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怜碧荷
下了许久的大雨就在此时渐渐停歇。
几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太玄山下。
在黑暗的掩护下,几人开始向上攀登,他们速度极快,没用多长时间便已经来到半山腰处。
在那座倾塌损毁大半的乱石岗驻足许久,几人表情陡然变得凝重,然后小心翼翼继续向上,终于在午夜之前来到了太玄派内院门前。
“长老殿主失踪,其余教众丧生,就连自北荒而来的密教宗师,也完全不见踪影……”
哗啦啦!
为首青衣人心情复杂,扬手放飞黑羽鹰雀,将刚刚探查到的消息迅速传递了出去。
一只黑点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犹如墨汁的夜空深处,再也不见踪影。
…………
…………
………………
秋日午后,积攒了整夜的寒意已然散去。
整个小镇都充斥着温暖慵懒的气息。
一个仙风道骨的青衣老者就在此时进入镇子,缓缓漫步行走在长街之中。
不久后,他来到了一间包子铺。
随意点了两盘包子,再加一碗菜粥,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老者吃的很慢,也很仔细。
吃完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桌上默默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
包子铺里的食客都已经结账而去。
只剩下青衣老者和店铺老板,一个倚着柜台休息,一个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忽然,老者生出些许被窥探注视的感觉,便抬起头来朝着外面看去。
下一刻,他在桌上丢下一把制钱,悄无声息便消失在了原地。
包子铺老板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那里的客人便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几枚铜钱还在桌上不停转动,发出清脆的叮咚鸣响。
“这大白天的,不会是见鬼了吧。”
店老板激灵灵一个寒颤,磨磨蹭蹭靠上前去,小心翼翼拿起一枚大钱仔细观察,终于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浑然不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此时此刻,老者已经来到镇外。
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岸边停下脚步。
秋风习习,将水面吹出道道涟漪。
一个雍容女子在水畔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水下欢快游动的小鱼。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刚刚劳作归来的农夫,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家里走去。
老者收回目光,低低叹了口气,“宫长老,你果然就在这里。”
宫苑缓缓转身,表情平静祥和“在外漂泊许久,吾不过是回到家乡走走看看,却也没有想到,闻左使竟然能一路寻到此地。”
老者左右看看,疑惑问道,“紫玄姐妹呢?”
“她们已经死了。”
宫苑幽幽叹息,面上浮现些许缅怀之意,“为了修习验证某部武道秘法,她们不惜以身相试,虽然失败身死,却也帮吾破解了某个老公公布下的陷阱,算是死得其所,很有价值。”
老者声音倏然转冷,“宫长老难道忘记了,她们天赋资质很高,如果能够再进一步,马上就会成为本教的圣女候补人选?”
宫苑只是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她们天赋很好,不然也不会选择她们随我出行,辗转各地。”
闻左使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平静,“我刚刚得到消息,本教派往太玄山的三位宗师,数十弟子,或许已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是吗,这确实是个不好的消息。”宫苑神情淡漠,仿佛对此并不在意,
“老夫想要知道,宫长老为何不随他们一起去到太玄山上?”
闻左使闭上眼睛,声音放得很轻,“若是有宫长老在后压阵,想必此次计划一定会得到圆满实施,而不会出现如此巨大的损失。”
“闻左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宫苑又是一笑,“本人一向不太喜欢那些北荒番僧,你如果非要我和他们一起行动,怕是连太玄山都还没有上去,自己这边就已经起了内讧。
到时候我若是将他们全部打死,再不小心牵连到了其他教内徒众,损失的不还是闻左使你的麾下?”
老者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但这是圣教筹划许久的大事,宫长老就算是有个人喜好,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脱离大队,一人独走。”
宫苑缓缓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你们所设想的大事,和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在我看来,不管是居于往生之地的圣女法王,还是你们这两位出山入世的青莲圣使,都把改朝换代,一统江山当做目标追求,实在让我想不明白,也根本不愿耗费心思去想。”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就好比几十年前,原本大周朝廷并没有压制青莲的意思,甚至还有着扶持起来分化教门的考虑。
结果教内高层却仿佛同时得了失心疯,非要去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子,最终被武帝培养起来的最后一批高手血腥镇压,那也只能说是应有之意。”
“说完了往事,再说如今。”
她抬起头来,仰望空中云卷云舒,“经过二三十年的休养生息,一直隐于暗处积蓄实力,教内确实恢复了不少元气。
却也多出来大批认不清楚自身的蠢货,自大自傲到了令人发笑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再经历一次失败也并不稀奇。”
闻左使声音愈发森寒,“宫长老如此说话,可是有些不敬之意。”
“本人的想法一以贯之,一向如此,左使怎么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宫苑慢慢说着,语气悠然,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但此次太玄山的事情,却是圣教的一次巨大损失。
还有藏剑阁的那位大剑师夜七元,如果被他知道自家侄女身死,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处理不好怕是会影响到与藏剑阁的合作。”
“是啊,不过这也是左使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比漠州的战事,吾从头到尾也没有参与其中,无论输赢胜败,都是右使自己负责。”
闻左使缓缓踏前一步,河畔秋风忽然敛去,气氛骤然变得沉凝。
他一点点眯起眼睛,“那么对于宫长老而言,到底什么又是你所在意的事情?”
宫苑伸手拈起一片落叶,置于掌心仔细观察,“吾所在意的事情,便是寻找让我感到不安的根源,直至得享真正的自在安然。”
闻左使忽的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她那只如玉细腻的手上,眼前悄然显现出一片璀璨的金黄。
那片落叶悬浮掌心,沐浴着金色光芒,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
许久后,他才移开目光,讶然问道,“宫长老竟然又修成了大周武帝的绝学?”
“离修成还差得很远,最多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
宫苑话锋一转,“闻左使此前久居往生之地,如今又出来行走世间,有没有感觉到,吾等在修行的时候,和以前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闻左使悄然散去涌动的气血真劲,思索着慢慢说道,“好像确实有些不太一样,最明显的便是自从晋入宗师境界后基本消失不见的妄念,竟然又有复苏的趋势。”
“左使近日或许俗务缠身,观察感知得还不够仔细,看来也只能等吾找时间回一趟往生之地,自行寻找问题的答案。”
话音落下,宫苑缓缓转身,款款向北行去。
几步后,她忽然停下,转头看了回来,“我刚才想了一下,闻左使可以让那位夜大剑师自己去找寻凶手,如此不管他惹来什么麻烦,都和吾等圣教无关。
相反还可以趁此机会让藏剑阁知道,没有了青莲的照耀,他们出了西极山地,其实什么都不是。”
停顿一下,她声音渐冷,“如果此人依旧不识好歹,那便让他来找我,正好也能见识一下藏剑阁大剑师的高招,究竟是不是像他们所吹嘘的那般凌厉锋芒。”
闻左使微微颌首,语气温和说道,“宫长老久未返回往生之地,莫非是忘记了,圣教总坛并非是在北方?”
宫苑微微一笑,“在回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青麟山,找宁道主有事相询。”
第249章 一剑
元州府城向西一百二十里,坐落着一方占地面积颇广的武道宗派,正门牌楼上灵剑阁三个大字笔锋飘逸,尽显灵动之意。
灵剑阁背靠元州府,又面朝太玄山,阁主岳东逾长袖善舞,不管是与官府衙门,还是和太玄派,都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关系。
如此左右逢源之下,便拥有了其他帮派难以相比的超然地位。
岳家祖上也出自武道大派。
家传内练之法直指练脏圆满,再加上灵动飘逸的剑法,独有的锻造炼剑手法,在整个元州都算是小有名气。
因此便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前来学习,近年来越发显现出兴旺之气。
这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斜射下来,晒得人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灵剑阁门外。
此人看上去就是一个中年文士,一路游历行至此处。
“这位先生,是来本阁定做宝剑的么?”
灵剑阁弟子见到中年人气度不凡,想着应该是个大主顾,当即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中年男子在门外停下脚步,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有自己的剑,所以不是买剑。”
灵剑阁弟子将心中升起的些许疑惑压下,接着笑道,“先生不是定制打造宝剑,来到这里又是所谓何事,难道是要报名学剑?”
中年男子还是摇了摇头,看着高悬于上的牌匾,目光落在灵剑阁三个大字上面,忽然一声低沉叹息,“我只是看着这块牌匾有些碍眼,不想让它继续挂在这里。”
灵剑阁弟子面色猛地变化,刚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是毫无征兆寒光一闪。
当他定睛再看,眼前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了那个腰悬长剑的中年男子。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灵剑阁弟子喃喃自语,满眼迷茫疑惑。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就从头顶上方传来。
他下意识抬头,便看到在门楼上悬挂了不知多久的那块匾额,竟然已经被拦腰截断。
而且切口光滑平顺,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毛刺痕迹。
激灵灵一个寒颤,灵剑阁弟子蓦地想到刚才中年人腰侧长剑,却是无论如何都回忆不出,那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剑,直接斩断了那块坚实厚重的铜质牌匾。
来不及去管摇摇欲坠的牌匾,他转身就朝着门内跑了进去。
越过外门弟子修习剑法的练武场,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很快便来到通往剑阁内院的那扇门前。
他呆呆站在那里,伸手按在门上,却感觉浑身发软,无论如何都不敢将之推开。
一阵秋风拂过,带来渐浓的腥甜味道,从里面向外蔓延,迅速充斥了他的身边。
咕咚!
灵剑阁弟子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液。
从头到脚已然是一片冰凉。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
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更加纯粹的一片鲜红。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灵剑阁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要下此毒手!?”
岳东逾面色惨淡,眼神惊恐,怔怔看着满地尸体,一时间有着万念俱灰的绝望感觉。
“吾姓夜,你应该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环视四周,“原以为你们也以剑阁做名,无论如何在剑法上都应该有些过人之处。
可惜灵剑阁叫的名头很响,于修剑一道的造诣却稀松平常,很是让我失望。”
他目光落回岳东逾身上,一声低沉叹息“你实在是太弱了,弱到连我随随便便一剑都接不下来的程度。”
说完后,中年男子缓缓转身,将目光从已经瘫倒在地的灵剑阁主身上移开,落在了呆呆站在门口的年轻弟子身上。
“刚刚麻烦你了。”
他面上露出温和笑容,缓缓从灵剑阁弟子身边走过,很快消失在大门之外。
灵剑阁弟子怔怔看着中年男子离开,莫名感觉脖子有些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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