站在庭院入口前,她手中拿着白色的告死菊,并认认真真地把这朵花别在威尔士·摩恩的胸前。

“殿下,愿您牢记先祖的荣光。”女公爵看着眼前的摩恩血脉继承人,用平静淡然的语气说道。

威尔士·摩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白色小花,略显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我会牢记它的。”

维多利亚女公爵看着威尔士·摩恩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说道:“殿下,你知道为什么每年的安灵节都要由维尔德家族的族长来为摩恩血脉的继承人佩戴告死菊么?”

威尔士·摩恩的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但他仍然语气平静地开口了:“这是因为维尔德家族在王国最危难的时刻庇护了摩恩的血脉——就如先祖值得纪念,这份情谊也值得纪念。”

维多利亚注视着威尔士的眼睛,那眼神中没有任何威压,但这位女公爵仿佛与生俱来的寒冬气质还是会让人产生难以言喻的压力,在正常情况下,和她对视的人都坚持不过十秒钟——然而她对面的中年男人顶住了,在长达十几秒的注视中,威尔士·摩恩都没有转移开自己的视线,而是坦坦荡荡地和女公爵对视着。

维多利亚似乎露出一丝微笑,她收回了视线,看向庭院中初具规模的巨大柴堆:“……我也曾问过埃德蒙王子同样的问题,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

“‘这是为了让每一个摩恩后裔知道,是因为有维尔德家族存在,他们才有资格在这座白银堡里纪念自己的祖先,而不是在北山郡的马棚里’,这是他的原话,”维多利亚语气淡然地说道,“那是在三年前,我们那位伟大的开国英雄还没从坟墓里走出来。”

威尔士·摩恩没有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他现在应该也佩戴着告死菊吧,在圣灵平原东部的某座要塞里,燃起了篝火,纪念着那位很有可能是被他亲手杀害的父王,他终于不用屈辱地在白银堡里接受我给他戴上的花,按照我的要求去纪念逝者了,”维多利亚微微偏头,对着已经人过中年的皇储说道,“现在这个角色换成了你,重新换成了你。”

“我并不认为这是屈辱。”

“或许吧,但这不重要,”维多利亚的语气很淡然,似乎真的很无所谓,“你的父亲是一个好国王,坦白来讲,我是敬重他的——尽管他不一定乐意接受我的敬重。”

威尔士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公爵,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一贯气质清冷疏离、很少长篇大论的北方统治者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而维多利亚却没有在意他的困惑,只是继续说着:

“这个国家屹立了几百年,有几十个人曾坐上那个王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真正在乎这个王国,你的父亲做到了……不管你信不信,维尔德家族一直以来都是真心实意支持他的。”

威尔士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你的想法,虽然你从不说出来,但你也认为这是一种挟持和控制,”女公爵根本没有回头,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威尔士细微的表情变化,“然而我们有着自己的考量——一切都是为了安苏王国。

“一百年前的雾月内乱给了我们很大的教训,那场内乱是因王权争夺而起,但第一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在生前的荒唐生活和各种乱政才是让局势失控的真正原因,从那天起,我们就意识到了——王位必须有一把锁。

“国王是至高的,但国王不能是失控的,为了长久的稳定,必须有人能在王权失控的情况下及时控制住局面,所以在第二王朝,我们建立了摄政公爵的制度,王权将得到监视和控制,但反过来,国王也同样在制衡着公爵们的权力,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谁手中也不能有绝对的权力,任何权力都必须有备用方案,这两点就是维尔德家族在雾月内乱中总结出的教训。”

威尔士·摩恩终于打破了沉默:“那你们想到埃德蒙和东境公爵的变数了么?”

“……人心总在计划之外,”女公爵沉默了两秒之后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总结出的教训就没有意义,从事实上,安苏能从雾月内乱挺过来,依靠的确实是摄政公爵制度。这个制度或许需要完善,但还远没有到废弃的时候。”

威尔士沉默下来,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公爵:“……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话?”

“这些话,我的父亲在你父王登基之前也曾对他说过,”女公爵平静地说道,“在三年前的安灵节,我原本也是打算对埃德蒙说的。”

威尔士的呼吸在这一瞬间有了些许停顿。

“王位空悬已久了,这个国家在没有国王的情况下运转了大半年,但它不能永远这么运转下去——贵族们需要一个效忠的对象,王国军需要一面旗帜,人民需要知道谁才是正统,”维多利亚女公爵转过身,再次盯着威尔士的眼睛,“一开始,我们认为这场战争很快就可以结束,因为王国军有着相当于东境叛军两三倍的兵力和补给,但我们确实失算了,我们已经陷入僵持,那么就必须做好继续僵持的准备。”

威尔士张了张嘴:“我……”

“不能等到战后加冕了,王储殿下,”女公爵说道,并把“王储殿下”一词咬的很重,“埃德蒙很快也会意识到他没办法在接下来的一年内进入圣苏尼尔,他随时也会给自己加冕,而东境公爵会用他的影响力让整个东境和小半个圣灵平原的贵族们效忠新王,盲目的平民则很快就会承认这件事——因此,你必须在埃德蒙加冕之前成为国王。”

威尔士·摩恩的眼睛微微张大了,然而已经错过王位一次的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强行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女公爵,坦然而直白地说道:“会有多少人承认我这个国王?会有多少贵族愿意效忠我?”

“维尔德家族将全力支持你,法兰克林家族也是同样,我们可以让这个王国一半的贵族向你效忠——至少明面上向你效忠。”

威尔士思索着,在数秒钟后,他再次开口了:“那你们考虑过一个最大的变数么?”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威尔士·摩恩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前那朵告死菊。

“我已经准备好前往南方的行程,我会亲自和那位开国公爵谈谈,”维多利亚表情肃然地说道,即便是这位有着冰雪女王之称的北方统治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禁带上了格外郑重的语气,“我会尽我最大努力。”

“你认为他支持我的几率有多大?”

维多利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只希望他不要反对。”

在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一同沉默下来。

他们注视着庭院上的巨大柴堆,注视着那些装饰在各处的草环与告死菊,注视着那些正在为祭礼做准备的法师和礼仪官们。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昏暗的天光意味着点燃篝火的时刻已经临近。

安灵节真正重要的部分就要开始了。

这是个纪念先人,向古老的亡者们祈求祝福的日子。

可是这个节日最初所纪念的那位先祖……如今却自己从告死菊盛开的彼岸回到了人间。

维多利亚·维尔德沉默地走向庭院,从放置在石桌上的橡木枝中拿起一段扔进那柴堆中,随后下令点燃了篝火。

看着那渐渐燃起的火焰,这位北方统治者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只需要在篝火中扔一根木棍,先祖就会祝福自己……那该多好。

第0503章 纪念

盛大的篝火燃烧起来,远方的钟楼响起一阵阵悠扬的钟声,在满城弥漫的告死菊清香中,圣苏尼尔开始被一层朦胧梦幻的烟雾笼罩起来,遍布全城的火光就仿佛对抗着渐渐深沉的夜幕,在满天星光之下,造出了一城的光辉。

这让人不禁想起那个已经成为传说的黑暗年代,想起那决定人类命运的第二次开拓——在黑暗混沌的魔潮中,先祖们是否也曾像今天这样燃起巨大的篝火,如同在黑暗中竖起灯塔,指引着在魔潮深处迷途的同胞们向自己靠拢?

这或许也是安灵节夜晚必须燃起篝火的另外一层隐含的意义吧。

看着眼前晃动的火光,听着礼仪官在一旁宣读冗长的安魂祷文,威尔士·摩恩面无表情地静默着,这位安苏名义上的统治者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这缅怀摩恩先祖的庭院中,从篝火中腾起的点点火星在他面前起伏跳跃,乘着蒸腾的热风飞向黑暗的夜色,渐渐和深秋的星空融为一体,在那夜空中,他并看不到查理·摩恩——他那位遥远而陌生的血脉祖先——的面孔。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这位人到中年的皇储突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祥和宁静之感笼罩了自己的身心,他瞥到一抹在空气中浮现的光辉,便转过头去,于是看到了身穿白色长裙的维罗妮卡·摩恩正站在自己身旁。

在这位圣女公主胸前,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圣光的滋养下怒放着,圣洁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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