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想当年,康熙能够登上皇位,佟图赖掌握着汉军正蓝旗的兵权,也是非常重要的砝码之一。
再说了,玉柱出身于满洲镶黄旗,并长期担任管理正蓝旗三旗事务的都统,已是板上钉钉的老佟家话事者。
在八旗制度建立之初,每个老旗主都对本旗享有绝对的权力。
本旗下的官员和兵丁们,首先忠于旗主,才是追随旗主效忠大汗或皇帝。
一旦,旗主有了野心,旗下人也只能追随其后。
从皇太极开始,经过顺治的折腾,再到康麻子的持续削权,老旗主们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了。
在本朝,各旗的都统,就是替旗主管理旗务的实际掌权者。
正因为,吕犹龙是汉军正蓝旗出身的巡抚,老皇帝担心督抚不和的掣肘,才特意安排玉柱担任闽浙总督。
督抚不和,乃是常态,也有利于巩固皇权。
但是,大敌当前之时,督抚的紧密合作,也是必要的。
官船靠岸之后,状元郎的描金官衔牌,照旧打头阵出场。
吕犹龙是贡生的出身,科名远远逊色于玉柱。
福州将军黄秉钺,粗通文墨,没有功名在身。他仗着祖荫,才由户部笔贴式,进入的官场。
在大清朝,科举入仕,才是做官的正途。从别的途径做了官,皆为旁门左道尔。
八抬大轿载着玉柱,下船登岸,稳稳的落在了接官亭前的台阶下。
吕犹龙扭过头,深深的看了眼福州知府赵祥。
赵祥高高的举起右手,刹那间,码头上,鼓乐喧天,号炮齐鸣。
玉柱刚钻出官轿,迎面就见着了吕犹龙谦卑的笑脸。
“旗下包衣吕犹龙,请玉都统大安。”吕犹龙毫不迟疑的扎千行礼,丝毫也不顾忌一省巡抚的体面。
从后边赶来的黄秉钺,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心下大恨。
好一个刁滑的吕某人啊!
在大清朝,除了迎接钦差不能逾制之外,对于督抚之间的见礼,并无特别的规矩。
吕犹龙是正二品的巡抚,玉柱是从一品的总督,彼此拱手相见,也完全说得过去。
退一万步说,巡抚不想来迎接总督,顶多面子上不太好看而已,也说得过去。
毕竟,总督并不是巡抚的上级,巡抚也不是总督的部下。
想不鸟,就不鸟,无可非议。
但是,令黄秉钺始料未及的是,吕犹龙这个苟东西,竟然用旗礼来拜见玉柱。
旗下人,拜见本旗的都统,天经地义,无可挑剔也!
玉柱深深的看了眼吕犹龙,心说,这老小子,狡猾大大的,绝不可小觑了。
堂堂福建巡抚,整个福建省最高级的文官之一,竟然当着全省官员的面,公然矮下了身段,这是何等的心胸和气度?
玉柱自然不是呆瓜,他赶紧俯身下去,亲手扶住吕犹龙的双臂,温和的说:“吕公,旗归旗,公对公。你我虽同朝为官,却互不统属,何至于此啊?”
黄秉钺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机会,他赶紧凑上来,打着哈哈说:“是啊,是啊,玉中堂所言极是。我等同为朝臣,应依《大清会典》,行朝礼才是啊。”
吕犹龙缓缓起身的同时,却说:“我八旗入关,定鼎中原,势不可当,靠的就是号令森严。敢问黄将军,我等旗下人,岂能忘本乎?”
玉柱暗暗点头不已,吕犹龙此问,看似没啥要紧,实际上,吕犹龙说的是个伦理问题。
先有八旗入关,后有群臣聚于朝。正所谓,旗在前,朝在后也。
不夸张的说,只要还是满洲的天下,吕犹龙的逻辑,放之四海而皆准也。
黄秉钺向来少急智,立时就被问住了,背心处立时冒出了冷汗。
玉柱是来剿贼的,不是来拉帮结派的,他自然不想干看着黄秉钺坐蜡。
“此非皇城,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
只是,玉柱话音未落,就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从人群外闯了进来。
众所周知,总督到任,必然事先选定吉日。
大吉之日,撞见戴孝之人,搁风水先生的嘴巴里,就成了大凶!
第695章 不同凡响
吕犹龙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他精心安排的接风典仪,竟然被人披麻戴孝的搅和了。
“来人……”吕犹龙正欲下令抓人,却忽然听见有人带着哭腔,大声叫道,“玔卿,玔卿,家父,家父……他老人家……殁了……”
现场一片哇哇大哭之声,唉,把整个迎接仪式,彻底击得粉碎。
玔卿,是玉柱的表字,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这么唤玉柱。
玉柱凝神看过去,这才赫然发现,为首的披麻戴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李光地的长子李钟伦。
李光地的身份很不一般,他不仅是前任文渊阁大学士,还是玉柱的乡试座师。
照如今的礼教伦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座师,还是乡试的,无论如何,玉柱都不敢怠慢了。
玉柱赶紧迈开大步,朝着李钟伦那边跑了过去。
跑着,跑着,玉柱的眼眶,就湿润了。
玉柱一边跑,一边哭着喊道:“痛失吾师……”
见玉柱跑到跟前,李钟伦强忍着悲痛,长揖到地,嗓音嘶哑的说:“先考不幸长逝,学生特来禀于中堂。”
李光地共有四子,按照固有的儒家逻辑,必有一子在家务农读书,看守祖业。
挑过来,选过去,李光地便选定了最不擅科举之道的长子李钟伦。
玉柱对李光地家里的情况,可谓是非常了解。
就算是不擅读书的李钟伦,也过了福建乡试,成了名副其实的举人老爷。
在玉柱来的那个时代,河南和河北的高考,因为一本录取率极低的缘故,被戏谑为:高考的地狱模式。
在如今的大清朝,江苏和福建的乡试,亦并称为地狱模式也。
玉柱和李钟伦抱头痛哭了一阵子,中途歇泪之时,玉柱含着热泪,颤声问李钟伦:“世得兄,恩师老大人,可有遗折?”
李钟伦一听见遗折二字,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就是担心遗折被人暗中扣下了,这才迫不得已的来扫玉柱的兴。
照例,前任大学士致仕之后,就丧失了专折奏事之权,其所有奏章,均须由本省之巡抚代为转奏。
也就是说,李光地的遗折,必须经福建巡抚吕犹龙之手,才有可能递到老皇帝的手里。
但是,自从吕犹龙到任之后,一直在明里暗里,肆无忌惮的打压李光地。
既然玉柱主动问了,李钟伦也就毫不迟疑的拿出了奏折的封匣,郑重其事的双手捧到了玉柱的手边。
“玔卿,被逼无奈,情非得已。待诸事皆了之后,愚兄必有令你满意的交待。”李钟伦满是期待的望着玉柱。
玉柱心里有数,李光地的遗折,必是烫手之烂山芋。
不过,谁让李光地是玉柱的乡试座师呢?
哪怕再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岂容玉柱退缩?
“来人,八百里加急军报,飞递畅春园!”玉柱双手接过了李光地的遗折,毫不迟疑的吩咐了下去。
“嗻。”牛泰从玉柱的手里接过了折匣之后,随即带着属官们,在折匣上加了封条,盖上了鲜红的总督大印。
“驾……驾……”就见一名七品武官,肩上背负着黄色的包袱,风驰电掣般的疾驰而去。
照例,总督专用的急脚递军报官差,须著七品顶戴。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已经是大清朝最快的信息传递方式了。
在大清朝,由近2000多个驿站、7万多驿夫和14000多个递铺,以及4万多名铺兵组成的全国邮驿体系,规模异常庞大,星罗棋布,网路纵横,无论在广度和深度上都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朝代。
依兵部的规定,大清朝的各地,每隔20里,就建有一座驿站或是递铺。
也就是说,急脚递的官差,每隔20里,就可以换一次快马,但是不能换人的朝京城疾驰而去。
八百里加急,显然不可能再被追回了,李钟伦长吁了口气,扭头怒瞪着吕犹龙。
区区举人而已,若敢当众辱骂封疆大吏,李钟伦就算是再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玉柱见势不妙,赶紧拉住了李钟伦,陪着笑脸,放软了身段的好言相劝。
“世道兄,恩师老大人的后事要紧,有些事情,来日方才啊。”
玉柱的话,软中带硬,柔中有刚,迫使李钟伦必须重视他的态度和立场。
帮李光地顺利的发出遗折,和帮着李钟伦去对付吕犹龙,显然是两码事嘛!
吕犹龙心里那个气啊,好好的拍马机会,被该死的李钟伦搅和的面目全非,一塌糊涂。
李安溪的一家子,都太可恨了,竟无一个好人!
话说回来了,吕犹龙和李光地远无仇,近无怨,本不相干。
但是,谁叫吕犹龙是满洲首席大学士嵩祝的门生呢?
李光地没致仕之前,因政见不同,和嵩祝之间,颇有龃龉。
不夸张的说,当着老皇帝的面,李光地和嵩祝公然闹翻的场景,又何止几十次?
李光地在位的时候,嵩祝奈何他不得。
等李光地乞骸骨,回原籍养老之后,就轮到嵩祝想方设法的收拾他了。
以玉柱的政治智慧,即使用脚去思考,也料想得到,吕犹龙到福建来当巡抚,又何尝不是嵩祝的故意安排呢?
只要老皇帝还没有咽气,玉柱当前最大的利益,就是来福建剿贼。
顺利的剿灭了贼寇,进一步骗取老皇帝的信任,才是王道!
通过别的途径,想夺权,都是死路一条。
老皇帝连亲儿子都不放心,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玉柱这个外人呢?
见李钟伦眼巴巴的望着他,玉柱长叹一声,温言道:“世道兄,恩师老大人的遗折递上去后,朝廷必有殊恩。到那个时候,小弟带着恩旨,再去安溪,贵府方显荣耀啊。”
讲道理,玉柱是新上任的总督,他连总督署的大门都没进,就跑去安溪,祭奠李光地。
必然会吃弹章!
李钟伦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只得洒泪和玉柱惜别了。
送走了李钟伦后,玉柱仿佛没事人一样,拉着吕犹龙和黄秉钺,闲谈京城里的风花雪月。
只要玉柱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了。
吕犹龙望着谈笑风声的玉柱,心里暗暗佩服不已,今上驾前的头号宠臣,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第696章 局中局
如今的福州,有北门大街、东门大街、西门大街等三条主干路。
新时期之后,北门大街叫北大路,东门大街叫东大路,而西门大街便是鼓西路了。
闽浙总督署,位于福州的鼓楼宣政街,一墙之隔就是肃威路。
督署,紧挨着西门大街,后来被改建为榕城歌剧院。
经过一番繁琐的到任仪式之后,玉柱下了官轿,驻足于督署的正门外。
迎面就见督署正门的上方,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一行大字:总督闽浙部院。
在大清,照礼制,私第无门牌,官衙才有匾额,以方便诸民辨认。
比如说,京城诸王府的门前,一律没有牌匾。外乡人若想找对地方,就全靠内行人的指点了。
又比如说,福州府的附廓县闽县,其正门上,就挂有闽县官署正衙的匾额。
有些清朝历史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里,明晃晃的在私人的府门前,挂上刘宅或吴宅的门牌,那简直是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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