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当然,实际上生火做饭的人并不多。
现在是冬天,食物经得住放,大家又才刚刚出城不远,基本上身上的干粮都是充足的,没有必要的话,一般人并不想过于折腾。
金花婶子也不想折腾,她从马车里拿出炊饼来分给于林和阿蝉,也分给宋辞晚。
宋辞晚并没有推拒,但她接过炊饼后,立即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四个熟鸡蛋,也分给金花婶子一家三人。金花婶子惆怅了一路的脸上顿时露出嗔怪的笑:“你这丫头,怎么?生怕多吃了婶子一个炊饼,回头婶子把你卖了不成?”
宋辞晚笑道:“不怕,婶子卖不了我,我有大白保护呢!”
大白鹅挨在宋辞晚身边,昂着头发出“嘎嘎”的叫声。一边叫,它的胸脯还高高地往上挺。做完这个动作后,它又低下头伸出有力的鹅嘴咔咔咔戳地上的草叶子吃。
吃了几口,草丛里忽然跳起一只小虫。
大白鹅一张口,就叼住那只小虫,然后鹅嘴一阵开合,那小虫就被它咔嚓咔嚓地吞进嘴里,吃入了腹中。
这幅神气活现的模样,一时可是惹来不少目光。
金花婶子很是稀罕道:“你这白鹅当真是养得不错,不枉你出城还将它抱着。”
阿蝉也用羞怯又好奇的目光打量大白鹅,一只手在身侧动了又动,似乎很想上手摸一摸鹅,却又羞于靠近。
宋辞晚却在此时心头微动,她发现大白鹅原来很爱吃虫!
之前她将大白鹅养在家中,喂食的一直都是五谷杂粮,后来赤华仙子提醒她可以给大白鹅吃肉,她开始也只是喂一些煮熟的鱼肉给大白鹅吃,却没想过喂虫。
她到底是缺乏经验,忽略了禽类的天性。
鹅,不是纯素食动物,它吃鱼,也吃虫啊!
而宋辞晚的五毒罐中,收纳的虫豸之多,却简直数不胜数。
这不正好是大白鹅的后备粮库么?
宋辞晚当下意念一动,便即从五毒罐中调出一只气息最为微弱的小虫,借着地上矮草的遮挡,悄悄从身侧放出。
这小虫在五毒罐中被其它虫豸厮杀得伤痕累累,甫一来到外界顿时便是一跳。
宋辞晚摄气术运转在手边,随时准备捕捉这只小虫,却见小虫跳跃的一瞬间,大白鹅翅膀一扇,头颅一伸,当下已是十分敏捷地叼住了这只小虫。
“嘎嘎!”小虫入腹,大白鹅骤然兴奋起来。
它似乎十分喜欢这小虫的滋味,吃过一只后立时便拍动翅膀,激动得简直团团转。
宋辞晚也不让它失望,接连又放了五只小虫出来,见大白鹅一只一只地吃,每每动嘴,都必然能够准确捕虫,当下便又奖励了它一碗豆粕。
岂知大白鹅吃过了虫子,却居然连豆粕都不爱了。
它吃一口豆粕便往四处张望一眼,俨然是还对刚才的虫子念念不忘呢!
但宋辞晚却不准备再喂它了,许家豸园的虫子有种格外的凶性,就算要用这虫子来促成大白鹅的蜕变,也应当循序渐进,不可急躁。
下午马车继续行进,车队的气氛比之先前却是放松了许多。
前前后后都有人攀谈闲聊起来,直到马车一路前行,在傍晚时分路过一座山。
镖师们在前头喊:“前面是寒丘山,大家记得跟上队伍一路往前走,不许回头也不许说话,谁叫谁喊都不要搭理,也绝不可以入山。总之要一口气冲过山脚下的路。冲过此路,前方不远便是怀陵城,明白了吗?”
“明白也不要答话!不要点头,大家心里知道就行。”
“好了,从现在起,谁也不要说话,开始了,我们走!”
镖旗在前方引路,车队滚滚而过,前方的天色却忽然暗了下来。
第72章 天地秤又丰收
天暗下来的一瞬间,队伍其实便有了些许骚乱。
风吹起时,有一只手凭空伸出,搭住了队伍后方一人的肩膀。
这人没忍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瞪大双眼,然后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啊——!”
恐怖的叫声响彻在队伍后段,人群霎时动乱起来。
尽管四通镖局的镖师才刚刚提醒过,不要回头不要说话,谁喊谁叫都不要搭理,不能入山要一口气往前冲……
但是人的本能却并非简单可以控制,有些人就是意志力不足,他即便心里明白,行为上也还是会忍不住犯错。
一声尖叫带动了更多的尖叫,混乱中,惊慌的人们开始乱跑乱冲。
暗沉的天色下,镖旗在冷风中猎猎而动,四通镖局的镖师与趟子手们护着自己的镖——
什么镖呢?便是交付过大量金银与宝物的几家富户。
这些人在前方催动坐骑,驾马驾车,毫不停歇往前狂奔。
总镖头浑身气血鼓胀,犹如狼烟升腾,一手持着一杆长枪,枪尖上寒芒闪烁,而他的另一只手上,却居然端着一根纤细的白蜡烛。
这根纤细的白烛顶端有豆丁大的一点火光在幽幽燃烧,众人疾奔时风摇影动,那白烛顶端的火光便也随风摇曳,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一种恐慌开始在队伍中漫延,这是不可避免的。
有些人在混乱中违背了镖师们的提醒,被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感觉逼得慌不择路冲入了山中,这也无法言说。
而身在马车中的宋辞晚,一把掀开了前方车帘,只见坐在车辕上的于林浑身肌肉贲起,拉车的棕马四蹄乱突,眼看着他们这辆马车便要偏离方向!
于林却浑然未觉,他牢牢记住了镖师们的话,不能回头不能喊叫,不能入山要一口气往前冲。
他做到了,他的确是一口气在往前冲。
有各种混乱的声音响动在他耳边,似乎是有人在惊呼惨叫,也似乎是有莫名的声音在幽幽哭泣,低低呢喃,还仿佛有一双双温柔的手在拖拽他,有甜蜜的声音对他呼喊:“来呀,郎君,过来呀……”
于林浑身气血翻腾,只是紧紧闭住嘴巴,一概都不理会。
然而朦胧间,他的眼前却竟然出现了两条路,一条路笔直向前,另一条路分岔向左。
于林面红眼花,浑身燥热,当下想也不想便一抽马鞭,驱马向前疾驰。
希律律——
马儿惊叫,扬蹄狂奔。
于林却没有发现,马叫以后方向便已经开始偏离了。
他以为马车还在向前疾奔,可实际上马车却是冲向了旁边的山上!
电光火石间,宋辞晚抬手一弹,摄气术运转而出,一缕指风弹在了马首之上。
马儿吃痛,不由自主便扬起前蹄又将方向调转回了正途。
宋辞晚手指再动,轻轻掐诀。
一缕炽炎连带着三昧真火的心经之火随即射出,火焰便如红丝带,行云流水般在空中伸展。
空气中顿时传出一阵“嗤嗤”的烧灼声,还有模糊难辨,古怪到难以形容的痛叫声。
于林骤然惊醒,下意识便一张口想要喊叫。
又有一缕气,轻轻点在于林咽喉间,于林的喊叫声便又被迫咽回了喉咙中。
他当下紧紧闭嘴,后背却是惊出一身冷汗。
轱辘辘,车轮滚动,车队疾驰,于林驾着马车重回正途,他再也不敢去听周围的声音,只是握紧缰绳,奋力驾车。
于林发现,前路似乎没有那么难行了,朦胧昏暗的天色中,又恍惚是有一点明光,在前方指引方向。
他自然不知道,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主要还是因为宋辞晚在后方不断施展炽炎术与心经之火。马车里,宋辞晚坐在最门边的位置,在她的侧后方,金花婶子搂紧阿蝉,一手捂住她眼睛,一手捂住她嘴巴,母女两个都惊骇得瑟瑟发抖。
但她们也牢记着镖师们的提醒,做到了不转头,不呼喊。
马车在疾驰,她们不需要赶路,至少比起后方那些还要靠双腿走路的人好过许多。
宋辞晚也同样做到了不呼喊,不回头。
她虽然有些修为,但并不会因此就自大到无视镖师们的提醒。
这个世上有许多古怪,对于不明白的事情,最好还是保持敬畏心比较好。
这座寒丘山给宋辞晚的感觉非常压抑,那山深处仿佛是存在着什么不可名状的禁忌,绝不能轻易碰触。
但宋辞晚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镖师们只说了不能回头不能说话,却没说不能放火。
那总镖头自己在前面开路,一身气血灼热滚烫,所过之处,空气中亦隐隐传出古怪的焦糊味。
宋辞晚便先试探着小股小股地弹出火焰,后来,在她又一次弹出火焰时,天地秤浮现了。
采集到一团气:【散乱山魅幽精,二两三钱,可抵卖。】
空气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又扰人混乱的东西原来是山魅?
神秘一旦揭开,仿佛便不再那般可怕。
宋辞晚接连放火,天地秤连连采集:【散乱无序幽精,一两五钱,可抵卖。】
【散乱无序戾气,三两二钱,可抵卖。】
【散乱山魅死气,二两一钱,可抵卖。】
【散乱无序阴气,三两一钱,可抵卖。】
……
宋辞晚目光微亮,悄悄加大火势。
一片灵焰形成的光带,飘摇在朦胧昏暗的山道间。
后方的百姓见到前方火光,有反应快的便立即循着火光奔跑。
也有抑制不住情绪激动的,惊喜呼喊:“那边有光亮,快……”
惊喜呼喊的一句话没说完,人就忽然没声没息地倒下了。
有人吸取教训,连忙捂着嘴跑,也有人越发惊慌,一时尖叫连连,又制造出更多混乱。
山中,似乎是有惆怅的呼喊声在空灵回荡:“来呀,人间有什么好?全是庸碌哀苦,何不留下,与奴家共享这山间清灵?”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嘻嘻嘻……”
朦胧的山影间,似乎是有一道身影幽幽浮现,华服大袖,肌肤僵白,头挽高髻,口涂黑唇。
足下一双云台履,手中摇着金团扇,看似轻盈飘渺,又似沉重僵硬。
她一步一晃,从山巅走到山脚。
但她却走不出山脚下那条线,走不到人间的道路上,只能在烟雾中惆怅顾盼,摇扇叹息。
又不知过去多久,仿佛那些混乱的挽留还在耳边,前方天空忽然一亮,阴云散去了。
总镖头手中的白烛恰在此时燃烧一空,他轻轻一叹,目光向后看去。
他身后的镖师们便高声喊道:“寒丘山过了!诸位,休整片刻,前方不远便是怀陵城!”
第73章 道心坚定,一往无前
怀陵城马上就要到了!
劫后余生,有人笑,有人哭。
队伍只在原地休整了大约半刻钟,镖师们便又重新打起镖旗,喊路出发了。
留在寒丘山下的,便永远留在了那里。
活下来的人们还要继续前行。
好在怀陵城是真的不远了,一众人大约再往前行进了十里路,便见到前方开阔处有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它不算高大,也并没有格外宏伟,但它沐浴在黄昏的霞光中,又是如此的稳重、端凝。
远远地,可以看到城门口除了站着守城兵丁,此外竟又还站了五六个书吏与衙役打扮的人。
城门侧方还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一名身穿浅青色官服的人,浅青色,是九品。但甭管九品还是几品,再小,那也是个官。
四通镖局的人打头先过去问询,不过片刻,镖局传递回了消息。
镖师们催促大家:“快,咱们都抓紧时间,赶紧拿了户帖兑换号牌进城去,莫要让老爷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