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毕竟真正的宋辞晚那么弱小,那么可怜,她又知道什么?
弱小可怜的宋辞晚飘飞回家,途中在阴影的角落见到有斗大的黑色甲虫从暗巷成群结队地爬出。
宋辞晚一惊。
满地的细雪泛着白光,角落里漆黑甲虫形似蠊蜚——
什么是蠊蜚?
简言之,这就是放大版的蟑螂。
巨型蟑螂探动触角,在冬至的夜里,在城市的角落,它们像是暗夜的士卒,连排成线。
这个场景,就问恐怖还是不恐怖?
这一瞬间宋辞晚满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她想也没想就举起手掌。
但下一刻宋辞晚又放下了手,不能用掌心雷,动静太大了。
她变换手势,拇指与中指相扣,指尖弹出一缕细长的火焰。
这缕火焰便仿佛是一道具有灵性的细线,在夜风中游走,从当头那一只巨蟑的口器前端穿梭而入。
正在探动触须的巨蟑便在这一刻忽而浑身僵直,然后巨蟑猛地一翻身,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后方,更多的巨蟑骚动起来,它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就掉头往暗巷深处逃窜。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动乱都是在瞬息间发生的,电光火石间,宋辞晚心里叫了声不好,不能让这些东西逃脱!
虽不知这些巨蟑从何而来,但既然遇上了,还动手了,那就不能留有余地。
宋辞晚立刻双手连弹,一缕缕纤细的火线如同箭雨般纷纷向前弹射,火线所过之处,一只只巨蟑被钉在原地。
一二三四、九十十一、二十三十……
宋辞晚甚至都来不及数清楚自己究竟弹出了多少缕火线,只见到一只只巨蟑翻倒在地。
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波动在无形荡漾,宋辞晚心惊肉跳,加速催动法力。
终于,最先翻倒的那只巨蟑浑身起火了。
火焰从内而外,倏然爆发。像是有连锁反应般,紧接着,这些中了火线的巨蟑都逐一起火。
一团团火焰燃烧在深巷的雪地之上,细雪消融,水火相触,间或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宋辞晚悄然退远,遥遥观察,直到另一边仿佛有更夫的声音传过来:“什么动静?”
梆梆梆!
更夫敲响梆子:“夜雪两寸,小心屋瓦,三更天嘞——”
深巷中,火焰将那些挣扎的巨蟑全数烧成灰烬,宋辞晚远远地松一口气,夜风卷动,她悄然遁走。
虽然及时遁走了,但从心底里来说,宋辞晚其实还是有些后怕的:我果然还是太弱了,杀个蟑螂都要这么久,居然不能做到秒杀。不行!我要努力修炼,藏得更深些,外面太危险了。
飞速遁走的宋辞晚将夜风中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她心里有着浓烈的不安,这种不安促使她在城中飞遁一圈后,寻了间无人的小屋将全身衣裳都脱了个干净,包括鞋袜。
她一边重新换了套衣裳,一边将脱下来的衣裳鞋袜点火烧灰。
完成这一切后,她才又再度施展遁法离去。
宋辞晚不知道的是,这一夜城中有巨蟑四起。
她所遇到的只是其中一小股,她将这些巨蟑都杀了,倒是间接救了走那条路线的更夫一命。
回家后,宋辞晚又从里到外洗浴了好几遍,她后来换的那套衣裳也被她重新换下来,也重复前一套的命运,一样烧成了灰烬。
要不是自觉炽炎术修行得不够精深,宋辞晚简直是恨不得把自己也烧一遍。
可惜了,修行不足,烧自己是不能烧的,顶多洗红一层皮。
一切收拾完毕,宋辞晚走到宋友德夫妇的牌位前,又为他们重新上了三炷香。
青灰色的香烟袅袅升起,宋辞晚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一种重担放下的轻松感,也有一种惊险过后的刺激余韵。
她就这样静立了片刻,随即鞠躬三次。
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宋辞晚开始唤出天地秤,整理今夜收获。
从死去的张平那里,她得到了两种反馈。
一种是七情六欲,卖出。
【你卖出了人欲,贪、嗔、痴,五斤六两,获得刀法破妄。】
居然是一门刀法!
汹涌的刀诀流淌而来,宋辞晚一边记诵,一边微微皱眉。
这门破妄刀法其实上限很高,与虚空幻魔剑能引动心魔正好相反的是,破妄刀练到极致处,能斩万念!
而一个人一旦万念俱灭,即便身体还活着,从灵魂上来说也或许等同死亡吧。
这是一门非常厉害的刀法,宋辞晚自然不可能嫌弃,她只是从未想过自己原来还可以练刀。
想一想倒也不错,就比如说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法师的时候,你其实是个刺客,在人们都以为你是刺客的时候,你却突然又抽出一把近战刀!
宋辞晚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保命的底牌再怎么也不嫌多,近身作战能力就算平常不用,也能拿来防身啊。
她将破妄刀法的诸多口诀牢牢记忆,才又操作天地秤卖出第二件来自张平的抵卖物。
【你卖出了炼脏期武者张平的心魔,获得了奇物通幽镜。】
咦,是什么?
【通幽镜:初级幽冥之镜,可以照见低级鬼物、阴气,以及村庄级及以下诡异本体。】
宋辞晚将两个巴掌大小的通幽镜拿在手中,触手只觉冰凉刺骨,那镜子的背面有一片扭曲如鬼体的纹路,镜面光润如水,却又仿佛一张白纸,什么也照不出来。
她当下便轻轻松一口气,砰砰乱跳的心脏也缓缓平复下来。
这是通幽镜,可通幽冥,什么都照不出才是最好的。
第19章 世界浩大,那么多人
宋辞晚手拿着通幽镜把玩了片刻,又将自家的小院子里里外外都照了一遍。
她的小卧室内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放置宋友德夫妇牌位的小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但在外头的院子里宋辞晚却照出了几缕阴气。
这些阴气乍然出现在镜面中时,是灰黑色半透明的,丝丝缕缕上大下小,仿佛是一颗颗漂浮的鬼头拖曳着长尾在游窜,硬是将宋辞晚吓了好一跳。
她当时就施展光阴夜遁逃,回头抱起还在呼呼睡觉的大白鹅,险些就直接跑出家门。
大白鹅在迷蒙中嘎嘎叫出声,翅膀一阵乱扇。
随着白鹅的翅膀扇动,一阵风起,那些“长尾鬼头”便仿佛是随风摇散的烟雾般,竟就这样轻飘飘地四下里游荡开了。
宋辞晚当下又仔细感应,这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长尾鬼头”?原来这些飘摇的“鬼雾”便是阴气!
无主的阴气,尚且够不上鬼怪的标准,倒也不必害怕。
当然,她不是害怕,她只是谨慎。
咳咳……毕竟是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心怀三分谨慎又有什么不对吗?
大白鹅:“嘎嘎嘎!”
天杀的,虐鹅啦!
它睡得正香呢,结果就这么被弄醒,人干事?
宋辞晚讪讪地笑,连忙安抚:“乖大白,没事啊,咱们继续好好睡。”
她抱着白鹅,轻拍鹅背,脚步飞快跑回屋子里,将大白鹅重新安置回鹅笼中。
入梦大法的气息只是轻微泄露那么一缕,大白鹅霎时间便又找回了入睡的美妙感觉。这门入梦大法,原来不仅仅能够在梦中勾起人的心事,居然还是一门哄睡神术。
宋辞晚顿觉术法之道,果然是妙趣无穷。
她有种思维被一再打开的美妙感觉,当下走到院子里,细细思量炽炎术,然后抬起手指,从指尖逼出一缕火雾。
何谓火雾?形象点来说,这就是一缕炽热的气息,它与明晃晃的火焰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显眼的红光。
它更像是暗夜中的行者,明明是火焰,却偏要黯淡了光华,它不能熊熊燃烧,却又仿佛是凶猛的饕餮。它追逐着那些飘散的阴气,将其逐一吞噬,消磨殆尽。
小院中,每一缕阴气都被磨散了,宋辞晚收回炽炎术,轻轻松一口气。
她觉得自在多了,而建功立效的炽炎术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跃而上,直逼虚空幻魔剑。
虚空幻魔剑自然是很厉害,但它往往只能对付有意识的生灵。不像炽炎术,它并无虚空幻魔剑之奇诡,却又仿佛是一位勤勤恳恳的清道夫,不论遇到什么,火焰到处,都能一清而光。
宋辞晚琢磨着自己学到的这些法术,也琢磨着院中方才出现的阴气。
她其实发现了,不仅仅是自己院子里有散逸的阴气,外头街道上也有,甚至是隔壁左邻右舍的院中同样也有!
所以,究竟是阴气这个东西它本身就是常态存在,还是说,在这座宿阳城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在暗中滋生?
宋辞晚并没有非要追根究底的想法,她现在只能保持警惕,管好自己。
她回到房中,继续操作天地秤。
之前杀死巨型蟑螂,宋辞晚得到了一团黝黑反光的气。
这团气有些凝实感,更像是由数十条线段包裹而成的一个黑色线球,它出现在天地秤中。
宋辞晚将其卖出:【你卖出了低级妖兽蠊蜚的死气三十二缕,获得了低级法器黑甲刀。】
一柄通体黝黑的袖刀就这样出现在宋辞晚眼前,与此同时,更有一段黑甲刀的祭炼法决随之涌入她的脑海中。
宋辞晚手握黑甲刀,险些当场站起身来。黑甲刀,这是法器!
死去的张平为了炼制出一柄法器,徒饮了多少活人的鲜血。而在宋辞晚这里,仅仅只是卖出了一团来自于蠊蜚妖兽的死气,就获得了一柄成品法器。
宋辞晚虽然早已习惯了天地秤的神奇,在这一刻也仍然难免生出几分心潮澎湃之感。
她当即划破指尖,滴出鲜血,按照配套的祭炼法决将黑甲刀认主。
窗外,细雪下了一夜,宋辞晚在雪落的声音中勤修到天明。
她尚未知晓,为她带来黑甲刀的蠊蜚妖兽这一夜在城中掀起了多大波澜。
一只只斗大的巨蟑从各个阴暗的角落窜出,它们有些扑向牲畜,有些扑向活人。
它们拥有灵敏的身法,锋利的刀足,更有切金噬铁般的口器!
凡是被他们咬中的人,不多时便会丧失活力。运气好的或许也就是个断手断脚的事,运气差的甚至有可能当场被咬成一堆碎骨。
更可怕的是,巨蟑咬了人,人可能会死,而人若攻击巨蟑,这些东西却拥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纵是被砍成两截,甚至被打得稀烂,它的残躯也有可能猛然窜起,再度伤人。
而原本随时待命的诛魔卫却大多四散松乏去了,巡城司的府卫们疲于奔命,牺牲惨烈。
后来,人们也发现了或许火攻才是对付这些巨蟑的最佳方法。唯有将这些东西烧成焦灰,它们才有可能真正死去。
只可惜凡火威力有限,而能够施展出灵火的人在这城中却实在太少。
不是没有修行者,是凡人基数太大,相比起来修行者的存在就显得略为捉襟见肘。
当然,这一夜城中也不是没有光辉人物涌现。
天将明时,宋辞晚就听到积善坊东边街尾处忽然响起阵阵恐怖尖叫。
凄厉的尖叫拖曳出惊慌的余音,紧接着,却是一阵感激涕零的惊喜。
“是琼华阁!是琼华阁的仙子们来救人了!太好了……”
“仙子大恩,小生无以为报……”
轰——
却见一阵火光冲天而起,炽红的光芒点亮了黎明前的黑暗。
宋辞晚推门而出,一仰头,便见到那边街尾的火光中有一道曼妙的身影飞上屋脊,在人们仰望的视线中如同惊鸿般掠过。
有人惊呼:“是前些日子停留过醉鲜居的赤华仙子!”
有人痴痴仰望:“赤华仙子真乃天人也,屠妖救人,真是功德无双。”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宋辞晚隔壁邻居家的墙角忽然响起一阵奚奚索索的声音,四处乱钻的巨蟑大军不知怎么就有几个从那边墙角拱了出来。
宋辞晚听到隔壁发出惊恐呼喊,赤华仙子飞掠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