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下) 第830章

作者:烽火戏诸侯

  他们住的还是京城内的寻常客栈,

  先前在渡口岸边散步的时候,瞧见了一艘停泊渡船,体型最为巨大,总有些年轻貌美的仙子,对着那边指指点点。

  扎堆的莺莺燕燕,又都是些谱牒女仙,范铜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当然没能管住眼睛,于是就被气不打一处来的妇人给一掐再一拧,疼得男人直冒汗,疼归疼,看照看,两码事。

  范铜相信那位陈仙师若是与他们结伴游历,肯定会是差不多的光景。

  就是不晓得那位自称是剑仙的陈仙师,遇见了如今被议论纷纷的米大剑仙,有幸面对面聊几句,会不会犯怵?

  今夜他们夫妇二人又出城,来鱼鳞渡这边下馆子,这类开销有数,他们先前还是攒下几颗雪花钱的。

  以前妇人就喜欢逛各色胭脂水粉铺子,到了这边就更夸张了,范铜就奇了怪了,她挑挑拣拣,又不买,开心个什么劲?

  谢三娘选了个苍蝇馆子,打算吃火锅。

  范铜一落座,老板就开始担心这对夫妇会不会吃白食,只是再一想,如今官府腰杆硬,不至于?

  隔壁桌是些从山上往山下跑的,虽然他们没有用上心声言语,但是所聊内容,都是仙家事。

  不过范铜心知肚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身边带了几个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凡俗女子。

  那几个女子瞧见了好似通缉犯的范铜,便有些鄙夷,再看凶神恶煞汉子身边的谢三娘,她们眼神就有些女子才懂的意味了。

  谢三娘神色得意,我如今可是正经的良家妇人,你们呢,上床睡觉能挣钱是吧?

  范铜哪里晓得这里边的暗流涌动,更多兴趣,还在那几个谱牒修士略带显摆嫌疑的聊天内容上边。

  他们正在跟那几个女子讲解一些仙家内幕,说山中炼气士的出门行头,可以分出三六九等,第一种,能够驯服仙禽异兽作为坐骑,要么是自身机缘好,要么就是身世够硬,由师门和长辈赏赐下来。第二种,便是有艘价格不菲的符舟,这种仙家宝物,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养得起的。第三种,就更夸张了,可以拥有一条上了天便时时刻刻在吃神仙钱的私人渡船……

  谢三娘拿手肘轻轻一敲身边男人,眉头一挑,范铜笑呵呵,说这三种神仙气派,自己都够不着,做梦都得找个好睡姿才行。

  所有女子都直勾勾望向一个喝酒很慢的年轻男子,桌上只有他没有女伴跟随。

  那位口若悬河的男人,便将话头一转,说我们洪公子,就有一条祖师堂恭贺他跻身洞府境的符箓宝舟。

  洪姓年轻人笑容浅淡,抿了一口酒水,说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算什么,比起真正的修道天才,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越是如此自谦,那些同桌女子的眼神越是炙热。

  心甘情愿为洪姓男子担任帮闲的那位继续言语道:“最过分的,当然还是自己就有一座私家渡口了。”

  吃着火锅,谢三娘时不时就偷偷翻白眼,范铜只是觉得这种薏酒,滋味软绵绵的,劲道不够。

  就在此时,妇人眼角余光发现门口那边多出个熟悉身形,她赶忙起身,见身边男人还在那狼吞虎咽,就踹了一脚。

  范铜茫然抬头,汉子霎时间笑容灿烂起来,竟是与那位陈仙师在这儿重逢了。

  陈平安笑着坐在他们对面长凳上,“厚着脸皮跟蹭顿吃喝。你们请客,我来结账。”

  范铜抹了抹嘴,到底是个没读过书的讲究人,“这哪里好意思。”

  谢三娘妩媚笑道:“我们跟陈仙师瞎客气个啥。”

  范铜壮起胆子问道:“陈仙师,冒昧问一句,到底是混哪个行当的?”

  陈平安笑道:“行行出状元。”

  范铜赧颜。妇人忍俊不禁。

  她其实想要给陈平安夹菜,帮着往火锅里烫菜,只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不讨喜的吧。

  桌上添了副碗筷,陈平安不多话,埋头大快朵颐起来,老规矩,火锅就酒,天下我有嘛。

  方才听到“陈仙师”这个称呼,隔壁桌不约而同瞥了眼青衫男子,但他们也只是一眼带过而已。

  范铜压低嗓音问道:“陈仙师来这边做啥子?”

  陈平安端起酒碗,跟夫妇二人磕碰一下,都是一饮而尽,陈平安先拿着勺子从锅里捞出几片毛肚,分别放到夫妇二人的碟子里,

  这才笑着解释道:“刚好这边有熟人,忙点小事。”

  范铜哦了一声,就没如何上心。

  妇人呆呆看着碟子里的毛肚,等到回过神来,她便一下子转头去跟老板说再打一斤薏酒。

  外边的巷子里,急匆匆出宫微服私访的云岩国皇帝陛下,屏气凝神,耐着性子站在墙角根。

  桐荫渡船那边,谢狗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她当下更加期待小陌的返乡了。

  在自家山主说要去见俩朋友的时候,谢狗让他稍等片刻,说有事相求,跟作学问沾点边哈。

  治学一事,陈平安自少年起,始终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路上都在描摹各种山川景象、市井风情和建筑营造制式的手稿。

  约莫是被陈山主感染,也可能是找点乐子,貂帽少女也会有样学样,沿途休歇时掏出一本册子,背对着陈平安,经常写写画画。

  陈平安从不过问此事,只是偶尔看到谢狗在那边偷摸着抓耳挠腮,觉得比较有趣。若是修行事,肯定不至于让谢狗如此纠结。

  当时谢狗揉了揉貂帽,难得流露出几分腼腆神色,试探性问道:“山主,听说你有写山水游记的习惯?”

  陈平安顿时心生警惕,自家山头,可藏不住事,便反将一军,“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别学崔东山。”

  谢狗低声说道:“哈,我这不是见贤思齐嘛,这一路游历大好河山,就想要记录下来,好与小陌说道说道。”

  “嘿,书上不是有个说法,叫作身临其境,描摹物态,形容情景,栩栩如生,就想着请山主帮忙润色一番。“

  像那老瞎子,当初读书那么多,就炼不出一个本命字。难怪会对咱们山主额外的青眼相加。

  陈平安略带疑惑,哦了一声,一听这个就来了兴致,“手稿拿来看看?”

  谢狗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高过头顶,“献丑,献丑。”

  陈平安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字倒是蛮大的,一页纸也写不了几个字,也好,可以免去故作认真浏览状。

  某某日出了某某城,不清楚或是约莫走了几里地,见着了一座高山,真的好高啊,到了山顶,再看城镇,就觉得好小。

  那么一大片的云海,雪白雪白,就像棉花……某某寺庙旁边,有棵不知道叫啥的树木,瞅着年纪真心不小了,快成精嘞。

  某天路过一座破败驿站,发现墙壁上写了几首打油诗,抄录如下……

  谢狗轻声问道:“山主,看过之后,感觉如何?”

  陈平安神色自若,却是心思急转,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说法,“文字比较质朴。”

  本想再加个“粗浅可爱”的说法,可实在是说不出口,太昧良心了,总不能因为避免对谢狗浇冷水,打消她在行文立言一途的积极性,就这么睁眼说瞎话吧。

  谢狗自顾自点头道:“果然是文如其人,哪怕捏碎笔管,也捣鼓不出那些花俏的内容。”

  陈平安忽略掉这些言语,问道:“怎么满篇的某某日、某某地?”

  谢狗瞪大眼睛道:“日期地点,也要一一写明?我也不想靠这个版刻赚钱啊,就想着写得简明扼要些,只写重点。”

  陈平安尽量保持微笑,“重点倒是都很重点。”

  谢狗试探性问道:“还有改进的余地,对吧?”

  陈平安只得干脆席地而坐,从方寸物中取出纸笔,当场帮忙润色文字起来,“稍作修改,没意见吧?”

  谢狗笑道:“只管随便写,唯一的宗旨,就是山主把我和这场游历写得怎么好怎么来。”

  她蹲在一旁,见那山主只是思量片刻,便下笔如飞,开篇就是“余好游历”一语,貂帽少女见状,轻轻点头,深得我心。

  主要是内容同样很质朴嘛,看来我与山主的才情,旗鼓相当呐,不用给润笔费了。

  初二日,与友结伴下山,一筇一笠,脚踩草鞋,问道心坚,云水缥缈,游行自在。二十里,过清平府地界,道旁界碑坍塌,一洲山河陆沉,近二十年来诸国洪涝,干旱,蝗灾,兵戈,接踵不息,山下百姓命犹不如草芥,山中亦难言太平。二十余载光阴,如石火电光,刹那过矣,我辈如何敢不珍惜道行,敢不积攒道力耶。府中城民生凋敝,街市冷清,街上行人面目多有菜色,出城十里,在一小驿歇脚。三十里,沿湖岸而行,杨柳依依,步行绿荫中,过分界岭,沿神道登山,山中道院颓败,入内借灶生火,饭后登顶眺望,见大湖汪洋一片,清平府即在眼底,顷刻间风起云涌,弥漫不见。遥想当年,行脚颇苦,往往不得见人间烟火,目睹豺狼虎豹、奇禽异兽、可怖可畏之山精水怪等,反成常事。初三清晨,徒步下山,百余里,停步杨家铺,略作休整,购买干粮,耗银钱八分,过遇仙桥,天骤雨,道路泥泞,走出十五里,至哑巴滩,雨止放晴,乘船夜行,舟中客喜谈鬼怪事,却不知撑蒿舟子即是河伯所化。下船陆行八十里,黄花陇上,道旁桂树连绵,惜不是秋日至此,遇朝山敬香归客数人,此地山无主峰,各自为尊。去峰头打坐一宿,眼见红日升天,大江如带,心胸为之一阔。初五,至柳河镇,被当地冒称兵丁者勒索二两银钱。七十里外,见一名山,山气雄而不散,与友沿山中溪涧而行,水中游鱼历历可数。半山腰处有小心坡,此后登山之路唯有羊肠鸟道,险峻异常,凿壁为阶,蜿蜒而上,几无立足之地,只能面壁而行。途中见古松一,老干如伞,群猴呼跃于枝叶间。绝顶之上为平陆,中有一湖,芦苇荡旁有茅棚数处,皆是行道之士,虽神色木讷,身形枯槁,实则双眸湛然有光。与之问道,畅谈山中历代仙佛真人、奇迹神异,极为精详,发心要编撰山志。借助月色,临崖观景,始知山河大地,全露法王身。初七日,天霁快行,再入大山,古有开国皇帝读书处,历来高真栖隐地。山腰之上,气候如冬,诸多形胜古迹皆埋雪中,惜不得见。初九,过战场遗址,于一小山坡上,见一高冠道人,闭目坐于蒲团,鼻有两道白毫,与云雾相接,风气动荡,犹凝不散。不敢冒昧打搅,停于二十步外,道人睁眼主动言语,高语迭出。道人宅心仁厚,离别之际,反复叮咛,我等学道之人见欲,必当远离,如被干草,火来须避。仙凡无异,知错能改,如病得汗,便可渐次痊愈。务必一心向道,努力修行,万万不可为名利所转。切记切记。十二日,大日炎炎,宛如酷暑时节,入山避暑,山间竹柏森森,苍翠欲滴,荫蔽天关,途中听闻远处暮鼓声响,方知有寺在其中。有先朝敕建古刹,香火凋零,寺内有二僧,皆形似罗汉,道行颇高。山中物产贫瘠,生活寒苦,道粮全靠下山募缘。两僧擅谈禅净,言说末法之中,唯有净土一门,极稳极捷。十五日,官道之上遇迁徙外乡的流民百余人,结伴而行百余里,遇粥铺而别。二十里,天色晦暗,白昼如夜,于两县边界一酒铺午食,店内遇一佩刀游侠,身材魁梧,道气逼人,邀请同桌饮酒,提醒如今道上贼匪多如麻,杀之不绝,需绕道而行。游侠自称四海为家,牵一瘦且跛老马远游,身影落拓。唏嘘之余,结账之时,才知游侠冒称好友,借机赊账遁走矣,余与好友相视一笑而已,不以为意。十六日,天黑时分,过关至别国郡城,市井繁盛,人烟稠密,物产丰富,与先前所见,判然有别。借宿城内昙花观,当家观主待客热情,亲自带领礼敬诸殿,言语恳切,说妄来如沤生大海,欲生如大火燎原,我辈道人不可不察此理,又说几句现成话,说之最易,行之最难。在城内逗留一日,十八日,继续行脚远游,山山水水,走走停停,在一无名大山之脚,见少年三人,信誓旦旦,不成仙决不还乡。后见一蝌蚪碑,石刻漫漶,碑文模糊,停步摹拓。有云水僧在此题字,惭愧此生难再到。山巅有石如老僧突兀而立,古有茅棚,今荒草一片,唯留古迹水井,旁犹有青韭丛生。漫漫云海一峰独出,中流砥柱,似山动而云不动……

  裴钱走桩完毕,走出屋子,月色清明,见那谢狗还站在船头那边,自顾自偷着乐呵。

  谢狗回头看了眼年轻女子,朝后者做了个鬼脸。裴钱不以为意,习惯就好。

  谢狗蹑手蹑脚凑到她跟前,做了个抬手喝酒的姿势,笑嘻嘻问道:“裴钱,咱们边喝边聊?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裴钱好像故意避重就轻,满脸疑惑不解,“刚刚我们不是喝过酒了?”

  谢狗学山主唉了一声,“第二摊嘛!”

  裴钱摇摇头,“免了。”

  谢狗还要说什么,裴钱已经转身走向自己屋子。谢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言挽留。她跳上船栏,晃着双脚,自言自语起来,嘀嘀咕咕,跟说醉话似的,不得时则大野龙蛇,得时则人间大行。

  谢狗转头望向那个背影,问道:“我有个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裴钱转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遇到师父之前,生活如何,不必说它,遇到师父之后,就是最好了。

第1131章 三三得几

  桃花最宜行船水上看,明月便要躺在屋顶赏。

  这是崔东山的歪理。

  冯雪涛就像黏上了一块牛皮糖,只得跟着白衣少年到处乱逛。

  冯雪涛其实耐心和脾气都不算好,摊上崔东山这么一号人物,没辙。关键崔东山还是个惹人烦的话痨,先前在船上酒没喝饱,话倒是听了个十足饱。

  崔东山没有跟谢狗扯谎,他确实是照着刑部档案的名单,将所有出示过关牒的炼气士,都给粗略过了一遍。

  山中司署选址都已经完备,这就导致官帽子、空椅子比谱牒修士还多,青萍剑宗实在是缺人手啊。要怪就怪自己这个宗主威望不够,没办法振臂一呼就群雄荟萃。

  好在先前在桐荫渡船,先生和谢狗各自推荐了一名练气士,理由不同,谢狗是说那小女娃儿,资质还行,先生则说那名修士心性不错。

  拉着冯雪涛逛了一圈下来,崔东山已经决定将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女修收入麾下,至于那个叫简绣的漂亮姑娘,待定。

  崔东山神秘兮兮问道:“冯兄,你觉得况夔资质如何?”

  误以为自己看走眼的冯雪涛,再施展神通打量了那况夔一眼,确定无误之后,给出一个相对委婉的评价,“十分寻常。”

  崔东山说道:“冯兄就没有看出,这小子家学渊源深厚,精通望气手段?”

  冯雪涛照实说道:“没看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又如何,炼气士若是擅长望气一途,确实是锦上添花,可对冯雪涛这种飞升境而言,况夔的这点能耐,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崔东山问道:“一直没有问冯兄有无高徒?”

  冯雪涛说道:“只有一些个不记名的弟子,大半都老死了,剩下少数几个,已经多年未见,我也没打算去找他们。崔宗主问这个做什么?”

  崔东山抬了抬下巴,“代徒收徒,美谈啊。”

  冯雪涛摇摇头。乱七八糟,什么跟什么。

  崔东山一脸震惊道:“莫非冯兄是想代师收徒?”

  冯雪涛脸色僵硬,沉声道:“崔宗主莫要说笑了。”

  崔东山搓手嘿嘿笑着。

  冯雪涛问道:“崔宗主,能不能与我说几句明白话?”

  崔东山使劲一拍掌,“这就对了嘛,冯兄不要猜我的心思,直接开口问就是了。”

  冯雪涛说道:“洗耳恭听。”

  崔东山难得用一种认真神色说道:“况夔心性好,是我家先生的评语,冯雪涛,你当知道,我先生看人,说心性好,那就真是一个很高很高的评价了。说句难听的,你就得不到这种评价,至少暂时是。当然,你看待我家先生,亦是差不多的观感。接下来我肯定会带况夔去往青萍剑宗修行,但是身份如何安排,我自有打算。如果没有记错,冯兄有个不记名弟子,叫殷艺,在皑皑洲有个山头名界山,如今是玉璞,志向高远,苦于战功不够,始终无法开宗立派,此外他还有个女儿,是修道胚子,还是剑修,她年少起便向往剑气长城,但殷艺心疼女儿,舍不得她去那边历练,殷莺两次离家出走都被老古董父亲殷艺带回山中,所以这几十年来,父女关系闹得很僵,等到剑气长城举城飞升至五彩天下,殷莺心知自己此生注定再无法与两位本洲剑仙一般,去战场杀妖,她大失所望,更是降到了冰点,扬言要舍弃剑道修行,殷艺为此焦头烂额,要说该如何解开心结,当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殷艺可以先认了况夔为亲传弟子,有了这层关系,我就可以帮他为殷莺介绍一位来自剑气长城的剑仙,认作师父。但是殷艺必须付出一点不是代价的代价,他和界山必须分别成为青萍剑宗的供奉和下山。代价是他再没有机会单凭本事和运道,当那开宗立派的祖师了。不是代价,是因为以殷艺的修道潜力、资历和人脉,这等志向,本就是奢望。当然,见了面,我可以让他彻底死心,且心服口服。他殷艺就没有开宗立派的命,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女儿,却是大有机会,在那皑皑洲,时隔两千年之久,大破天荒,建立起第一座剑道宗门。我跟青萍剑宗对此,乐见其成。青萍剑宗参与其中,那么与皑皑洲一向不对付的北俱芦洲,是不是就得稍稍多点宽容了,要掂量掂量,这件事,是不是得到了我家先生和落魄山的认可?在这段不短不长的时日当中,你冯雪涛既然是殷艺的传道人,休想置身事外。先前你我谈心,我崔东山说自己是个过渡宗主,难道你就不是玉圭宗的过渡供奉?姜尚真是把你当真正朋友的,很清楚习惯闲云野鹤的野修青秘,与玉圭宗的风气并不契合,他自然不愿也不会将你彻底绑死在玉圭宗。”

  “我家先生,帮助青萍剑宗找了一个暗中的护道人,青同。那我这个给曹晴朗当小师兄,也当为下任宗主找个靠谱的护道人。”

  “听到这里,冯兄是不是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兜兜转转,说来说去,我真正看上的,还是你啊,青秘道友。”

  冯雪涛怔怔无言,好像第一次认识身边这个吊了郎当的白衣少年。

  崔东山继续娓娓而谈,“你大概听过个小道消息,浩然天下城隍庙,秘密单开一份名单,用以记载功德在身的‘红人’。像我那位大师姐,名字就在其中,故而她游历浩然诸国,途径大小城隍庙,都可以受到特殊的礼遇。至于冯雪涛,尚无这份待遇。但是在文庙那边,却还真不太一样了,只因为曾经野修青秘曾经不惜性命,先是跟随阿良赶赴蛮荒腹地,再与姜尚真搭档,为曹慈在内那拨年轻人护道一程,与蛮荒天干一脉修士有过一场狭路相逢的捉对厮杀。但是冯雪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种看似虚名的功劳,我却知道如何将其利益最大化,而且还是用一种循规蹈矩、绝无杀鸡取卵之忧虑的合理方式。”

  “先生是读书人,我是个生意人。先生治学修身皆严谨,欲想兼仁义与事功,我却是只追求事功,所以趁我还是青萍剑宗的宗主,你要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机会。冯雪涛,我已经将底价都挑明了,这桩买卖,你做不做?”

  “我数到十,过时不候。”

  冯雪涛在崔东山即将数到十的时候,开口说道:“我只有一个很野修的功利问题要问。”

  崔东山截住话头,微笑点头道:“就等你这句话了,放心,我会帮你指明一条合道之路,能否成事,保守估计,五五之间。”

  冯雪涛稳住道心,问道:“当真?!”

  崔东山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肯定会耗时很久,短则八百载长则几千年,都是有可能的。”

  冯雪涛沉声道:“一言为定。”

  崔东山试探性问道:“这种坦荡荡的君子之约,不用发誓或是立个字据了吧?”

  冯雪涛说道:“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我们得找个中间人,帮忙见证此事。”

  崔东山小心翼翼问道:“比如?”

  冯雪涛笑呵呵道:“崔宗主学究天人,最擅长揣摩人心,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举。”

  崔东山跺脚道:“我跟德高望重的火龙真人关系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