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9章

作者:国王陛下

  石玥摇了摇头:“他可是堂堂青萍司的巡逻青衣,让他破防闭嘴,后果就是要吃青衣金印。除了山主大人你之外,寻常人哪里吃得起……说来这也是我想问的第二个问题,徒手接金印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金丹级的金印啊!”

  王洛想了想,简评道:“菜逼金丹,不值一提。”

  石玥顿时为之语塞。

  一个在茸城书院正经进修,以下品一等的成绩顺利凝丹,并跻身青萍司的社会精英,居然就菜逼到不值一提了!?

  王洛说道:“境界勉强可看,但实战能力约等于零,这种水平的金丹,以前多见于魔修巢穴的炉鼎库或者人畜栏里。”

  石玥声音略显干涩:“每一个巡逻青衣,入职前都要经历全套的实战培训,战力较之常人已经是高上一大截了。”

  王洛说道:“所以之后的有些话,我说出来就不礼貌了。”

  “……是我输了。”

  被不礼貌的暗喻过的护山少女,不由感叹:“我在蒙学筑基的时候,曾听指导历史的先生说,古典时代的修士各个精于战技,同境界下的实战能力远非现代修行人能比,哪怕后者有远超古时的修行体系和法宝灵药。当时还有很多学生不服气,和老师争辩……看来是我们幼稚了。”

  王洛点点头。

  如果现代修行人,就只是他在茸城所见的这个水平,那双方的确没什么可比性。

  事实上,这一点也是王洛走下灵山,进入新世界后感到与过去差异最大的一个地方。

  新世界的修行人们,仿佛个个都被精致阉割过。且不提境界上限被锁死在元婴,就单以筑基、金丹这个境界来说,虽然修为境界不假,但一来不会吐纳灵气,只能靠灵食进补;二来大部分人都仿佛毫无争斗经验的食草动物。

  当时李东阳被王洛言语破防,祭出青衣金印,法宝的威力霎时间就笼罩了整间店铺。诚然李东阳只是针对王洛一人,可照常理来说,修行人面对如此凶器,哪怕只是基于本能反应,也该迅速撑起护符、激发遁法,免遭池鱼之殃。

  结果食客们只顾惶恐惊怒,而无丝毫应对。

  这种反应,证明他们不但没经历过任何实战,甚至没受过基本的实战训练。而在旧仙历时代,哪怕是最与世无争的门派,也必然要对入门新人进行实战的脱敏训练。

  拳头来了,至少别紧闭双眼,呆若木鸡。哪怕遇到强敌十死无生,都要在死前从敌人身上撕咬下血肉来。

  旧时代的这份习俗,源于当时的残酷环境。相较于修行者人人都想得道飞升的需求,九州大陆能提供的资源显然是严重不足的。毕竟一个大乘修士的日常吐纳,就足以吸干一条中品灵脉。锻造一口仙阶至宝,更是动辄就要数十种千载奇珍。而供不应求之下,那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有什么天材地宝出世,立刻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有心之人聚集过来,运气好些还能协商分配所得,运气不好就只能打一场师姐口中的吃鸡大赛。

  至于说,不求天材地宝,只想小富即安,行不行呢?一定程度上的确可行,拜入名门大派,在一众老怪的庇护下老老实实扮演门派工具人,按部就班修行、工作,最终依照资质不同,于不同年限耗尽阳寿,含笑而终……

  这的确是很多修行人的理想,毕竟飞升太飘渺,能过好眼下就难能可贵了。但九州虽大,名门正派也就那么多,能提供的稳定就业岗位,其实比那些时不时就轰然出世的天材地宝还要稀有。所以围绕这些岗位展开的竞争,自然只会更激烈。

  哪怕是以仁善而闻名的太清门,每次招收弟子的升仙大典上也总要清理出两位数的修行人尸体。那么避开这些热门资源,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耕种吐纳,求个自在,行不行呢?

  理论上当然可行,但热门的世外桃源大部分都是有主的,无主之地基本都有硬伤,要么是风水险恶,要么是资源贫乏,在这种硬伤之地吐纳一辈子,可能都迈不过筑基的坎……那还不如去凡间国度当个富家翁呢。何况就算是偏远的桃源,也未必避得开战火纷争——这一点王洛特别有发言权。

  如此残酷的丛林环境,自然要求修行者人人都当猎手,哪怕环境优渥如灵山,实战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万年多的历史上,死于非命的灵山人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生存下来的修行人,当然一个赛一个能打。

  但另一方面,王洛也不觉得现代修行人的实战弱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虽然单体战力不行,但现代的修行人数量够多啊!一个贫民区的狗食馆里就能挤上几十个筑基,考虑到现代修行,从引气到筑基往往只要十年,这比当年臭名昭著的血魔宗的人畜栏还高产!而在他吃饭时,和石玥简单打听了一下,这茸城常住人口两千三百万,其中达到筑基标准的竟有千万之多!

  千万筑基啊,当年把九州的每一寸地皮都挖烂,都未必挖得出这么多筑基。如今一个国家的旧都竟凌驾于昔日全九州,而且千万筑基的同时,还有两百多万金丹……

  两百多万,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王洛的震惊更倍于千万筑基。因为一来这意味着新时代的凝丹率可达两成以上,是旧时代的五倍;二来,一座旧都就两百万金丹,那全国加起来是多少?全天下又有多少?就算都是炉鼎、人畜一类的菜逼金丹,量变也绝对能引起质变了。

  这种质变,当然不是说有百万金丹,就能用人海战术填平一切,认真来说,别说百万金丹,就算千万金丹,遇到宋一镜那等陆地真仙也要死得尸山血海。

  但是,茸城的千万筑基,百万金丹,支撑起了繁华更胜天庭的茸城。

  而十个宋一镜,也设计不出茸城的瑰丽胜景。

  此外,方才李东阳的金印的确有辱金丹境界,更对不起青萍司的威名,但这种带编的青衣,茸城有三万之多……未必个个都有李东阳的本事,但绝对个个都有标配金印。据说遇到麻烦情形,还能申请下更厉害的法宝。王洛自忖空手接一两枚金印倒是易如反掌,数量多了那就真的是为难他这重伤号了。

  所以在这个新世界里,个人实力,尤其个人武力,其实并不重要。事实上之前就算他接不下李东阳的金印也无所谓,那金印只有镇压功效,并无多少实际杀伤能力,就算他被镇压了,之后李东阳道心破碎,此战还是算他赢。

  沉思中,王洛听得石玥又开始好奇提问。

  “山主大人,你是怎么让李东阳道心破碎的?我知道你们古修士战力惊人,筑基修为,杀个现代金丹也易如反掌,但武力强,就能碎人道心吗?”

  王洛闻言,笑着摇头:“当然不能,能被武力击碎的道心,也就不配为道心了。换做旧时,哪怕是大乘期的陆地真仙,也休想以蛮力击破一个引气小儿的道心。”

  所谓道心,本就是世间最为坚韧不屈,又不可思议之物。

  修行人求道是个漫长而困苦、遍布失败,几乎看不到终点的道路。哪怕条件优渥如灵山人,也只有少数人最终能飞升仙界,大部分人都只能在抵达终点前遗憾陨落。

  而要坚持这样一条道路,便需要修行人解释两个问题:我为何而修行;我修行的道是什么。

  唯有能对自己清楚的说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才能在数百年的时光冲刷下坚守向道之心。

  所以,简单理解的话,“为何而修行”“修行的是什么”,这两个问题综合起来,就是所谓道心了。有了道心,修行人就往往能超越自身极限,取得修行上的成功。

  而道心破碎,就是指修行人为自己准备的答案,遭到了无情打脸。

  例如有人修行是为了守护凡间的祖国,不求长生或者飞升,只求国泰民安。然而若干年后,国内政治动荡,民心翻覆,皇室正统被人推翻,守护旧秩序的修行者被万民唾骂为国贼……这个时候,修行人就大概率要道心破碎了。

  再比如,有人修行是为了与道侣长相厮守,然而他的道侣却不过是某位大修士豢养的母狗,与他人的情爱故事乃至婚姻关系更甚至亲生子女都只是主人的任务……发现真相的时候,道心基本就没救了。

  而道心破碎的后果也很简单:一切凭借道心得到的,都会因道心破碎而失去。

  因坚守道心,修行人才能数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吐纳灵气、积累真元,那么道心破碎时,因道心而凝的真元自然要散去。因真元而成就的神通自然也不复存在。此外,道心的破碎往往伴随着三观的崩解,而三观与元神息息相关,所以道心破碎了,元神多半也要遭重创。

  而李东阳……

  “既然不是武力,山主大人是怎么破李东阳道心的呢?”

  王洛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因为被我道破他滥权谋私的本质,自觉对不住身上官衣,所以道心破碎了吧。”

  石玥眨眨眼:“山主,你认真的?”

  “认真的。”

  “但这说不通啊!”石玥抗议道,“像李东阳这般滥权谋私的人,天底下数不胜数,光是每年被金鹿厅撤职查办的官僚就以百千计,很多罪大恶极的甚至直接被金鹿厅的掌雷使以天雷劈了!却只听说死不悔改的,从没听说有几个人因此道心破碎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没遇到我吧。”

  石玥的抗议戛然而止,良久之后才抱拳垂首:“……是我输了。”

  而在石玥不知多少次的认输声中,两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经过繁华的商街,深入一条蜿蜒曲折的狭小巷道,行走少时,视野豁然开朗,露出一片宽敞的小广场。

  广场一侧,是一座古老、简陋却整洁淡雅的小院。

  灰砖褐瓦,枣红色的木门上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匾额,石府二字虽已斑驳,却仍工整有力,不失其神。

  红衣少女的情绪在这一刻来到了今日的最高点。

  “山主大人,我们到家啦!”

第13章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王洛只觉眼前这宅邸的确有着令他倍感亲切的气息,但不待细察,就听院门里传来一个极其开朗的少年人声音。

  “玥姐回来啦!”

  院内的声音活力十足,仿佛自带生命力,王洛听着,就自然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身强力壮,活泼好动的青年形象。

  其人精血充沛,骨肉坚韧,体修天赋异乎寻常,而真元则流淌于四肢百骸间如泉水汩汩,显然是内外兼修,且筑基大成,距离圆满只差些打磨,随时都能开始凝丹了。更难得是元神也有不俗造诣,宛如一颗无形之散丹,随呼吸而轻轻鼓胀。

  这等基本功,较之石玥这种有传承的护山人,也只是稍显不足,比自命不凡的李东阳更是强一大截。

  放到旧时代,虽然还入不得灵山的考察名单,但多半已经有机会赚到一张盖有灵山人名章的推荐信,之后无论是加入外山门还是拜入如太清、海烈等上品大派,都等于多了一条坦途。

  于是王洛点点头,做出重要指示。“这人不错。”

  石玥说道:“山主满意就好,他是我家租客,叫赵修文,今年18,正在勤工俭学,备考茸城书院。”

  作为导游,石玥的业务无疑是失败的,但业务能力的确没话说,短短一句话,便将重要信息填补完毕。

  而也就是话音刚落,院门就被从内推开,一张浓眉大眼,写满朴实的青年面孔出现在视野里。

  若非此时正有茸城上城区的繁华霓虹,自上而下地映照下来,照的赵修文满脸浮华,他一张黑黢黢的脸,几乎要融化在夜色中。

  见到石玥,赵修文一脸欢喜,两排白牙简直能自体发光,但还没等招呼,他看到王洛,更是一惊。

  “卧槽,这么帅,你男朋友?”

  石玥刚刚挂好的微笑顿时凝固:“赵修文你又在犯病了!是不是房租太低了?”

  赵修文连忙缩头:“抱歉抱歉,我刚和女朋友通完话,还有些恋情上脑,见谁都是郎才女貌……那这位是?”

  石玥看了眼王洛,开口道:“新来的租客,算是我的……远房亲戚吧。”

  赵修文顿时眼前一亮,自觉忽略了那明显毫无诚意的“远房亲戚”说辞,一拱手,笑道:“新租客,那就是新邻居啊,相逢就是有缘,我是赵修文,住东厢房,老家在南乡,特来茸城求学,如今在‘老洪家常菜’打工,晚上去找我,可以送你免费小菜!”

  王洛也拱拱手:“王洛,灵州本地修行人。”

  王洛介绍的简短,赵修文也浑不在意,哈哈一笑说道:“兄弟来得正巧,我正准备作夜宵呢,今天老洪特别大气,给我们这些夜班打工的分了一副下水,我又加钱买了份折价的五花,找老洪讨了壶老汤,咱们正好起个卤煮锅。”

  石玥眉头一皱:“大晚上吃卤煮,你疯了吧?”

  话是这么说,口水却下意识开始分泌,甚至肠胃也开始加速蠕动,仿佛先前在李记烧肉吃的都是假的。

  事实上,对于那些基本功特别扎实,平日里又勤加修行,或者工作繁忙的人来说,常规的一日三餐是不足饱的,只是有的人吃得起加餐,有的人吃不起而已。

  所以赵修文也没把石玥这言不由衷的话当真,笑了笑:“老洪虽然偶尔会用便宜肉,卖些廉价菜,但这锅老汤是从不偷工减料的。这两个月还正蹭上了茸城夜宵律,滋味是绝对没话说的。”

  石玥咽了下口水,不由呢喃道:“那,那错过的确有点可惜哦。”

  王洛则好奇道:“夜宵律?”

  石玥解释说:“就是让夜宵变得更加美味的律法。三个月前,文游司为促进餐饮,协同调律司发布了夜宵律,到9月前,城里夜间烹饪,都会有一定的口味加成。”

  “大律法还管这个?”

  赵修文笑道:“天上地下无物不包,无事不管,才是大律法嘛。”

  石玥淡然补充道:“底层不包,穷人不管。夜宵律囊括茸城全城,却没包括石街,老洪蹭了夜宵律,小心之后被青衣的人上门清算。”

  赵修文笑容转苦,说道:“玥姐别这么愤世嫉俗嘛,大律法也是要靠人力来一步步完善的。”

  石玥又说:“两百多年前,石街还能正常享受律法庇护,多亏你们调律师步步完善,现在石街的人只有被开罚单的时候才能见识大律法了。”

  赵修文彻底无话可说:“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石玥当然也只是发发牢骚,当即收敛了愤世嫉俗,再次吞咽口水:“大晚上的,注意别影响到其他租客。”

  赵修文笑道:“放心,樊姐和秦叔今晚上都不在,咱们就在院里起锅!”

  说完,这位青年打工人就急匆匆地跑回头准备夜宵。

  石玥则带着王洛越过院门,绕过一面被岁月磨砺光滑的影壁,再迈过另一扇略低矮些的小门,就见到被四间厢房环拱的内院,一棵低矮却茂盛的大树矗立在院当中,伴随石玥的到来,垂下两根柔顺的枝条,仿佛迎宾的少女。

  王洛不由点头,这是管家树,枝叶根须各有神通,一棵树就如同一个勤恳的管家,能将一栋宅邸打理得干干净净,是称不上多神妙,却非常实用的植物。

  而此时,赵修文正在树下架锅。他先是从房里抱出一口虽然有年头,却精心保养,银光锃亮的大煮锅,然后在下面垫上一座铁架,最后从怀里取出一本黄册,撕下一张符纸放到铁架下面。

  几道手指粗细的火柱从纸上跃出,将煮锅霎时烧得通红,令锅壁上浮现出一片精致的深红色花纹。

  王洛看了一眼,认出那是相当高精度的法器雕纹,只要以火力灌注,就能自行激发神通,至于神通功效……

  均匀受热、匀速搅拌、杂质剔除、灵质循环……一眼看去,就不下五六种,虽都是些简单朴实的小神通,但无不实用,且多种叠加却不相互干涉,这就涉及了极其高明的法器铸造和雕纹设计。

  但这只是一口穷人家用的廉价煮锅而已。

  锅中早已备好食材,下水、五花、几张被切碎了的白面火烧,还有赵修文赞不绝口的老汤,符火一来,锅中肉汤滚沸,顿时香气四溢。

  赵修文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吸了吸鼻子,摇头惋惜道:“樊姐和秦叔不在,真是可惜了。”

  石玥则说:“樊姐吃不得肥腻,秦叔也不好这口茸城特色,他们若在,我才不许你大半夜在院子里煮下水。”

  而后,石玥才对王洛解释起这几人的来历。

  石府小院里,四间厢房,如今已租出去三间,租了东厢房的是赵修文,而租了西厢房的则是一位名叫樊璃的女子。

  “樊姐比我俩年纪大些,是在茸城书院凝丹的高材生,偏攻书画,如今在为一家做太虚绘卷的工坊作原画,经常加班加的昏天黑地,自她租了西房,三天里有两天都睡在工坊里。”

  赵修文闻言叹气:“所以我每次想到樊姐,都难免心生退堂鼓——就算费尽力气考入被誉为天下前十的茸城书院,最后还不是要卷成牲口?我勤工俭学,被很多人说辛苦,但和樊姐一比,我这日子还是太自在了。”

  租了南房的,则是被称为秦叔的秦钰。

  石玥说道:“秦叔是茸城本地人,以前是住在书院街的,但中年坎坷,算是流落到我家的,如今在石街的肉厂当看门人……性格还是很好的。”

  赵修文也赞同:“秦叔人是真的不错,经常给我俩分他在厂里的福利肉。”说话间,锅内肉汤已煮好,赵修文舀了三碗,分给两人,然后问道:“说来,王洛是要住哪里啊?这院里没空房了吧?”

  石玥刚端起碗,就不由动作凝滞。

  这问题她是真没细想,或者说,这一日来的经历,也根本没给她时间去细想,应该怎么招待王洛这个本应死在一千年前的灵山山主!更没意识到这么一路顺理成章把他招待回家,然后该怎么处置!

  好在石玥反应也快,立刻回道:“北房后面不是还有个当库房用的后罩房么?”

  赵修文一愣,转头向北,在北厢房后面,的确有个狭窄的后进院,和一间和茅房一般大小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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