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不得不说,作为时常顿悟的那个人,其实还挺爽的。
渔夫撑船驶向了岸边,宋辞晚在岸上对他拱手道喜:“恭喜前辈,一朝突破,大道之上又行一程!”
渔夫畅快笑道:“离得远,且还离得远呢!此丹虽名金丹,实则又并非金丹,修行之路,吾尚且不可松懈啊!”
船靠岸了,渔夫虚空踏步,步步生云,直接上了岸。
那船儿则化作了一块黑色的小木牌,出现在渔夫手上,渔夫将木牌挂到了自己腰间。
他身穿褐衣短打,披着半拉蓑衣,脸上仍然带着风霜与皱纹,只看这幅模样,谁又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位金丹期的高人?
但宋辞晚还是能敏锐感觉到,渔夫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这使他一举手一投足间,都仿佛与四方天地,脉搏相连。
他无需刻意释放什么,便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四周浮动,使人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审慎。
这就是金丹期!
宋辞晚细细感受着他的不同,心中虽无惧怕,亦有赞叹。
渔夫又道:“今日小友一言,点破吾心中困惑,小友于我实有大恩。如今老朽已突破至金丹期,也拥有了举荐名额。
小友不妨与我同入雁翎镇,过几日赤眉大仙又将开坛讲法,若能在大仙讲法之前,为小友谋得一颗赤金级筑基丹,小友金丹之路必将宽阔辽远。”
宋辞晚连忙谦逊,并言称不敢当大恩之说,又问渔夫什么是赤金级筑基丹。
渔夫道:“我辈金丹大道首重筑基,筑基之事,又首重筑基丹。需得先有筑基丹,筑得道基,再采纳天地灵气,壮大道基。
至一定程度,领会各种道法,悟得成丹精要,如此才算踏上大道。否则,金丹不成,筑基也终是虚妄。”
又告诉宋辞晚:“筑基丹有六大品级,分别为火树级、银花级、赤金级,白玉级、紫绶级、仙灵级。
当初老朽筑基,仅为火树级筑基丹,只需完成几个任务,镇上便免费发放。即便如此,老朽亦花费三十年光阴,方才成功完成所有任务,获得筑基丹。
而筑基之后,又蹉跎三百年。始有今日,金丹初成!
小友天资聪颖,万望勿如老朽一般。求道之事,若能勇猛精进,谁又愿意蹉跎呢?”
他一边说,一边叹。
宋辞晚认真听着,听到后来只觉得自己是有更多不解了。
她问:“请问前辈,筑基之事,一定要有筑基丹方才能成吗?”
是的,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难怪她从进入这个秘境起,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金丹大道那么好,可却离不开初始的那一颗筑基丹,那么,第一个修炼金丹大道之人,他的筑基丹又从何而来?
第274章 欲修金丹,先断尘缘
白云之上,宋辞晚与渔夫一起走上了雁翎镇的河堤小路。
渔夫回答宋辞晚:“我等人族,天生灵智,却无灵根。若不服用筑基丹,又如何感应天地,吸取灵气?”
这个说法将宋辞晚听懵了,她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脱口便说了一句:“什么?”
在大周修行界,修行同样是具备有一定门槛的。
若欲修仙,则首先要具备一定灵性,一段仙骨,或是一种特殊体质,如此方才能完成修仙的第一步,感悟自身循环,从而炼精化气。
若要读书——当然,读书谁都能读,只是要想更进一步,滋生才气的话,则必须唤来天降灵光。
有此灵光相融,才气的存在才能够扎根进人体,而不再如无根之木、无水之萍,漂泊无依,无处生长。
只有习武的门槛最低,人人都能习武,只要舍得吃苦。
有资源的,身强体壮的,悟性好的,在习武之路上往往能走得更远些。
没有资源的,纯靠自身硬练的,虽然很难练出什么大成就,但多多少少也能学成些功夫,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遇到最低等妖魔时,说不定还能够杀妖自保。
此外还有佛修,不过宋辞晚目前还没有真正见过佛修,因此无从对比。
总之,在大周,修行虽然讲究天赋,但从本质上来看,修行又终归是自身的事。
不论是自身拥有仙骨,能够炼化自身精微而生成真气;
还是自身足够勤勉,能够通过打熬筋骨来充盈气血,成为武者;
又或者是苦读苦学,忽然在某一刻,学通了,学懂了,学明白了,从而获得天降灵光,生成才气……
不论哪一条路,往前走的首要条件都在于自身。
而不似金丹大道这般,一切前程竟都寄托在一颗筑基丹上!
宋辞晚百思不得其解,她有很多疑问,但在渔夫理所当然的种种解答中,却又仿佛无从问起。
最终,她只能又反问:“前辈,人族天生无灵根,这又是从何判断而来?筑基丹的作用,便是令人生出灵根,而后再修炼吗?”
渔夫道:“自然,服用筑基丹,便能自丹田中生出灵根。灵根的等级高低,皆由筑基丹决定。所以,小友,老朽此番定要为你谋得一颗赤金级筑基丹!”
至于宋辞晚的前一个问题,渔夫没有再回答。
也不知道他是无意中忽略了,还是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一再回答的必要,所以才不答。
宋辞晚暗暗在心中吐出一口气,莫名地,后背竟是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总觉得,不论是灵根之说,还是筑基丹之说,都存在有种种逻辑不通的地方,可是这个问题的根本在哪里,她虽然百般思索,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金丹大道,长生之说,的确无比诱人。但在这一刻,宋辞晚却下定了决心,在真正弄清楚筑基与金丹的秘密之前,不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守住自身。
绝不可轻易踏上金丹之道!
当然,借鉴、印证,还是没有问题的。宋辞晚便劝说渔夫道:“前辈,听你所言,筑基丹获取实在不易,或许其中还存在有种种考验。既是如此,晚辈这一颗筑基丹,便应当由晚辈自身努力获取,而不是依赖前辈,投机取巧。”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面露三分惭愧之色道:“晚辈自知自身资质有限,不怕筑基丹不好,只怕筑基丹太好,若因此而德不配位,岂不是更加罪过?”
这说法使得渔夫又愣了下,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道:“小友境界之高,已有修士风范。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老朽观你身上原也有一段修为,虽说是修行岔了路,但也足以证明小友资质绝对不差。小友不必担忧,在我们雁翎镇中,人人皆可领受筑基任务。
只是寻常灵民,至高也只能领取火树级筑基任务。小友有我举荐,可以直接领取赤金级筑基任务。若能完成那是最好,若不能完成,降级再领便是。”
说话间,两人走过了河堤,只见前方街道延伸,在白云之上,有一座古典而精巧的牌坊竖立在云烟浮动间,牌坊上书“雁翎镇”三字。
牌坊后方,是小镇的门楼。
有青砖黛瓦,有粉墙碧树,有行人悠悠,还有寻仙者在门楼前驾云而来,又或是骑鹤飞行,也或是乘坐飞马等等,各种姿态,不必逐一描述。
只见那街道宽阔,云桥生烟。古典而精美的云街两旁,亦有小摊小贩,摆摊吆喝,使得眼前这仙家气象中,又凭添了几分真实的生活气息。
还有个中年人,手持一根竹扫帚,走在云街上来来回回清扫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两旁行人似乎都与他相熟,有人笑问他:“老金啊,你这街道扫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没完成任务,还没领到筑基丹呢?”
扫街的老金并未答话,倒有旁人替他答道:“老金的第一任务是断尘缘,三十年了,结果他却硬是断不了尘缘,舍不下妻儿。嘿,那还有什么办法?照我看啊,只要他断不了尘缘,纵是扫再久的街,那也不可能完成任务啊!”
宋辞晚踏入云街,第一个瞬间就被断尘缘三字给吸引了。
她怔了下,正仔细往那老金看去,忽又听闻长街尽头处传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哈哈哈!筑基丹,筑基丹到手了!也没那么难嘛,好极了,哈哈哈!”
那长街尽头,是一座醒目的高塔!
高塔被建造在一座环形的广场上,广场上错落地站着不少人。
其中一人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他披头散发,手舞足蹈,手上则高举着一个玉盒。
玉盒中装着的,必然是筑基丹无误了。
但这都不是重点,对此时的宋辞晚而言,最令她关注的一点是,那个手举玉盒,兴高采烈的人,分明是一个武者!
一个毫无疑问,应该是来自于大周修行界的武者。
其浑身气血之充沛,即便是隔着这般长的云街,都如明灯般灼热耀目。
而宋辞晚身旁的渔夫则惊叹道:“白玉级筑基丹!此人竟能获得白玉级筑基丹?”
渔夫又惊又羡,一时间亦是看呆了。
第275章 仙凡一动,咫尺天涯
宋辞晚站在长街的这一边,只见身旁的渔夫忽然转头,一声长叹。
三百年前,渔夫筑基用的是火树级筑基丹。
那是最低等的筑基丹,如今,他对宋辞晚说,要帮她筹谋一颗赤金级筑基丹,这在渔夫看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然而此刻,在那长街尽头,高塔脚下站立的年轻人,却轻而易举得到了一颗白玉级筑基丹!
有白玉级筑基丹做对比,赤金级便又算不得什么了。
长长的云街上,扫街的老金放下了手中的扫帚,呆呆看向那长街尽头。
有道是,你一生所追逐之物,在某些人那里却连尘埃都不如,这滋味,又该怎样形容?
云街两旁,有一名骑鹤的寻仙者感慨:“竟是白玉级筑基丹,想当年我若能有此人机遇,得到白玉级筑基丹,后来又何至于花费百年方才结丹?有此筑基丹,也不至于直到如今,突破元婴亦是遥遥无期。唉!”
原来这一名骑鹤的寻仙者也是金丹期!
金丹期,若与大周修仙者相比,则相当于化神期。
只不过在大周,化神是很稀有的,而在这里……宋辞晚忽然生出一种金丹满地走的古怪感觉。
这是真的?还是错觉?
真的金丹满地走?金丹那么不值钱?
宋辞晚心念电转,几乎生出一种要用奇门道术度量衡去将这满大街的人都度量一遍的冲动——
但不过是一瞬间,这种冲动就被她压了下去。
没有度量衡,要准确判断出各人境界,那的确是有点难。但宋辞晚还有灵觉感应,多多少少的,她总也能得出些结论:金丹满地走应该不至于,但金丹不在少数,这是一定的。
此处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天上仙宫,这是一个需要宋辞晚审慎,警惕的地方!
长街尽头,手举玉盒的人还在笑,忽然,也不知是从街角的哪个方向,斜刺里冲出来两个人。
那是一个头包巾帕的灰衣妇人,她手上还牵着一个不到三尺高的小女孩。
虽然牵着人,但妇人奔跑的速度却很快,快到那后方的小孩儿被她拉扯得哇哇大哭:“娘!呜呜呜,心儿好痛,心儿跑不动了!我不要跑了,呜呜呜……”
妇人却不管,只是拉着女儿冲到了扫街的老金的身旁。
然后她转身抱起女儿,将她直往老金怀里塞。
一边塞她一边嘶声大喊:“金老二,你女儿哭呢,你女儿在哭你看见没有?求什么仙?你还求个什么仙?你求了三十年还是什么都没求到,人家这里却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到一个白玉级!”
她满面泪水,吼出声:“你没那个命!你就没那个命啊,你明不明白?那仙不是咱们该求的,老金,你就听我的,听听我的吧!”
吼完了,她又泣声哀求:“纵是求到一颗火树级的,又有什么用?筑基往后,三百年,五百年都不一定能结丹。别到那个时候,你仙也成不了,我和女儿却早早化成了枯骨一片。
到那时,你还有什么?你还能有什么啊?回去吧,老金,跟我回去……”
她生拉硬拽,老金将女儿胡乱抱在怀里,上半身虽是被妇人拉扯得摇摇晃晃,一双脚却牢牢粘在地上,像是打了钢钉般纹丝不动。老金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麻木,他的一双眼珠子嵌在瘦到凹陷的眼眶里,却是亮得出奇。
他说:“蔓娘,你仔细想想你说的话,若不寻仙,三百年、五百年后……不,都不必三百年,只是三十年或是五十年后,你我便都将化作枯骨!做凡人,百年即死,你愿意吗?
而若是寻仙去,哪怕不能结丹,我们也至少可以再多活五百年!蔓娘,我又何尝忍心与你分离?然而我也必不能放弃寻仙!倒不如……倒不如你也寻仙,咱们一同去寻仙!”
说到这里,老金麻木的脸上绽放出了惊人的神采。
他被岁月摧折的脊背在此时忽然便直立了,他一身郁气也尽皆消散。念头通达的这一刻,他平庸的身躯上像是陡然间便多了一种什么力量。
他将女儿从怀里放下来,拉起妻子的手说:“蔓娘,你与我一同去寻仙。今日我们斩了尘缘,不再做夫妻,来日你我同上仙途,却能再做道友。从此世上少了一对凡人夫妻,却多了一对寻仙道侣,如此岂不是一段佳话?”
说话间,老金的脸上带了笑。此时,众人再看他,便只觉得这人眉清目秀,身如松竹。
满是风霜的脸也掩盖不了他此时的风采,被岁月偷走的那些青春气息,在此刻似乎都重回他身上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扫街三十年的平庸老金?这分明便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寻仙者!
即便,他此刻尚未筑基。
蔓娘被他拉着手,又听他在自己面前缓声细语,便不由得微微仰起头,痴痴看着他,欢喜道:“你说的极是,只是我们都去寻仙了,女儿又该怎么办?”
老金看向了被放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孩儿三岁了,被蔓娘养得很好,粉妆玉琢的小脸蛋儿上虽然还带着委屈的神色,一双大眼睛却像是被水洗过似的,乌黑明净,懵懂又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