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下) 第921章

作者:烽火戏诸侯

  先前到处买书、借字再炼字,陈平安极为用心,比如跟中岳晋青、旧钱塘长曹涌都有请求,为的就是打造出一条水运江河,再加上吕喦赠予暖树的符箓,陈平安自认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只等哪天暖树自己说想要破境了,陈平安就会帮她护道“走江”一趟,跟陈灵均在那北俱芦洲大渎走水自然不同,暖树走江,从头到尾,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波折,都算陈平安这个山主老爷的失误!

  结果跟姜赦这一场架,别的大道折损,他都认了,唯独此事,恼得陈平安肝儿疼。

  这不就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好在四下无人。

  却是忘了院中那位道号撄宁的宋云间,他显然颇为讶异。

  陈平安喊来容鱼和符箐,说是国师府近期会多出几个人物,再让她们给袁化境和宋续来这边一趟,同时交给符箐一封密信,寄往扶摇洲全椒山的扶摇宗顾璨。

  金色光头小人儿的斜挎包裹里边,除了将余时务他们几个抖搂出来,还有一枚相伴多年的养剑葫,当下“姜壶”里边温养着初一,十五两把飞剑。

  如今人身天地混沌一片,虽说勉强“开窍如天之一目”,但是维持这份气象就已经殊为不易,分出心神芥子一粒都要小心再小心,早就熟能生巧的炼物一事都要先练手,陈平安才敢去尝试炼化两方新旧国师印章。

  负责打造一座座幻象天地的余时务几个,先前自然是能够察觉到那份天地归于混沌的惊骇异象,不说还在琢磨如何从这座牢笼脱困的豆蔻,她如何心有不甘,当时便是余时务都觉绝望,反而是萧形最为镇静,浑然无惧,生死置之度外,她只是坐在那条神道台阶上,神色轻松,抬手轻轻拍打膝盖,轻轻哼唱乡谣,等着天崩地裂。

  陈平安一挥袖子,将余时务他们从袖里乾坤小天地中甩出。

  他们各自感慨,余时务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打量起四周景象,书房模样。

  厨娘于磬下意识伸手挡住光线,喃喃低语,终于重见天日了。

  仙藻与那剑修豆蔻,对视一眼,各自狐疑,莫非隐官难得发善心一次,咱们这是出来放风了?

  唯有萧形率先挪步,百无禁忌,好在她没有径直跨出门槛去那庭院。

  陈平安本想询问罗敷媚到哪里了,思量片刻,还是让谢狗去将她直接带来此地。

  袁化境跟宋续刚到国师府,谢狗很快就将罗敷媚从一艘渡船上边抓过来。

  罗敷媚晕头转向,到了这处陌生的庭院,却发现桃树下边站着个眉眼细长的漂亮女子。

  几方人都站在书房里边。

  陈平安先给他们介绍了符箐的身份,说道:“宋续,袁化境,还有罗敷媚,你们陪着符箐去往云霄王朝,联系上苏琅,一起帮助符箐恢复国祚,登基称帝。你们同时负责跟刑部赵繇一起,负责勘察、评计周边十数国的大骊谍子、死间,再将那些胆敢两边通吃的货色都筛掉,具体如何处置,按照刑部规矩走。”

  云霄王朝继承了旧白霜王朝大致十之七八的山川版图,但是位于旧白霜境内的灵飞观,如今却不在云霄王朝,灵飞观先是由观升宫,成为宗字头仙家,随后天君曹溶,陆沉嫡传弟子之一,出山远游,在北俱芦洲和皑皑洲之间的海域,跻身飞升境。

  这让云霄王朝朝野上下扼腕痛惜不已。

  陈平安望向宋续,说道:“如果需要更多的人手,带往南边,你们自己随便挑人,韩昼锦他们几个也由你们自己安排、分配。我会给你们写一道国师府手谕,兵部刑部会放人的。对了,邱国京城那边名叫黄阶的谍子,刑部勘磨司那边已经审过了,确实是邱国刘文进一手栽培起来的,你们带上他,准许戴罪立功。”

  苏琅前不久奉刑部令,刚刚在云霄王朝的陪都,也就是白霜王朝的旧都城内,建立了一个江湖门派,暂时名声不显。

  宋续点头。

  罗敷媚刚拿到手一块大骊刑部三等供奉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活干了,她雀跃之余,小有遗憾,自己还没去刑部点卯画押呢。

  符箐欲言又止。

  陈平安笑道:“符箐,你们到了那边,可以先去一趟南岳,说不定还能赶上那场声势浩大的夜游宴。”

  符箐红了眼睛,默然点头。

  陈平安对罗敷媚说道:“你也可以从狐国之内掌律一脉,挑选几人一起去南边。但是记住,出了任何纰漏,刑部责罚只会更重,不会更轻。这句话,袁化境你直接带给赵繇就是了。”

  罗敷媚眼睛一亮,愈发斗志昂扬。

  符箐他们离开书房之后,陈平安看着余时务他们。

  余时务已经脱离真武山金玉谱牒。

  妖族真名萧形,道号“幽人”,翠绿法袍,名为“大貌”。

  永嘉县马府的厨娘于磬,樱桃青衣,化名于磬的公孙泠泠。

  蛮荒剑修,豆蔻。广寒城雪霜部,仙藻。

  陈平安对那公孙泠泠说道:“我见过刘桃枝他们了,你有恢复身份的可能性。”

  公孙泠泠再无半点冷清神色,满脸不可置信。

  陈平安说道:“竹篮堂萧朴,她还欠我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回头我让你们碰个头。”

  身份隐蔽、精于刺杀的洗冤人,分出三脉。其中西山剑隐一脉,几乎都是剑修。樱桃青衣一脉,全是女子。此外还有别称缝补匠的锯碗人,在宝瓶洲之外的浩然天下,在各国朝廷为官。

  公孙泠泠霎时间泫然欲泣,片刻之后,她眼神复杂,朝那书案,抱拳却不言语。

  陈平安点头道:“近期你们几个就在这边帮忙,容鱼,你来安排他们的分工。”

  容鱼笑着领命。

  再让容鱼去通知刑部,近期查一查正阳山青雾峰的韦月山,他跟刘文进都是花香郡人氏。

  陈平安跟顾璨的扶摇宗借了一个人。

  跟公孙泠泠一样,都是永嘉县马氏的供奉,元婴境老妪,化名蒲柳,真名徐馥。

  她跟黄烈、沈刻几个,已经在金璞王朝那边开山立派,属于扶摇宗的下山。

  顾璨对此自是无所谓,徐馥之流,可有可无,死在外边都不用帮忙收尸的那种。

  徐馥对此心知肚明,谈不上有半点悲苦,如今这位老妪道心坚定,非是自诩,更非夸耀。

  临行之前,顾璨专门把她喊过去,闲聊了几句,让她在宝瓶洲那边重建道场,恢复道统,哪天她闭关破境了,扶摇宗便承认那个门派是下山。若是无法跻身上五境,她这辈子就干脆别回扶摇宗了。

  玉舫派老祖师庞蕴是假冒元婴,她却是货真价实的元婴老神仙。

  曾经两次闭关,极为凶险,始终无法破境。

  单独拎出一个徐馥,可能没谁在意,可若说是报出道号“铁镯”,只说在那白霜王朝周边,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五十年前,宝瓶洲的元婴境,是可以横着走的。

  风雷园李抟景,老龙城苻畦,正阳山竹皇,书简湖的截江真君,清风城许氏家主……这几位,当时都是元婴境。

  当年徐馥不知怎么,知道了灵飞观的真实道统,第二次闭关失败,她便心存侥幸,想要去灵飞观寻一份机缘,自然被那曹仙君看不起,见面都不肯。只是徐馥也不敢造次,碰了壁,在那边吃了闭门羹,老妪哪敢怀恨在心。

  反而是下山之前,自顾自致歉一句,“痴顽愚钝之辈,冒昧涉足宝地,叨扰仙君清修了”。

  若有徐馥出面“扶龙”符箐,那帮前朝遗老岂会不老泪纵横?宝瓶洲有几个王朝,当得起史官“治国过宽”一语?

  陈平安亲笔书信一封,却没有从国师府这边直接寄信,而是让落魄山飞剑传信寄给龙象剑宗的齐廷济,邀请他来大骊京城。

  长孙茂补缺吏部尚书,以吏部为主、通政司和都察院为辅,立即着手进行那场按大骊例,每逢子、辰、申年举办的大骊新一届察计。

  这天清晨时分,陈平安笑呵呵站在门口,看着门外那个神色尴尬的林守一。

  原来林守一给在洪州担任采伐院主官的父亲寄去一封密信,大致说明情况。

  林正诚很快就寄回一封家书,让林守一立即搬去国师署,一边读书准备科举,一边熟悉政务流程……在信上还写了一些官场明里暗里的门道、规矩,看架势是林守一如果科举不顺,就别想有第二封信了。不管怎么说,家书第一次文字内容如此之多,林守一也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国师府。

  既然是官邸,自然是有住处的。

  容鱼发现开小灶的时候,约莫是林守一的出现,国师言语、神色都不一样了。

  齐廷济收到了密信,御剑跨海,陈平安当然与那座仿白玉京打过招呼了。齐廷济登陆,径直来到大骊京城外,递交关牒,徒步走到了千步廊这边。一路上行人侧目不已,不是认出了齐廷济的身份,而是这位“青年”过于容貌英俊了。

  谢狗将那位齐老剑仙领到后院,便自顾自忙着妙笔生花去了。齐廷济只是瞥了眼宋云间。

  宋云间眯眼而笑。

  进了书房,陈平安已经搬来两条椅子,各自落座。

  齐廷济没有想到陈平安提议跟他一起去趟五彩天下的飞升城。

  齐廷济笑问道:“隐官已经帮忙与文庙报备过了?”

  陈平安点头笑道:“文庙答应了,不过需要扣除一笔功德。”

  齐廷济说道:“无妨。”

  喊上谢狗,他们到了天幕,去了五彩天下,却没有直奔飞升城,身形落在北方。

第1182章 接任且接手

  五彩天下刚刚入冬,北边广袤荒凉地界,已经飘起了一场鹅毛大雪,积雪如玉,琉璃世界。

  山水草木俱白,真是白纸一张的天下。

  他们一路所见城池营造,都很粗糙,沿途少有那种人烟稠密的万户聚集之地,哪怕是那些抢先占据山水形胜之地开山立派的仙家门派,也是土腥味远远多于仙气,往往是山门牌坊做工劣质,匾额口气却极大,不是某某宗便是某某教,跟浩然天下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给谢狗乐呵得不行,好家伙,中五境修士都不多,却一个个立教称祖了。

  当下正值化雪时分,他们沿着一条冰面刚刚解冻的河流行走,踩在厚厚的积雪里边,靴子簌簌作响。路过一个临水的乡野村落,有一群孩子冻得鹌鹑似的,蹲在河边持竿钓鱼,腰间的竹编小篓里尚无鱼获。不远处是满手冻疮的妇人们在河边捣衣,结伴出山的一伙樵夫,压弯的扁担,挑着两大袋子木炭。

  他们要去往天鱼王朝的京城,陈平安说要在那边找一个熟人,齐廷济则提议多看看沿途雪景,谢狗当然欢迎,她那部山水游记,自认文字已经雕琢得极美了,若是篇幅能够再长一些,啧!

  陈平安弯腰攥起一个雪球,捏得结实。过了村子,四下无人处,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滚起了一个小山似的雪球,开心得很,哇哇大叫。

  一路走来,多是谢狗在那边唧唧喳喳,齐廷济总是无法将她与“剑修白景”联系在一起。

  陈平安在信上就已经跟齐廷济讲明一事,碧霄洞主已经发话了,将那碧霄山和落宝滩赠予刘蜕的天谣乡,但是休要打着观道观的旗号在外边招摇撞骗,否则他就要连本带利一并讨还回去。

  齐廷济笑道:“得知这个天大的消息,刘蜕高兴万分,立即飞剑回信,字迹潦草,可见落笔时心情之激动。”

  “他说近期定要拜会落魄山,亲自登门与隐官道谢。信上还与我询问隐官的喜好,他好准备礼物。我总要为隐官美言几句,就跟刘蜕说那位陈山主最是风清霁月,铁肩担道义,不太喜欢铜臭气,建议他两手空空访山即可。”

  “至于刘蜕何时赶到落魄山,我就不清楚了。”

  谢狗将那雪球使劲一推,便往一座山头滚去,爬山到了半山腰才“停步”,她拍拍手,亲手造就出这等能够在志怪书上留下一笔的“仙迹”,心满意足,咧嘴笑道:“齐老剑仙,你真懂我们山主。”

  陈平安解释道:“这么大一份人情,岂是一两件法宝能够结清的,空手才好,可以欠着。如今天谣乡还在重建宗门阶段,尤其是修缮碧霄山,开销巨大,肯定处处捉襟见肘,我估计刘蜕至多撑死了就是咬咬牙,给出一件半仙兵?”

  谢狗稍微琢磨一番,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开始埋怨齐老剑仙不地道,“好心好意的,怎么说得阴阳怪气。”

  齐廷济抬了抬下巴,“你家山主带起来的风气。”

  “刘蜕在西边三洲的山上口碑,比较一般,说他是性格阴鸷、睚眦必报都不为过,但是只要当成了朋友,他还是很仗义的,属于帮亲不帮理的脾气。我相信落魄山需要有一两个这样的山上盟友。”

  “扶摇洲那边,若论谁是山上的第一人,当然还是老飞升的杨千古,早年刘蜕没有跌境,也自认不是杨千古的对手。但是要论门派实力,别说现在的后山,就是杨千古没有去功德林之前,后山还是不如天谣乡。”

  听到这里,谢狗说道:“听说要不是齐老剑仙在战场上出手相救,刘蜕就要被挂在墙上吃香火了,就凭这一点,刘蜕就不孬。否则我家山主不会点头,让小陌帮忙捎话给碧霄道友。过几天,就是芒种日了……山主,可以说吗?”

  陈平安环顾四周,将那雪球远远丢到那处大雪球趴窝半山腰的峰头,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谢狗说道:“芒种日这天,山主就会正式接任大骊国师,水到渠成,到时候大骊王朝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先前皇帝宋和甚至暗示魏檗,请咱们落魄山尽量多抽调几位高手助阵,摆摆谱,怎么吓唬人怎么来,总要把一洲道主的架势撑起来,到时候京城还不得是万人空巷?一开始山主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只要哪天参加早朝了,往那殿上一站,就算了事。不过前不久改弦易辙了,不但落魄山会派遣几位强兵强将,还会邀请几位好友,若是刘蜕恰逢其会,可以算他一个,共襄盛举嘛。”

  齐廷济笑问道:“你家山主都是算好了的,我也别想跑?”

  谢狗却是自顾自说道:“我这成语用得炉火纯青了!”

  陈平安昧着良心说道:“距离雅俗共赏的化境还有些距离。”

  谢狗点头道:“山主有见地,我还要再接再厉。”

  齐廷济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万年之前的白景,就是这般性格?

  他忍不住打趣一句,“谢次席只需要将远古岁月里的见闻经历一一写出,便是奇书一部。”

  谢狗唉了一声,大手一挥,反驳道:“齐老剑仙你不懂行情,真要照实写出,哪家书坊有胆子帮忙版刻售卖,官府定要将我捉拿归案,误会我是那杀人越货的山泽野修,否则谁能写出那般活灵活现的真实江湖。”

  齐廷济无言以对。

  陈平安大笑不已。

  约莫能称之为官道的路上,有那运煤入城的独轮车,临近县城,路边有那估衣摊,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边眼馋那些老旧却厚实的棉衣,一边晒着不要钱的日头。

  一辆出城的马车里,坐着脸色漠然的官宦子弟。如今这边驴和骡子都不多见,能够骑马的,必然是大富大贵。

  齐廷济心中有些感慨,一座崭新的天地,这方白纸世界。

  先前河边,终于有条鲫瓜子咬饵上钩了,被丢入竹编鱼篓。

  齐廷济也清楚年轻隐官的用心,来天鱼王朝找人谈事情是真,让自己多看看五彩天下的风土人情,更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世间名利二字最是鱼饵,山上的长生大道亦是诱人,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忍住不咬钩?

  这处位于天鱼王朝京畿之地的县城,无城墙,有条河流穿城而过,他们入了城,见一青砖高台,既是当地的水务衙署,又是戏台,下边有孔洞作为通行的道路,今日正逢庙会,搭建彩棚,人头攒动,再次聚集。由衙署雇佣数十剽捷精悍男子,做那筋斗跳索,翻桌爬竿,喷酒吐火,献技娱神。也有数十健壮女子或穿麻衣戴面具,假扮那牛头马面,或浓妆重彩涂抹脂粉穿彩衣,装束成夜叉罗刹,一座戏台随之更换道具,摆出刀山剑树,磨锯油锅,宛如一幅地狱变相图。有两人斜挎包裹,手脚灵巧,爬上两根竹竿顶部挂起两长串白纸灯笼,再蓦的往台下抛撒纸钱,霎时间散若飞雪。戏台外的看客们,内心惴惴,面如鬼色,既不敢多看,也不舍得离去,几个胆小的孩子已经缩到爹娘怀中,大哭起来。亏得是艳阳高照的白日,若是大晚上的,便是青壮估计也要不敢走夜路。

  热热闹闹的,谢狗看得入迷。

  有那浪荡子想要揩油一位年轻妇人,被谢狗伸手挤开人群,一脚踹中那男子的膝盖窝,后者当场跪地不起,少妇听闻动静,转头一看,却见男子在那边拜年似的,再看不远处站着个双手叉腰的貂帽少女,妇人掩嘴娇笑起来,笑颜如花。再瞧见稍远处的青衫中年和白袍青年,她便敛了敛笑意,羞赧转头,继续看戏,心中却想着是县城哪户人家的俊哥儿,是跟那位长辈一起赶集吗?

  齐廷济的注意力只在戏台,竹竿上悬着两杆黑底金字的幡子,是一副文字内容很长的对联。

  幽明间随便装神弄鬼,且看善善恶恶如影随形答响因果,到底来谁人能逃?此生便是成佛作祖道场!

  昼夜里只管聪明算尽,需知生生死死改姓换名变幻容貌,下场去此心还在!吾辈岂能稀里糊涂欠债?

  齐廷济轻声说道:“真是以戏说法。”

  在剑气长城不可能有这类场景,等到了浩然天下,齐廷济就立即赶去了战况惨烈的金甲洲,战事落幕,便去往南婆娑洲开创龙象剑宗,这些年一直在山上奔波,他还真没有怎么接触市井风味。

  戏台散场,台下很快散去,一个挺着个将军肚的水务衙署官员,见没有闹出任何乱子,便带着一帮胥吏打道回府。台上一位先前爬竿撒钱的健壮青年,和一位头戴傩戏面具的女子,没有跟同伴们挪步离开,而是等了片刻,再窃窃私语一番,他们一起跳下高台,来到陈平安他们身边,陈平安笑道:“木茂兄,这是闹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