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唐风月1
最终，退守山丘之顶。
那里没有所谓阵地，只有山炮炮弹留下的炮弹坑，在炮弹坑里重新构筑阵地的人员，不超过十人。
十人，上战场前配属的子弹已经全部打空，没有驳壳枪也没有冲锋枪，唯一有的，就是从阵地上捡回来的三八步枪。
零星的对射中，十名原本就受创的士兵一一死伤，仅剩两人了。
“你叫啥名字？”刀疤少校的一条胳膊已经没了，有些疲惫的半躺在炮弹坑里，问自己最后一名士兵。
“报告营长，我叫大河，成大河！”年轻士兵看着自己已经气息微弱的少校营长，抿紧嘴唇说道。
“成为一条大河，好名字！你爹是个有理想的人。”刀疤少校咧咧嘴，问。“大河，咱们就要完蛋了，你怕不怕？”
“怕！”年轻士兵仔细想想，很诚实的回答。
“哈哈，说的好！死谁特娘的不怕。”刀疤少校突然放声大笑。“老子也怕的很呢！尤其是知道老子马上就要死的时候。”
“你去，把那几个还有口气的弟兄给我拖过来。”刀疤少校下令。
成大河点点头，他知道长官想要干什么。
刀疤少校要走了他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
不能死在日军的刺刀下，这应该是长官最后的愿望。
有些忧伤的丢掉手里已经没有子弹的步枪，年轻士兵在黑暗中摸索着将最后三名还略有呼吸的重伤员从另外两个弹坑里拖了过来。
看着只有一条胳膊的长官，不舍的抚摸着已经只有微弱呼吸同袍年轻的脸，喃喃自语：“弟兄们，对不起，老子救不了你们，为了不让你们受鬼子折磨，只能带你们一起上路，你们，别怪我！”
年轻士兵不忍看，低着头微微侧身。
片响！
后脑勺却遭遇重击，不可置信的扭头，留在士兵最后视野里的是刀疤少校收回自己仅有的那只手。
黑暗中，他没法看清自己长官的眼神，也来不及思索他为何要如此做，剧烈眩晕袭来，力战不亡的士兵一声不吭的倒地。
枪声停下三分钟后。
日军终于围上来了。
一个坐在炮弹坑里的少校，搂着三名几乎没有动静的伤兵，凝望着围上来的日军。
“杀了他！”日军指挥官咬牙切齿。
显然，同样杀红眼的日军也没打算抓活的。
回应死亡的方式，唯有死亡。
一票日军的枪口刚刚抬起。
蓝烟就在少校怀中升腾而起。
没有高呼口号，也没骂，断臂的中国军人，就这么静静的搂着自己的兵，坐着。
他的士兵们完成了属于他们的使命，现在，他这个长官也在履行自己曾经跟他们承诺过的：“我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虽然有许多来不及，但此一承诺是完成了。
日军全员后退。
脸色肃穆望着闭上眼的中国军官。
“轰！”的一声，血雨飞溅。
日军步兵们脸上没有胜利的微笑，他们占领了阵地，却没有战胜这支军队。
不少人，微微垂下头，表示对阵地上最后一名中国军人所选择的战斗方式的尊敬。
他用自己的血肉，朝着他的敌人，射出！
第452章 决战来临
在最后一声爆响之后。
‘孤陵’之上一片寂静。
照明弹的光芒下，日军看着满地遗骸的战场，头一次没有举起自己的刺刀和军旗山呼海啸的欢呼属于自己的胜利。
不是他们害怕远方中国人的迫击炮炮击，在二十分钟前的那场完全是同归于尽的炮击之后，中国人所拥有的几门迫击炮，再无一炮发出。
再如何愚钝，也知道，被逼入绝境的中国人业已油尽灯枯。
不管是山丘之上，还是小河边的战壕，中国人曾经火力凶猛的驳壳枪和冲锋枪连续射击的枪响早已不是战场的主旋律。
三八式步枪特有的枪响占据着整个战场，中日双方皆是如此。
是啊！就算强如第36步兵旅团，在不间断的连续狂攻近2个小时后，其炮兵打光了百分之八十的炮弹储备，其步兵也消耗了足以支撑平常战斗三天的弹药，远不如日军装备的中国人又凭什么不消耗光自己的弹药呢？
中国人可以不怕死不要命，但那终究只是意志上的，换不来子弹。
正如山丘上日军所想的，关于弹药，孤丘之上是彻底消耗殆尽，战壕里亦已是所剩无几，仅存的冲锋枪子弹都被集中至精锐老兵手里，除非是日军已经攻进战壕，否则绝不射击，维持摇摇欲坠防线的，是从战场前日军尸体上摸回的步枪。
至于说胖大海手里的四门迫击炮，倒不是说消耗的一干二净，他还有4发炮弹。
只是67军自从在华北对日作战，目睹过日寇虐杀俘虏的惨剧后，大多习惯留下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
四发炮弹，是在整个阵地被攻陷后，才会被发射，然后，炮兵们会集体回归步兵，冲进敌群。
日军没有欢呼，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巨大的挫败感。
直到占领整个山丘，被他们发现的中国军人遗骸也没超过180具，那意味着不过是个加强步兵连的编制，可他们，却动用了近五个步兵中队的兵力，并因此付出了超过600人的战损。
其中，更是战死大尉步兵中队长一人，中尉少尉小队长五人，属于士兵中坚力量的曹长和军曹更是高达二十六人。
绝对优势的兵力，绝对优势的火力，却打出了如此触目惊心的战绩，还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但这可能只是站在攻克的阵地上却只品尝到浓浓苦涩的日军步兵们自己的想法，对于终于收到攻克山丘阵地的神田正种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气。
对于此时的陆军大佐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攻克战术要地，可以居高临下将机枪和步兵炮架上山丘对还在战壕里顽抗的中国人射击，而是，他需要战果。
虽然巨大到令人肝颤的伤亡数字已经让人麻木，但他知道，做为一线最高指挥官的他必须能在战报中写下这些伤亡数字换来什么。
‘攻克中国之敌最重要的重火力阵地！’将是他向旅团部乃至师团部上交的遮羞布。
哪怕这块遮羞布是600余帝国步兵的生命换来的。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结果。
如果这样的伤亡数字还攻不下中国人的阵地，恐怕，停留在800米外的已经焦头烂额的旅团长阁下会提前把他拉入黑名单的吧！
而伤亡更大的正面战场，他反而要轻松一些，根据目前战况，中国人的阵地迟早都会被他突破。
至于说急需救援的第6重炮兵旅团，日本陆军大佐则早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哪怕没有步兵保护，可他们可是一个堂堂帝国炮兵旅团那！接近八千人的兵力，用人命堆也能把攻击他们的小股中国人给堆死吧！
还八嘎的发什么诀别电文，全军玉碎阵地之上，发给谁看呢？反正老子这会儿在战斗，谁发谁尴尬！
反正，在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神田正种心中，是绝不会相信第6重炮旅团目前遭遇的困境有他们电报中描绘的那么惨烈。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那位他没见过两面的重炮兵少将阁下的危言耸听罢了。
当然了，就算真的是那样的境况，他又能怎么办？他已经很尽力了，为了那帮蠢货，帝国步兵已经付出了2000死伤，就算是最终获胜，旅团也算是被打了个半残，再想恢复到昔日的战斗力，怎么说也得两半年了。
“命令第3步兵大队所属重机枪中队，进驻已占领阵地，命令联队直属步兵炮队，进驻已占领阵地。”神田正种迅速下达军令，眼里露出冰寒，声音激昂。
“传令前方，全军暂且停止攻击，等所有重新部署重火力落位，我军将对中国人发起最后一击，此战，我将亲自前往一线于诸君并肩作战！帝国，武运昌隆！”
“嗨意！”
昏黄灯光笼罩下的野战指挥部里，一众佐级、尉级作战参谋齐齐低头应是。
先前连续攻击不克而颇为低迷的士气，因为某大佐‘并肩作战’的宣言而高涨起来。
或许，只有一旁被阴暗遮住脸庞的第36步兵旅团中佐参谋长濑户内利嘴角微撇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都被中国人打成猪头了，还秀呢！还什么‘并肩作战’，不过就是象征性的站在督战队挖掘的战壕里看着自己的步兵倒在冲锋的路上罢了。
就这，还要跟老子争这个一线指挥官，蠢货！这可能是濑户内利对自己这位同僚的唯一评价了。
虽然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位正在秀儿的同僚打仗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官场上的那一套却是玩的纯熟。
神田正种之所以和他争这个前线第一指挥官的角色，可是想着法儿给自己减轻罪责。不管这一战胜不胜，第6重炮兵旅团因为他们第36步兵旅团的缘故遭遇中国人蓄谋已久的袭击，都需要人来担负责任。
少将旅团长牛岛满当然是第一责任人，可人家好死不死是少将，而且在大本营也有大粗腿靠山，顶多也就是退出现役进入预备役，只要战争还在持续，不知哪一天就会重新被录用。
少佐级军官级别太低，没那个资格来背锅，显而易见，背锅侠就只能落到大佐和中佐身上了。
神田正种可不得玩命的来表现嘛！或许那也是他在大佐职位上最后一次发号施令了。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恐怕神田正种也没想到他的对手会这么硬，竟然挡住了他麾下大军近两个小时不说，还让帝国步兵伤亡如此惨重。
迫不得已，只得作出亲上战场的宣言。
若是这个蠢货被中国人的流弹或是冷枪手干掉，那才是美滋滋！将脸放入阴暗光线里的日本陆军中佐心里的那个小恶魔在拼命扑腾着翅膀。
因为战场一隅的归属，日军方面情绪纷杂。
战场，也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重新被黑暗笼罩的中方战壕里，抠门老周的身形却僵硬若泥塑。
他不是悲伤自己的阵地将迎来日军最后一波的猛烈冲击，甚至也不忧伤被自己和老赵共同选择的要地失陷。
而是，他知道，那个喜欢开自己玩笑的老战友，死了！
依旧还是那么不讲理，用近乎蛮横的方式，抢到了先死的名额。
第453章 挂牵！
走向死亡很容易。
可，选择死亡也是那么简单吗？
并不然。
抠门老周就知道，自己没有抵抗住老友的蛮横，也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不想死。
他若死了，妻子将带着四个娃求生，那是多么的艰难啊！仅是想想，他就无比的难过。
但这一刻，他却无比懊悔。
如果是他先死，一定会比现在要好过的多吧！痛苦，留给老赵那个混球了。
“营长，弟兄们已经没几颗子弹了，我们也挡住了日本人快2个小时，趁这个机会，你带弟兄们撤吧！我负责带一个连替全军掩护！”警卫营一连的上尉连长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弯着腰从远方凑过来建言。
抠门少校没有回答。
“弟兄们不能都死在这儿啊！我们得......”上尉以为自己长官有所意动，再度建言。
然后，陆军上尉却是一个字再也说不出。
一支驳壳枪已经顶住了他的脑门，一向温和的陆军少校双眼赤红，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没有咆哮，语气却是冰冷至极：“你知道吗？浦大脑袋，如果不是你刚才先说要率一个警卫连替我全军断后，我这枪里最后一颗子弹就会把你的脑袋打爆。”
面对和平常明显疯狂许多的长官，陆军上尉不敢有丝毫异动，唯有额头上的冷汗肆无忌惮的狂流。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替我107师和108师两个警卫营留点种子！”陆军少校的枪口依旧稳稳的放在自己尖刀连连长的脑门上，目光冰冷。“可是，就像唐长官给我们训话说的那样，一人退则十人退，十人退则百人退，百人退则万人退，万人退则国灭！国家都没了，留下种子又有什么用？”
“特么的浦大脑袋你告诉老子，咱的土地都没了，你特良的拿种子有个球用，是蒸是炒还是炸着吃了？”陆军少校的声音逐渐提高，近乎咆哮式的质问属下。
陆军上尉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战壕里的空气凝滞到近乎窒息。
边上的通信兵和警卫员没一个人敢上前。
沉默良久！
杀气消散。
“不过你浦大脑袋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老子想和老赵那个混球一样马革裹尸，不一定每个人都这么想，你去问问108师警卫营那边，有想走的，就和你一起走吧！也不用你狗日的充英雄给他们断后，老子自己来。”胸脯剧烈起伏的陆军少校看着眼前冷汗狂流却一字不回的属下，神情语气突然有些萧瑟，收回枪插在自己腰带上，背过身不再看他。
“老赵死了，和他的尖刀连一起，全都死了。他就一个娃，老子可有四个，没余钱寄给他家里，想来想去，只能陪着他一起死了才安心。”
“长官......”上尉喉头耸动，极为艰难的想说话。
抠门少校却是摆摆手，不再说话。
呆立好一会儿，陆军上尉转身离开。
“通知各连，若108师警卫营那边有想走的，让他们走，浦大脑袋若是带人走了，撤销一连编制，二连变一连，三连变二连，从此我107师警卫营再无三连。将此条军令以战报形式发往师部，算是我对师座最后的请求。”陆军少校的声音略显疲惫。“还有，命令剩余全军，上刺刀，随我死战，全军只许向前，不许后退，死于阵地后十米，以逃兵论处！”
中方阵地上的最高指挥官，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后一战的所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