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侯
徐獬也与玉圭宗打了声招呼,单独下山,率先返回渝州驱山渡。
陈平安都曾专程赶去送别。
今天在白玄的带头下,又拉上小米粒她们几个,一起来找邱植耍。
其实邱植昨天就已经给了白玄那个九弈峰的收信剑房地址,双方约好了以后经常飞剑联系,白玄当然没忘记偷偷暗示邱植,自己如今兜里没几个钱,手头不宽裕啊,金山银山一样的家底,全部都放在落魄山那边了。邱植就说没事没事,等他回了九弈峰,就赶紧先寄信一封到密雪峰这边,会在里边放几颗神仙钱。
白玄当时就拍了拍邱植的肩膀,“年纪不大,灵光得很嘛,以后跟着我一起闯荡江湖,咱俩双剑合璧,所向披靡,砍谁不是砍。对了,在九弈峰那边,或是其它山头,如果你有看不顺、又打不过的人,就与我打声招呼,再告诉我对方下山游历的大致行踪路线,反正过不了几天,我的境界就会嗖嗖嗖上去了,到时候我就跟隐官大人随便找个由头,单独出门,去路上堵他,帮你……把那家伙给那个,嗯?懂吧?”
邱植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九弈峰里里外外,对我都很好。”
他都有点后悔在那本英雄谱上边花押盖手印了。
今天邱植独自一人出门,跟着白玄他们一起逛荡游览密雪峰。
那个名叫柴芜的小姑娘,突然问邱植的九弈峰那边有啥酒水。
邱植便照实说了,九弈峰自己不产仙家酒酿的,因为韦宗主不是太喜欢喝酒。
柴芜就不再说什么。
邱植很快补上一句,但是画眉峰的滴翠酒,和云窟福地那边的几种酒水,在我们桐叶洲都是极有名的。
柴芜就眼睛一亮点点头,说她如果以后有机会出门游历,可能会去九弈峰做客。
不过小姑娘觉得近期悬了,怎么都得几十年才能下山吧。
唉,资质太差,在自己这边,传授剑术和仙法一事,就连陈山主都知难而退了。
愁人是真愁人。
听米大剑仙说,以前剑气长城那边有个姓董的,跟陈山主是好朋友,出门就从不带钱,随便喝酒。
羡慕是真羡慕。
那个叫周米粒的黑衣小姑娘,又是绿竹杖又是金扁担的,话不多,但是她的身份可不简单。
最早在青萍峰祖师堂里边,得知她竟然是落魄山的护山供奉之后,邱植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小米粒从棉布挎包里边掏出仅剩的瓜子,都给了邱植,说就是山下市井买的瓜子,别嫌弃啊。
主要是昨夜回了自己宅子,光顾着背着那只崭新竹箱,都忘记招兵买马了,然后大清早就被白玄拉来这边。
邱植接过瓜子,连忙说不会不会。
小米粒抿嘴而笑。
邱植看了眼那个叫孙春王的同龄人。
孙春王好像总是这样,冷冷看着他,总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邱植就有点郁闷。
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开心。
正午时分,一行人找到玉圭宗修士,一起御风下山去往那座青衫渡。
除了陈平安和崔东山,还带上了米裕,崔嵬,种秋。
可以说,整个青萍剑宗真正管事的,都出场了。
那场议事都已经结束,如此郑重其事待客,只说在面子上,玉圭宗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
到了玉圭宗那条渡船旁,陈平安开门见山道:“在商言商,先前议事,很多话,我和崔宗主,只能刻意说得比较生硬,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姜蘅发现那位年轻隐官的游曳视线,竟然还有自己一份,小有意外,这位云窟福地的少主,还是笑着抱拳还礼,开口说了句不算违心的言语,“能够理解。”
张丰谷坦诚说道:“若是我们双方,玉圭宗和青萍剑宗,一南一北,都能够通过开凿大渎一事的繁琐事务中,真正认可对方的一宗门风与行事风格,到时候再来正式缔结盟约,就算水到渠成了,我个人当然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王霁是个暴脾气,先前不是没有半点怨言,觉得青萍剑宗太过端架子摆大谱,简直就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玉圭宗,结盟一事,明摆着就是双方得利的好事,对方在矫情个什么,只是昨夜经由张丰谷详细解释过后,也就很快气顺了。
王霁只是难免感慨一句,在江湖上,一见投缘,可托生死。你们山上,真不咋的。
王霁毕竟才是刚刚进入玉圭宗神篆峰没几年的祖师堂供奉。
张丰谷当时只能苦笑言语一句,“大概如那江河在陆地上弯弯绕绕,终究是奔流到海的。”
王霁默然点头,希望如此。不然如果玉圭宗和青萍剑宗闹掰了,后果不堪设想。家乡桐叶洲,实在是经不起这种内斗了。
崔东山抱拳笑呵呵道:“不怨先生,都得怪我。”
陈平安有意无意,与王霁并肩而行,以心声说道:“清节先生,可能我们青萍剑宗在这件事上边的作为,确实是不那么痛快爽利,就当是好事多磨?希望以后我们双方能够结盟了,我再与清节先生好好喝顿酒,哪怕万一不成,在这桐叶洲,山河如此辽阔,不走独木桥。”
王霁一愣,爽朗笑道:“这话,爽利!”
崔东山笑了笑。
不管先生与这位清节先生,说了什么内容。
同样的话,自己来说,可能没屁用。但是先生来说,就会被人相信。
自己何德何能,找到这样的先生。
要不是有外人在,非得哭给先生看。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环顾四周,在这座被自己取名为青衫的渡口,以后会一点一点变得陌上花开,草木丰茂,四季如春的。
曾经的先生,在回乡路上,牵着一匹瘦马,随水转,转山斜,斜阳古道,道旁孤村三两家。山瘦水也瘦,马瘦人更瘦。
日月驱光阴,江湖动客心。
新年春风里,陌上又花开。
下一次先生再出门远游,再返乡回家,肯定不会满怀忧愁了。
第963章 饮尽一杯酒
龙新浦愣愣看着那个虎头帽清秀少年,莫非,难道,竟然是?
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绝对,肯定,必须不能是!
要知道即便是在青冥天下,崇拜、仰慕和神往那位那位人间最得意的道官,茫茫多,不计其数。
而龙新浦就是其中之一,何况这位龙师还有个道上朋友,更是将白也的数百诗篇“缝”在身上。
要是那家伙见着眼前这位,估计要当场失心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挨了一场雷劫。
龙新浦赶紧掏出一壶酒,仰头一饮而尽,缓缓,得缓缓。
当下来到菰蒲湖这边的,是孙道长,白也,晏琢。
因为方才老观主让那俩弟子,与春社那三位萍水相逢即是缘分的道友,好好相处,难得出门一趟,多聊几句,理由是多几个山上朋友,就在道观之外的天地间多几条路可走。
孙道长伸手挥了挥,啧啧称奇道:“别样靓妆,香艳流溢,扑鼻而来,都快可以羞杀蕊珠宫女愧见人了。”
晏琢听得头皮发麻。
老观主这话说得都快要“天下无笋”了。
眼前这位龙师,曾经当过永州数国的相国、首辅或是护国真人,而且是还是那种同时兼任,绝无分身乏术之忧虑。
大概在前个几百年,在一天之内都一并辞去了,再次开始了那种漂泊不定的浪荡生涯。在兵解山之外,开辟了大小道场十几个,听说最近一座,是在那密州的鸳河之畔,结庐三楹。
龙新浦满口浓重的永州乡音,唏嘘不已,“尚有一把铁琴,今在真州,未曾携来,不能为君奏矣。”
双方各说各的,鸡同鸭讲。
“又来喂鱼了?”
“可不能这么说,两顿下酒菜都有了。”
孙道长讥笑道:“本就是拾人唾余的勾当,还要招摇过市,装神弄鬼,丢人都丢到别座天下去了,一大把年纪,也不害臊。”
龙新浦微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在那边的某地,好歹是个玉璞境,怎么能算是装神弄鬼,再说了,要不是老观主一口一个陈小道友,我也不至于不辞辛苦远游一趟。”
孙道长瞥了眼龙新浦,“怎么受的伤?是自家宗门名字没取好的缘故,要挂了?兵解之前,需不需要贫道帮忙护道一程?”
龙新浦虽然喜欢在山下作妖,但是在山上的口碑,其实还凑合,勉强能算是广结善缘,朋友遍天下。
真要计较起来,一个练气士,能够让老观主离开蕲州,主动找上门,确实罕见。
龙新浦苦笑不已,也不计较老观主的调侃,“怪我自己,怨不得别人,太过托大了。”
“哦?怎么讲?”
孙道长笑问道:“是偷偷摸摸跟道老二干架啦?你当自己是宝鳞道友吗,哪怕是与真无敌问剑,能够次次立于不死之地。”
龙新浦自动忽略孙道长的那些怪话,问道:“此地适合聊天?”
孙道长点头道:“可以随便聊。”
龙新浦由衷赞叹道:“如今的老观主,真是让人羡慕。”
之后龙新浦没有任何隐瞒,不过老观主有意让晏琢无法听见此人心声。
原来先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龙师,曾经循着蛛丝马迹,去闰月峰那边找辛苦“拜山头”。
不曾登山,也不需要登山,结果在山脚那边,做了万全准备的龙新浦,就只是说了四个字。
便直接伤及大道根本。
就当场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如一团乱麻,丝丝缕缕紧密裹缠,颜色各异,紫色,黄色,赤色,青色。
直接跌了一境。
因为龙新浦的那句四字谶语,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
“大厦将倾。”
孙道长听过了龙新浦讲述的大致和过程,收起视线,很快恢复平常神色,讥笑道:“你们一个个的,还能不能讲一点宗师气度、前辈风范了?总不能逮住辛苦一人,就往死里薅羊毛吧,不地道了啊。”
要不是与那位闰月峰的辛苦小友一见如故,不然老观主还有个更形象生动的比喻。
你们当是排队逛窑子呢。
龙新浦眼神怪异,毕竟是继道祖、陆沉之后,第三个登上闰月峰的修道之人,就是眼前这位老观主。
孙道长一下子看穿对方的心思,没好气道:“贫道跟你们能一样?贫道当年那是即将离乡远游了,才去闰月峰那边与辛苦小友,道声离别。”
“辛苦小友”,“自家儿孙王原箓”,“那小鬼头”,以及最新的那个“陈小道友”。
都是孙道长对山上年轻晚辈们的一些昵称。
只是看在龙新浦跌境的份上,对他好一点,少说几句肺腑之言。
孙道长说道:“也就是道祖气量大,不然一根手指头碾死你。”
在青冥天下的山巅修士当中,关于这个簪花男子,兵解山的老祖师,流传着一个响当当的说法,“三跌两飞升”。
不是说与那雅相姚清一般,成功斩三尸斩出了什么尸解仙,而是曾经三次跌境,第一次是从仙人跌为玉璞,之后两次更是从飞升境跌境,结果又都被他重新跻身飞升境。
怪不得别人,要怨就怨他自己,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般不惹事,每次惹事都是大事。
“玉璞,仙人,玉璞,仙人,飞升,仙人,飞升,仙人。”
孙道长抬起左手,掰指头算了算,又抬起右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愧是永州龙师,跌境破境再跌境,闹着玩呢。”
龙新浦冷不丁冒出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语,“昔年不为五斗米折腰,如今可为六斗米低头。诸君听我姑妄言,请君珍惜歧路灯,为己抒发胸意,替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
孙道长神色不悦,冷笑道:“就这么想去贫道的玄都观做客,安排你去扫茅厕如何,以后陆老三来了,你还能帮忙待客。”
晏琢佩服万分,这种话别人说了,听着就只是骂人,孙道长说出口,竟然……别有韵味。
龙新浦没来由说道:“当年文圣神像被搬出中土文庙,我是极力反对的。”
晏琢突然发现这家伙挨孙道长骂,不是没有理由的。
龙新浦这句话,显然是对那个虎头帽少年说的,是学孙道长,主动示好要赶早,不然等到那些年轻人变成了开宗立派的大修士,再想要跟后者套近乎,就太费工钱了,耗时耗力也未必讨好。
白也这一世的崛起,势不可挡,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的既定事实,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剑修白也”身上了。
罢了罢了,就当此人是真的白也好了。
白也闻言与之点头致意。
算是帮着老秀才领这个情了。
孙道长笑道:“你倒是能算一根葱。”
喜欢下山游历,到处乱逛,半点不闲着,不是散布谶语,就是编撰童谣。
据好事者猜测,两千年来永州在内三州之地的谶语、歌谣,半出其口。
用孙道长的话说,就是在别人家门口放了个屁,屁响如雷,也就那么回事,风吹就散,可要是在人家门口拉了一坨屎,就……结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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