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上) 第28章

作者:烽火戏诸

  这个名叫宋长镜的男人,平淡道:“到了京城,要小心一个绰号‘绣虎’的人。”

  宋集薪一头雾水。

  宋长镜笑道:“他如今便是我们的大骊国师,更是你那位同胞弟弟的授业恩师。我大骊能够在近五十年当中,由开国七十郡、八百城,变成如今的一百四十郡、一千五百城,疆土扩张如此之大,此人有一半功劳。”

  宋集薪猛然抬头望去。

  男人笑了,“小子,你猜得没错。”

  男人也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举目远眺。

  另一位为大骊开疆拓土的功勋,显而易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集薪这一刻,浑身颤抖,头皮发麻。

  两两无言,长久之后,宋集薪突然说道:“叔叔,我虽然对刘羡阳有杀心,之前甚至考虑过跟老龙城的苻南华做交易,让他找办法去杀掉刘羡阳。但是,我心里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刘羡阳,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哪怕他拥有一份历史悠久的家族传承。我杀他,只是觉得杀了他,我也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仅此而已。”

  宋长镜有了一些兴致,“如此说来,你另有心结?”

  少年摸了摸脖子,沉默不语。

  ————

  三更半夜,万籁寂静。

  小镇竟然还有人走在街道上,她身影纤细,衣衫单薄,当她走过杏花巷铁锁井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她经过牌坊楼的时候,还狠狠踹了一脚石柱,最后她来到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按照老人的说话,这棵树不知道活了多久,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掉落枯枝,从不会砸到人,极有灵性。

  大摇大摆来到树底下的少女,她当然对这些说法,相当不屑一顾。

  她打开那部从自家公子那里借来的古书,开始“按图索骥”。

  她一个一个报名字过去,像是沙场秋点兵的大将。

  等到她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她停下点名,一手拿着那本被宋集薪称为“墙外书”的地方县志,一手指向槐树,仰头骂道:“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悄然无声,并无答复。

  少女立即跺脚,破口大骂,“四姓十族,先从四姓开始,卢李赵宋,你们四大姓,识趣识相一点,赶紧的,每个姓氏最少掉三张槐叶下来,少一张槐叶,我王朱这辈子就跟你们没完!出去之后,一个一个收拾过去,管你们是少年青壮,还是妇孺老幼,反正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忘恩负义还有理了?!”

  少女骂得气喘吁吁,一手扶住腰肢,犹然骂骂咧咧,“姓宋的,大骊王朝能跟你们姓,最大的功臣是谁?你们心里没数?跟我装傻是不是?信不信我一出去,就让大骊姓卢姓赵姓什么都行,就是不姓宋?!”

  “十大家族,每个姓氏两张槐叶,其余普通姓氏,最少一张,当然,谁若是有魄力押注,多多益善,回头我一定让他赚个盆满钵盈!”

  “十族里的曹家,对,就是出了个王八蛋曹曦的曹家!这兔崽子当年什么恶心事不做,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你们除了两张槐叶之外,必须多给我一张,作为补偿,否则我王朱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让曹曦断子绝孙!竟然敢往井里撒尿,这种缺德鬼,是怎么当上一国真君的?!”

  “还有那个谢家,你们家族出了一个叫谢实的家伙,对不对?嗯,我跟他有点交情,当初如果不是我,他早就给洪水冲走了,所以你们不多给一张槐叶,说得过去?”

  远处,齐静春安安静静望着槐树下的景象,不言不语。

  如一位只会打板子教训子女的严父,看待一个越大越骄纵的子女,有些无奈。

  只是当他看到少女不断翻书,然后那一片片离开枝头的槐叶,纷纷飘落到一页页书之间,齐静春又有些欣慰。

  千言万语,齐静春最后只是呢喃道:“离家以后,要好好的。”

  少女似乎有所感应,蓦然回首。

  并无人影。

  少女怅然若失,晃了晃脑袋,不再深思,回头继续骂槐。

第40章 还礼

  陈平安背起箩筐上岸后,往青牛背那边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觉得小溪水位好像下降了一些。

  当他临近青色石崖,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清晰看到不少人站在那边,每人容颜几乎纤毫毕现,之所以如此,并非星光璀璨的缘故,而是那座青牛背上,站着一头雪白麋鹿,通体晶莹,焕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光线,如同小溪里随水摇晃的水草。

  白鹿低下头颅,一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则使劲踮起脚跟,伸手抚摸它的鹿角。

  之外是两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女,不知道是不是白鹿光线映照的关系,男女两人的肌肤胜雪,晶莹剔透,打个比方,若说小镇百姓是泥胚子捏的土人,那么这两个外乡道人就是烧造而成的精美瓷器,真真正正有着天壤之别。

  男女的道袍样式,跟摆算命摊子的陆道长有些像,又有很多细节不同,道冠是最不一样的,陆道长是莲花冠,这两人头顶的道冠,则形若鱼尾。

  草鞋少年怔怔望去,只觉得站在白鹿旁的男女,宛如神仙挂像里走出的人物,仿佛下一刻就会飘然飞升而去,摘星拿月唾手可得。

  另外两人稍稍站远一些,一人陈平安认识,正是铸剑师阮师傅的女儿,青衣少女这次没有携带装满食物的包裹,一手托着块小绣帕,只放着几块玲珑可爱的糕点,少女低着头,很犹豫的模样,不知道从哪一样吃食下手。她身边之人,约莫三十来岁,背负长剑,腰悬一枚怪异佩饰。

  在陈平安看到他们的同时,几乎所有人也察觉到草鞋少年的突兀出现,年轻道姑有些讶异,便弯下腰揉了揉红棉袄小女孩的脑袋,一边指向陈平安这个方向,一边窃窃私语,小女孩竖起耳朵听那位神仙姐姐的问话,使劲睁大眼眸,定睛望去,依稀认出陈平安的模样后,就开始竹筒倒豆子,应该是在给白鹿的主人,那位神仙姐姐解释陈平安的身份来历。

  这一刻,陈平安也认出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了,最早见面,是他在去龙窑烧瓷之前,曾经就在泥瓶巷遇到过一个扎羊角辫儿的小女孩,年纪很小,却跑得飞快,手里拿着一只纸鸢,两条瘦竹竿似的纤细小腿,跑得却跟风一样,让陈平安尤为记忆深刻。后来又断断续续见到过几次,有次小女孩趴在铁锁井井口,往里头偷偷丢过石子,被陈平安无意间撞见她的顽劣举动,小女孩吓得赶紧就跑,跑出去十数步才记得糖葫芦落在井口上,实在熬不过嘴馋,就又跑回铁锁井,这一去一回,太过仓促,结果啪唧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站起身后一把抓过糖葫芦,然后猛然停下脚步,张开嘴巴,伸手拔下那颗摇摇欲坠的牙齿,放入兜里,她不哭不闹,二话不说继续跑路。

  那一幕看得陈平安满头冷汗。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荒草丛生的那片神像破败之地,是去年秋天的一个黄昏,陈平安离开龙窑回到小镇,四处闲逛,结果看到忙着捉蟋蟀的她,在草丛里四处打滚、蹦跳、飞扑,她看到陈平安后,显然也认出了陈平安,又是一阵清风远遁而去。

  后来陈平安听顾粲说,这个整天脏兮兮的小姐姐,虽然看上去是个无人管束的野丫头,但其实是福禄街李家的人,而且不是仆人丫鬟那种。只不过不知道为啥,她就是喜欢一个人瞎逛荡,家里人也不管,顾粲最后说到她的时候,满满的骄傲和鄙视,说她别看跑得快,人可笨了,有次他们两人凑巧一起在溪水里抓鱼,那个笨蛋忙了一下午,才抓到一只螃蟹,一条石板鱼也没逮着,而且她之所以能抓住那只大螃蟹,还是因为螃蟹的蟹钳,狠狠夹住了她的手指。顾粲当时在陈平安屋里说这个,笑得在小木板床上捂住肚子打滚,说她是真傻,竟然还故意扬起手,跟他炫耀,好像抓到一只螃蟹有多了不起似的,关键是当时她明显已经被蟹钳夹得快哭了。

  面容英俊的年轻道人瞥了眼白鹿,对年纪轻轻的女冠道姑笑道:“贺师姐,让你小心些,不要太宠溺它,不过是不到一旬的时间,再者障眼法而已,也不妨碍它的自由,你偏偏不听。这下给凡夫俗子撞了个正着,如何是好?”

  有倾城之姿的道姑在听完小女孩的介绍后,微笑道:“顺其自然吧。”

  年轻道人皱了皱眉头,再次举目望去,一眼之后,又仔细端详片刻,实在看不出那背着箩筐的草鞋少年有什么不俗气象,他们所在宗门,看相望气和寻龙点穴的本事,虽算不得冠绝一洲,但也算是颇为擅长,这位道士既然能够代替宗门来此取回压胜之物,还要负责把那件镇山之宝,安然无恙地带回去,未来还要呈交给上宗,他当然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当他没有看出少年有太多奇异之后,便没了将其招徕进入山门的心思,年轻道人精于看相一事,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

  两人所在师门,是东宝瓶洲的道家三宗之一,而且是一洲道统之首宗,尊贵无比。他这次和贺师姐两人联袂出山,作为报酬,每人都有一个为宗门招收真传弟子的宝贵名额,这名弟子同时会被他们各自收为徒弟。所以他可不想随意挥霍,必须慎重对待。

  宗门上下皆知,贺师姐重修心一事,所以一句轻描淡写的顺其自然,极有可能就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他和贺小凉,被誉为东宝瓶洲的金童玉女,一洲道家的天之骄女,便是人间君王,遇到他们,也要以礼相待,并且礼仪之重,完全不输大国真君。

  因为他们是一洲之内,最有望跻身上五境的修行天才。

  当年轻道姑牵起小女孩的手,一起走下青牛背,通灵的白鹿尾随其后,不仅仅是同门师弟的年轻道人感到匪夷所思,那位腰佩虎符、背负长剑的兵家巨子,也流露出惊讶之色。

  当他看到年轻道姑缓缓走来,陈平安有些头大,少年现在实在是不愿和这些来自外乡的神仙打交道。

  因为陈平安知道,他们简单的爱憎喜怒,就会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

  而且陈平安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算太好,所以就更怕招惹他们了。

  只不过陈平安也不至于因此落荒而逃,相反,他还象征性向前走了一段路程,如此一来,落在旁人眼中,还算得体。

  白鹿微微加快步伐,小跑而至,绕着草鞋少年走了一圈,最后低下头颅,主动蹭了蹭贫寒少年。

  白鹿回到主人身边,她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背脊,下一刻它便变成了一匹马的身姿。

  指鹿为马。

  年轻道姑望向陈平安,微微叹息,笑着说了一句话,然后低头望向身穿红棉袄的小女孩。

  小女孩便将其解释成小镇方言,怯生生道:“贺姐姐说了,‘你是惜福之人,可惜你我缘浅,做不成道友。’”

  少年哑口无言,因为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不失礼。

  背着箩筐,穿着草鞋,卷着裤管,少年的模样,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道姑笑问道:“你也知道了这些石子的妙用?陈平安,你不用担心,我只是随口一问。”

  小女孩照搬解释,语速飞快,声音清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有位道长提醒过我,可以常来小溪捡石头抓鱼什么的。”

  哪怕陈平安对这位年轻女冠心生好感,可是小心起见,连陆道长的姓氏也没有透露。而且真正泄露天机之人,点破蛇胆石价值不菲的人,是宁姚才对。

  道姑微笑道:“你也认识我们那位陆小师叔?”

  陈平安愣了。

  道姑会心一笑,粗略解释道:“陆小师叔,严格说来,并非与我们同宗,只不过陆道长多年之前造访我们宗门,与我们一位师叔平辈相交,待了好些年,我们这些晚辈与他相熟,自然也就习惯了以‘小师叔’相称。”

  陈平安咧嘴一笑,彻底没了戒心。

  草鞋少年对那个陆道长,心怀感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想起一事,弯腰屈膝放下箩筐,拿起其中一块之前一见倾心的石子,大如鸡蛋,绿莹莹的,清亮似冰,迥异于其它蛇胆石,递给气质幽兰的年轻道姑,问道:“道长,以后见到陆道长的话,能不能帮我把这块石头送给他?”

  她听完小女孩的解释后,略作思量,接过石头,缓缓说道:“来此之前,我刚好遇到离开的小师叔,他要去南涧国参加一座道统宗门的重要典礼,下次何时见面,还真不好说,但是只要见到陆小师叔,我一定帮你转送给他。”

  陈平安听着小女孩的言语,笑容灿烂,向这位观感极好的年轻道姑弯腰致谢。

  对于陌生人的好坏,少年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像对于苻南华蔡金简,又像对陆道长和宁姑娘。

  陈平安又拿出一颗蛇胆石,再次递给她。

  这位在东宝瓶洲年轻一辈当中,被誉为“机缘第一”的道家女冠,也不拒绝,笑眯眯收下了,不忘感谢。

  红棉袄小女孩双手拧着衣角,小声说道:“我也想要一块。”

  陈平安笑着转身,去箩筐里挑石头给小女孩。

  小女孩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说道:“我想要一块大些的,行不行?”

  陈平安笑道:“只要你搬得动,就送你块最大的。不过这里到小镇,再到家里,可不近。而且我觉得箩筐里这些大的,不如小的好。”

  她想了想,双手趴在箩筐边沿上,“好吧,那我要挑块小的,好看的。”

  陈平安便给她挑了块藕粉色的小石头,水润可爱,小女孩握在手心,很满意。

  她突然歪着脑袋,咧咧嘴,指了指自己牙齿后,然后对陈平安嘿嘿一笑,满脸得意。

  估摸着她是在显摆自己牙齿又长齐了。

  陈平安开心道:“下次我们一起去抓蟋蟀。”

  小女孩眼睛一亮,但是很快黯然,笑容牵强地点了点头。

  陈平安背起箩筐,跟年轻道姑告辞离去,朝小女孩挥了挥手,独自小跑返回小镇。

  同样是仙子,这位年轻女冠的含金量,远不是云霞山蔡金简能够媲美的,几乎是仙家金精之于世俗金子。

  她带着小女孩还有白鹿返回青牛背,年轻道人从草鞋少年的背影收回视线,盖棺定论道:“缘浅便是福薄,自然不当大用。”

  东宝瓶洲的道家门派,多如牛毛,每三十年都会选出一对“金童玉女”,他和师姐贺小凉便是这一届的天生道侣,只不过让人惊讶的事情出现了,金童的资质不比以往逊色,但是那位玉女的机缘之好,简直是好到令人发指,出生之时,便有祥瑞之一的白鹿,主动走出山野大泽,来到她身边认主,之后涉足修行大道,好像从无坎坷,一路顺风顺水,甚至有人扬言她只有等到跻身上五境之后,才会遇到第一个瓶颈。

  对于师弟对那草鞋少年的轻视,她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在此时,一个矮小少年从廊桥底下的深潭附近,一直来到青牛背底下的水坑,手里只拿着一块蛇胆石,竟然如先前白鹿一般,在夜色当中大放光彩。

  木讷少年手持石头,站在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如同顶天立地的仙人,手持一轮袖珍圆月。

  年轻道人豢养的青红两尾大鱼,不入水中,只在溪水之上,缓缓游走。

  如果陈平安看到这个少年,就会知道他正是杏花巷马婆婆的那个孙子。

  少年自幼痴呆,很小就被爹娘嫌弃,马婆婆就自己带着孙子,少年很不合群,经常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去看着云彩。

  从小到大,跟随马婆婆姓马的少年,被人欺负到最后,觉得踩他一脚都嫌脏鞋子,这个可怜孩子,好像只对泥瓶巷的婢女稚圭笑过。

  所以马婆婆才会格外记恨那个婢女,认为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肯定是她主动勾引自己的宝贝孙子。

  年轻女冠走到那名背负长剑的男人身边,问道:“关于马苦玄,当真没有回旋余地?”

  男人语气冷漠道:“你们那个小师叔,如果真是想要收这孩子做开山弟子,怎么不自己来?他的名号再响亮又如何?又没跟我打过,凭什么要让给他?他要是不服气,就来真武山找我,赢了,就让他带走这个孩子。”

  年轻道人微笑道:“无非是让我们小师叔多跑一趟,何苦来哉?”

  绵里藏针。

  负剑挂符的男人眯起眼,“哦?”

  年轻女冠有些气闷,看了一眼同门师弟,年轻道人哈哈一笑,便不与那人针锋相对,自顾自抬头道:“今天月色真好。”

  她有些无奈。

  只要涉及到自己宗门的那位小师叔,莫说是她和师弟,恐怕一洲之内的所有年轻道士,皆是与有荣焉。

  廊桥那边,台阶下,站着一名赤脚僧人,他脸庞方正,有坚韧刚毅之神色。

  这位苦行僧没有抬头望向那块金字匾额,而是看着之前宋集薪插香的地面,双手合十,低头悲悯道:“阿弥陀佛。”

  矮小少年上岸,来到青牛背,看了看两位飘飘欲仙的年轻道人,又看了看不苟言笑的背剑男人,最后他死死盯着腰挂虎符的后者,咬牙切齿道:“我不要学什么长生大道,你能不能教我杀人?!”

  男人傲然笑道:“我兵家剑修,自古便是天下杀力第一!”

  年轻道人还以颜色,笑道:“哦?”

  年轻女冠摇了摇头,知道大局已定,便觉得辜负了小师叔的托付,心怀愧疚。

  一时间溪畔的青牛背上,剑拔弩张,气氛凝重。

  李家的红棉袄小女孩,赶紧躲在神仙姐姐身后。

  青衣少女刚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心情正糟糕得很,没好气道:“你们有本事找我爹打去!”

  跟少女以及她爹大有渊源的男人,不再板着脸,笑道:“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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