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道 第408章

作者:向北

  “我姐……我姐就……”

  我不知道如何劝才好,拿起茶壶,给他倒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出事后不久,我就去了趟日本,第二年又去了一趟,一无所获!”

  “到底因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喝干了杯中茶水,我又给他倒上。

  “这个任务,其实一开始并不复杂,可不知怎么了,后来越来越乱,直至把青书逼死!”

  “逼死?”我很奇怪。

  “对,逼死!”

  “谁?”

  “我们!”

  我就是一惊,“这怎么可能?”

  他幽幽一叹,“是呀,怎么可能?可事情的走向没人控制的了,它就发生了……”

  “事情要从五十九年前说起,贵州荔波县,有个治疗蛇毒的世家,名气很大。”

  “1944年12月3日,荔波县沦陷,秘方被抢走……”

  “这个秘方,辗转到了西村家族。”

  “这是个制药大家族。”

  “青书的任务,就是打进西村制药株式会社,取回这份秘方,阻止这款蛇毒药的生产面世!”

  “同时,他还有一个隐藏任务,就是调查社长西村苍介!”

  “1984年5月,这个人来广州洽谈合资办厂,我们怀疑有两个同事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

  “这个人极度反华,背后又有西方势力支持,还要参加1992年的议员竞选。”

  “这款药最终没有上市,可青书却被拖得迟迟回不来。”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1992年春天开始,二局和八局在日特工或是被抓,或是被暗杀,失踪3人,牺牲9人,5座安全屋被起!”

  “没多久,西村苍介因性丑闻退出了竞选。”

  “紧接着,我们在大阪布局了半年的一次任务失败,一组7人全部牺牲!”

  “猴子才22岁,他媳妇还怀着孩子……”

  他有些哽咽,“而最终一切线索,全部指向了青书!”

  “他,很可能做了双面间谍!”

  “局里、部里,都在催他回国,可他却突然切断了联系。”

  “他的上线老许,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奈之下,咱们派了一组人过去。”

  “任务只有一个,带他回国!”

  “如果反抗,当场击毙!”

  “8月16日……”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无声无息。

  我点了根烟,没有去打扰他,脑子里开始反复推演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过去了两分钟,他才接着说:“8月16日,日本的大安日,也是青书与西村秀美结婚的大喜日子……”

  结婚?

  我惊讶起来,他怎么会和别人结婚?

  转念想起霍青书的身份,这就不奇怪了,作为一个潜伏者,如果需要你和同事伪装成夫妻,晚上就必须睡在一起。

  如果组织上要求长期潜伏,生了孩子都不奇怪。

  适应各种身份,这是最基本要求。

  看来霍青书当初领到的任务,就是泡上这个西村秀美,利用这个身份,打入西村家族。

  问题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不回国?

  又为什么切断了所有联系?

  “婚礼上,我们的人都在下面,或是服务生,或是嘉宾……”

  “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伴郎递给青书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把白色的勃朗宁手枪!”

  “青书面色平静地接过手枪,看了一眼下面哗然的人群……”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枪……毙命!”

第440章 叫一声哥哥你听不见

  尽管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可端着茶杯的手,还是下意识一抖。

  这一枪,得是多么的决绝!

  虽说谈不上感同身受,可心脏还是像被人揪住一样的不舒服。

  我又帮陈跃东点了根烟,问:“这组人,在婚礼前没联系上霍大哥?”

  “没有,谁都联系不上他!所以当天他若不自杀,也会被我们的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默默抽着烟,好半天,他才问我:“你不只是八局的教官,更是心理学专家,你有什么想法?”

  “听您说完,我有种感觉……”我并没有客气。

  “说。”

  “我感觉这里面藏着若干场惊心动魄的博弈,甚至西村苍介的性丑闻,都有霍大哥的功劳!”

  “接着说!”陈跃东夹着烟的手在微抖,可见内心的激动。

  “霍大哥身不由己,才会断开所有线,否则死的人可能会更多,事情只能会更糟!而那把枪,明显就是西村家族为他准备的,就是逼他在大庭广众下自杀……”

  “哈哈哈哈——”

  陈跃东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满脸都是眼泪。

  “你都能看得明白,下面执行任务的同事们也看得明白,可他妈的有些人却看不明白!”

  “他们是看不明白吗?”

  他越说声音越大,“就是他妈的装傻!是要找个替罪羊!”

  我没明白他骂的都是谁,这话可不好接。

  “东子?!”陈子璐出来了,“怎么了?”

  陈跃东连忙胡乱抹了把脸,“没事儿没事儿,姐,我和小武讲故事呢!真没事儿!”

  “吓我一跳,你小点声儿,不然隔壁二憨娘又来说咱……”

  “知道了,不喊了不喊了!”

  “……”

  陈子璐又数落了他几句,随后也没回窑洞,扭身坐在了门槛上,大黑狗跑了过去,亲昵地舔着她的手。

  陈跃东没敢继续说,我给他倒上茶。

  这时,身后响起了歌声:

  “你在山的那一边,

  我在这圪梁梁上站,

  叫一声哥哥你么听见,

  妹子心里胡盘算……”

  歌声一起,我整个人都呆愣在了那里。

  这歌声清脆高亢,浓浓的陕北口音。

  霎那间,仿佛置身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那高原千沟万壑,苍茫恢宏,又深藏着凄然悲壮。

  (作者注:想听这首歌曲的朋友,请搜索:郭涛,《山那边》)

  “在峁峁上看得远,

  你在那张家了畔;

  叫一声哥哥你听不见,

  妹子心里实在想念……”

  我回过头,怔怔看着她,鼻子莫名地一阵阵发酸。

  这歌声仿佛贯穿了心脏,巨大的悲凉将胸口烫出了一个洞,乌素大沙漠的凛冽寒风呼啸着穿过洞口,直达骨髓。

  我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

  “哎唻哎嗨呦——梦中的哥哥呦,

  哎唻哎嗨呦——甚时能一搭里呦,

  甚时能一搭里呦……”

  最后一句,她反复了好多遍,直到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

  歌声停了,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她头靠着门框,好半天才轻声说:“东子,姐想家了。”

  陈跃东哽咽道:“好啊,收拾收拾,我带姐回去。”

  “不行啊,我走了,那些孩子怎么办?”

  “宝蛋的作业本又让他娘撕了引火,我还要去镇上给他买一本。”

  “女女这两天又没来,得去一趟她家。”

  “碎娃又把闷闷头打破了,他大好凶,上次我去正在杀羊,拎着刀一身血……”

  “他们离不开我,我不能走……”

  “东子……”

  “嗯?”陈跃东胡乱了把眼泪,“你说,姐。”

  “下次再来,别忘了带青书一起过来,你、你就说、说我想他了……”

  说着,她脸红了。

  “嗯,下次放假,我就带他过来……”

  一阵风吹过,两侧树林唰唰作响。

  陈子璐睡着了,头靠着门框。

  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脸,我想,或许这样也挺好,起码人生还有期盼。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陈跃东才压低了嗓子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回到了1986年,青书有任务,我是一个人去看她的……那天是周末,没有课,她给我蒸了野菜馅的包子……”

  我问:“您的意思是说,她每天都在重复这一天吗?”

  他点了点头,“七年了,每天都这么重复,有时候我忙,没时间过来,她就坐在门槛上唱歌,一坐一整天……”

  “去医院看过吗?”

  他苦笑起来,“国内最好的医院都走遍了,英美法德……四年时间,我带着她去过太多太多的地方,都没有用!”

  “到后来,她越来越狂躁,直到我把这里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