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侯
白也坐在椅子上,接过君倩递过来的毛笔,思量片刻,说道:“记得那次游历庐山,好像有两篇古体诗和七绝,写得还不错。”
君倩提醒道:“可不能一上来就拿出巅峰的诗情,前边几首诗篇,记得稍微收着点,总计这十二首诗,文采功力,必须循序渐进,尤其是压轴一篇,必须对得起书上那三位仙师的惊叹和美誉……”
白也抬起头,废话这么多,你来写?
君倩笑呵呵道:“气性还不小,我要是小师弟,就拎一青砖站在这里了。”
白也落笔之前,问道:“这场观道,欠了陈平安一个大人情,怎么算?”
若是陈平安早有谋划,却被自己一个外人捷足先登,所欠人情就更大了。
君倩报出一首旧诗,然后说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的小师弟,那就按照老规矩,我两不偏帮,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白也刚要落笔,君倩突然说道:“崔师兄当年就说过,你写草书,笔格尚可,毕竟诗名摆在那里,后世书家,谁都愿意吹捧几句违心话。不然只说那幅如今是否真迹都存疑的字帖,崔师兄就说他拿脚指头夹着一块随便从簸箕里边捡来的木炭,都写得比你好。而小师弟这本手稿却是既有功底的簪花小楷,你可别露怯了,实在不行,就换我来?我写小楷,肯定比你强几分。”
白也就要搁笔,爱写不写,不伺候了。
君倩学自家先生招牌式唉了一声,“不说了不说了,你继续写你的鬼画符。”
白也突然问道:“崔瀺真这么说过?”
君倩点头笑道:“崔师兄从不说大话,你不爱听就憋着。”
白也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憋出一句三字经。
君倩自顾自推开窗户,瞥了眼白也,一首诗写完了,又报了一首旧诗,笑道:“这边竟然还跑了三个的蒙童,中途退学去隔壁村学塾了,难怪我们小米粒会说一句火大嘞。”
白也低头“抄诗”,随口问道:“村塾这边总共几个蒙童?”
君倩笑道:“好像拢共才十个出头一点,亏得前不久收了个宁吉当学生,不然估计都要不足双手之数了吧。”
白也闻言笑了起来。
我辈读书人的糗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山中,原本关起门来只是打算小酌的哥仨,等到白登终于晓得山顶那个魁梧男子是谁,以及那个虎头帽少年又是谁……
这顿酒,一开喝,可就挡不住了。
如今他们仨,实在是投缘,已经认了结拜兄弟,辈分按道龄排下来,分别是白登,曾错,高耕。
白登聊起三千年前本族的昔年峥嵘岁月,银鹿聊到了蛮荒家乡仙簪城的自家祖上如何阔绰,高耕也说了些青宫山的勾心斗角,如何表面光鲜如何一肚子委屈,说下宗宗主之位,本来唾手可得,当初师父都点头同意了的,却被敬重的师兄和心爱的师姐暗中从中作梗,宁予外人不帮师弟……兄弟们俱是聊到了各自伤心处,喝得兴起,高耕就问要不要喊来陈灵均一起喝,桌旁原本俩醉醺醺的好友,瞬间酒醒几分,让高耕克制,莫要冲动。
聊起改名为“曾错”和如今“字日章”一事,高耕与白登皆是赞叹不已,大为叹服,一个说银鹿道友确有真才实学,一个说不愧是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君子韬晦深远谦退难知,唯有遇事则日见彰明,当仁不让……
银鹿悻悻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两位结拜兄弟那个真相,先前被年轻隐官拘押起来,每天都要写点什么,后者常来这边点检内容,告诉银鹿既然如今当了半吊子的小说家,那就拿出那种“做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的端正态度,每日都尽量多写点文章,长短篇幅不计,首重心诚,每个字都不可随便敷衍了事……
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的宅子相距不远。
今夜既无酒喝,也无心修行的陈灵均,坐在台阶上发着呆,突然站起身,鬼鬼祟祟从庭院内捡起一颗石子,就往别家宅子那么一抛,丢在了房顶上边,石子翻滚作响。很快就响起那个笨丫头的心声训斥,陈灵均,你烦不烦?!陈灵均一脸茫然,以心声询问,暖树,你咋回事,可不兴你这么误会人的,家里遭贼啦?暖树怒道你再这么无聊,我明儿就跟山主老爷说去!陈灵均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个告状,只得悻悻然辩解一句,我刚刚在院内翻看一本专修水法的灵书秘笈,看到了会心处,就忍不住有样学样,抖搂了一手尚未成熟的道法……不等陈灵均说完,那个脾气暴躁的笨丫头又开始训人喽,编,你继续编,最好把那本道书的名字和道诀内容一并编出来!
亏得姜尚真恰巧就坐在他那府邸的屋顶上边,笑问道:“暖树,景清,你们吵啥呢。”
暖树与周首席施了个万福,回屋子去了,她那书桌上都是些专门记录琐碎开支的账簿,没空搭理陈灵均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陈灵均脚尖一点,飘向周首席那边屋顶,有点尴尬,压低嗓音说了句,周首席,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凶,以后怎么嫁人,是吧。
姜尚真后仰躺着,脑袋枕着一只玉瓷枕,双手叠放在腹部,笑道:“我看暖树不愁嫁啊。”
陈灵均转移话题,“既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周首席咋个没喝酒。”
姜尚真睁着眼睛看天,微笑道:“我是在想乱山高下,云脚上悬,看情形是要下一场滂沱大雨了,身为剑修,是该檐下躲雨呢,还是一手拎个大水桶、一手拿着大脸盆出去接雨。”
陈灵均听得如坠云雾,但是输人不输阵,开始胡说八道,“这还不简单,要是雨水能当钱用,看我不在院内摆满锅碗瓢盆!”
姜尚真笑道:“魏山君还是有点东西的,换成我是山君,能够想到的最好神号,估计也就是‘灵泽’了。”
其实在姜尚真看来,披云山魏檗如果自拟神号“灵泽”,这个选择,其实相当不差,短期收益要比“夜游”更大,因为最为契合那场万年未有的“天时”。当然,长远来看,可能还是夜游更为稳妥,大道裨益,细水流长。
陈灵均躺在屋顶上,姜尚真突然伸手抓住青衣小童的胳膊,笑眯眯道:“景清,我在酒桌上夸赞长命掌律的那几句诚挚之言,是谁泄露出去的?”
陈灵均赶忙坐起身,非但没有丝毫的心虚,反而满脸得意洋洋,双臂环胸,与周首席邀功道:“必须是我拐弯抹角说给小米粒听的啊,再让她这个小耳报神捎话给掌律长命的,周首席你想啊,你都打光棍多少年了,模样好,家底厚,除了年纪大了些,挑得出啥毛病么?必须没毛病!咱们掌律长命也单着呢,何况她一看就不喜欢那种脸嫩不稳重的小年轻啊,如此说来,你们俩,男未娶女未嫁,咋个就不能走到一起了?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嘛,我这不是觉得周首席你不好意思开口,万一换成长命掌律有那么点心思,她再与小米粒透露些风声,我再听见了,给周首席你这么一说,嘿,不就成了?!一个掌律,一个首席,你们这就叫天作之合,亲上加亲!”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姜尚真,也是长久呆呆无言,心有余悸,颤声道:“我谢谢你啊。这么会做媒,以后别做了啊。”
陈灵均压低嗓音问道:“咋的,是觉得不合适啊,还是周首席眼光高,觉着我们长命掌律她性子冷淡了些,你瞧不上眼,嘿,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吧,老厨子跟大风兄弟这俩色胚,可是都说了一个差不多的道理,书上好些个看似面若冰霜的女侠和那些瞧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仙子,等到她们动了心再……”
头皮发麻的姜尚真赶忙一把勒住青衣小童的脖子,再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求求你了,景清大爷,求你别再多说一个字了。
不远处一间灯火温暖的屋子里边,来这边串门的小米粒,她站在小板凳上边,贴着窗户竖耳聆听,终于听不见那边的响动了,小米粒转头好奇问道:“暖树姐姐,真是这样么?”
正在翻账本的暖树伸手按住算盘,啐了一口。
姜尚真捂住陈大爷的嘴巴,问道:“喝不喝酒?听说你多了几个新朋友,不帮忙引荐引荐?是就点个头,不喝就摇头。”
陈灵均赶紧小鸡啄米,姜尚真这才敢放开陈灵均,瞥了眼不远处的府邸,关起门来喝酒,灯光微亮,都没敢划拳,真能喝痛快?
姜尚真笑道:“那几个好像撇下你喝酒了。”
陈灵均愣了愣,感叹道:“怪你啊周首席!”
姜尚真一头雾水,“怎么就怪我了?”
陈灵均咧嘴笑道:“先前我与那几个朋友,不小心提着了钱,连累他们现在都不敢找我约酒了,不怪你怪谁?”
姜尚真会心笑道:“确实怨我。”
一起飘落在青石板道路上,姜尚真双手抱住后脑勺,陈灵均将两只袖子甩得劈啪作响。
姜尚真微笑道:“鸳鸯交颈千岁,比翼合欢彩羽,琴瑟和谐百年,白首共老烟霞。过来人偶尔会嫉妒你们这些过来人。”
陈灵均难得没有调侃周首席,并且一下子就听懂了那两个“过来人”的不同意思。
青衣小童轻声道:“等会儿老弟陪你多喝几个。”
姜尚真点点头,突然问道:“陈老弟,你觉得我主动让贤,让小陌先生来当首席供奉怎么样?”
陈灵均霎时间头大如斗,这可是……一道送命题?!
我把你当自家好兄弟,兄弟拿我人头换酒钱?
酒桌上的过命兄弟,碗里江湖道义何在?!
陈灵均眼珠子急转,说道:“周首席,我嚼着吧,你当得好好的,就别让贤了,首席供奉可不是谁都能当好的。”
不等姜尚真说什么,青衣小童三步作两步,一脚踹开白登所在府邸的大门,叉腰笑道:“兄弟们,大晚上躲起来喝早酒呢,确实有点早,哈哈哈……”
山脚,头别木簪的看门道士,抬手蘸了蘸口水,借着月光作灯光,慢悠悠翻过一页书,大晚上的,人少,适宜看好书,禁书。
不愧是周首席鼎力推荐的一本“兵家”书籍,确实打架次数多,战场地点多,都是之前闻所未闻的香艳……正经厮杀,写得很好啊,虚实相间,偶尔留白处,余味绵长啊。
青衣棉布道袍暖,窸窸窣窣翻书声,木簪常惜阶前水,吾心安处即吾乡。
一个冷不丁的拍打肩膀,差点没把咱们心虚的仙尉道长,吓得当场阴神出窍远游。
仙尉也不管有用没用,双手掐诀,念念有词,使了个据说可以定魂魄的道诀,再赶紧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拎着一条竹椅站在身后的自家大风兄弟,仙尉埋怨道:“嘛呢,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你重新来当看门人啊!”
郑大风笑着将竹椅放在一旁,“都会掐三关锁门束缚诀了,吓不死你的。”
仙尉道长惊讶道:“我花了十几文铜钱从渡口路边摊买来的道书,当真不骗人?”
郑大风说道:“当然是骗钱的,但是骗不了你。”
仙尉笑了笑,没当真。
郑大风双手抱住后脑勺,翘起二郎腿,就那么瘫在竹椅上边,突然挪了挪屁股,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一哆嗦,自怨自艾道:“毕竟不是年轻壮小伙儿,竟然觉得冻屁股。搁以前,天寒地冻的时候,赤条条躺在被窝里,就跟火炉似的,人心滚烫,都不用烧木炭。”
仙尉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大风兄弟这一点就不如老厨子了。”
朱老先生就不喜欢说过往的家乡事,从小米粒那边道听途说而来,朱敛在莲藕福地,曾经在江湖上,被誉为谪仙人、贵公子。
郑大风自言自语道:“吃饱穿暖,天不负我。学无长进,何以对天?”
仙尉随口笑道:“想来老天爷没那么小气。”
郑大风笑了笑,拍了拍道士仙尉的肩膀,“你我同病相怜,都是门外汉。”
仙尉点点头,误以为郑大风是说自己修道不精,同时自嘲一句,未能成为武学登顶?
郑大风瞥了眼仙尉手上的那本“兵书”,“下册呢?”
仙尉鬼鬼祟祟转头望向山路那边,见没有人,这才从袖中摸出另外一本书籍,笑问道:“不看上册就看下册?”
郑大风接过书籍,开始摆起了前辈架子,“读这种打打杀杀的兵书,上册上册没啥两样,你暂时火候不到,还差了点意思。”
落魄山有藩属山头之一,名为照读岗。
李槐在这边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私人府邸,其实落魄山那边也有私宅,只是“婢女”韦太真在那边,好像很拘谨,每天都是脸色微白的可怜模样,李槐就干脆搬来了这边,当时还是陈灵均带的路,一路上青衣小童朝他挤眉弄眼,把李槐臊得不轻,用心声解释一番,陈灵均就只说我懂我懂,李槐也很无奈,你懂个屁的懂。
李槐在照读岗这边住下的时候,林守一和董水井带着暂时落脚桃叶巷的石嘉春,也来这边逛了一次,反正山中府邸,他们都是人人有份的。
不过他们俩一个是腰缠万贯的董半洲了,一个是视金钱如粪土、山上神仙轻王侯的林玉璞了,估计都没打小就想着自己有栋大宅子的李槐这么当回事?
昔年的羊角辫小算盘,好像是同窗里边变化最大的一个,不过都是嫁为人妇、早有一双儿女的人了,财迷依旧财迷,等她听说照读岗这边也有挂在她名下的一栋宅子,就专程跑过去转了一圈,连连问这么一大座宅子值多少钱啊,按照如今咱们家乡槐黄县这边的行情,若是转手一卖,卖给山上的仙师,怎么都该用神仙钱、甚至是那种小暑钱结账吧,还有她不住这边的时候能不能租出去,每年租金,不老少吧?以后一年年的,等到她年纪大了,哪天不在了,能不能过继给自己的家族和子女呢……
听着前边的絮叨,李槐他们三个都是带着笑意,还能随便开石嘉春玩笑几句,只是听到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就不约而同都沉默了起来。
石嘉春当时停步,看着他们几个的表情,昔年同窗的他们,一个个的,还是很年轻,嗯,不说小时候就模样俊俏的林书呆子,没长歪,如今愈发玉树临风了,曾经每天当闷葫芦的董水井也蛮有男人味了,就连小时候虎头虎脑穿着开裆裤经常被惹哭的李槐,身上都有些书卷气,像个正儿八经的年轻书生了。
妇人伸手捋过鬓角发丝,柔声笑道:“大老爷们,像话么,我都不伤心,你们替我伤感个什么,说,是不是其实早早就暗恋我了?林守一,董水井,你们喜欢李槐的姐姐,是障眼法?还有李槐喜欢李宝瓶,也是装的?”
林守一跟董水井对视一笑,难得聊起李柳,没有互骂窝囊废,出笼小鸡互啄。
李槐无奈道:“别胡说,要是被李宝瓶听着了,她不跟你计较,非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小时候李槐的裤衩经常挂到树上,蹲在地上嗷嗷哭,红棉袄小姑娘早就跑得没影了。闻声赶来的齐先生,约莫是次数多了,后来好像都懒得询问缘由了,就得用一根长竹竿帮忙挑下来,小宝瓶年纪不大,气力不小,某次直接将李槐的裤衩丢到树顶了,竹竿都够不着,学塾外都是看热闹的蒙童,脑袋凑在一起合计着,帮齐先生出了些馊主意,一向不爱说话的董水井难得主动开口,说自己会爬树。齐先生笑着摇头,说看我的,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掂量了几下,再转动胳膊几次,再那么朝天空丢出。
可惜落了空,那颗石子只是穿过树梢,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透过树叶洒落在地上的金色光影,随着树叶的摇晃,地上的阳光便细细碎碎,晃悠起来。
伸长脖子看着的学塾蒙童们都叹息一声,齐先生只差一点呢。
齐先生就又去捡了一颗石子,这一次果真成功砸中了高高的树枝,那条裤衩便飘落下来,李槐赶紧穿回裤子,那次屁颠屁颠的回家路上,他格外高兴,哈,这条裤子,今儿出息大发了,跟放纸鸢似的。半路遇到瘦瘦弱弱长得半点不好看的那个姐姐,她来接他回家呢,李槐就与姐姐说了今天的丰功伟业,说明天还要穿这条裤子,那就不用怕那个小宝瓶了,李柳牵着弟弟的手,少女只是眯眼而笑,耐心听着弟弟那些色厉内荏的絮絮叨叨。
孩子的一点委屈好像比天大,总会哭得撕心裂肺,都能把嗓子哭哑。
但是往往片刻之后,委屈就不见了,就像那些永远不知道被孩子掉到哪里去的家门钥匙。
今夜李槐放下一本圣贤书,走出书房和宅子,一路走到崖畔观景台,有亭翼然。
最近又搜集了些问题,想要与陈平安请教答案。
比如那句“得道之士,外化而不内化”,李槐暂时就只能理解字面意思。
韦太真翩然而至。
本来慵懒躺在凉亭长椅上的李槐立即坐起身,韦太真便有些愧疚,她又打搅主人清净散心了。
李槐坐起身后,笑问道:“那位被誉为人间最得意的白先生,如今就在落魄山中,你要不要见上一见?想见的话,就跟我一起登门拜访,但是见了面到底能聊几句,甚至会不会像魏山君一样吃闭门羹,我可不作保证。”
他跟小米粒关系很好,小米粒也觉得李先生很厉害,好人山主那么心宽的一个人,好像就是因为李先生当年小小埋怨了一句,以至于好人山主如今都“过不了那个坎”,总想要大伙儿都认为自己的厨艺其实半点不差。
可惜落魄山上除了小米粒和老厨子,好像都没人乐意违心捧场几句嘞。
韦太真使劲摇头,“公子,我不敢见白先生,也不用见,想着能够与白先生共处一山中,奴婢就已经很知足了。”
那可是白先生,万年以来,只此一人的白先生!
取青媲白,铁骨柔筋。诗身到此,冰魂雪魄。
李槐打趣道:“亏得我连马屁话都打好草稿了。”
其实平时李槐在韦太真这边,言行举止,还是很诚心正意的,就怕韦姑娘误会自己,是那种心术不正嘴花花的浪荡子,尤其担心坏了一个女子最要紧的名声。只是回了家乡,到了落魄山,李槐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才敢稍微随意几分。在大隋山崖书院,李槐毕竟是顶着个贤人身份,在书院之外,李槐也是文圣一脉的再传弟子,所以处处事事都会比较注意。
看着一双眼眸眯成月牙儿、掩嘴娇笑的韦姑娘,李槐好奇问道:“笑什么呢?”
韦太真笑道:“奴婢只是想象一下公子与人溜须拍马的场景,就觉得很好玩。”
李槐赧颜,“跟你说说我小时候求学路上的事情吧。”
韦太真眼神明亮,雀跃不已,赶忙正襟危坐,双手轻轻叠放在膝盖上边,“好呀。”
“这可是一个不短的故事了。”
李槐想了想,润了润嗓子,说道:“那就从我刚认识陈平安说起吧,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早春时节,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我是七岁,陈平安是十四岁。”
李槐是很后来,才从大白鹅那边得知,为了在自己生日那天能够吃顿好的,临时晓得此事的陈平安,就偷摸着夜钓了一整宿,还埋怨一旁崔东山不早说来着。
但是第二天,连自己都忘了这天是自己生日的李槐,还埋怨总是吃鱼肉喝鱼汤,没啥滋味,陈平安你这个厨子是怎么当的,咱们就不能换换口味么,红烧鸡腿,炒一盘麂子肉,炖一锅烂熟烂熟的蹄膀……
韦太真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公子,书上说的杂花生树草长莺飞,不是指代暮春时节吗?”
李槐藏好自己眼神中淡淡的伤感,笑道:“因为那年春天不一样,跟我要说的这个故事一样很长。”
莲藕福地,狐国内沛湘的别业小院。
谢狗问道:“朱老先生既然都跟着刘羡阳他们回乡了,怎么不来我们这边?”
陈平安笑道:“他没脸来。这趟回乡,必须藏头藏尾,不敢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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