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唐风月1
此时,天色已经微黑。
厄利孔机关炮20发的弹板提供了足够的弹容量,一连串的20毫米口径炮弹打出去,竟然在空中形成一道火红至绚丽的轨迹。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却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只是,年轻副班长知道,这道来自于城头的美丽,隐藏着的却是极致的残酷。
被这样一道美丽彩虹撞到的话,人,会四分五裂,坦克,也会被打成一团焰火。
是的,厄利孔机关炮虽然比不上苏罗通机关炮那般有名气,但其穿透装甲的性能同样不弱,400米的距离,穿透20毫米钢板没太大难度。
一连串的炮弹打得日军坦克藏身的断壁残垣烟尘只冒,被吓了一跳的日军坦克喷着浓烟疯狂倒车,企图在被美丽彩虹笼罩打中它之前重新藏回断壁之中。
只是唐刀显然已经盯上这块鲜美的肥肉很久了,根本不管它跑不跑,毫不停歇的将炮弹向那片区域倾泻过去。
厄利孔20发弹板优势此时显现出来了,四发炮弹一组,短短几秒钟,就有几道火红的弹痕在微黑的夜空中划过,落到89坦克周围。
日军的掷弹筒手反应也很快,虽然中方阵地上硝烟弥漫导致他们无法找到机关炮的具体地点,但透过空中还算清晰的弹道,他们还是确定了大概位置,十几枚榴弹就在机关炮周围几十米甚至十来米处爆炸。
年轻副班长回首凝望中,一坨坨硝烟就在唐刀身边腾起,甚至有砖块碎片越过工事击打在机关炮的炮身和钢盾上,传出令人心悸的‘铛!铛!’声。
那是死神狞笑的声音。
任意一块打在人身上,就筋断骨折的结局。
年轻副班长不敢确定已经立下死志的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像唐刀一样呆在原地。
但唐刀还在。
他的眼神坚毅,握着枪把的手还和最开始一样稳,直到将最后几发炮弹全部射空。
第245章 小锄头没舞好
年轻副班长的手不由得攥得紧紧的。
就连先前他当观察哨在危如累卵的工事里感受着日军炮火的惊涛骇浪时,他可能都没如此紧张过。
虽然他对唐刀并不算熟悉,但他知道,那是仓城内最高指挥官,现在才不过是和日本人硬碰硬的第一遭,如果就战死了最高指挥官,对仓城内守军的士气无疑是致命的。
谁都可以死,但他不能死。
但这并不是他一个小兵可以操心的,真正让他紧张的,是因为,他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情况在他眼前发生。
是的,最高指挥官亲自上第一线战斗,已经不是这名年轻副班长第一次见到了。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家那位提着手枪亲自带着两个步兵连反攻阵地的上校团长,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团猛然腾起的硝烟中。
那绝对是年轻士兵所见过的最悲壮的一个瞬间,团长不见了,整个步兵团都疯了,整片阵地上都响彻着‘为团长报仇’的怒吼声。
他们纷纷跳出掩体,无惧死亡,只为在临死之前射出枪膛里的子弹,哪怕那颗子弹并不能击中敌人,只要子弹飞向日军的方向就行。
钻到坦克车下炸坦克,也不用抽签了,一个步兵小组上炸不掉,那就一个步兵班,一个步兵班不行,那就一个步兵排。
为了一辆坦克,周围倒上超过四十名步兵,一点也不稀奇。
拥有坦克的日军在疯狂面前也只能败退。
最终,他们收回了先前丢失的阵地,足足有六百人留在了那片阵地上,小半个团没了,而他们的团长却是消失了。
一个步兵连流着泪在方圆百米的尘埃中搜寻,也只找到了几片残骨。
他不希望,再看到这样一幕。
幸好,唐刀不光是意志坚定,运气也比他想象的要好。
弹片和溅起的砖石在他身边飞舞,就是没挨着他一下。
唐刀的运气好了,此消彼长之下,他的对手运气就差了。
20发的弹板最后四发炮弹,齐齐命中疯狂机动的89式坦克,一枚应该是打在其炮塔钢板的棱角上,被棱角弹飞的炮弹改变方向击中不远处的一名正在疯狂朝唐刀射击的掷弹筒手,肉眼可见的,其身上爆起一团血雾。
远观,那团鲜艳浓烈的血色之雾在炽烈的战场上竟然还有一种凄厉的美,但对于近距离的日军步兵们来说,绝对算不上好的体验。
半边身子几乎都被打碎的日军掷弹筒手一时间竟然还不得死,不仅身体还在艰难的蠕动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山本桑,救救我,我不想死!”
可是,冲过来的卫生兵知道,眼前的军曹死定了,炮弹将其肩胛部位打出了一个排球大小的大洞,隐约都可以看到其肺叶还在艰难的收缩,哪怕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
海量的鲜血喷涌着仿佛将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液中,或许用不了一分钟,他就会走向死亡。
但卫生兵绝没想到,昔日能冷酷到将中国人未满月的婴儿挑在刺刀尖上炫耀自己武勇的藤田军曹会如此的脆弱,他双眼中饱含祈求,祈求自己能用急救包堵住不忍目睹的伤口,一只完好的右手紧紧拽住卫生兵的脚脖子不让他离开。
一个重伤垂死的人,力气怎么会如此之大?
卫生兵的思绪到此戛然而止。
“轰!”的一声巨响让周围所有日军都向爆出巨响的方位看去。
弹开一枚炮弹的89式坦克用光了天照大神赐予的最后幸运之光,另外三发炮弹全部精准命中其侧翼。
不过17毫米的钢板在20毫米机关炮的恐怖动能下,被一击即穿,留下三个触目惊心的弹洞。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的伤痕,闯进坦克内部的三枚弹头引起的腥风血雨才是可怕的。
所有人目光被阻挡的坦克内部,已经形成跳弹效应的三枚弹头直接将三名坦克兵撕成血葫芦,剧烈金属摩擦形成的高温导致喷溅在金属表面的血液直接变成焦黑色。
高温带来的结局就是炮弹的殉爆,当坦克内储存的最后五发炮弹殉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吸引了坦克周围的日军步兵,他们看到的就是曾经威风凛凛的89式坦克从内到外喷出高达两米有余的火舌,直至被积蓄的爆炸能量喷溅而掀飞的炮塔高高飞起.......
然后,像一个巨大的苍蝇拍一样拍向满脸惊悚的卫生兵,连同还死死拽着他的军曹级别掷弹筒手。
所有的苦苦哀求和诧异,都消失了。
现场只剩下一个冒着烟的炮塔和已经扭曲变形的炮管。
随着这台“重型”坦克被击毁,还依旧被死死压制在阵地前130米处的日军步兵终于消停了,迟疑着躲在断壁中和中方阵地对射,直到命令他们撤退的铁哨声响起。
日军潮水一般退去。
直到日军退出超过300米,年轻副班长这才抱着自己的枪平躺在沙包工事后喘着粗气。
就这一会儿的战斗,仿佛都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不过,他还是努力的将腰里挂着的刺刀拔出来,在枪托上郑重的又划上一杠,这是他参军以来击毙的第三个鬼子。
从个人价值上来说,他赚大发了,但若放在全班来看,还不成,大场镇一役,他所在的步兵班12人,只活了他和老班长两人,想全班平本,他还得再干掉7个鬼子。
这个难度,不小。
一根香烟丢进他的怀中。
“刘营长手下的兵?干的不错。”一个声音在年轻副班长耳边响起。
他回头望去,刚刚牛逼哄哄干掉一辆日军坦克减轻阵地压力的最高指挥官嘴里叼着一根烟,蹲在工事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长官好!”本能的,年轻副班长想站起身给这位行军礼。
“哎呦!卧槽,你个瓜娃子非得害死老子是不是?”还在惬意抽烟的唐刀吓得一哆嗦,一个虎扑蹿过来,按住年轻士兵的肩膀。
“对不起,长官,我......”年轻副班长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可是一线战壕,不定日军的冷枪手就瞄着这边,脸色顿时一片涨红。
“小子,以后可得注意了。”唐刀抹抹额头上的热汗,拍拍刚刚表现得还不错的年轻士兵,看见他脸上涌出羞愧,笑道:“不过,如果你看那位长官不顺眼,那就在战场上给他行军礼好了。”
“这.......”年轻士兵可没想到刚刚对自己都冷酷到不行的指挥官竟然跟自己像朋友一样开玩笑,激动之下,平素的机灵劲儿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你不错,如果这场仗打完咱们都不死,只要你愿意,我跟你们王团长和刘营长说说,调到我四行营,我升你做军士副班长。”唐刀拍拍年轻士兵的肩膀,破天荒的招揽。
四行营现在就100号人,实在是太名不符实,补充兵力势在必行。做为四行营营长,唐刀必须行使自己的职责。
眼前的川军上等兵,就是不错的苗子,很符合唐刀打算在战后成立特种小队的人员选择。
至于说老王大叔会不会骂自己挖墙角,唐刀觉得,骂又骂不死人,不光川军,67军那边他也惦记着呢!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一招,唐刀在特种大队可没少见。郭、吴两个大佬现在可是他最坚实的依靠,战后帮助一下小弟是必须的。
“对不起长官,我现在就是副班长!”年轻副班长只能老实回答。
“那我就给你班长。”唐刀也是下本钱了。
四行营要扩充部队,跟着他的这100号人基本都是骨干力量,能给这个上等兵一个军士班长,就算是唐刀,也是极限了。
“长官,我先去我们连阵地了。”年轻士兵没有给唐刀准确答复。
很明显,唐刀第一次挥动小锄头挖老王的墙角失败了。
不过,看着年轻士兵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唐刀并不失望。
相反,他更欣赏了。这样的士兵,才是他最需要的。
只是,不管他怎样欣赏,年轻士兵首先得能活到战后。
脸上的笑意收敛,唐刀扫向数百米外日军阵地的目光泛出冷色。
这第一波试探性进攻,日本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决。
仓城之战,比四行仓库的难度系数还要高。
第246章 老子不是吓大的
是的,仅是天色入黑前的这半个小时。
指挥这场战斗的日军指挥官,仅是一线,就投入了4辆89式坦克和超过700步兵进攻,完全没有试探进攻的意思。
虽然,仓城守军打退了连续三波日军进攻,并至少格毙200名日军以及击毁一辆坦克,但守军方面同样也遭受重创。
因为没有这种阵地防御战中对付日军坦克的经验,损失最大的不是步兵,而是重机枪火力点,在战斗开始后的不足10分钟内,67军那边就有3挺重机枪火力点被日军坦克炮或者是远处潜伏着的速射炮炸飞。
而火力支援连的机关炮射手经验不足,连续几轮攻击,都让日军坦克完美的躲入废墟,甚至还有一名机关炮射手求功心切被一枚五米外爆炸的榴弹碎片击中导致重伤。
这也是为何身为最高指挥官唐刀不得不亲自上阵操控厄利孔机关炮和日军坦克对射,如果不把坦克这种大铁疙瘩干掉,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坦克迟早会把最能压制步兵的重机枪火力点全部干掉。
失去重机枪这种连续性火力输出的仓城阵地,很难抵挡日军步兵的冲锋的。
日军步兵可不光是人多势众悍不畏死,给其掩护的火力也堪称凶猛。
不算上日军更远方的大口径火炮,光是眼前这波日军所拥有的重火力,6门步兵炮和4门速射炮就足以让人心悸。
仓城内藏着的四门迫击炮已经很努力的对火力点威胁最大的步兵炮和速射炮发起反击,可日军在发现对手有迫击炮后,将这些直瞄炮都放在1000米之外,这样的天色下,位于城头的炮兵观察员很难判断出其具体坐标,只能估摸出大概。
炮击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唐刀倒是有心想通知城内的炮兵部队对日军威胁巨大的几门直瞄炮发起饱和式攻击,但一想到这不过是松江大战之前的一场接触战,甚至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松江这边就要动用杀手锏,那实在是不划算,也只能压下这个无比诱人的念头。
光靠迫击炮无法压制日军10门直瞄炮的攻击,那就只能靠着工事硬抗,自然付出的代价就要大一些。
两个少校营长估计还在统计损失没来给他汇报,唐刀也不知道这半个小时的恶战中己方损失多少,不过光是被击毁的四个重机枪工事,就已经让唐刀足够心痛了。
那可是代表着四挺重机枪和十几名具有丰富经验的机枪射手没了。
唐刀在一线战壕等着东北军和川军两个少校营长的汇报,并顺便观察着还舍不得退远的日军动向。
而急匆匆回归本队的年轻副班长却是找到了自己的连队。
走近阵地,年轻士兵猛地呆了。
除了已经残破的城墙墙头上还留着两个警戒哨,其余士兵都坐在城墙下面靠着墙体休息。
只是,早上还阵容齐整足有120多人的步兵连人数比他想象的要少得多。
虽然天色已经昏暗,可他一眼望去,二百多米的城墙下面坐着的浑身满是硝烟和泥土的士兵,绝不会超过70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步兵连这一战就减员了50多人?
年轻士兵的脸绷得紧紧的,无比紧张的寻找自己的步兵班。还好,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兵班长,胳膊上吊着绷带的老兵正靠着城墙低着头抽着闷烟。
年轻士兵有些迟疑着走过去。
因为他没看到这几天由其他各营连补充过来的战友,这让他心里浮起一丝阴霾。
看着背着枪走过来的年轻副班长,已经和他很熟悉的士兵们纷纷咧开嘴,露出漆黑脸庞印衬下显得白花花的牙齿,虽然底色为黄色居多。
一场激战过后,能看到战友归来,无疑就是一件舒心的事。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
“柱子来了。”
“来,来,柱子,坐这儿听你海锅给你说说海锅是啷个打死两个鬼子兵的。”有士兵远远的冲年轻副班长招手。
那是二班的副班长刘海,对钱大柱主动要求去当观察哨很是感激,这看见钱大柱过来,自然是分外热情。
“啧啧,要不然大家都喊你海螺呢!就是吹得响,也不知道那会儿是谁被鬼子炮一轰,狗日的裤裆都是湿的,到现在都还没干吧!”另外一个老军士在一旁笑得牙花子直冒。
能这么说的,只能是老兄弟,不这样怼一下,怎么对得起活下来的喜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