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67章

作者:安化军

  杜中宵这才注意到,冯原手上拿的是一张虎皮,极是亮丽,品相完整。杜中宵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虎皮,心中好奇,不由就用手去摸,只觉得光滑柔软。

  冯原不动声色,把虎皮递到杜中宵手里,也不说话。

  杜中宵把玩了一会手中的虎皮,递还冯原:“如此贵重之物,我怎好收你的?且拿回去。”

  冯原哪里肯接?口中连道不值钱,让杜中宵尽管收下,自己的一番心意。

  见冯原坚决要送给自己,杜中宵心中也是喜爱,不过怕此物价钱过高,问道:“似这一张虎皮,不知价格几何?过于贵重,我不敢取,你也不舍送。”

  冯原道:“实不瞒官人,此一张虎皮,若是在并州城里,约值十贯铜钱。”

  听到这个价格,杜中宵出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收了下来。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冯原来说,十贯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钱。

  见杜中宵把虎皮收了起来,冯原满脸堆笑:“小的吃过晚饭,在房里闲着无事,过来与官人说些闲话。今日在盐场说的制熟皮生意,小的思来想去,是一条发财的路子。只是有一事心里不把稳,特来问官人一声,从土盐里制硝,果然可靠么?契丹云州也产土盐,却没听说他们产硝。”

  杜中宵笑道:“不是土盐产硝,而是制土盐的时候有硝产出来。知其法的,自然能收,胡人不知其法,只知盐,不知硝,也是常事。”

  冯原目光闪动,想了一会,才断然道:“不瞒官人,小的做这生意多年,在毛皮行里,多少是有些名声的。若果如官人所言,可以在这里鞣制皮革,便就大弄!官人若是不嫌弃,这两日便就在盐场里制些硝出来,再找匠人鞣制皮革。若是成了,小的必招呼同行,一起来做这生意!”

  杜中宵见冯原神色认真,知道他说的可能是大买卖,不由也重视起来,正色道:“此事不难!你便在这里多等几日,我招呼人制些硝出来。”

  说到这里,见冯原连连点头,杜中宵心中一动,道:“并州是河东第一大城,若是有个集中做毛皮生意的地方,也该是这里。冯员外,你若是真有路子,招呼得同伴来,官府也给你们行方便。”

  冯原听了大喜:“官人此话当真?”

  杜国宵笑道:“我是本州签判,说了还不作数么?尽管放心!”

第8章 制硝

  傅瑞看着两个人力各挑着一担盐到了近前,指挥着他们倒在一旁。又按着杜中宵的吩咐,把土盐倒近一个大锅里,化为盐水。直倒了十几担,盐水饱和,才又把盐水舀进旁边的空锅里。

  杜中宵看倒得差不多满了,吩咐陶十七带人在锅下面点燃了煤炭。

  一二十个盐监的库子、斗子等人无精打采地站在一边,看着杜中宵指挥着人忙碌,面无表情,神情木然。最近一两年盐监不景气,他们的生活艰难,对什么事都失去了兴趣。

  这个过程极为漫长,杜中宵见火烧得旺了,便出了棚子,到官厅里去与冯原几人说话。不管是精制盐还是熬硝,现在都是技术机密,不能被外人看见。这个产业做得大了,有许多用处,盐还是小事,各种副产物硝和碱,将来会有大用处,一旦传入契丹,便有隐患。

  并州北面与契丹的榷场在雁门寨,由于契丹禁止市马,羊是契丹最大宗的出口物资。除了每年以万计的活羊,还有大量的羊皮,以及少量的其他动物毛皮。

  冯原对雁门寨一带非常熟悉,向杜中宵讲着那里的地理人情,以及自己经商的一些趣事。

  看看天近中午,杜中宵命人上了酒两,自己重又回到了煮盐的地方。

  让熬盐的人试了试煮沸的盐水,发觉底部已经有盐的结晶,杜中宵吩咐人把沸腾的盐水舀出来,倒到旁边用木架架起来的布上,让过滤后的盐水淋入下面的锅中。

  精制盐,过程无非是蒸发、过滤、结晶。不过布骤虽然简单,具体操作却有许多讲究,越是精细得到的盐越是精良。如果没有后面的过滤、结晶,直接在锅里把水煮干,得到的便是盐场里的土盐,质量低劣,含有过多的杂质,不堪食用。比如现在过滤到锅里的盐水,依然可以再重制一遍,待三五遍后,才会得到雪花细盐。

  不过今天杜中宵志不在精盐,而是土盐里的硝,便就省去了这个步骤。

  待到把煮沸的盐水全部过滤完了,杜中宵吩咐人取了过滤用的布下来。只见上面厚厚的一层,色白如泥,数量不少。

  傅瑞见了,忙道:“这布被堵住了,不堪用,快快换新布来!”

  杜中宵笑道:“知监想的差了,我们要的便是布上的白泥。你们随我来,却把白泥用水洗几次,再蒸煮出来,如雪花一般,便是我们要的硝了。”

  傅瑞好奇,走上前看了又看,口中道:“这便是硝么?不知道是什么硝?”

  杜中宵道:“这是芒硝。凡用卤土制盐,第一次制出土盐来时,收的是碱和硝,不过那时的硝多是火硝。土盐化为盐水,再次熬煮,出来的便是芒硝了。这是芒硝和火硝物性不同,出产不一。”

  以前在永城的时候,为了制火硝,杜中宵研究过盐碱土的化学性质,对这不陌生。在用盐土制盐的过程中,最开始的步骤出来的是碱碳酸钠,和一部分火硝硝酸钾。对他们进行精制,可以分离两者,这个年代的技术已很成熟。最后对盐进行精制,出来的就是芒硝硫酸钠。各地盐碱土的成分不同,得到这三种副产物的比例也有差别。并州这里,副产物最多的就是芒硝和火硝,碱与亳州相比又少一些。

  其实历史上河东这一带土盐生产一直没有断绝,随着火药技术的发展,火硝的重要性越来越高。以至于历史上的抗日战争时期,盐成了火硝的副产品,当时产量非常巨大。杜中宵并不知道这段历史,不过他已经认识到了河东路土盐的价值,不在盐本身,而在于其副产品。特别是河东路还产硫磺,生产火药的条件比亳州好多了,甚至此时宋对契丹的禁榷名单上,都有火硝和硫磺。

  傅瑞觉得好奇,带着几个人力,出去对收集来的芒硝进行精制。此时成分已经比较单一,经过几次过滤与结晶,便就得到了合用的产物。只是色白微带黄色,与雪花相去甚远。

  杜中宵看过,用个布包包了,拿了来到官厅。

  把布包打开来,让冯原几人看了里面的芒硝,杜中宵道:“如何?这便是从土盐中制出来的,用来鞣皮最好。此物沿边禁榷,契丹那边并不多见。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里缺少匠人,又熟制皮革,还是要靠我们汉人才行。你们不管贩来多少皮毛,我这里都可以招收匠人,鞣制完成。”

  冯原接布包在手,与其他两人传看,还捻了一点在口里尝了,连连点头:“果然是芒硝。”

  杜中宵微笑不语,芒硝跟许多类似的化合物都微涩发咸,哪里能够尝出来?

  见杜中宵不大功夫便就制出了许多,冯原心中大定,口中道:“官人这里既能制硝,便可广招熟手匠人,把这生意做起来。其实河东一带,不只是城里,就是乡下也有制皮好手,匠人并不稀缺。难的是有人建场置业,把这生意做大。”

  杜中宵道:“此事不难。只要会这手艺的人多,就是摊派差役,我也会把找到足够人手。缺的是你们贩来足够皮毛,待熟制好了,再卖到外地去。”

  冯原笑道:“熟制了的皮子,不只是可卖往中原,还可卖往北地。官人不知道,那些契丹的游牧人家,为防严寒,穿的都是生皮制的皮袄,既硬不舒服,又易损坏。有了熟皮,谁会去穿生皮?”

  用硝鞣制皮子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艺,不过这个年代,掌握的人还是有限。特别是中原地区没有穿皮草的习惯,技术发展缓慢。而塞外地区,匠人稀少,不具备产业化的条件。

  见到了实物,冯原再不怀疑,对杜中宵道:“既然制硝不难,那我船上的皮毛,便就在本地全部鞣制成熟皮。待我们用过了饭,与官人一起去找熟手工匠,看看好不好做。”

  杜中宵自无异议。河东地广人稀,不说养羊的人家多,就是山间的猎户也为数不少,能够鞣制皮子的人不缺。生皮鞣熟不过几天时间,并不如何麻烦。

  正在杜中宵与冯原三人说得热烈的时候,傅瑞带了一包盐进来,对杜中宵道:“签判快看,我们精制过的盐洁白如雪,不比南边的解盐差了。似这种品相,在城里也不难卖。场里的盐若是全精制一遍,不定能够卖出去呢。以前土盐难卖,还是品质太过低劣,价钱又高。”

  杜中宵看了看精制后的细盐,点了点头。其实河东这里的土盐存在是有其道理的,虽然是从土里刮淋制成,精制后杂质却不多。在盐的成本运输占大头的时候,价格是有竞争力的。

第9章 培根固本

  三天之后,冯原三人拿着熟制好的毛皮,喜不自胜。一边制革匠人钟阿大与三个同伴,冷眼旁观。

  杜中宵咳嗽一声,对几人道:“如何?不过三天时间,你们的毛皮便就鞣制好了,现在拿着卖到北地去,可涨价数倍。如此从北地买生皮,到这里熟制,再卖回去,省了跑中原数千里路。”

  冯原连连点头:“官人说得是。往常我们贩毛皮到中原,再贩香药、绢帛至北地,往来奔波数千里之远。不只是辛苦,货物价钱变动不常,一个不好便要亏钱。从这里去雁门寨不过三百里路,数日间就可来回,省却许多麻烦。有了这条生路,我们又何必非要去中原?”

  杜中宵笑道:“无妨,你们不去中原,自有其他商人去。有利可图的生意,还怕没人做么?”

  冯原连连称是,以后在并州这里熟制皮革,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吸引更多的商人来。

  几个人热闹地议论一番,冯原道:“既是定下了这门生意,还有几件事要官人帮忙。一是官人出面招集并州毛皮商人,重定行会行规,为这生意做准备。再一个尽快招集制革匠人,新立行会。这两年做得顺利了,生意便就可以飞快做起来。现在已是八月,秋冬时节正是毛皮大卖的时候,不可错过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放心,明日我便就回并州,把官面上的事情料理清楚。你们随我一起回去,招集并州城里的毛皮商人,有必要地话专门设场。”

  说到这里,转身对一边的钟阿大道:“钟大,附近的制革匠人多么?”

  钟阿大看了看众人,眼神里明显带着不信任,口中道:“镇上还有两家,与我一般,带了几个徒弟做生意。至于并州城里,小的可不清楚。至于四边山里,多有猎户会这门手艺,小的可说不明白。”

  杜中宵点了点头道:“好,你回去告诉镇上其他几家,官府最近用得着他们,不可远行,都在家里听候吩咐。这门生意做起来,你们都有好处。”

  钟阿大唱个诺,有些不情不愿,口中道:“不瞒官人,镇上只有小的几家制革,日子过得去。若是到官府应役,耽误了自家生意,一家老小口食哪里寻去?”

  杜中宵道:“你想些什么!我是给你们找生意,不是夺你们衣食。”

  钟阿大心里只是不信,神情冷淡。

  杜中宵有些着恼,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百姓被官府动不动征发劳役,实在怕了。虽然这次杜中宵给了钟阿大报酬,谁知道下次怎么样。特别是杜中宵让钟阿大回去通知几个匠人,要在家里听命,一副要征发差役的样子,钟阿大从心里抵制。

  也懒得理会钟阿大,杜中宵与冯原三人作别,回到了客栈自己房里。

  陶十七和十三郎两人坐在门口,每人拿了一张熟制好的羊皮,这个说袄好,那个说裙好,争论个不休。杜中宵坐在房里,闭目养神,把这几日的事情理了一遍。

  并州及周边的几个州军,向来是以土盐为主,不知几千年了。虽然南北都有盐池,但由于河东路北边道路崎岖,交通不便,土盐不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兴旺。永利监的盐不好卖,还是价钱高了。官府从盐户收六文钱一斤,卖三十六文,乡村里煮盐的又多,谁会买这么贵的盐?为了保证盐利,官府便就行抑配政策,强行按户口摊派。这么一来,官府的收入保证了,把生产和市场也破坏了。

  六文一斤的收购价,盐户无利可图,没有生产积极性。官府又把他们专门列户籍,逼着生产,最终形同差役。这样生产出来的盐,质量怎么可能有保证?

  要想解决这一带盐的痼疾,整个生产和流通体系全部要变,不然只能一天一天溃烂下去。而要想变革盐业体系,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冯原等人带来的皮毛生意,便是一个突破口。操作得好了,不但能从毛皮生意中收到丰厚的税收,还能把土盐的副产物利用起来,变相提高土盐的价值。官府不再靠从盐里直接捞钱,才能慢慢把土盐的生产和流通体系理顺。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杜中宵微微叹了口气。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很多弊端都是年深日久形成的,又被持续了八年的对党项战争催化。要想解决,哪怕自己多了千年见识,也非常不容易。

  第二日,杜中宵与冯原三人一起,带了制好的毛皮回了并州城。

  到了城里,杜中宵让冯原三人在客栈住了下来,自己则带了那张虎皮,到了州衙。

  公吏去禀报夏竦,杜中宵手拿皮,在花厅里静静等候。

  夏竦一进花厅,就被杜中宵手中的虎皮吸引住了,不住地看。

  杜中宵站起身来行个礼,把虎皮递上去:“卑职此次去永利监,恰巧轴到了几个毛皮商人,得这一张虎皮。看看已是深秋,相公体寒畏冷,特来献与相公。”

  夏竦并不推托,接了虎皮在手,不住抚摸,口中道:“好物。难得这毛皮完整,甚是难得!”

  把玩了一会,夏竦把虎皮交予身边的公吏,对杜中宵道:“签判此次去永利监,可有什么办法把积压的盐卖出去?并州驻扎兵马不少,急需钱粮,此事拖延不得。”

  杜中宵拱手:“回相公,卑职想了个法子,特来向相公请教。”

  见夏竦静静地看着自己,杜中宵便把如何碰到冯原,如何从土盐制芒硝,及熟制毛皮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卑职看了那制过的皮毛,极是精良。我听那几个皮毛商人讲,这样熟好的毛皮,在北地可换生皮数张。若果真如此,便是个大意。北地多养牛羊,喜穿羊皮衣物,却缺少熟制毛皮的手艺。若是能在并州做起这产业来,每年可收不少税。而有了这生意,从土盐制硝便就有利可图,永利监积压的几十万斤盐就有了用处。制硝之后的精盐,洁白如雪,没有异味,也就好卖了。”

  夏竦沉默一会,消化了这消息,才道:“签判,果然有这种好事?皮毛生意做得,我自明白,从土盐里制硝,却没有听说过。若不是你亲自在那里看着,我如何肯信?”

  杜中宵道:“相公有所不知,土盐是刮淋盐土而成。制盐时除了泥沙,先出来的便是碱和硝。只是官府只从盐户手里收盐,碱和硝都扔掉了,甚是可惜。碱可以跟永城那里一样,加油制皂,此物极有利可图。至于硝,火硝可制火药,芒硝则可以硝制皮毛,这些卑职都已经试过。如果能把产业做成,盐户可以多赚钱,盐价可以降下来,官民两便,百姓得利,才是长久之道。”

  夏竦听了,极是有兴趣:“签判,你要在并州这里再建处公社么?永城公社,虽然有不少官员说什么漏了朝廷财源,却方便地方,极是有用。”

  杜中宵摇了摇头:“公社都说官民不分,争议不多,还是不建得好。但是那些铺子,可以依靠官府的财力建起来。州比不得县,收入可入军资库,也可入公使库,便利得多了。”

  说到赚钱,夏竦来了兴趣,让杜中宵把想法说一说。

  杜中宵拱手:“官人,若说经商赚钱,无非是进、存、销三步。官府比民户强得的是进和存,销则无关紧要,自己销也可,委托商户销也可。不管是盐还是硝,还是毛皮等诸多土产,分散在百姓手里,以前是靠土产赋税,或置场收买,效率不高。若是官府广设盐务,用钱收买,可不是商户可比。进和存这两步,最重要的就是货物要多,这就更不是普通商户可比得了。”

  说到底,杜中宵的意思是在每县设专门收购土产的铺子,收购硝和皮毛之类的土产,有的可以如毛皮可以做成产业,有的则可以利用规模效应由官府批发。如此一来,官府得了利益,同时也刺激地方百姓形成产业,搞活经济。通过直接获得利润和收税,官府可以得到大笔收入。

  夏竦听得甚有兴趣,问杜中宵:“如此做,听着利处不少,不知可有弊端?”

  “弊端自然是有的,凡事过犹不及。如此做,当着力于鼓励百姓生产上,而不是以经商为主。换句话说,官府做的生意,必然要让百姓得利,不然就不做。否则地话,官吏难免为图浮利,从商人手中夺取利润,饮鸩止渴,最终把产业做没了。此间的度,最难把握。”

  杜中宵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时候已有苗头,历史上由王安石变法发扬光大的市易务。不过市易务把精力放在了商业上,从生产、流通诸环节疯狂地攫取利润,让从业者都无利可图,最终产业萎缩。杜中宵则主张把官府经商限制在基础产业上,为地方培育产业的形成,而后靠收税增加官府收入。

第10章 爱信不信

  城北寿宁坊,一处茶摊的棚子下,杜中宵看着坐在面前的五十余个皮毛商人,高声道:“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是从北地贩运皮毛?又有多少人做本地生意?多少人卖往中原?”

  话音一落,商人们便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也听不清说什么。

  一边的行会行首冷员外咳嗽一声,对杜中宵拱手:“签判,小的是皮毛行首,还是让小的说吧。现在并州城里做皮毛生意的,大多都是从北地进货,只有六七人做本地生意。这其中又大多是卖往中原东西两京,做本地生意的不足十家。没有办法,乡间养羊的多,他们产的皮毛自用,货难卖出去。”

  杜中宵点了点头,又问:“你们现在卖的皮毛,是生皮还是熟皮?”

  冷员外道:“还是生皮多。本城虽有鞣皮的匠人,只是人数不多,处理不了多少皮子。商人们从北地进了毛皮来,哪里能在并州等着熟制?多是直接运往中原了。”

  “这就是了。”杜中宵坐下喝了一口茶,“讲实话,这样的生意没大赚头。据我所知,一张熟皮与数张生皮等价,鞣制皮子可比贩卖皮子赚得多。”

  冷员外摇了摇头:“话虽是如此说,可到匠人那里生皮制熟,他们收价不菲,我们贩皮子的并没有大赚头,不如直接贩生皮。再者说了,并州城里匠人又少,芒硝又贵,价钱降不下来。”

  “这就是我今天对你们说的事了。我欲在并州城里设一处专卖毛皮的货场,同时招纳工匠,在这里鞣制皮子。本州盛产芒硝,能贵到哪里?此事做得成了,大家都得利不少。”

  冷员外听了,明显有些不信:“签判,恕小的愚笨,从来没听说过本州产芒硝。那物以前都是从江南运来,价钱不菲,是以生皮熟制也是高价。再者现在城里工匠不多,靠着我们这些商户,便就能赚进大把的钱财,怎么肯让利?官人心是好的,只是此事有些难做。”

  “难吗?只要有心,是不能的。”杜中宵微笑。“芒硝可从土盐中取得,并不太难。至于匠人,总有愿意与官府做事,期望着赚大笔钱的。此事的关键在你们,如果货场建起来,现在你们买卖毛皮的数量可是不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大可从北地进生皮,这里熟制了之后再卖出去。至于贩往中原,路途太过遥远,还是让其他的商人接手较好。”

  冷员外拱手:“官人要如何做,小的们听命就是。”

  杜中宵看他的样子还是不信,对身边的冯原道:“这一位冯员外,也是从北地贩毛皮的,你们中应该有许多人认识他。这生意如何,且听他讲。”

  冷员外道:“小的与冯员外有数面之缘,他多年做这生意,是个可靠人。”

  冯原站起身来,朗声道:“数日之前,在下经过永利监的盐场,恰逢签判官人也在那里。蒙官人抬爱,一起饮酒吃肉,其间说起我贩运皮毛的生意。官人说可以从土盐中制出芒硝,那时我与你们一样,也是不信。哪知只用了一天时间,官人便就命手下从土盐中制了许多硝出来。不几日间,就用这些硝,把我贩运的毛皮,全部鞣成了熟皮。你们且看——”

  说到这里,冯原拿起身边的一张熟羊皮,交给冷员外。

  冷员外是个行家,把羊皮拿在手里看了看,揉了揉,又闻了闻,点头道:“不错,这羊皮熟制后蓬松柔软,也无异味,已是上品。有这种品相,运到北地去定然好卖。”

  一边说着,一边把羊皮交给身边的人,大家传看。

  纷纷传看了羊皮,就有人动了心思。毕竟单纯贩卖生皮,得利不多,如果能够制成熟皮,利润一下就变大了。现在的情况是,在并州城里让工匠制成熟皮,价钱过高,并不划算。

  不过还是有人心中生疑,高声道:“官人,不知毛皮货场如何建法?”

  杜中宵看了看四周,对众人道:“寿宁坊这里,人户稀少,空地极多。便如这里,周边便就没有什么人家,只有这些茶棚之类,在这里搭棚做些生意。官府可以把这地买下来,建成店铺再租给诸位,另一边就做鞣皮的地方。隔着一个街口,便是本城的牛羊市,位置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有人就笑:“官人说得什么话?我们都自有铺子,为何要到这里来租?”

  杜中宵道:“放心,我做这件事情,全凭自愿,不会逼着你们来租铺子。只要在这里建起鞣制毛皮的场务,铺子开在这里的便有许多方便。一旦店铺聚得多了,卖的人多,来买的人也自然会多,生意便就会很快好起来。成行成市,总比你们到处开铺子强。”

  在杜中宵前世,政府动不动就会建市场,有时还会求着商铺入驻。规模大了,形成集聚效应,那个时候再收钱。杜中宵是一样的思路,只要市场形成,还愁商人不聚集到这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众商人议论纷纷,有人赞成,不过还是反对的人多。

  行首冷员外有些尴尬,对杜中宵道:“官人不必听这些人乱讲,等到货场开起来,小的必带几家大商户过来,租几间铺子做生意,不会冷了场。”

  杜中宵笑道:“你们以为是给我面子么?员外,有没有去过京城?”

  冷员外道:“回官人,小的几年前做生意,跑的地方多,京城也去过几次。”

  “京城里面,果行、鱼行等皆在汴河边,牛马市在皇城北,南薰门进去不远便是杀猪巷,各种生意皆都聚集成行市。你以为因何如此?因为这样,大家的生意才好做。开商铺的,不是街头的小贩,生怕别人抢了生意。外地商人到了京城,一问什么市在哪里,不拘想要什么,到了那里生意必然做成。我们这里也是一样,等到并州的毛皮生意做得大了,天下皆知,有多少商人跑到并州来买毛皮?等到那个时候,他们一到并州,必然问毛皮生意在哪里,那时就显出在这里开商铺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