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赵长河道:“任何术法都是会反噬的……祂以蛊夺心,也不过是一种术法。若是你我能破此术,遭反噬的就是祂。现在只靠你我自己,你……有没有信心?”
……
三界之外的虚空,夜无名悬浮幽暗,静静闭着眼睛看着下方如同一本书册般的世界外观,如神俯瞰。
前方是无尽星辰,正在她面前不断汇聚,不知不觉似乎聚成了一个人类的躯体。
那是上个纪元就在她的自爆同归之下被摧毁的原天道身躯,散为无尽虚空,如今重新归来。其视觉观感极为玄奥,明明看上去和夜无名差不多大小的身躯,但整个天书世界却如同在他的手掌心一样,这大与小的视觉扭曲难以言喻。
这才是原天道。
天书世界内部的躯体,依然只是幌子,他的原身始终在外。
“原本以为……灵族大地的复苏会牵扯你与夜九幽的全部关注……”人影汇聚之中,慢慢开口:“却想不到……原来根本不需要你,就已经有人类能够组织如此强大的力量来镇压这个纪元,而你所有的布置看似费心费力,实际早就已经当了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交给了赵长河?”
夜无名淡淡道:“别人不知道,但已经身合天书半化天道的我,自然知道众生的命运、气脉、所谓天意冥冥,指的都并不是我。在我之外依然顽固地生效的所谓天意、我没有主动书写却依然能够被动呈现乱世的书页,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消散,早晚会回来。那抹恨意是你刻意留下误导我的,让我以为那东西是你残留的全部。”
“不愧是你。”天道叹息:“所以如今界内的变故,是你在放任与引导?”
“我在等你。”夜无名淡淡道:“平日冥冥天意,无从捉摸,我也捕捉不了你在何处。但我知道只要你还想除掉我与夜九幽,就一定会选择一个时间降临……如今灵族古神之躯复苏,天下大乱,吸引举世强者的瞩目,自然是你最佳的趁乱回归之时……我候你多时。”
“夜无名终究是夜无名……”天道失笑回应:“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了多少,哪怕已经和我同归于尽自愿永困天书不得超生,却依然只能不断轮回。再启一个纪元也依然如此……你杀不了我,以为赵长河可以?再给他时日或许可以,但今天不行。你们的时间太短了,短短三年,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我在给你们画饼。”
夜无名沉默。
赵长河比任何人都敏锐,他自己已经不断地察觉自己的快速突破有问题,那同样是一种被摆布的命运,小部分来自她夜无名,更多的却来自“冥冥天命”。在他自以为御境三重可以和最顶尖的存在站在同一序列之时,最终的结果却可能告诉他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那一刹的反差,足以致命。
但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办法。她夜无名也解决不了,能够解决的只不过是,把面对天道的事情再度交给自己。
在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指着赵长河……赵长河只需要能解决世界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后续的一切。
“你真以为只要你能阻止了我,他们就可以解决内部的事情?”天道失笑道:“你信得过他们,他们却并没有多信任你。他们完全有能力彻底阻止我的灵族之躯复活,却非要布置这么多,让我的灵族之躯似活非活。这是因为他们也在钓你,看你在灵族神躯复活的时候会做些什么。瞧你没有出现时夜九幽的表情像是吞了个臭鸭蛋似的……原来她也能这么鲜活,哈……哈哈哈……”
夜无名不语。
她倒是觉得,赵长河引导这些,倒更像在配合自己蹲天道。他确实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但阻止了以后呢?无从捉摸的天道又会在何处落下暗子?与其终日惶惶疑神疑鬼,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引爆一切,还可以让朱雀借机突破樊笼,也终结他与韩无病的因果。
当然这个判断未经验证,只是夜无名猜的。赵长河如今有很多交流都已经背着她使用传念,她并不能尽窥了。
如果这个判断为真,那赵长河如今窥测时光与因果的能力已经超出了预计,他也在云端操控棋局,而不是在被动应子。赵长河如今有没有强到这个程度,夜无名不敢确信。
天道正在笑:“和上个纪元一样,如果你们互相能够信任,我会更难。很遗憾,你们依然如此可笑……因我的存在,你不敢信任任何人,而你这样的表现也换不来别人的信任。永远无法携手,这同样属于你们逃不脱的命运,同属天意。夜无名,你永远逃不脱这个樊笼。”
夜无名终于道:“他们只是不信我,又不影响他们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本也与他们无关。”
天道失笑:“那就看看你所认为的赵长河,能不能做到你希望他做到的事。看看他此刻的夺心之蛊,是不是很可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互相的信任,到底是对是错。”
夜无名轻轻伸手,掌心里似乎凝聚着诸天之力,正在翻涌。
“砰!”玉手轻按,正对天道同时轰来的一击。
他们的对决,反倒不似内部那么眼花缭乱,什么八月飞雪,什么烈焰焚天……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对一拳,连气劲交击的声音都很轻。
如果让赵长河看见,就会发现像极了那一天夜九幽对他轰出的最后一击。
那都是返璞归真、犹如宇宙黑洞般的一击。
双方的交击对在一起,似乎僵持。实际所谓的天道干涉、所谓的天意冥冥,全部被隔绝在这一掌之内,天书内部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受到他们的任何干扰。
所以这以蛊夺心,真的只看他们自己。
只要成功反噬,便是夜无名等候已久的那一瞬间。
第866章 无悔
在很早以前,赵长河就认知到了蛊这玩意和大家的修行体系没太大关系,也就是说不看修行。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和一个御境三重的顶尖魔神,用上同心蛊的效果是一样的,也都不可抗。
这东西本就是一种“天道意志”,只是当时以为属于另一片苍穹。
那么是否能够挣脱它,也与如今强横的修行没多大关系,这不是靠修行就可以完全解决的事情。当然也并不算完全无关,至少修行强了会更加专注集中精神,方便做事。
思思的修行好歹也达到了能够忘我集中的层面,足够了。
问题是怎么操作?
无论怎么内视,都找不到蛊虫存在于哪里,那早就已经化在身躯之内,如同日常吸收的营养一样,早已不分彼此了。哪怕想用上一直在暗中锤炼的王家排天镇海之法来排异,也找不到异物可以排。
可心脏却依然像是有被什么入侵的感受,像要从内部爆裂开。
赵长河并不信这种明明有异力入侵却会找不到的事情……什么狗屁天道冥冥,这种东西按科学点理解是事物的客观规律,只要能施加影响,那就一定有东西。
无非就是……东西是虚的,并没有什么实体可以找到。然而勘破虚实本就是如今一直在走的大道,只要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理由。
其他蛊且不论,单说同心蛊,前提是什么?是爱情与思念因而同心。
爱情就是虚的,它无形无质,如果要从体内找一个名为爱情的东西,那是肯定找不出来的。
但是否存在这玩意儿?那肯定是存在的。
既然存在,就有把虚的概念化为实体的基础,然后……逮住它。前提是,两人心中想到的一致,才能共鸣凸显。
所以靠自己……唯一解法就是两人确实因爱相思,无蛊也同心,那才能把多余的同心蛊显化出来。
所以解法就是,真正知道这一刻对方想干什么。
在“冥冥天意”的牵丝戏中,赵长河与思思由于地缘关系,相聚是最少的、生爱的前提也是最少的。两人相识充满着怀疑和背叛,在相知之后的关系更多的是恩情、征服与侍奉,就连在大局上也是附属国。于是“老爷与丫鬟”的概念到了现在都很明显,思思也是唯一会主动跪在桌子底下侍奉他的女人。
这种关系,说是爱情?说能同心?说了自己信吗?不防一手都算不错了。
思思远眺着远处虚空中的赵长河,赵长河也远远地在看她。
相距虽远,两人却都能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眸,一个温和含笑,一个盈盈如水。
“在有些人的认知里,你我应该并不怎么相爱。”赵长河笑着传念:“你觉得呢?”
思思偏头笑:“看起来像,我们见面太少,你女人又太多。我总是坑你连这次的蛊变都该算是我的锅。”
“但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要不要试一下?我们一起说,试错了可能会死。”
思思微微一笑:“那就一起说。”
所谓一起说,不需要数一二三。一旦需要数,那就不够同心。
于是下一刻两人同声开口。
思思说的是:“你在想这蛊压根就是你自己要求我下的,不是我的锅,并且你至今无悔。”
赵长河说的是:“你在想,你故意说该算你的锅,我心里第一反应必然是明明是我自己要求下的,我也没后悔啊……你照这么猜肯定不出岔子。”
两人说着,一起眨巴眨巴眼睛,都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意。
要猜对方心思,总得有个名目。小妖女巧立了一个引导,使得两人当下的心思极其容易契合在一起。
虽是取巧,却又何尝不是双方对于对方都极度了解的体现?
本就无蛊也同心。
随着双方言语落定,赵长河忽地伸手往自己心脏插了进去。
旁边的韩无病看得瞪大了眼睛。
但很玄乎的是,明明手插进去了,却没有伤、没有血,好像是插进了不同的空间一样。当手离开心脏,韩无病清晰地看见赵长河手指上捏着一只漆黑的蛊虫,正在抽搐。
与此同时,思思胸前自动浮现一只蛊虫,“啪嗒”掉落在地。
同心蛊原本看似金灿灿的,很光辉正面,实则本源是黑的,如波旬无异。
“毁不掉……”赵长河用力一捏,如捏虚幻:“得想个办法处理……”
“我来吧。”韩无病笑了笑,忽地伸手一招,把远处思思的蛊虫招到手里,又一把抢过赵长河手上这只,把两只如同烤蚂蚱一样直接吃了。
赵长河:“?”
韩无病神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佝偻着身子低声道:“你虽断我白虎因果,但此躯依然是白虎剑骨所化,这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根本不会诞生这种男女情爱瓜葛,同心蛊对我毫无作用……我以身困之,祂给我们立下樊笼,我也给祂设一个,岂不快哉?”
赵长河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是,韩无病是有病的,他的情感不完整,这类蛊对他没有意义,在他体内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乱窜。若说因果冥冥,这一点是不是天道自己也没有想过?何谓天意。
“但你可能从此病痛缠身……我还真未必能解,不后悔么?”
韩无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么娘炮的问题,旋即笑了一下:“无悔。”
随着韩无病话音落定,天外忽地一声闷哼响起。
布下两个纪元的巫蛊之局,竟在这里被破得干干净净,天道或多或少确确实实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而祂的反噬还不止这一条。
……
“上苍庇佑……”
苗疆无数人民跪地叩首,看着那硕大无比顶天立地的巨人。
那随便一脚踏落,便是千山踏成平原,随便呼出一口气,便是飓风席卷,山岳崩摧。身上落下一点石头星子,便是一场星陨。
凡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恐怖入侵,甚至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哪来的。
而此时此刻的上空,四象闪耀,烈焰焚天,鬼脸在上空扭曲,气场压抑得所有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末日的场景?
明明今天是中秋佳节,却让所有人心中恐惧无比。
但修行稍微高一点的武者们却隐约可以感受到,上空的鬼脸已经被四股不同的气息限制,就像是坐困于苍穹,围困上空鬼脸的是如今各自身登天榜的四象教尊者与岳红翎。
而那足堪造成世界末日的巨人其实也没怎么动,它同样正在被人限制。限制它的是一位身着紫裙的绝色女子,曼妙的身影在巨人面前如同微尘般渺小,而散发出来磅礴无匹的幽暗与寂灭,却仿佛在说:“毁灭与末日,你也配?那是我的专属。”
魔神第二,夜九幽。
有点见识的人心中都泛起这个名字,心中发寒。
奇怪的是夜九幽怎么会在帮我们……那石头人在她面前,直如被玩弄一般,看着气势恢宏的,实则到了现在都没能造成半点伤害。
再联想起之前冲霄的剑气、所有人的佩剑都不受控制的场面,那是魔神第三剑皇?而守护所有人不被刀剑反噬、以及此刻守护血肉不被献祭的山河之脉,那是魔神第四,飘渺?
真正的魔神并起,群雄尽出的一战,开启得如此突兀,世界上所有人甚至连老牌天榜玉虚等人都没得到过半点风声,这种大决战就突然开启。
七月十五才是百鬼夜行,今天明明八月中秋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选错日子了……
玉虚看着远方,低声对身边的厉神通道:“夜九幽之力,便是摧毁三界都够了,这个巨人即使是灵族世界所化,她要摧毁理应不算多难的……但她始终只是限制,似乎在等待某个时机。”
厉神通忧心忡忡:“她若是别有用意,那谁能阻止?你我如今连参与的资格都不够。”
玉虚也很是忧虑。
只要稍有见识,就能看见夜九幽的力量已经开始转移,她竟然有了抛开这个巨人的想法……她一旦撂了挑子,巨人怎么办?
夜九幽与石头巨人的纠缠,持续时间其实不长。
作为此世演化的幽暗之源,某种意义上她甚至可以自称一句世界之母,比夜无名的段位都高,只不过被针对得太惨。对于石头演化血肉这件事,她却算得上专业的。
她看得出石头人接收的血肉献祭根本不够,已经被飘渺阻止了太多。
原先的石头人状态有一个比较大的麻烦……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级别的巨人,一旦摧毁,随便溅下一点点石头星子,对于大地都是一场星陨,会造成无数死伤。尤其是直面这推金山倒玉柱的苗疆,方圆数万里都可能被夷为平地。
自己单独摧毁这个巨人就已经要费很大的劲,到时候未必会有余力去拦住这种世界范畴的山崩,某个臭男人到时候说不定会骂人的。
而恰好以眼下这点塞牙缝的级别演化出来的枯槁血肉,反倒能让身躯变化,变成一个巨大的尸傀,到时候就好办得多了……
办这件事的人不是自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石头人彻底演化成血肉之躯、还真有资格称一句古神之躯时,夜九幽断然撤离,曼妙的身影直冲天际。
一道血光突兀地出现在她此前的位置。
烈的身影盘坐虚空,面前是一个煞气满溢的阵盘。烈抬起头,透过阵盘的血光看着前方的身躯,咧嘴一笑:“太枯了,气血不足,丢人现眼。”
成为血肉之躯的巨人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夜九幽与我为敌也是罢了……烈……你本由我体表孕育的生灵,也与我为敌?”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烈哈哈一笑:“你若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爷还敬你是个祖神,早晚给你点三炷香。既然爬起来作妖,那就给老子去死吧!”
古神声音隆隆:“你此前……还在与赵长河交锋……莫非都在做戏?”
“倒也不是,老子有老子的计划,本没打算过与他合作。只不过打一架之后发现他比我强,计划也比我完整太多,于是配合了一出。没办法,全凭默契,毕竟没有人知道说的哪句话会被你们听在耳朵里。”
“你所谓的万灵血祭,就是想让我成为如今这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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