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唐风月1
看谁死的人多!
卫东来或许永远也忘不了唐刀那双看似平静却杀机森然的双眼,以及从牙缝里龇出的令他全身汗毛都森然战栗的冷语:我,你们,以及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就算全部打光死光,也要让他第国崎支队或是第18师团失去战斗力,永远。
我独立营、雪耻团合145师残部共4000人,若能依托阵地一换三,就是近12000人,如果华夏祖宗显灵我们的运气再好一点儿,他一个师团能战之兵又还能残余几人?
老兵都死绝了,就算用新兵补充满编制,那还有能有先前几分之一的战斗力?
末了,唐刀还笑了,指指在山风中枝叶轻轻摇曳着的青山道:“古人云:青山有幸埋忠骨!我给大家伙选的风水宝地还不错吧!就是便宜日本人了,让他们也蹭了点好处,不过,大家伙儿到地下可也别忘了,把狗日的撵远点儿,别跟在后面看着烦人。”
搁往常,咋说军官们都得乐一乐,可那一刻真没人笑,就连李九斤那张皱巴巴的脸都绷得紧紧的。
老实说,卫东来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官,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原本寂寂无名的老鼠山,竟然是他给4000余中国人和更多日本人准备好的墓地。
不过,想想这位的过往,卫东来多少也有些懂他。
这应该也不是他第一次在绝地之中战斗了。
上次在四行仓库,更是坟墓中的坟墓,人家这位不也带着一百多号人和日军一个步兵联队战斗了好几个昼夜嘛!
“一个从沉睡中醒来的中国,将会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若他不醒,那我们就得踢他咬他,甚至用我们的命将他唤醒。”
这是唐刀在界牌村的战壕里和几个川军军官抽烟摆龙门阵互相熟悉的时候说过的话。
当时卫东来还不是太懂,这会儿却是已经逐渐明白。
这,应该就是唐长官所说过的‘用命来唤醒中国’的时候吧!
卫东来难看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
“日他个仙人板板的,既然二鬼子想决战,那就来吧!反正老子这百来斤肉也是白捡回来的。”卫东来恶狠狠地在心中给自己立了个旗。
日军的炮火很密集,尤其是4门105榴弹炮不惜血本的轰炸,就连在距离主阵地达三十多米远的坑道中也能感受到炮弹爆炸的震动感,泥土不停地索索向下掉落,所有人满头满脸的灰尘就像是土拨鼠一样。
不过,反斜面战壕很好的保护了士兵们,也就留在战壕阵地上当观察哨的4人让卫东来有些忧心。
但愿,他们的运气足够好。
毕竟,战壕是只花了三十几个小时构筑的,哪怕是可防75口径山炮的重机枪暗堡,在105榴弹炮的威力下,也不够看。
若是挨上一发,自然是堡毁人亡,所以在撤离战壕时,四挺宝贵的重机枪也被士兵们不惜体力的给抬走了,那挺机关炮更是被火力支援连的士兵们藏进了坑道,不到万不得已,这种重武器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卫东来所率领的2连大部分人都在界牌村经受过残酷战斗的考验,除了极少几个脸色发白不停念叨着“菩萨保佑”来给自己壮胆,其余大部分人不是抽烟就是默默地擦拭自己手里的枪。
但另外一个步兵连的表现就差多了,抱着脑袋躲在坑道里瑟瑟发抖,唐刀在清晨给他们做战斗动员时的那股劲儿早已荡然无存。
卫东来看着,也只能心里暗暗微叹,这他也无能为力,所谓的英勇都必须经历过战火的考验。
他们要想变得无所畏惧,那就只能经历生死,朝夕相处战友的鲜血会让活下来的人变得坚强。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生的懦夫和勇士。
时势造英雄!
环境会改变一个人,懦夫跟着勇士,也会变成勇士,就是如此!
通往山前阵地的电话线早就被炸断,电话只能打向后方指挥部,蹲在坑道口的卫东来终于听到用于通报讯号的铁哨尖利的声音,卫东来的心头稍微一松,看来观察哨还活着。
“上阵地!”卫东来第一时间下令,他麾下的两个步兵排迅速听令提起枪走向坑道出口。
另一个步兵连则要迟缓的多,还是该连连长提着驳壳枪大声怒吼着,才小脸咔白咔白的提起了枪。
两个步兵连,总共会有三个步兵排上一线阵地,另外三个步兵排既要当预备队,又要防备侧翼。
若等他们也上了一线阵地,那就说明高地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再无任何喘息的机会了。
高地上的第二指挥官自然是另一个川军步兵连的连长,名叫蔡勇冠。
估计这名出身‘绿林好汉’之家满脸横肉的家伙的爹妈对他武力值期待甚高,才起了这样一个勇冠三军的霸气名字。
这名中尉倒也没辜负他爹娘的期望,别的川军军官都是别着一根烟枪,而这位却是走哪儿都背着一把厚背开山刀,也就是没几个人见过他的刀术,用他的话说,老子的刀一出,就必见血,不知道是不是吹牛逼的。
但无论怎么说,他请战却是挺积极,唐刀也正是看中了他积极请战的份上,才让他带着他的步兵连上了3号高地。
看他手下的兵们在日军炮击之下的表现,卫东来虽然心有疑虑,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对自己这位并不算熟悉的副手信任。
毕竟,他们职位相当,可他的中尉军衔可是战前才由师部口头提拔,三角星都还没来得及加上呢!
两名尉官带着士兵上了被炮火肆虐后的阵地,虽然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依旧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
本来达两米深的战壕竟然都已经不再连贯。
被炮弹轰炸坍塌的地方比比皆是,用满目苍夷来形容,都算是往好里说了。
“全体,进入阵地,快。还有,给老子找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卫东来短促的下了个命令,就弯着腰往观察哨所在的藏身处跑去。
分别在两个重机枪暗堡里和两个单兵防炮洞里呆着的4名观察哨,有三人都是他原先排里的老兵,他当然担心。
但,只跑了几步,卫东来就停住了脚步。
一个由原木和沙袋堆积起来的机枪暗堡就在他面前,成了一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弹坑。
可防御75山炮的机枪暗堡很不幸,应该是正好被105榴弹炮命中了。
里面的人会怎样?卫东来几乎不用去思索那个后果了。
尸骨无存!
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心尖儿都疼的发颤。
他参军五年,因为作战勇猛被长官看重提拔为排长,和这个步兵排同吃同住已有三年,和排里的弟兄们自然感情深厚,不这样的话,界牌村之战那会儿知道他决定留下来,三十几个人明知必死也不会跟着他了。
两天前一战,他那些老兄弟还能上战场的也就十来个人了。
而且谁都知道,当观察哨的危险,怕他这个高地第一指挥官为难,他的这些老弟兄们才积极请缨。
现在,又要少了几个吗?
仗,可都才开始打呢!
他这个当长官的,心疼啊!太心疼了。
紧跟着卫东来的土豆,眼泪更是止不住哗哗的流。
原本他是第一个冲出来要当观察哨的,却被一帮老大哥们瞪着眼珠子一人一个巴掌扇后脑壳给赶回去了。
“小娃娃家家的充什么能?大锅们死完了才轮到你!”这句话就是将他一脚踢开的麻脸大哥丢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知道麻脸大哥也不想死,临走时还悄悄塞了他一块银洋,说如果他死了,记得把这个给他的堂客捎回去,给她买一身红衣裳,他最喜欢她穿上嫁衣嫁给他时的模样。
若是要改嫁,尽随她的意,只是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别把两个娃娃丢下,老汉儿两口子年龄已经大了,怕是养不大娃娃了。
他牵挂的人很多,有堂客有娃娃有爹娘,他真的不想死。
可是,他还是把小兵踢开,自己昂首挺胸的走上了战场。
这个重机枪暗堡,就是他呆的位置,趴在山顶阵地上的土豆亲眼看见他钻进去的。
位于阵地另一侧的机枪暗堡也没那么幸运,虽然没有被105榴弹炮正面命中,但被一颗70毫米步兵炮正面命中的遭遇同样不妙。
原木和三层沙包都阻挡不了这种类似于加农炮的正面冲击,暗堡被炸出了个水缸大小的洞,里面的士兵怪异的扭曲着脖子,被炮弹爆炸的气浪生生撞碎了全身骨骼。
还有一名士兵也被找到,只花了不足两昼夜构筑成的简易防炮洞被事实证明,对重炮的防御力严重不足。
105榴弹炮没有直接击中防炮洞,只是在距离其五六米的地方爆炸,可防炮洞依然坍塌了。
光靠士兵单兵,是没办法自救的,等十几名士兵用手刨开防炮洞,年轻的士兵已经停止了呼吸,被生生闷毙在泥土中。
卫东来的脸铁青一片。
他手下的三个兵全死了,死在日军猛烈的炮击中。
土豆跪在能找到的两具遗体前,泪水和硝烟混合着泥土,脏得简直不能看。
只是,此刻再无人嘲笑他个新兵蛋子像只花脸猫了。
能有资格笑的,却再也不会发出笑声了,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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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牺牲的传承!
但,或许还是有人活着的。
因为,刚才还有人吹响哨音,肯定还有观察哨活着!
“三炮,三炮,你狗日的躲哪儿去了?是死是活,你特娘的倒是给老子吱一声啊!”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蔡勇冠突然高声狂吼起来。
他喊的是自己手下一名班长的名字。
那是不甘心永远当绿林好汉的蔡勇冠从山寨离开的时候所带的几个铁杆发小之一。
如果不是他带着七八个人扛着七八条猎枪一上来就当了班长有了足够起点,还真不一定五年就成了中尉连长。
卫东来手下出了三人担当观察哨,于情于理,蔡勇冠手下都得出一人。
而这位和蔡勇冠一起下山有着一手爆破手艺,曾经在川省大战中用竹竿绑上三枚手榴弹炸开对手坚固堡垒的兵姓关,在经过此役后人称关“三炮”,喊时间长了,本名倒是没人记住了。
卫东来心疼自己的兵,蔡勇冠当然也心疼,那可是他从小到大相处了二十好几年的兄弟。
川省数年大战中都没损失一个,到这儿可好,仗还没开打,就先折了一个。
搁谁,谁不得心尖儿发抖?
无人回答。
有着一脸络腮胡子,身高不算高却壮实的像块门板一样的大刀中尉脸上写满绝望。
可眼里依旧抱有希望,毕竟,有人吹哨啊!吹哨的人,就必然活着。
“连长,连长!三炮班长在这儿呢!”他手下士兵的呼喊声遥遥传来。
三步并做两步,蔡勇冠跑了过去,脸上刚展开的欣喜瞬间化成了痛楚。
关三炮很明智,没有躲在无法扛住105榴弹炮威力的简易防炮洞里,他躲在炮弹形成的弹坑里,避开了被震塌活埋的惨剧,根据概率学,炮弹落进同一个弹坑里的几率极小。
可是,日军的炮火实在是太猛烈了。
他依旧受伤了。
躺在弹坑里的关三炮正在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胸前衣襟上大块黑色的血块分明是内腑的碎片,那是活生生被炮弹给震的,这里的川军虽不算百战之军,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蔡勇冠知道,自己的老兄弟,活不了。
更令他心疼的是,在手下的兵抱着他的身子时,已经满是鲜血的铁哨子已经从他嘴边滑落,想来,刚才正是他,用出最后一丝力气吹响了铁哨,而现在,他已经无力了。
脸色蜡黄的关三炮,显然已经是到了弥留之际,正在拼命的吸气,企图再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但那,对于正在失去肺部张力的他来说,显然已是奢望。
生命很顽强,其实也很脆弱。
“三炮,你走,老子发誓,我蔡大刀,我全连弟兄,我青龙山大寨,必报此仇!”蔡勇冠猛然跪下,嘶声长吼。
中尉连长在战场上没用军礼,用的是江湖之礼。
因为,此滔天之仇光是他和麾下之兵已然不够,他的背后还有个千人大寨,数百条好汉会为自己死去的弟兄报仇,这是江湖规矩。
他的弟兄,活着的时候是军人,死了,就该回他的根之所在。
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半张着眼睛的老兵眼珠微动,没来得及看上自己兄弟一眼,狂喷着鲜血吐尽自己最后一丝气息。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在他完成自己的任务了以后。
他没有机会展现出自己的爆破技术,也没有机会冲任何一名敌军射出一颗子弹军,他只是在炽烈的炮火中求活,然后,于死亡之前,吹响了挂在胸前的铁哨。
和另外连铁哨都来不及吹响的三名同僚一样,他们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用命!
没有壮烈激荡,唯有悲怆。
没人明白早已必死的他是用了怎样的毅力鼓起胸膛里最后一口气息吹响了最后一声哨音,也没人知道默默死去的老兵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何要攥紧自己的胸口。
或许,是因为他那里很疼?
无人知!
因为,鬼子已经快上来了。
“三炮,你特良的别给老子闭眼,你就在这里给老子看着,看老子咋给你杀鬼子的。”跪在地上的蔡勇冠目眦欲裂,深深的看了一眼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一眼,便毅然起身转身冲入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