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唐风月1
毕竟,一战就战死重伤超过300人,可都是他手下的兵。
那些兵,因为他的主动请战,来到这片血腥战场。
战死沙场,是军人之宿命,这没什么可说的。
可若是因为唐刀这个指挥官失误导致战损过大,那眼底掩着悲怆的陆军上校可不会跟唐刀客气,哪怕他是大名鼎鼎的四行营营长。
不过,看到唐刀的第一眼,陆军上校心下其实就已经释然。
脸上和身上还未褪尽的硝烟和泥土可以作假,但唐刀军服上被飞溅火星烧的点点破洞可是做不了假,那是只有在一线呆过的军人才知道的特征。
而且负责搬运遗体的步兵连长也向他汇报过,唐刀这个最高指挥官可是在战斗最危急的时候,亲自操控火力支援连的厄利孔机关炮干掉过一台89式坦克。
一个能身先士卒的指挥官,指挥才能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在唐刀的陪同下,身材不输于唐刀的高大魁梧的陆军上校走遍了仓城周围每一处阵地,城墙上和仓城地面上留下的无数狰狞弹坑和几乎已经被各类火炮炸至酥软的地面,随手一摸,都可能摸到弹片,都向这位陆军上校展示着之前两场战斗的残酷。
一战折半的可怕战损,不是因为唐刀的指挥出现问题,而是日军的炮火密集度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
127毫米舰炮和105榴弹炮威力太大了,一颗炮弹落下来,方圆五十米,几乎万物俱灭。
甚至有一个深达地下两米五深的一个避弹洞,落下的127毫米舰炮的炮弹正好在其上方爆炸而导致坍塌,一个步兵班七八人全在其中,等到炮火稍微稀松的功夫,唐刀立刻命人挖掘,最终挖出来的人中,只有一个还有口气。
这还是因为有避弹洞,如果人全部在地面上,遭遇这样的炮击,估计仓城守军没有几人能够幸存。
而如果不是唐刀冒险只派出观察哨,勒令其余人都躲在避弹洞中等待,恐怕仓城内的几百号人能不能撑到第二场战斗也还是个未知数。
观察哨,也成为死亡率最高的兵种,往往派出六名观察哨,只有一两个能存活。
但也就是这个近乎残酷的命令,却保存了大量有生力量。
唐刀的谨慎也大大出乎陆军上校的意外。
哪怕现在已是深夜,又是刚刚才结束一场残酷的战斗,日军也退回至800米外的野战战壕,仓城内的守军也未曾松懈。
每面城墙上至少有一个步兵排在担任哨兵,以防止日军夜袭。
至此,陆军上校的疑虑尽去。
唐刀当然知道这位陆军上校冒着巨大风险出城巡视仓城的目的,不过他也理解,毕竟这些官兵可都是因他之令前来这个绝地,他必须关心。
此时,月满中天。
仓城内外一片寂静。
随着陆军上校挥手屏退跟在身后的警卫班,两人就在城墙边上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
一个陆军上校和一个陆军中校,一人点了一颗烟,默默抽了起来。
“唐营长,不知道你这辈子你有没有做过让自己极为后悔的事?”陆军上校突然有些唏嘘的发问。
“后悔?”唐刀眼角微微一眯。“如果非要说后悔,可能是我没有说服谢团长,让他带着两百余弟兄进入租界,至少到目前看来,西洋人并没有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遵守诺言。”
谢近元这两日一直和四行营保持联络,和曾经时空中一样,他们近乎是被租界扣押,根本不能踏出那座破旧的军营一步。
“你们谢团长的事我也听说了,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就是有些太过方正,不过你也不需太担心,他们是中央军,那一位怎么说都不会让如此虎将和一众精锐落入日本人之手的,迟早会通过一些手段让他们离开租界的。”陆军上校宽慰唐刀道。
唐刀嘴角露出苦涩。
这个世上,只有他知道历史的走向。
那一位初期倒是有想拯救数百精锐的心思,可是随着金陵被日军攻克,整个东南尽入敌手,早已是焦头烂额的他那还会记得那区区数百号人?
曾经的时空中,那一批精锐彻底成了一群被遗忘的人,最终在三年后,被攻陷租界的日军俘获,运至太平洋小岛上担任苦力,能活着归来的不过区区百人。
幸好,他已经留下一个暗子,这个时空的他,绝不会让英雄成为悲剧。
见唐刀沉默,陆军上校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反问道:“那唐营长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唐刀摇头,他知道,此时的他做为一个听众就好。
“我为昨日的事情在后悔。”陆军上校缓缓站起身,凝望着被轰炸至满目疮痍的仓城,摸上斑驳的城墙。
“只是,我后悔的不是领了军座的军令,让我的一营驻守此处绝地,而是我王席瑞后悔没跟你唐营长好好争一争,来当这个仓城阵地的指挥官。”陆军上校眼中闪过沉痛。
“我送他们走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的500多条汉子,只过了一天一夜啊!就给我剩一半了,你说我这做团长的心里,有多疼?
如果我能在这里,虽然心依然疼,可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多少还好受点儿。”
唐刀看着月色下泪光莹莹的东北军上校,心下大为感动。
爱兵如子说起来易,但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却是不多。有这样一位长官,尚要浴血拼杀的67军将士们,多少会有些欣慰。
“王团长,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在日本人夺走我仓城所有守军的命之前,我会让他们付出三倍于我的代价。你疼,我让他们师团长的心更疼。”唐刀径直说道。
陆军上校猛然回首,凝望着站起身满目坚定的唐刀,好半响。
“我信你!”
“不过.......”
“光是三倍还不够,仓城可有我近800中华儿郎,想攻克这里,不杀他个血流成河怎么行?跟我来的警卫连,交给你了。”
不等唐刀回话,收起目中悲戚重新变得坚毅的陆军上校招手喊过远处的警卫员:“去通知警卫连集合,唐营长要给他们训话。”
原来,陪着陆军上校来到仓城的644团警卫连可不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是,交给唐刀。
644团警卫连,一共150人,四个排,每个排36人,连部6人,一个排三个步兵班,每个班11人,两个机枪射手配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两个掷弹筒手配一具掷弹筒,班长配驳壳枪,另外6个步兵,装备有两杆辽造十三式步枪,两把驳壳枪,两杆冲锋枪。
那也就意味着,光是这个警卫连,就拥有轻机枪12挺,掷弹筒12具,驳壳枪36把,冲锋枪24杆,这样的轻火力配置,就是日军一个步兵中队也是远远不如。
而能参加警卫连的,兵龄至少也在2年以上,这是死规定。
因为警卫连,实际上就是644团最后压箱底的精锐,是这位满脸悲怆陆军上校手里最后一张牌,通常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用的。
没想到,真正的松江大战还没开始打,这位王上校就打出了自己最后一张牌,而且是交到了唐刀手上。
那也意味着,松江在仓城的兵力投放,达到1000人。
还在黄浦江岸边修整的国崎支队,在明日清晨再战仓城的时候,恐怕,也会牙疼。
第255章 疯狂中校
644团警卫连150人,整整齐齐站在被日军炮火肆虐后的废墟之中。
做为团最高长官手里最后一张牌。
做为一个2000余人步兵团精华中的精华。
警卫连的官兵们有着自己的骄傲。
在不知多少眼睛的注视下,虽然脚下尽是废墟,但他们依旧军装齐整,头颅高昂,站得笔直,光从气势上来说,就不是普通的兵。
因为还在一线战场,所以看着自家团座和唐刀这个中校并肩走过来,他们也只是目视前方,并没有行礼问好。
“从今夜起,你们就和一营的弟兄们在仓城驻守,由唐营长指挥。”陆军上校也不废话,直接下达军令。
“是!”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一个上尉立正敬礼沉吼,就算是领了军令。
然后,在陆军上校肃手想请的手势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唐刀。
新任指挥官要训话,这是军中惯例,一是让所有属下熟悉他的模样方便未来的指挥,二来也是通过训话让大家多少对他的个人风格有些了解。
“我是唐刀,在这里代表仓城全体守军欢迎大家。”唐刀的开场白很普通。
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平平无奇。
然而,下一秒,就看见唐刀微微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就像是一头在月色下露出利齿的狼。
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警卫连的官兵们也说不清楚,纯粹是一种本能直觉。
或许到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就明白了,他们的本能直觉终究还是出错了,因为,他们眼前的这位,比虎狼还要可怕的多。
如果非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这位的凶残,那只能是上古时期的霸王龙。
“不过,不是欢迎大家来展现军中精锐的强悍,而是欢迎来到地狱。因为这里,或许就是在座诸位和我唐某人的坟场。”
警卫连士兵们高昂着头颅的骄傲都微微一僵。
这一位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直接的吗?仗都还没开始打,就诅咒大家伙儿成死鬼了可还行?晦气不晦气。
“可能你们觉得晦气,但这就是事实。仓城阵地总共就和小鬼子打了两仗,战死的兄弟你们也看见了,接近仓城守军的一半。
这就是一块死地,所以唐刀和弟兄们来这儿,就没想着要怎么活着从这里出去,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死之前多干掉几个鬼子。”唐刀金属质的声音低沉,却在仓城宽阔的空间内荡漾着,仿佛引起震慑人心的回响。
生死,说起来简单,但当自己要去面对的时候,总是让人心怀畏惧。
随手指指距离自己不远处的43军3连年轻副班长:“士兵,告诉他们,你的步兵班这两战中战死多少弟兄,又格杀几名日军。”
“报告长官,我43军26师3连2排3班14人,共格毙日军大约13人,两战之后,还余8人。”年轻士兵小跑过来,挺起胸膛汇报。
己方战死6人却格毙13名日军的战绩,放在任何步兵班都是值得他们挺起胸膛高昂起头颅无比骄傲的事。
因为,从1933年的长城抗战开始计算,就算是攻防战,能和日军的战损比保持在3比1,就是值得指挥官弹冠相庆的数据。
包括这次淞沪大战,投入七十万精锐的中国,到目前为止战损了十几万,投入二十万兵力的日军不光是要进攻,还要从海上登陆,地理上完全处于弱势,但战损却没有超过四万,那是令人心酸的4比1。
如果要算上大溃退抛弃的伤兵和溃退路上的伤亡,双方战损比将会达到惨不忍睹的7比1。
而这个步兵班,却是令人骄傲的1比2。
但年轻副班长却没有高昂着头的傲气,说起己方战死人员数目时,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嘶哑了。
甚至,他没直接说战死人数,而是用还活着的人数来取代。
显然,那是他的痛处。
是啊!那也是接近百分之五十的战死率啊!意味着生死相依的战友就这么走了一半,带着几分傲气的警卫连士兵们略微有些失神。
只不过,做为一团之精锐,哪怕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样的战场,士兵们脸上的表情不变,身形依旧挺拔笔直。
“而今天,或许不过是日军的试探,明天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我希望你们每个人做好死战的心理准备。”唐刀看着脸色不变的警卫连士兵,很满意的点点头。
“唐长官,请你给我警卫连分配阵地,我们644团警卫连绝不是孬种就是。”警卫连长大步跨出队列,轻吼请令。
警卫连长个头不算高,一米七的样子,但双目炯炯有神,一左一右挂着两把驳壳枪,身后更是背着一把应属于西北军标志的厚背砍刀,看着便精悍至极。
没两把刷子,恐怕也当不得这个警卫连长。
“好!”唐刀咧嘴笑了。
“那,请所有配驳壳枪和冲锋枪的弟兄们向前一步!”
虽然没人知道唐刀想干什么,但训练有素的东北军警卫连士兵们依旧没有丝毫迟疑的向前跨步,包括警卫连长在内,站出来60人。
基本都是军士军衔,那都是三四年军龄以上的老兵。
如果说警卫连是644团的精华,那这些人,毫无疑问是精华中的精华。
“你们是王团长的兵,那我问你们,知不知道王团长为何冒着风险来到仓城?”唐刀突然发问。
这个问题可把警卫连官兵们给问的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是太难,而是太简单。
来仓城,自然是因为挂念他手下的官兵,特意来看看,还能为啥?
“我估计,你们都没看过你们团座长官流泪过,但我,看到了。”唐刀看着不知道如何回答的警卫连官兵们,说道。
“按道理说,一个指挥着两千余人的团长,战死300兵力,还不至于心疼的让他一个七尺男儿涕泪横流的地步。但他仍然流泪了,那是因为他太脆弱了吗?
不,他是因为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来和仓城的弟兄们并肩作战,把这个或许能够名垂千古的仓城战地指挥官的名头让给我唐刀了,用我家乡的一句俗话,悔哭了都!”
一旁的王席瑞哭笑不得,他可没想到自己也变成了唐刀激励士气的素材,那也罢了,可悔哭了是个什么鬼?
“东锅,我们老家有这俗话?”钱大柱悄声问自己的老兵班长。
“不知道,估计因为我们是川西,唐长官是川东的吧!”老兵班长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解释。
周围围观的仓城守军们都在笑,只有警卫连士兵们不笑,他们当然知道自己长官的泪为谁流,当然知道长官为何将他们这张王牌留在这儿。
因为,长官真的心疼了,心疼他的士兵们。
“既然,因为我唐刀争到了这个荣誉把你们团座长官都悔哭了,那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让日本人哭一下,我如何对得起你们王团长?”唐刀的目光突然变得幽冷。“我想去城外干一票,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
唐刀幽冷目光从面前60人身前滑过,让人不由自主的发寒。
他想干什么?
不少人隐隐猜到了唐刀的打算,却又不敢相信。
啥叫干一票?不就是去宰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