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
四人加在一起,刚好用光陈平安所有谷雨钱的积蓄。
老道人真是坑人。
书生突然疑惑问道:“你该不会是知道我的存在,才把一场生死厮杀当做砥砺武道的修行吧?”
陈平安抹了抹脸上的血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问道:“你是?”
书生摆摆手,“不值一提。”
陈平安便不再问什么。
书生转头看了眼瞪大眼睛的裴钱,他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日出东海,月挂西山,真是漂亮。
就是这性子,实在不讨喜。
书生望向大门那边,“姚镇和另外一位皇子殿下的人马,也快到了。”
他最后笑道:“你安心养伤便是,接下来交给我处理。”
陈平安挣扎着起身,先对书生拱手抱拳,那双手,看得书生又是一阵头皮发麻,陈平安最后对卢白象说道:“谢了,早知道如此,你应该第一个出来。”
卢白象淡然一笑。
陈平安瞥了眼隋右边,后者与他对视,神色坦然。
陈平安走上二楼,裴钱跟在身后。
那些年轻扈从,一个个面无人色。
书生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挠挠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干脆不去费神了。
他一想到今夜过后,就没办法在这边蹭吃蹭喝了,便有些恼火。
于是接下来,一个书生坐下来开始喝闷酒,一个腰间悬挂玉佩的书生,出门而去,客栈大门对他而言,好似并不存在,他一巴掌把那个殿下打得空中翻滚好几圈,一个仗剑书生,直接化作白虹远远离去,找到了另外一个大泉皇子殿下,一脚踹翻在地,对着那张脸就是一顿猛踩。
在书生的阴神、阳神各自出窍神游后,方圆千里之内,只要是阴物鬼魅,哪怕是那些淫祠神祇,皆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世间万鬼,见我钟魁,便要磕头。
第338章 狐儿镇
走到二楼屋门前,裴钱已经快步跑过陈平安,率先打开门,很狗腿。
陈平安大步走入其中,裴钱犹豫要不要跟进去,陈平安已经转头吩咐道:“你去跟客栈再要三间屋子,钱让九娘先记在账上,同时和魏羡说一声,我会闭关几天,在这期间谁都不见,你们五个,最好不要离开客栈太远。”
裴钱看着陈平安,“你没有事吧?”
陈平安哭笑不得,自己这副模样,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吗,随口道:“死不了。”
裴钱小心翼翼关上房门,最后说了一句,“有事就喊我,就在隔壁呢。”
陈平安点点头。
初一和十五两把飞剑悬停在屋中,陈平安先取出了一摞涤尘符,张贴在屋内各处,然后取出两只瓷瓶,材质珍贵程度,天壤之别,一只丹红瓷瓶是陆台赠送,可生白骨,飞鹰堡外山林一役,陈平安就亲身领教过这瓶丹药的妙用,另外一只则是杨家铺子的独有秘药,任你是天大的疼痛,都可以止住,两次出门游历,遇到那么多山水神怪和魑魅魍魉,陈平安都没有机会用到,不曾想在一座边陲小镇给拿了出来。
陈平安脱去身上那件受损严重的法袍金醴,牵扯到许多血肉筋骨,疼得陈平安满头冷汗,坐在桌旁,伸手颤颤抖抖打开杨家药铺的素白瓷瓶,倒出一粒漆黑丹药,丢入嘴中强行咽下,还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青梅酒,然后才开始涂抹朱红瓷瓶里的浓稠药膏,双手,胳膊,肩头,又是一场折磨。
那名大泉蟒服宦官的强大,出乎陈平安意料太多,为了应付这场风波,陈平安已经足够谨慎,除了武疯子朱敛,还接连请出了画卷中余下两人,隋右边和卢白象。可是没有想到大泉王朝的守宫槐李礼,如此不讲理,练气士境界之外,体魄竟然足以媲美一位六境纯粹武夫。
之前陈平安手边只剩下三颗谷雨钱,顺着老道人和背着金黄养剑葫的道童他们的想法,陈平安小赌了一把,往隋右边那幅最不会去动的画卷丢了一颗谷雨钱,果不其然,只需要一颗谷雨钱,藕花福地的女子剑仙,就姗姗而行,走出了画卷,来到此方人间。
显然那道童是掐死算准了陈平安会最后请出隋右边,若非莲湖小人儿“指点迷津”,按照陈平安自己的选择顺序,会是先请出败给丁婴的武疯子朱敛,之后才是开国皇帝魏羡,魔教卢白象,隋右边。那么需要足足十五颗谷雨钱的朱敛,就是一个天大的下马威,说不定陈平安真有可能将其余三幅画卷束之高阁。
陈平安坐在桌旁,闭上眼睛,双手自然下垂,却观想自己在以剑炉立桩姿态而坐,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如老僧入定,道人坐忘。
两天后的正午时分,陈平安换上一身洁净衣衫,终于走出房门,他站在栏杆那边,发现一楼大堂有些古怪,古怪之处,恰恰在于客栈太风平浪静了,老驼背坐在帘子那边的长凳上,吞云吐雾,小瘸子在擦拭桌凳,老板娘在照顾一桌豪饮呼喝的客人,青衫落魄书生坐在门槛那边,眼神哀怨。
如果不是陈平安敏锐察觉到两边屋内,朱敛在内那四股绵长细微的呼吸,都要误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遇到什么申国公之子,什么蟒服太监。陈平安只觉得恍若隔世,这回生死一线间的武道砥砺,陈平安甚至比与丁婴一战,虽然收益要小,却还要来得更有感慨,大概与心境和胜负都有关系。
率先走出屋子的“画中人”,是老人朱敛,依然身形佝偻,笑脸示人,对陈平安抱拳晃了两下,说道:“少爷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陈平安点头后,问道:“当时屋外那些骑军和姚家人?”
朱敛凑到陈平安身边,低声笑道:“那个大伏书院的君子,一出手就镇住了三方人马,门外那位皇子殿下马上就带人离开了,只带走了小国公爷高树毅的尸体,至于御马监掌印太监的那具尸体,提都没敢提一嘴。另外那位年长一些的皇子殿下,跟匆忙赶来客栈的姚家边军,根本就没敢来,调头走了。等到客栈老板娘那些人醒来,这位君子就编了个理由,说公子你大杀四方,以拳服人,又有另外那位皇子插手其中,便大事化了,君子然后继续留在这边蹭吃蹭喝,如果浩然天下都是这样的读书人,那也太有趣了。”
朱敛随后又聊了一些那场风波的细节。
陈平安走向楼梯,疑惑道:“九娘他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这也行?”
朱敛笑道:“这位书院君子肯定跟三方打了招呼,不许泄露身份,故意隐瞒了客栈众人。”
陈平安问道:“裴钱人呢?”
朱敛指了指狐儿镇方向,道:“跟人借了些铜钱,在狐儿镇那边快活着呢。”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走到一楼后,径直走向门口书生那边,朱敛没跟上,挺像是个小门小户里的老管家,留在最靠近门槛的桌子旁边坐下。
陈平安坐在门槛上,摘下酒葫芦,递过去。
青衫书生摇摇头,直愣愣盯着那位与客人们嬉笑的妇人,“不喝,不是九娘亲手递给我的酒水,没个滋味。”
陈平安收回手,自顾自喝了一口酒,“当时高树毅他们押送的犯人,是南边北晋国什么人?”
名为钟魁的书生没有藏掖,随口道:“好像是松针湖水神庙的余孽,以及正统山神金璜府君和他的妻子门客,反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给那位大泉王朝的三皇子殿下一网打尽了,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囚车里头,恐怕还要加上好些个姚家人。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烂摊子我来收拾,不用担心大泉王朝视你为敌,不过三皇子殿下也好,申国公府也罢,对你心怀恨意,我可拦不住,你要是连这些都应付不了……”
陈平安笑道:“应付这些还好,相信这个大泉王朝,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位守宫槐了。”
这个大泉刘氏王朝,确实比起宝瓶洲中部的梳水国彩衣国,国势要强出一大截。
至于那位印象不错的金璜府君,为何突然从一国山神沦为别国阶下囚,明明那头青色水牛大妖已经毙命在陈平安手上,事后还给人抄了家,陈平安并不感兴趣,更不会刨根问底,去管上一管。
当陈平安说到御马监李礼,书生也有些脸色晦暗,似乎是一件挺大的烦心事。
陈平安见书生沉默,就转头望向客栈外边,犹不放心,站起身,来到官道旁,望向狐儿镇那边,担心裴钱在那边闹出幺蛾子。
等到陈平安回到客栈,跟妇人要了一桌子饭菜,让朱敛去喊卢白象三人下楼,刚吃完饭,裴钱就晃晃荡荡返回客栈,很是开心的模样,见着了陈平安,便有些心虚,眼神游移不定。陈平安也没有细问什么,只问她吃过没有,肚子滚圆的小女孩摇头说没呢,便吃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陈平安独自走出客栈,散步也散心。
结果等到陈平安走回客栈,就发现客栈给人堵住了大门,对着客栈里边骂骂咧咧,很是热闹。
第339章 怪人怪梦
(让大家久等了。)
堵在客栈大门口骂街的男男女女,得有二十号人之多,青壮汉子满脸怒容,妇人叉腰骂人,一拨孩子倒是没心没肺,要么歪头舔着糖葫芦,要么偷偷拿弹弓打那酒招子。
陈平安在人堆里待了会儿,愣是没听明白缘由,因为说的是狐儿镇这边的方言,不过瞅着二楼裴钱见到自己后的慌张,陈平安心里有数了,裴钱原本蹲在二楼栏杆那边,不是挖鼻屎就是掏耳屎,很不当回事,还故意拿捏姿态恶心人,外边骂得越凶,裴钱笑得越乐呵。
好在那些狐儿镇男女,到底没敢进客栈,小瘸子是嫌吵吵闹闹太烦人,闷头闷脑收拾着酒桌上的残羹冷炙,老驼背坐在远处抽旱烟,九娘坐柜台后边嗑瓜子,不嫌事情大,半吊子账房先生的落魄书生,原本想要当个和事老,结果给一个汉子使劲推了把,踉跄退回客栈,悻悻然回妇人那边,装模作样拿起了雪白茫茫的账本,挨了九娘一记白眼。
等到陈平安板着脸跨过门槛,裴钱就想要溜回屋子,结果被陈平安喊住,要她下楼。
裴钱畏畏缩缩下了楼梯,不等陈平安问话,就竹筒倒豆子,不打自招了,按照她的说法,是自己去了狐儿镇,想要找药铺给陈平安买些药材,然后那边的同龄人就欺生,合伙欺负她一个外乡人,一开始是抢了她那串原本打算留给陈平安的糖葫芦,她忍了,说是读书读了好些道理,懂得了以和为贵,那些人还喜欢跟在她屁股后头说难听的话,成群结队,还用石子砸她,她没搭理,后来她买了只蜻蜓纸鸢后,又有人眼红,给一把拽过,给放开了,就那么嗖一下,纸鸢一下子飘出了狐儿镇,彻底没影儿了,她气不过就跟人打了一架,五六个人,都没能打过她,还要哭着回家喊爹娘长辈来打她,她又不傻,就赶紧跑了,再说了,那蜻蜓纸鸢要二十文钱呢,就这么没了,她快心疼死了,害得她在狐儿镇外边找了大半天……
虽然裴钱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扯谎的时候一直留意着陈平安的脸色,随时准备挨揍,到时候护住脑袋就行,肚子或是胳膊给陈平安踹几脚、掐几把,又不打紧,吃顿饱饭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可陈平安只是安安静静听完了裴钱的解释后,才说道:“撒完了谎,再跟我说一遍真相,不说也可以,以后你就留在客栈这边,总饿不死你。”
裴钱不说话。
陈平安去了柜台那边,九娘瞥了眼楼梯口那边的枯瘦小丫头,轻声笑道:“陈公子,你怎么教出这么个混世小魔头,差点把狐儿镇一条巷子闹了个底朝天,先是坑骗人家孩子的吃食,把那些玩泥巴的小家伙们吓唬得不行,都信以为真,觉得她是咱们大泉京城那边来的公主殿下,只不过流落民间,迟早有一天要回去住在皇宫里头的,混熟了之后,她带着那些孩子整天一起疯玩,倒是成了那边的孩子王,后来为了只纸鸢,闹翻了,打得不可开交,好像最后她给一个赶过去的大人打了两下,若是寻常人,吃过亏就该收心回来,你家这位倒好,自称是我的远房亲戚,靠这个,花钱请了狐儿镇的几个地痞,趁天黑去打了那男人的闷棍,之后更加无法无天,孩子们多是一条巷子的街坊邻居,大晚上闹鬼,莫说是孩子,就算是大人,都给一个个吓得大晚上不敢熄灯,陈公子你也知道,如今狐儿镇那边还真闹鬼,为了这个,几个捕快守了整整一宿夜,才给装神弄鬼的小丫头揪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愣是给你家丫头镇住了,不知道说了些啥,客客气气把她给送了回来,你还真别说,一帮披着官皮的捕快,护着个小闺女走进客栈,确实挺像公主殿下的。”
陈平安一阵头大,转头看了眼裴钱,没能瞧见人,看到一双腿,应该是坐楼梯口子上。
九娘掩嘴而笑,“花钱消灾,多大的事,小钱,撑死了十两银子。这事儿你可千万别掺和,交给我就行了,就公子你这好脾气,那些人更来劲,屁大点事,能给他们说成捅破天的惨事。”
陈平安无奈道:“记账上,回头跟房账一起结。”
九娘收敛笑意,正色道:“陈公子于我们姚氏,有全族续姓之恩,还要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九娘岂不是要无地自容?”
陈平安摇头道:“不是一回事。”
九娘还要言语什么,只是陈平安已经说道:“今儿的事情,就劳烦夫人了。”
九娘应承下来,姗姗走出柜台,一肘子顶开那位账房先生,从抽屉摸出了些碎银子,去往客栈门口那边摆平风波。
位于边陲的狐儿镇,鱼龙混杂,本事未必人人都高,但是眼光肯定不窄,人来人往的,什么新鲜事没听过,心气还是有一些的,而且说不定就有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比如姚家九娘三爷这样的。
先前客栈这边闹出那么大动静,尤其是魏羡跟那拨练气士的你来我往,很是惹眼,真正是神仙打架的气象,从狐儿镇那边遥遥看来,热闹之外,当然就是敬畏了,后来又有彪悍骑队绕行北上,便有种种传闻流出,有说是客栈九娘这个喜欢勾搭汉子的狐狸精,真是狐狸精,持有此种说法的,多是狐儿镇的婆姨妇人,还有人说得更晦暗些,说是狐儿镇这些年如此不太平,是有妖魔盘踞,这次有真龙过境,妖气龙气犯冲,便有了那场斩妖除魔。
九娘摇晃着腰肢,往门口那边一站,外边的气焰便骤降。
书生钟魁笑问道:“什么时候桐叶洲有这么大的江湖门派了?相当于宗字头仙家豪阀的江湖门派?”
说到这里,书生自顾自笑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很新颖有趣。
一夫当关的精悍汉子,嗜血暴戾的佝偻老人,拿大泉武将许轻舟喂招的用刀男子,以一手驭剑之术压制仙师徐桐的绝色女子。
最关键是这四人,在大战之中,无论是气势还是修为,都在涨。
当然还要加上一个不是练气士却能御剑的年轻公子哥,就是俊俏了一点,抢了自己在九娘这边的风头,不然一定要跟此人把臂言欢,称兄道弟。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坦诚以待,“我们不是桐叶洲人氏。”
钟魁嗯了一声,“婆娑洲那边来的?”
婆娑洲极为出名,哪怕桐叶洲是个喜欢眼高于顶的地方,喜欢小觑天下豪杰,可是对于离着倒悬山最近的那座婆娑洲,还是服气的,因为那边有个颍阴陈氏,有个几乎一人独霸“醇儒”称号的陈淳安。
钟魁对婆娑洲那是仰慕已久,只是碍于书院身份,以及恩师教诲,才久久没能动身游历。
婆娑洲除了颍阴陈氏,还有众多青史留名的形胜之地,钟魁都想要走一遭,桐叶洲太闷了,无论是山下百姓,还是山上修士,都不爱走动。
陈平安指了指北边。
钟魁眼前一亮,“可曾认识山崖书院的齐先生?”
陈平安给噎到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钟魁哈哈笑道:“多半是你认得齐先生,齐先生不认得你吧,没事没事,咱俩一样。”
至于最近的北边邻居,宝瓶洲,钟魁不太瞧得上眼,大概就只有一对师兄弟了,山崖书院齐静春的学问,大骊国师崔瀺的棋术。只不过听说骊珠洞天破碎下坠,那位齐先生也身死道消了,就连钟魁的恩师,都颇为遗憾,私底下对钟魁说齐静春若是在桐叶洲,绝不至于如此受辱,最不济也不会落得个孑然一身,举世皆敌。
陈平安笑问道:“边喝酒边聊?”
就为了钟魁嘴中“齐先生”三字,陈平安就愿意陪此人喝上一壶酒。
钟魁看了眼正在门口那边指点江山的妇人,低声道:“喝酒可以,可若是九娘埋怨起来,你帮我说说话。”
陈平安点头道:“自然。”
钟魁拎两壶青梅酒,以账房先生的身份,使唤小瘸子给他们端了几碟子佐酒小菜。
钟魁盘腿坐在长凳上,没个正行。
陈平安问道:“听说先生来自大伏书院?”
钟魁没当回事,随口笑道:“可不是,还是个君子呢,厉害吧?”
陈平安敬了一碗酒。
敬君子二字。
钟魁赶紧伸手阻拦,只是陈平安已经一饮而尽,这位浪荡江湖的书院君子叹气道:“这也值得喝杯酒?我看你就是想要喝酒吧?”
陈平安记起了在梳水国遇上的那位书院贤人,周矩,跟眼前这位君子,大不相同,周矩当时在宋老前辈的剑水山庄,口诵诗篇,就能定人生死,好一个口含天宪。
读书人,读了不同的书,大概就会有不同的风采。
钟魁突然想起一事,“那夜挡住门外练气士的汉子,身上所穿甘露甲,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兵家古籍上记载的‘西嶽’,是甘露甲的八副祖宗甲之一,是你家祖上传下来的?”
陈平安心头微震,摇头道:“是在倒悬山灵芝斋购买而来。”
钟魁问道:“花了多少颗谷雨钱?”
陈平安摇头道:“只是花了些小暑钱,不贵,打算以后送人的。”
钟魁笑道:“灵芝斋不识货,让你捡了个大漏。不过也正常,西嶽给高人设置了禁制,我如果不是刚好书院有那部快要破成碎片的秘典,凑巧熟悉这些甲丸传承的兵家内幕,当时又使劲瞧了半天,也会认不得。我劝你还是留着它,这么值钱的东西,何况它还有好多故事呢,随便送人太可惜了。”
陈平安没有说送或不送,好奇问道:“八副祖宗甲?”
钟魁捻起一粒花生米,丢入嘴中,“甘露甲全名神人承露甲,我问你,什么神人?承什么露?”
陈平安摇头不知。
钟魁笑了笑,“除了西嶽,其余七件最早的甘露甲,分别是佛国,花苞,山鬼,水仙,霞光,彩衣,云海,大多数在战事中毁坏,彻底没了,留下来的不多,有据可查的,就山鬼和彩衣两件,别看你手上这件西嶽很破烂了,相比那两件好不容易遗留人间的,已经算好的了,碰上识货懂行的,你只管往死里开价,保证赚个钵满盆盈,不过这些祖宗甲,到底是失了根本,庇护主人的神通,十不存一,实在是令人扼腕。为了这个,得喝一杯酒。”
钟魁提起酒碗,率先仰头喝光。
陈平安只得跟着喝了一碗。
钟魁自己主动说起那场风波,“那两个皇子,都不是什么好鸟,接下来你如果还留在大泉,自己悠着点。山下自有山下的规矩,而且山下高人多了去,比如那位三皇子遇上你,就是山外有山,所以才被淋了一头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