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有一道魁梧到臃肿的身影从漆黑牌位摆成的宝塔后方一闪而出。
那身影虽然臃肿,速度却快如闪电。
村民们还在惊骇呼喊:“井六郎!”
“井槐生!”
那臃肿的身影已是闪动着,扑到了倒地抽搐的老人面前。
他一把将老人从人群中抱出,伸手一扯,老人身上捆缚的藤蔓便被他轻松扯断。
然后这臃肿身影割开自己手腕,腕间暗红色血液汩汩流出。
他将自己的手腕凑到了老人嘴边,老人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无上诱惑。
明明前一刻,只见其翻着白眼,出气多进气少,已是濒死,而这一刻,随着流血的手腕出现,濒死的老人忽然就睁开双眼,一双苍老的手上泛起青筋。
这双青筋鼓起的手,紧紧捉住了魁梧身影的粗壮手腕,然后将那伤口牢牢压在自己嘴边。
老人张开口,瞪着眼睛,像是疯魔一般大口吞吸起了新鲜的血液。
咕咚——
咕咚——
这既是老人吞吸血液时,喉咙滚动的声音,也是另一边被捆缚着的村民们……在无形中吞吸口水的声音。
随着这臃肿身影出现,尤其是在他将自己的手腕割破的那一刻,不仅是被他抱在一旁的老人忽然精神亢奋,吸血吸得如疯似魔,便是原先哀泣的众多村民,也无不在这一刻精神振奋起来。
只见村民们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
他们张着口,口水从嘴角嘀嗒。
他们又闭上嘴,开始疯狂吞吸自己的口水。
如果不是黑色的藤蔓将他们牢牢捆缚,只怕他们便要像是饿鬼一般扑上去,将那个正在割腕喂食祖母的臃肿身影扑倒在地,生吞活剥了!
便在此时,也不知是那里来了一缕风。
忽然间,供桌上的一根白烛火光疯长,长亮的光芒映照下,臃肿身影的面貌终于在村民们面前显露得清晰明白起来。
只见这又哪里是什么臃肿身影?
是的,先前光线幽暗时,井槐生的身影的确显得十分臃肿没错——
但此刻光线乍然一亮,却可以叫人看得分明,井槐生其实是清瘦的!
这个年轻人不但十分清瘦,其身躯甚至都清瘦到了皮包骨头的程度。
一张蜡黄的脸,一头蓬乱的枯黄头发,那黄发下,眼眶深陷,若是换种场景出现,井槐生不必化妆,便能直接扮鬼。
但清瘦的又仅仅只是他的躯干,他的四肢却十分粗壮魁梧。尤其恐怖的是,他不止一双手,他有三双手,六条手臂。
因而此时此刻,此等模样的井槐生,分明比鬼怪更显可怕!
正在疯狂流口水的村民们又在瞬息间清醒了过来。
然后便是一声声直插云霄一般的尖叫:“啊!”
“啊啊啊啊!”
“鬼啊!”
“救命!”
“三奶奶救命!”
“井槐生你不要过来!”
“井六郎你走开!”
“寤生子,你为何不在当日便死?”
……
种种尖叫声中,一句“寤生子”,忽然像是按下了什么奇怪的按钮。
所有的尖叫声便在瞬间停止了,正在抱着手臂疯狂吸血的三奶奶也忽地浑身一颤,停止了吸血。
下一刻,三奶奶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般,猛地甩开了井槐生粗壮的手臂。
“呕!”
她转过头,挖着自己的嘴巴,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就好像刚才疯狂主动吸血的不是她,就好像她刚才吃到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井槐生站起来,既干瘦又臃肿的身影在高涨的烛火下显得明暗两分,诡魅不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干呕的三奶奶。
三奶奶浑身一颤,像是感受到了他实质性的目光照射。她便再也干呕不下去了,当下捂着嘴,转过头,小心唤了一声:“槐生。”
这般唤一声之后,老人从地上爬起来。
祠堂外的宋辞晚注意到了老人这个爬起来的动作——
只见其腿脚十分利索,动作干净敏捷,半点也不像是一个方才还濒死的老人,反而更像是身体强健的青壮年。
而烛火光亮下,又可以见到,老人的头发虽然仍旧灰白,可她那一张原先还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看来那些老朽的皱纹居然消散了大半!
也就是说,在喝过井槐生的血液以后,一个濒死的老人不仅从死亡边缘活了下来,她那干枯的生命也像是忽然获得了仙液琼浆滋养般,一个瞬间就至少返老还童二十岁!
三奶奶还是三奶奶,她的背却不驼了,腿也不瘸了,人也不老了,就连浑浊的眼睛里,都重新有了光。
又不仅仅是三奶奶的眼睛里有了光,还有更多的村民,被捆缚在旁边地上的村民们,他们虽是被捆绑着动弹不得,一双双眼睛却都放着光地钉在了井槐生身上。
村民们的声音又欣慰又欢喜:“太好了!三奶奶没事了!”
“槐生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叔就说你不是那狠心的娃娃,你奶奶有事,你肯定要救。”
“槐生啊,你,你看,祖孙间哪有隔夜仇呢,是不是?”
“是啊,槐生,你放了三奶奶,也把我们放了吧!咱们都是乡里相亲的,没那么大仇恨不是?”
“真正对你坏的那些,都已经被妖兽吃了,槐生啊,我们也是可怜人……”
第460章 青铜碎片,生命奇迹
祠堂中,烛火忽忽摇曳。
祠堂外,宋辞晚单手掐诀查看,却是终于在游走不定的种种血煞气中,看清了那一点血煞的根源!
那是一块碎片,一块被深深镶嵌在井槐生胸腔心脏内的碎片。
碎片被血肉浸染成了暗红色,乍看去与他的心脏浑然一体,若非宋辞晚灵目敏锐,根本就不可能看出来他心脏中的异样。
而此刻仔细看去,又只觉得这碎片暗红中透出些许幽绿,恍惚有种青铜般的质感。
这像是一块青铜碎片——
当这个念头在宋辞晚脑海中生起时,她目光所视竟恍惚生出了变化!
是什么呢?
是山川河流,是天地浩宇,是飞禽走兽,是人妖万族。是无穷生灵在繁衍枯荣,是日月星辰在亘古流转。
那么的浩大,浩大中又有一条条似虚似实般的奇异光线。
那些光线穿梭在山川万物间,游走在生灵血脉间,贯穿着天与地,远与近,过去与未来,恒久与瞬间!
忽然某一刻,宋辞晚便明悟了。
那哪里些纵横的,似虚似实的,又哪里是什么光线?
那分明是道韵,是规则!
是天地运行的道与理,是时间与空间,是生长与消亡,是……
是什么?还有什么?
宋辞晚只觉得心脏在砰砰跳动,她修行至今,分明已经领悟过许多深奥的道理,却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生出了自己真正走到了道的身边,伸出手去,在触碰大道一般的感觉!
她就要触到了,摸到了……
而与此刻所见相比,她从前所领悟的那些,分明便只是大道的边角皮毛而已——
宋辞晚恍惚伸手,却又在下一刻,眼看着自己似乎是抓到了什么的关键时刻,心脏一跳,脚下一空。
自然,她并没有真正踩空。
到她这个境界,也很难再出现一步踩空这样的情况。
然而,虽不曾真正踩空,她却在这一瞬间恍惚生出了踩空般的错觉。
踩空以后,她眼前的无数线条消失了,山川大地,日月星辰的光影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
是无穷的混沌!
没有光线,没有清浊,没有物品,也没有生灵。
山川没有了,星辰没有了,世界却成了混沌。
直到某一刻,忽然某一刻,无穷混沌中出现了一颗球!
那是一颗蔚蓝色的,乍看渺小,细看又显得无穷浩大的球。
球在混沌中高速旋转,如流星般不知从何处来,只向远方去!
惊鸿一瞥,只是一眼,那球便又在宋辞晚眼中消失不见了。却不知为何,这一眼硬是在宋辞晚心中留下了深刻到极致的印象。
甚至,这一眼看去,目光所视便如镌刻般,直接印在了宋辞晚心魂间。
有那么一瞬间,宋辞晚忽生悲切与怅惘。
她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再一眨眼,只见眼前一片清明。
祠堂还是那个祠堂,祠堂中的人也还是那些人。
形貌怪异,生着六条手臂的槐生也还在祠堂中。而那一块青铜碎片,则正嵌在槐生的心脏中,与他的心脏同呼吸,共跳动。
咚咚咚——
那般鲜活。
无形中称得宋辞晚方才所见之一切,皆如梦幻般虚无。
宋辞晚这才算是真正的醒过神来。
原来方才她以肉眼神通去窥探槐生心脏的碎片,结果却被碎片的神异气息给拉入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奇异幻境中!
真是不可思议。
以宋辞晚如今的修行境界,居然会被轻易带入幻境。
这不是宋辞晚太弱,就必定是那碎片大有来历,大有古怪。
宋辞晚站在原地,人未动弹,心中却有惊涛骇浪,静水流深。
她不信方才所见一切仅仅只是幻觉而已!
不论是恍惚间似乎便要被她触摸到的某种“道”的感觉,还是后来在混沌中惊鸿一瞥的……那一颗飞遁的球,都给了宋辞晚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
不!
那一切,一定都是真实的。
或是曾经发生过,被青铜碎片记录了下来。
宋辞晚伸出手去,指掌轻轻一握。
祠堂边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久的老柳树,柳树上吊着一些吐丝的青虫。
其中一只干枯濒死的青虫忽然从微黑的丝线上脱出,落到了宋辞晚掌心中。
宋辞晚掌心中真气微吐,便在这一刻,极其灵敏地在青虫体内某根线条处拨动了一下——
那自然并不是什么实质存在的线条,而是介于虚实之间,只有宋辞晚能够凭借此时感应看到的线条。
随着这线条的拨动,只见刚才还干瘪到似乎完全失去了生机的青虫,忽然就蜷动着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
一下,两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