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
粉裙女童在旁边使劲摆手,给自家老爷使眼色,想要劝阻陈平安不要答应这笔买卖。
青衣小童将瓶子一股脑推给陈平安,高兴得乱蹦乱跳,对着粉裙女童伸出两根手指,趾高气昂道:“比你多一颗,如今比你高出一个境界,到了老爷家乡,吃掉石头,大爷就要比你这傻妞多出两个境界,到时候你自己识趣一点,别留在老爷身边丢老爷的人了,老爷有我一个小书童就足够,哪里需要什么蠢丫鬟……”
粉裙女童撅起嘴,皱着粉扑扑的小脸蛋,风雨欲来。
陈平安无奈道:“你再欺负她,我就反悔了。”
青衣小童立即咳嗽一声,对她一本正经道:“以后照顾老爷衣食住行,要多用心,晓得不?比如吃过了那颗蛇胆石,赶紧变成一个黄花大姑娘的身段容貌,到时候老爷血气方刚,就会觉得长夜漫漫,你就自己主动一点去暖被窝……”
陈平安放好那些材质各异的珍稀小瓶,对着青衣小童的脑袋就是一板栗,“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青衣小童装模作样地作揖道:“老爷教训得是。”
陈平安重新蹲在溪畔石头上,拿出一块干饼嚼起来,随口问道:“你们知道龙王篓是什么吗?”
两个小家伙同时脸色微白,青衣小童更是身体僵硬,别说是插科打诨,就连路都走不动了。
粉裙女童小心翼翼道:“我在古书上见过记载,只要练气士将其丢入大江大水,就能抓获蛟龙,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蛟龙之属,原本在水中是占尽地利优势的,便是对敌比自己高出一两个境界的练气士,肯定不吃亏,但是如果对方拥有龙王篓,哪怕境界比我们还要低一两个境界,一样可以让我们束手就擒。”
青衣小童下意识远离陈平安几步,蹲在远远的地方,“没那么轻松,一旦被抓入龙王篓,不比凡人身处油锅好受,时时刻刻受那千刀万剐之苦,这是上古蜀国最大宗门的不传之秘,他们专门编织龙王篓,售卖给那些远道而来、试图擒获我们族类的练气士。”
他嗓音颤抖,握紧拳头,晃了晃,“这么大小的龙王篓,就能够抓住我了。”
陈平安伸出双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如果是这么大呢?”
这下别说晓得龙王篓厉害的青衣小童,就是粉裙女童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青衣小童哭丧着脸道:“老爷,别说见过,我听都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龙王篓,你该不会有一只吧?”
他强忍住不要第二颗蛇胆石的冲动,试探性说道:“如果真有这么夸张的龙王篓,任你是化蛟数千年的老祖宗,也要乖乖认命吧。老爷,是不是觉得那堆瓶子其实不太好看?没事,老爷留在手里玩便是,如果真不喜欢,到了老爷家乡再还我便是,至于蛇胆石,老爷看心情给不给……”
陈平安哭笑不得道:“我没有龙王篓,就算有,你们也不用怕什么。”
难怪大隋皇子高煊,当初买走那尾金色鲤鱼和龙王篓后,会觉得过意不去,除了给出一袋子金精铜钱,这次在大隋京城还要表达谢意。
当时在小镇遇到那个提着鱼篓卖鱼的汉子,陈平安一眼就看出不同寻常了。怎么可能离岸那么久,鲤鱼还能活蹦乱跳。但一是实在没钱,朝不保夕的日子,哪里敢随着喜好花钱?当了窑工之后,多少还是能攒下一些铜钱的,陈平安从未有过额外的开销,对付柴米油盐就已经极其艰辛了。
二是被高煊和老人半路截下。
陈平安丢了一颗石子到溪水里,少年此刻有些忧伤,不是失落什么丢了好大一桩福缘机缘,而是觉得好几座金山银山跟自己擦肩而过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心疼钱。
事实上陈平安不知道那个汉子,正是李槐的父亲,李二,杨老头的徒弟之一。当时李二就已是武道九境的巅峰武夫,不同于负责收受金精铜钱的看门人,李二对陈平安观感很好,至于李二当时为何不直接赠送陈平安,是有大讲究的,师父杨老头这一条道路上的人,历来推崇“公道”二字,所以李二当时随口报了一个价格,是为了跟泥瓶巷少年讨价还价,显得更加真实。
只可惜半路杀出一个大隋高氏皇子,本就坏了规矩在先的李二顿时心中警醒,不敢再强塞给陈平安这份天大福运,事后杨老头也训斥过李二,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真相,如果陈平安真收下了鱼篓和鲤鱼,那么能不能活着离开小镇都两说。
小镇上这些暗流涌动,陈平安至今尚未获悉全部。
大道之上,永远是福祸相依,一件事情,是朋友雪上加霜,还是敌人雪中送炭,短时间内谁都说不好,也说不定。
三人重新上路,夜宿山巅,虽然已经无需陈平安守夜,可是陈平安仍然习惯在走桩立桩之后晚睡,守着篝火一段时间才睡觉。
夜深时分,山顶万籁寂静。
篝火旁,青衣小童往火堆里添了添柴禾,对着粉裙女童勾了勾手指,“傻妞儿,你过来。”
女童在远处背靠崔东山留下的书箱,使劲摇头,“我不。”
青衣小童笑眯眯道:“我不吃你便是。”
女童打死不凑过去。
青衣小童怒道:“不过来,我就真吃你了啊!你怎么回事,好话不听,非得挨揍才行?”
粉裙女童只得壮着胆子坐在篝火对面。
他问道:“你说老爷很平常很无趣一人啊,怎么会有那么凶残那么可怕的弟子?”
她想了想,“老爷心善,好人有好报。”
青衣小童冷笑道:“人好能当饭吃?”
她缩了缩脖子。
他讥讽道:“亏得是五境修为的妖怪了,而且还有一些特别的本事,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她这次还真有了点骨气,轻声反驳道:“你给灵韵派太上长老御剑追杀两千里,怎么不见你有骨气?”
青衣小童破天荒没有恼火,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又不是怕那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妖婆,真是臭不要脸,恁大岁数,还往脸上涂抹胭脂好几斤,大爷我啊,是英雄难敌双拳,若是吃掉老妖婆,就要惹恼整个灵韵派,到时候连累了我水神兄弟遭殃,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粉裙女童悄悄转过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只敢这么做。
青衣小童愤懑道:“你这傻妞儿是要造反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仗着有我家老爷撑腰,就不把你家大爷放眼里是吧?”
她吓得就要出声喊陈平安。
青衣小童赶紧摆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咱们老爷才二境修为的武夫境界,虽说比起寻常的三境武夫也不差了,可你我心知肚明,还是很弱小,再者看他衣食住行、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大家门户里出来的孩子,当真在家乡那边坐拥五座山头?还能有那么多蛇胆石?会不会是那个凶残的家伙,故意骗我们?想要把咱们带到小山沟沟里头去啊?”
粉裙女童蜷缩起来,望向那些她天生亲近的火焰,整个人觉得暖洋洋的,喃喃道:“我是无所谓啊。芝兰府这两代曹氏子孙,居心不良,对不起他们祖辈辛苦经营出来的书香门第,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们。跟着老爷回乡,挺好的。”
青衣小童脸色肃穆,不复见平时的嬉皮笑脸没个正行,轻声感慨道:“曹氏确实走了条歪路,不过也没法子,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能够当神仙,谁还乐意傻乎乎读书考取功名,什么独善其身兼善天下的,都是儒教圣人们骗人的,我在御江呆了这么多年,见多了读书人的不幸,不说其它,只说历任刺史、郡守遇见了我那水神兄弟,比见着了京城堂官还狗腿,只要是修行中人犯了事,一准连夜去求我兄弟帮忙斡旋,我兄弟若是心情不佳的时候,还要把他们晾在祠庙外边好几天,那些个当官的一个屁都不敢放,没劲。”
粉裙女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默不作声。
青衣小童嘻嘻笑道:“老爷已经睡着了,可大爷还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傻妞儿,要不你给我当媳妇吧?”
粉裙女童顿时红了眼睛,骂道:“臭流氓!”
青衣小童瞪眼,“啥玩意儿?这是天大的福分啊,你祖坟冒青烟了,晓得不?!你以为我真喜欢你?我要不是贪图你那颗尚未到手的蛇胆石……”
她站起身,“我跟老爷说去!”
他只好再次退让,使劲招手道:“别这样别这样,咱们结为兄妹如何?义结金兰之后,你的东西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
她干脆背着书箱跑了。
青衣小童站起身,叉腰大笑,收敛笑意后,撇撇嘴,意态阑珊,嘀咕道:“真是个傻妞儿。”
青衣小童一路飞奔到山崖畔,蓦然高声道:“人生天地间,你我皆逆旅!大爷带着傻妞儿跟着老爷回家喽!”
远处本该熟睡中的陈平安翘起嘴角,这才不再运行那十八停剑气流转,开始真正睡去。
第174章 今年大雪有大雪
一条源头在大骊境内的黄庭国大江之畔,陈平安钓起了一尾出人意料的大青鱼,粉裙女童煮出了一锅美味鱼汤。
一人两妖怪三个家伙,吃饱喝足之后开始闲聊。
陈平安问他们书上讲的神仙餐霞饮露,汲取沆瀣之气和日月精华,是不是真的很有用处。
真身是火蟒的粉裙女童使劲点头。
“聊胜于无,用处很小。”
青衣小童一边弯腰打着水漂,一边摇头道:“我们这些蛟龙之属,还是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融山根吞水运,才是大道根本,其它那些虚头巴脑的,没啥意思。”
陈平安笑问道:“既然还是有些用的,为什么不善加利用?你们俩都想要化蛟,以后还要尽可能挑选一条长过万里的大渎,走水入海,最终成就真龙之身,才算得道。难道不是更应该勤勉修行吗?”
青衣小童轻轻丢出最后一块石头,拍拍手笑道:“修行啊,靠天赋,不靠努力。”
陈平安又问道:“如果有了天赋,不是更应该努力吗?”
青衣小童愣了一下,然后装死道:“老爷,我突然有些头疼,可能是受了风寒湿气,我睡觉去了啊。”
陈平安笑道:“你一条水蛇……”
青衣小童纵身一跃,跳入了江水之中,身影转瞬即逝。
一条庞然大物的水蛇在浑浊江底恣意游荡,如君主巡视国土。
粉裙女童低声道:“老爷,他啊,就是懒。不过他资质出身都比我要好,先天肉身就更加强韧,我哪怕多苦修两三百年,都比不过他。”
陈平安安慰道:“那就别跟他比,先跟自己比,争取今天比昨天强一些,明天比今天强一些。”
她立即斗志昂扬,“老爷说得对!”
粉裙女童诚心诚意道:“难怪老爷才武夫二境,还这么勤勉练拳,一点都不肯懈怠,原来是笨鸟先飞啊……”
说到这里,粉裙女童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言多必失。
陈平安被逗乐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笨,所以要更加用功。”
然后陈平安沿着江畔开始走桩。
便是性子安定如粉裙女童,看了这么多次,也觉得有些枯燥乏味了。
数天之后,陈平安拄着一根竹杖缓缓登山,期间郑重其事地抓了一捧土壤,小心翼翼装入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小棉布袋子,一袋袋各色土壤,累加在一起,逐渐成为背篓里最沉重的分量。对此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都默契地不去询问,只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修行密事。
青衣小童一开始还觉得不用自己真身开路,十分闲散惬意,只是这么慢腾腾走久了,难免就有些厌烦,但是不敢对自家老爷的行程指手画脚,只好没话找话道:“老爷,之前路过那座郡城,咱们为啥不花钱豪迈一些呢?老爷身上银子不多了,可我有钱啊,别怕大手大脚。我就算现在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我只要随便找条江河,很快就可以捞出一些宝贝来,那可都是钱。”
陈平安说道:“我听人说过修行这件事,最耗金银……”
青衣小童立即改口道:“老爷,我是穷光蛋,我方才跟你吹牛呢!”
为了不听陈平安那套积少成多的泥腿子道理,也算不择手段了。
青衣小童到底是耐不住寂寞的主,在陈平安沉默之后,他又主动开口劝道:“老爷啊,不是我说你,咱们修行啊,为的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一言不合大杀四方,多英雄好汉,多气概非凡?可不是为了蝇营狗苟,窝窝囊囊,小家子气……”
陈平安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缓缓走在山路上。
不一样的。
哪怕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一定会在某一天某一处分岔离别。
这是陈平安这趟出门,护送李宝瓶他们远游求学的最大心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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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庭国和大骊接壤的边境上,陈平安遭遇了一场山颤地动的大异象,在一座山巅眼见着远处某地尘土四起,为此陈平安专门拉着他们往那边赶去,结果在这座黄庭国小城内,看到一番人间惨剧,城墙、屋舍和祠庙,倒塌无数,几乎半城百姓都身着缟素,家家户户悲恸,不断有老少道士进进出出,脚步匆匆,既有少年道童的悲天悯人之色,也有老道人钱财到手、腰包鼓鼓的喜悦神情,众生百态。
好在城内秩序并未大乱,只给陈平安撞见了一伙地痞流氓,要欺辱一户爹娘刚刚死于异象的少年兄妹,给陈平安拦了下来,不让他们强掳少女去卖身,那伙人本就是趁火打劫,根本不占理,给陈平安一拳一脚打退两人后,便悻悻然溜走。
陈平安给贫寒兄妹留下二十两银子就离开,最后在一座无人问津的武圣庙歇脚,发现这座给人单薄感觉的小祠庙,竟然在大地震中屹立不倒,毫发无损。
一尊彩绘武圣泥塑像,高高在上,张须怒目人间。
青衣小童只是瞥了眼武圣像,就看穿玄机,“这儿香火不净,地方又小,香火分量明显不够,吃不饱饭就要饿死,人神都这样,所以坐镇此方的神祇早早就没了,自然无法庇护县城,只能勉强维持住这一亩三分地的安宁。”
粉裙女童没青衣小童的眼力和阅历,心性更加纯澈无暇,反倒是毕恭毕敬对着那尊武圣像鞠躬致敬,之后看到陈平安已经开始清扫地面,她就帮着擦拭神台上的灰尘,
青衣小童不敢嘲讽自家老爷,只好对她讥笑道:“你一条读了点破书的火蟒,跟这类神祇套什么近乎?再说了,当年那场波及所有天下的大战,好大的一次改天换地,咱们作为蛟龙之属,那可是实打实的叛徒。亏得这位小小神祇不在了,要不然你这一拜,肯定会被视为挑衅,说不定神灵老爷就会真身出窍,以金身姿态神游人间,然后一拳打烂你的脑袋,砰一声,哇,我到时候一定拍手叫好。”
陈平安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们蛟龙是叛徒?”
青衣小童自知失言,赶紧闭嘴,使劲摇头。
粉裙女童更是双手捂住嘴巴,可怜巴巴望向陈平安,一副老爷你千万别问我、我知道也不敢说的可爱模样。
天边铺满了火烧云,陈平安和粉裙女童接下来就在庙内生火做饭,青衣小童百无聊赖地等着开饭,在高高的门槛上走来走去,他突然跳下去,快步走下台阶,走到一对兄妹跟前,润了润嗓子,拿捏架子道:“可是有事找我家老爷?说吧,什么事儿,若是妄想老爷帮你们更多,我劝你们赶紧打道回府。若是……”
青衣小童贼笑兮兮打量了一眼妙龄少女,穿着寒酸,跟自家老爷是一路人,她颜色不过中人之姿,但是小姑娘家家的身段好哇,小小年纪就有丰满妇人的韵味,多难得。青衣小童收敛笑意,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若是觉得救命大恩难以报答,有人要对我家老爷自荐枕席,我这就帮你们去禀报……”
年纪稍长的少年有些脸色阴郁,就要愤而转身,却被少女轻轻拉住袖子,才发现那个恩人已经走出武圣庙,给了青衣小童一个板栗后,歉意道:“你们别当真,他就喜欢开玩笑吓唬人。”
少女腼腆道:“没关系,哥哥和我不会当真的。”
原来是兄妹二人送来了一些吃食,陈平安接过之后,双方都是不善言辞,少年很快就回去,少女生疏蹩脚地施了个万福,这才跟萍水相逢的恩人告辞离去。
陈平安叹了口气,走回武圣庙,看到在门槛上蹦蹦跳跳的青衣小童,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但是以后不要跟所有人说话都没个正行,一些无心言语,是会伤到人的,有些人会惦记很多年。”
青衣小童那双细看之下充满诡谲的深青色眼眸,流露出些许不耐烦,只是掩饰很好,低头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
陈平安也不再说什么,在武圣庙内坐着练习剑炉立桩。
住在泥瓶巷一端尽头的顾粲,小小年纪,就记住了茫茫多的“仇家”,跟陈平安私下相处的时候,说起那些家伙,顾粲就总是咬牙切齿,杀气腾腾,那么点大的孩子,就已经有了偷偷刨掉人家祖坟的念头。
这里头的是非对错,很难说清楚。
但是按照文圣老爷的说法,若是按照顺序来说,其实很多顾粲的心结,起源就来自于那些看似加在一起还不足一两重的冷嘲热讽。
青衣小童看着屋内忙碌的粉裙女童,以及凝气精神的陈平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言语咽回了肚子,只是好像有些积郁难消,在门槛上逛荡来逛荡去的步伐就急促一些,最后他实在是觉得不吐不快,双脚钉在门槛,矮小身体如秋千一般大幅度晃动起来,一下子倒向庙内,一下子后仰庙外,对陈平安说道:“那陋巷少年忒不知好歹了,一两句玩笑话都经受不起,死了算数!屁大本事没有,心气比天高,活该那少年一辈子受苦遭灾!”
陈平安依旧席地而坐,闭目练习剑炉,不闻不问不言不语。
青衣小童沉默片刻,嗓音低沉,一双泛起冰冷水雾的深邃眼眸,死死凝视着陈平安,尽量用玩笑的语气说道:“老爷,咱们出来混江湖,要帮亲不帮理,才能吃得香混得开啊。更何况我可不怎么着他们兄妹,老爷这么大一份恩情,同样是兄妹,妹妹就是个明事理的,至于那少年之所以把愤懑摆在脸上,一方面是觉得我调戏了他妹妹,我害他丢了颜面,其实更多还是骨子里的自卑作祟,因为他在心底知道自己就是个废物,哪怕不是身处乱世,一样护不住他妹妹,这种人如果将来还这么死犟,不愿半点低头,以后只会吃亏更大的,所以老爷啊,我这是为他们兄妹二人好。”
陈平安睁开眼睛,在心中认真思量过后,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道:“你说得没有错,但是对错分先后,你不能用一个后边的对,来否认前边的对。错误更是如此。”
青衣小童双拳紧握在袖中,眉眼低敛,似乎是生怕自己的神意泄露,被陈平安透过“水井”看出自己心湖的兴风作浪,这条在御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得道水妖,只觉得内心怒火燃烧,恨不得一拳打死了那位无趣的“自家老爷”,再一口吃掉那条火蟒来进补修行,成为自己大道登天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