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此种静谧,与“鸟鸣山更幽”之说,异曲同工,分外相谐。
至于传说中天龙山的危机四伏、诡秘危险,宋辞晚与大白鹅倒是没怎么体会到。
这也不是说天龙山其实不危险,而是宋辞晚下午与狐妖那场大战后带来的威慑其实还在,附近的精怪除非是灵智极低的那种——
不然一般都不会靠近宋辞晚。
一人一鹅走着山间的小路,偶尔宋辞晚会回应一下鹅鸣声。
“大白,你瞧这夜色极好,那是因为此时你是你。”
“倘或此时的你我,要为生活负重前行,要翻山越岭只求衣食饱足,你必然便不会再觉得夜色极好了。”
……
但是不得不说,不必为生活奔波,而只是一心求道的这种感觉,确实挺美的。
人这一生,能如此纯粹地追求一件事情,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大白鹅:“昂昂昂!”
它无忧无虑,只要守在晚晚身边,它就是有家的鹅。
有家的鹅,还能有什么烦恼?更何况它今天还变强了不是一点两点,这就更美了!
大白鹅扇着翅膀在前方为宋辞晚开路,走着走着,她们又重新走回了先前的官道上,前方山巅处,一座庙宇的轮廓清晰显现。
那是伫立在山巅处的山神庙。
有微微的火光从山神庙敞开的门口透露出来,橘黄色的光芒在这秋夜里显现出一种分外的温情。
仿佛这便是旅途中最温暖的港湾,它是如此柔和,吸引着每一个过路人的目光,勾动着每一颗漂泊的心。
“嘎?”大白鹅扇着翅膀,很是高兴。它迈动脚步向着山神庙冲,一边冲一边还不忘回头招呼宋辞晚快走。
宋辞晚抬手一吸,往前冲得正欢的大白鹅顿时身躯一滞,下一刻,大白鹅倒飞着落入了宋辞晚怀中。
“嘎?”大白鹅惊得连声叫,“昂昂昂,亢亢亢!”
宋辞晚抱着这只硕大的白鹅,从鹅背上撸鹅毛,直将大白鹅撸得整只鹅都晕晕乎乎了,才微微笑道:“大白,不急好吗?”
大白鹅当时就不急了,它侧着身躯,直将鹅头往宋辞晚怀里蹭,一边还发出不好意思的“昂昂昂”的声音。
宋辞晚与大白鹅来到山神庙边,隔着敞开的庙门口,只见那庙宇中间点燃着一个橘红色的火堆,火堆边团团围坐着十来个人。
这十来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汉子,大家一起围坐在火堆边上,拎着酒葫芦喝着酒,说着话。
时不时有人互相敬酒,有人起哄叫好。
火堆正中间烤着一只肥得流油的兔子,那金黄的兔肉带着微微焦香,在火焰的照耀下显露出动人的光泽。
时不时地,那兔肉上方还会冒出些许油脂。
油脂滴落火堆,间或发出滋一声,每逢这时,那火堆上的火焰便会猛然涨高。
顿时引来四周一阵夸张的哗然声,人们流着口水,闻着肉香,拿闲谈当佐餐,津津有味,又饥渴万分。
大白鹅便张开自己的鹅嘴,隔着一扇庙门,也在庙门外流起了口水。
许是口水声惊动了庙中人,火堆边的汉子们忽然齐齐转头看向门口的一人一鹅。
十一双目光齐刷刷定在宋辞晚与大白鹅身上,其中一个汉子忽地长身而起。
他瞧来中年模样,面容有些沧桑,神态却是十分慈善亲和,他向宋辞晚招手道:“小娘子,夜深露重,你怎地一个人在外头行走?快些进来烤烤火,等度过此夜,明早再启程也不迟。”
宋辞晚不进庙门,只是面上露出微微的疑惑之色道:“诸位是?”
中年汉子笑道:“老汉我名郭老姜,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这一位是罗京,这一位是张庆,这是廖秀,这是常卫……”
他将身边的人都逐一介绍了一遍,每个人都介绍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罗京,他还重点说:“我这位罗兄弟十分了得,他天资卓越,如今已是炼脏期大圆满,随时都能踏入先天。我等敢于结伴夜走天龙山,都是因为有罗兄弟同行。
小娘子放心进来,我们大伙儿都是有家有口的,不是坏人。再有罗兄弟保护,更安全。”
他如此诚恳,站在门外的宋辞晚倘若还是不肯进门,倒是显得小肚鸡肠了。
可宋辞晚偏偏脸皮厚,说不进门就不进门,她只站在庙门口,推辞道:“多谢诸位好意,男女有别,毕竟不便,小女子便在这屋檐下歇歇便好。”
说着,她抱着大白鹅,竟果然是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郭老姜顿时哎哟一声道:“小娘子,这可是山神庙,进了庙里山神爷爷看着呢,小娘子还怕我等对你不利不成?外头风冷,你一个小娘子在外头呆一夜可怎么成?
快来快来,来,兄弟们都往里头挤一挤,给小娘子让个位置。”
第341章 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山神庙内,郭老姜等人殷殷切切,山神庙外,宋辞晚却是铁石心肠。
任凭郭老姜怎么劝,她硬是不肯走进山神庙。
郭老姜最后没奈何,只得摇着头说了句:“小娘子这戒心委实是太重了,孰不知许多时候该信人还是得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咯,唉……”
他叹了叹,仍然招呼兄弟们紧挨着坐在靠近山神像的方向,而将门口的位置留给了宋辞晚。
并还对她说:“小娘子,你对咱们兄弟有戒心,这也都是寻常事,咱们都能理解。总之,这位置咱们都给你留好了,你若是在外头呆得不方便了,随时进来山神庙便是。”
这话说的可太动听了,宋辞晚对着山神庙内的众人拱了拱手,以表谢意,而后抱着大白鹅在庙门边坐下。
荒郊野外,山神庙边,少女抱鹅而坐,似在望天,似在休憩。
大白鹅靠在她身上,沉甸甸的,一人一鹅之间有种分外的温情。
宋辞晚一只手垂在身侧,有时候手指一弹,会有几只黑色的小虫从她指尖弹出。那些小虫蹦跳着飞起来,大白鹅伸着修长的脖颈张嘴一叨,便能在瞬间将那些飞散的小虫尽数叨入口中。
大白鹅扁嘴开合,吃得欢畅。
少女随性喂鹅,喂着喂着,她似乎在暗夜中感受到了困意的来袭,于是,她弹射黑虫的动作停止了,她的眼睛也开始半阖起来,头颅微微垂下,在胸前一点一点的,俨然已是在熟睡的边缘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又只是一瞬间。
忽地一阵微风吹来,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极细的喘息声在靠近。
宋辞晚没有抬头,她搂着大白鹅,一人一鹅互相依偎着,似乎都睡着了。
又过片刻,那喘息声越来越近了,似乎已经是近在咫尺。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似轻似重的奇怪脚步声——跫、跫、跫……
让人不由得便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只大脚,大脚的后方,似乎还拖着一条沉重的锁链。
然后便在某一刻,宋辞晚抬头了。
她抬头的一瞬间,大白鹅也抬起了自己的头颅,紧接着,大白鹅张开鹅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嘎——!”
“嘎嘎嘎!”
“昂昂昂!”
“亢亢亢!”
大白鹅仰着头,扯着嗓子奋力大叫。
抬头睁眼的瞬间,它是当真害怕。
可怕,太可怕了,任谁睡得正香的时候,猛一抬头看到面前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毛刺刺的、上面长满了古怪凸起、凸起上还布满了扭曲眼球的脚,都要害怕到尖叫。
大白鹅也是肉长的心脏,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它简直都要吓死了,最可怕的还不只是那只脚,而是那是单独的一只脚——
对,就是说那只有独独一只脚,没有一双脚,脚上也没有身躯。
这只足有三尺高的巨脚齐踝而断,上方切口处则有鲜血在不停滴落。
滴落的鲜血流淌在那些凸起的眼球与毛刺之上,眼球一睁一闭间发出细细的喘息。
喘息吹拂在大白鹅的鹅毛之间,大白鹅鹅毛炸开,双翅竖起,整只鹅就要往后方的山神庙里冲。
当然,狂冲的同时,大白鹅也没忘记宋辞晚。
它用自己的头颅拱、翅膀推,催促宋辞晚快快跟它一起躲到山神庙里去。宋辞晚:……
要说面对这样一只突兀出现的怪脚,宋辞晚的心中就没有一丝波动吗?那当然不是。
她修行至今,见过的古怪虽然已经是多种多样,数也数不清,但她也并没有将自己的心脏修炼到麻木。或许与大白鹅相比,她的定力要强上许多,胆气也更足,可是她……其实也是会害怕的!
毕竟,喜、怒、忧、思、悲、恐、惊……这是人的基本情绪。
宋辞晚尚且未将七情六欲全都修炼至虚无,她也并不想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修炼到没有。
求道归求道,总之不论在道途上走多远,宋辞晚都依旧想要做人。
……
不做人,修炼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要做人,就难免会有惧意存在。
曾经,前世的宋辞晚,年少时听过的最可怕的恐怖故事,就是有关于“毛脚板”的恐怖故事。
她的婶婶最喜欢拿“毛脚板”的存在吓唬她,只要她做的事情有一丁点不合婶婶心意,婶婶必然便会阴测测地在她耳边一遍遍描绘有关于毛脚板的可怕。
“晚晚。”婶婶说,“毛脚板会在幽蓝蓝的夜色里出现,毛脚板会守在小孩子的房门外头,你要是想起夜去上厕所,毛脚板就会在你蹲下来的时候,从后面扑过来,吃掉你!”
“呵呵呵,吃掉你哦……”
阴森的毛脚板,成了宋辞晚的童年阴影。
而此刻,她童年阴影里的毛脚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跨越时空,便如同她记忆中最可怕的那个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宋辞晚又怎么可能毫无波动?
她的内心深处,当真是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如果可以,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也要遵从本能跳起来。
但好在大白鹅比她先跳,也比她先叫。
大白鹅撕心裂肺的叫声惊醒了宋辞晚,使得宋辞晚在瞬间克服恐惧,她抬手,劈出了一道掌心雷。
轰!
极致高温的雷霆点亮了漆黑的夜幕,将那一只凑到宋辞晚面前的毛脚板瞬间劈成焦炭。
咔咔咔,焦炭般的毛脚板四散开裂。
毛脚板上,那些毛刺与眼球也都随着毛脚板的开裂而纷纷掉落在地。
眼球落地一滚,沾上了毛刺,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只古怪的刺球。
这些以眼睛为核心的刺球弹跳在地上,又都纷纷扬扬借着地面的弹力,猛地冲向宋辞晚。
大白鹅张开翅膀,想要以翅膀为盾牌保护宋辞晚。
宋辞晚手指一弹,地上的种种细草忽而疯长。
细草们交叉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那些刺球捆绑进了细草编织的牢笼。
宋辞晚再一抬手,五雷正法之风雷法出动!
这一次,她放出的便不再只是一道两道雷火,而是一片雷霆的海洋。
甚至这海洋还连后方的山神庙都一并笼罩了!
第342章 见山神,见咒怨
轰隆隆,雷光电闪,如狂浪奔涌。
宋辞晚的风雷术已经到达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登峰造极、出神入化,更有她原先天降灵光而得到的道字诀、强字诀,以及九重筑基宝塔的加持!
雷霆起时,又何止是地面上那些刺球般的眼珠,又或是旁边的山神庙?便是整个天龙山巅,都仿佛被笼罩在了雷霆的海洋中。
大白鹅惊呆了,它昂着脖子,僵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宋辞晚。
地面上,那些形貌狰狞的恐怖刺球在经受雷霆的第一个瞬间,便尖啸着被雷霆劈成了灰烟。
“啊!啊!啊——”
山间传出一阵阵怪异的啸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